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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羅隆基痛斥“三人成市虎”

反右派始末 叶永烈 4107 2018-03-14
浦熙修的“揭發”,意味著羅隆基後院起火。 在羅隆基的後院,除了浦熙修“倒戈”之外,另外兩名“心腹”也對羅隆基進行“揭發”。 這兩位羅隆基的“心腹”便是邵慈雲和趙文璧: 邵慈雲是羅隆基的機要秘書; 趙文璧是森林工業部辦公廳副主任,森林工業部民盟支部的主任委員,而羅隆基則是森林工業部部長。 浦熙修、邵慈雲、趙文璧三人都與羅隆基反目,使羅隆基處於眾叛親離的地步。 面對浦熙修、邵慈雲、趙文璧的“揭發”,羅隆基稱之為“三人成市虎”: 你們知道“三人成市虎”這句成語嗎?這是韓非子書上一個諷刺造謠的故事。市本無虎。一個人造謠說,看見了市上有虎,第二個人根據第一人的謠言又故意造謠說,市上有虎,而第三人又根據第二人的謠言說,市上有虎。於是全市就談虎色變了。這是“三人成市虎”成語所由來。這是諷刺中國過去構成冤獄的一個寓言。 ①

羅隆基沉痛地說: “我堅決相信領導黨是有真是真非的。不過,像你、像浦熙修、像邵慈雲這樣的人不真實的揭發,一個是所謂我的'親信',一個是我十年來的親密朋友,一個是我的機要秘書,那不止社會上會以假為真,就是領導黨對你們的揭發亦難於辨別真假了。所以人民日報和其他報紙對你們三個人的揭發,都全部發表,這就真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使我萬口莫辯了。”② 其實,趙文璧、邵慈雲跟浦熙修一樣,也都是在高壓之下,這才說違心的話,作違心之事。 《人民日報》在一九五七年七月二十二日發表報導: 《羅隆基趙文璧狼狽為奸企圖把森林工業部變成右派的獨立王國》 報導稱趙文璧是羅隆基的“大將”、“幫辦”,揭發了趙文璧怎樣和羅隆基在森林工業部“狼狽為奸”。

報導揭發了趙文璧對羅隆基問題的看法: “帽子大,沒內容,從羅在統戰部座談會的發言看,就說羅是右派,不公平,不能使人心服。” 趙文璧還說: “現在有三種人,一種是趨紅壓黑,一種是趨紅不壓黑,一種是雪中送炭。” 趙文璧表示,“為人不可投井下石”。 在《人民日報》的強大攻勢下,趙文璧不得不對羅隆基進行揭發。於是,《人民日報》又發表報導: 《章羅罪惡聯盟是有形的羅隆基親信人物趙文璧提出事實證明》 報導稱: 據趙文璧揭露,羅隆基對共產黨對社會主義是十分仇視的;羅隆基處心積慮地企圖取消共產黨的領導;他的反共集團並不是“無形”的,而是有形的;羅隆基說他同章伯鈞沒有結成聯盟,趙文璧證明章伯鈞和羅隆基不僅有聯盟,而且章羅倆人“拉得很緊”。

趙文璧接著談到章羅聯盟的事。趙文璧說,他到北京後,曾問羅是否要他兼搞民盟的工作,羅說:“不,現在形勢變了,我和伯鈞很要好。”羅說:“你目前要搞民盟也不行,要到中央,史良會放鬆你嗎?你要到北京市也不行,吳晗搞的獨立王國,也不會放你進去的。” …… 趙文璧還揭露羅隆基惡毒地誣衊肅反運動,關於胡風問題,羅隆基曾說:“胡風問題搞糟了,得罪了三百萬知識分子,使知識分子的積極性發揮不出來。”羅隆基還誣衊說:“北京好得多,下面弄得糟,有些單位為了要湊足百分之五的數目,在肅反問題上搞出很多偏差,所以要平反。” 《人民日報》又在一九五七年九月三日發表報導: 《邵慈雲繼續揭露羅隆基一副陰險毒辣的面孔乾著不可告人的勾當》

