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章伯鈞步步後退,以至違心承認了“章羅同盟”的時候,“章羅同盟”的另一位“盟主”——羅隆基,卻據實矢口否認。
羅隆基是在六月二十一日從斯里蘭卡飛抵昆明。在昆明,羅隆基才從報上頭一回聽說“章羅同盟”,感到異常震驚!
在羅隆基看來,他跟章伯鈞會結成什麼“同盟”,簡直不可思議!
羅隆基當即在昆明給北京打了三個長途電話。
羅隆基的第一個電話,打到章伯鈞家中。接電話的是章伯鈞夫人李健生。
筆者一九八六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在北京同仁醫院採訪正在那裡住院的李健生。據她回憶:
那天,老羅在電話裡一聽是我的聲音,便大聲喊道:“去把章伯鈞叫來!”
我趕緊把伯老(引者註:熟人對章伯鈞的習慣稱呼)叫來。老羅在長途電話裡,像連珠炮似的,接連向伯老問道:“章伯鈞,報上說我跟你結成了'反黨聯盟',我什麼時候跟你結成'聯盟'?怎麼'聯'的?你說呀!你說呀!……”
伯老一聽他的火氣那麼大,就對他說:“電話裡面說不清楚,等你回北京以後再面談吧。”
羅隆基又高聲地喊:“我明天就回北京,我要找你算賬!”
羅隆基的第二個電話打給葉篤義。筆者於一九八六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在北京採訪了葉篤義。據葉篤義回憶:
羅隆基擔任民盟中央宣傳部長時,我是宣傳部副部長。他擔任民盟副主席時,我是秘書處辦公廳主任,所以來往比較多。在羅隆基被打成“大右派”之後,我成了“章羅聯盟聯絡員”,錯劃為“右派”。那天,羅隆基從昆明給我來電話,問我“章羅聯盟”是誰說的,究竟是怎麼回事。他說,就連他自己,還是第一次聽說什麼“章羅聯盟”,他跟章伯鈞之間從來不存在什麼“聯盟……”
羅隆基的第三個電話,打給浦熙修。
浦熙修,也就是毛澤東的《文匯報的資產階級方向應當批判》一文中所稱的“一位能幹的女將”。
浦熙修跟羅隆基的關係非同一般:
一、羅隆基稱她是“十年來最親密的朋友”。她和羅隆基欲結婚而未結婚,長期同居;
二、毛澤東在《文匯報的資產階級方向應當批判》一文中,稱“羅隆基——浦熙修——文匯報編輯部”,是“一個民盟右派系統”。雖說毛澤東的指責並不符合實際情況,但是也從某一角度反映羅隆基和浦熙修在政治上也有諸多聯繫。
關於羅隆基和浦熙修的通話,當時的報紙曾刊載與羅隆基一起從斯里蘭卡回到昆明的錢端升的發言,曾這樣揭發過:
“羅隆基告訴錢端昇說:浦熙修在長途電話裡告訴他,問題並不嚴重,檢討一下就可以了。同時羅隆基表示,他不能揭發章伯鈞。”①
六月二十二日上午,羅隆基從昆明飛回到北京。他剛剛回到北京住處,行魂未定,就在當天下午叫司機出車,直奔章伯鈞家。
據李健生回憶,羅隆基一見到章伯鈞,就非常激動地對他說:
“伯鈞,我們吵得還不夠嗎?我們吵過多少回?天曉得,我們成了'聯盟'!可笑,可笑,可笑之極!”
羅隆基接著質問章伯鈞:
“你承認什麼'思想上'存在'聯盟'。我跟你的思想分歧那麼大,哪會存在'思想上的聯盟'?我們之間,不光是沒有組織上的聯盟,就連思想上的聯盟也壓根兒不存在!”
那天,他倆從下午三時吵到六時。
臨走時,羅隆基仍怒形於色。他厲聲道:
“章伯鈞,我過去沒有跟你'聯盟',現在沒有跟你'聯盟',今後也永遠不會跟你'聯盟'!”
羅隆基說著,雙手橫握手杖,用力往大腿上一壓,只聽得咔嚓一聲,斷成兩半!
羅隆基怒氣沖沖地對章伯鈞說:“你我之間,如此而已!”
言罷,羅隆基把斷手杖一扔,揚長而去。
李健生回憶說:
“羅隆基先生很有才氣,也很耿直、很倔犟,從這件事就可以看出來。”
羅隆基一回到北京,馬上陷入了重圍。
他變得非常忙碌,一天要出席好多次批判會。鯁直而倔犟的他,面對猛烈的批判炮火,猛烈地還擊著。
六月二十六日,《光明日報》刊登報導:《民盟中央小組擴大座談會集中揭露羅隆基的右派真面目》。這是關於六月二十五日舉行的批判羅隆基的會議的報導。
這篇報導如此描述羅隆基:
“他的發言主要是為自己的錯誤辯解。他甚至還說,把他的骨頭燒成灰,也找不出反社會主義的意圖。這激起了大家極大的反感。薩空了指出:花言巧語,無休止的爭辯,是羅隆基幾十年來的老辦法。”
報導還記述了會議上對羅隆基的各種揭發。
費孝通說:
“羅隆基最討厭進步知識分子,認為他們是'觀風色,看氣候,扣帽子,打冷拳'的人物。”
潘大逵“承認他一向被認為是羅隆基意見的堅決執行者,是羅隆基小宗派中的一分子”。潘大逵說:
“全國解放以後,羅隆基有一個'無形的'小組織或者小宗派,大約有十個人左右,其中有張東蓀、劉王立明、週鯨文、曾昭掄、潘光旦、吳景超、葉篤義、費孝通、範樸齋、張志和等。”
彭迪先說:
“羅曾經在人大第一次會議上說,共產黨來了,有法無天。《人民日報》上發表的時候刪去了這句話;但羅隆基確實說過這句話。”
緊接著,六月二十七日,《人民日報》報導了羅隆基的表態:
羅隆基在大家對他揭發批判之後,作了簡短的發言。他說他沒有經過三反五反運動。這次運動對民盟有幫助,可以掃除一切反社會主義思想,對國家也有好處。因此他表示誠心誠意歡迎這次運動。他表示要作深刻的反省,他一方面說:“我從來沒有在民盟內說過我思想進步”,可是他接著又說,就是把他的骨頭燒成灰,他也沒有反對社會主義和反對黨的領導的企圖和陰謀,如果查出,願意受國法和盟章制裁。
羅隆基說他的確沒有看過儲安平在統戰部座談會上的發言稿。他說,不但是事先沒看,事後也沒看,直到這次回國才看到。他說他曾為這事打電話給章伯鈞,章伯鈞是含糊其詞,他認為這個問題章伯鈞要負責任。接著,他又說,章伯鈞為什麼不說別人看了儲安平的發言稿,而偏要說我?章伯鈞這樣說,社會上很多人也都相信,這就是我應該檢討的。
羅隆基對他曾提出的“平反委員會”的問題作了名詞上的辯解。他說,我沒有用過“平反委員會”這個名詞。我說的是由人大常委會、政協、各民主黨派共同組織一個“委員會”,這個委員會有三個作用,其中有平反作用,領導黨也要參加。他又說,這話是錯誤的,他不否認。據他說,他所以說這樣的話,是因為對毛主席的指示體會不深刻。
羅隆基說:“最近有些人常常把章羅並提,我不願意這樣,我對自己的言論行動負責。”但他又說,他將交代他和章伯鈞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