報導說: 邵慈雲說:羅隆基一回國就表示自己問題不大,不過是個“陪客”,主角是章乃器他們。所以他沒有打算交代自己的問題,更沒有打算揭發其他右派分子,特別對章伯鈞有意照顧,他對我說:“葉篤義叫我揭發章伯鈞,我揭他幹什麼?我知道的也不多。”又說:“我弟弟(羅兆麟)告訴我,不要把人牽扯太多,這話也對,我牽扯別人,別人倒過來揭發我更多。” 報導中寫及一個關鍵性的問題。邵慈雲是這樣揭發的: 羅隆基回國以後,曾絕口否認他看過儲安平“黨天下”的發言稿,但他沒料到潘大逵在人大四川小組會上又給他抖了出來。六月二十七日,他神色緊張地對我說:“關於儲安平發言稿問題,有人已經相信我沒有看過,事情本來已經平靜了。但糟糕的是潘大逵偏偏在四川小組會上說我親口對他講我看過,誰不知道潘與我的關係,這事真傷腦筋。”我反問他一句:“就是看了發言稿,交代不就行了嗎!”他連忙說:“那還了得,沒看稿子只不過是右派,看了就是有組織有行動,豈不成了反革命了。上面正是懷疑我與章、儲有組織,我怎麼能承認……”利用我去幫他與潘大逵訂立攻守同盟,他對我說:“這事必須潘在四川小組會上更正,我又不能和潘談。我想你去找潘一趟,叫他'更正'。潘住新橋飯店,愛人也來了,他不是你的老師嗎?你同他談很方便的。”繼而又笑笑說:“你和他愛人熟不熟,先和他愛人談更好……”

對此,羅隆基在給趙文璧的信中,對趙文璧和邵慈云作瞭如下駁斥: 你捏造事實企圖證明我看了儲安平的發言原稿。這對我是個很重要的問題。在我出國期中,章伯鈞造謠,向史良說我看了儲安平的發言稿,史良、馬敘倫竟公開發表談話,說我看了儲安平的發言稿,要我回國後交代。我的問題就是這樣發端的。我回到北京的那一天,你告訴我,儲安平在六月十五日在光明日報社社務緊急會議中已經否認了這件事。後來我知道在社務會會議上章伯鈞還向儲安平認了錯。我亦告訴過你,我在昆明用長途電話質問章伯鈞何以憑空造謠,章在電話中否認他向史良說過這樣的話。事件本來清楚了。八月十號你到民盟整風座談會中來發言,你卻挺身而出來證明我的確看了儲的發言稿。你的證明事實是這樣:六月二日早晨你來看我,我告訴你說:“整風出了問題了,儲安平的錯誤言論也出來了。”於是你根據假造的事實做推論說:“當時報紙未出,根據後來調查證明羅隆基六月一日並未出席統戰部的整風座談會。羅何以事先知道儲安平的發言內容呢?他說他事先沒有看過儲安平的發言稿,這顯然是個矛盾。”(見大公報八月十一日刊登你的發言全文)

你這段話說得像煞有介事,並且說“根據後來調查證明”。我倒要問你,你真調查過嗎?這一句話恰恰證明你造謠。事實是我不止出席了六月一號的統戰部的座談會,並且在會上做了報告。你再看看六月二號的光明日報,報上說得清清楚楚(兩條消息)“九人小組召集人羅隆基在昨天會上報告了起草經過和其他問題”(見光明日報六月二號第一版)你竟有這樣大的膽子張開眼睛說瞎話,來做揭露。這不是造謠是什麼?那天會的中途我出去接見法國前總理富爾是事實,但後來我又回到了座談會。我六月一號就知道了儲安平的發言內容,這是奇怪嗎?真像你所說有“矛盾”嗎?最妙是邵慈雲,她竟根據你這謊言,引而伸之,到民盟座談會上再來做第二次揭發。她造謠的膽子比你更大。我的日程都是由她掌握的。她竟利用我的秘書身份,說得像煞有介事,說我六月一號上午接見富爾,下午在部辦公。六月一號夜間在政協大禮堂開支持哥倫坡和平會的大會,日程排得滿滿地,第二天早晨不看報就同趙文璧談儲安平的發言。這就是我事先看了儲安平發言稿內容的證明。她既掌握我的日程,她就故意隱瞞我六月一號上午到統戰部座談會這一項。她竟敢一手遮天地說我沒有到統戰部座談會。這不是欺騙是什麼?她還捏造說我六月一號接見富爾到下午兩點,以便一口咬定我沒有到座談會。從早上八點接見富爾到下午兩點,有這樣接見外賓的道理嗎?不讓外賓吃午飯嗎?她一心一意想到造謠,而不分析自己假造的證據是“見金不見人”的拙劣技術。好吧,姑假定像邵慈雲所說,我六月一號沒有到座談會,她用頭腦想過沒有,六月一號晚上政協禮堂到大會的是些什麼人。到大會的人中就有許多是參加上午座談會的人。許多人就在會上議論儲安平荒謬發言這件事。我是聾子嗎?邵慈雲可以禁止我聽見嗎?難道我六月二號早晨不看報而知道了儲安平的發言內容真是奇怪,是矛盾,是事先看了儲安平發言的證明嗎?進一步來說,六月一號儲安平發言是這樣一個驚人的錯誤,並且儲把他的發言自己印好在會上分發,因此會後一傳十,十傳百,當日已經傳開了。沒有到上午座談會而知道這件事的人總有好幾百了。難道你同邵慈雲就要誣陷這一切人都是事先看了儲的發言稿嗎?否則,他們沒有到座談會,怎樣知道這件事呢?我在補充交代中說得明明白白,我說六月二日浦熙修首先告訴我儲安平發言太膽大了,我即向浦批評儲安平,我並沒有說是浦熙修“首先告訴”我這個消息。我意思是說,我首先對浦熙修,後來對錢端升批評儲安平。交代中寫得明明白白。而邵慈雲竟在揭發中故為其詞地說,羅沒有看報,又不可能在早晨遇到了浦熙修,怎能知道儲安平發言內容呢?事實真是這樣嗎?你們真有這樣簡單的邏輯嗎?那真太可笑了。 ①

羅隆基在致趙文璧的信中還說: 我絕對不埋怨你們對我的錯誤盡情揭發。今天社會主義革命的目的是使錯誤的人徹底改造。有了錯誤,就應該承認,別人揭發是幫助自己改造。我認為我們今天因為犯了錯誤,以後更應該好好做人。我自己要做人,我希望我所認識的朋友都好好地做人。那末,我就希望你們以後不要捏造事實,誣陷別人了。 ① 羅隆基在信中,還對趙文璧的所謂“揭發”,痛加駁斥道: 你在座談會上憑空捏造說,在抗戰期間我從昆明到四川,在公路上掉了一個小皮箱,要你賠了伍千元。這是你最荒唐的捏造。這種捏造有什麼好處,有什麼作用,與反右派鬥爭又有什麼關係呢?你捏造時卻沒有想到,在一九四二年前的時候,伍千元還不是個小數。你那時候拿得出伍千元嗎?無怪乎你說這話時全場大笑。我掉了皮箱後,問你賠過五毛錢,五分錢嗎?你這段話,報上亦沒有發表,因為捏造得太不近情理。不過,以此一端,就可以推想你的所謂一切揭露的真實性了。這不是你自己證明你自己做假揭露嗎? ②

羅隆基還指出: 在這次反右派鬥爭中,對我來說,你的捏造雖然不算最多的,卻是最嚴重的。第一,別人捏造的大概都是一些歷史往事,你所捏造的是指現在的行動。換句話說,是現行的事;第二,別人捏造的有些是關於私人生活的,例如捏造週佛海的老婆到過我家並且說我介紹她為“我最好的朋友的太太”等,你所捏造的是政治性的東西,例如說我指示你,要取消森工部黨的領導以為示範等等;第三,別人與我的關係不同,而你卻是社會上所謂我的“親信”。 “親信”揭發難道還會假造,還會冤枉嗎?由於這三個理由,所以你的捏造就更嚴重,對我為害就更大了。 ① 從羅隆基的這些遺稿中,可以看出羅隆基對於“三人成市虎”那三人滿腔憤懣。不過,在那扭曲的時代,人性被扭曲了。那三人是在政治高壓下,才被迫作那些“揭發”的。羅隆基是蒙冤者。那三人何嘗不是蒙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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