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反右派始末

第60章 毛澤東“反右派”的“主觀隨意性”

反右派始末 叶永烈 2479 2018-03-14
“反右派運動”已在中國如火如荼般開展起來,然而,什麼樣的人算的“右派”?劃分“右派”的標準是什麼?全國到底有多少“右派分子”? 毛澤東採取的辦法是先“反”起來再說。他根據“反”的情況,不斷下達指示,不斷修改指示。 從六月二十六日至二十九日,毛澤東批發了三個中共中央文件,分別規定了對待“右派”、左派和中間派的政策。 六月二十六日,中共中央發出了《關於打擊、孤立資產階級右派分子的指示》。 《指示》要求,對資產階級右派分子要實行內外夾擊,無情地給他們以殲滅性打擊。使他們在國家安定的形勢下,再難於組織像現在這樣大規模的反共運動。切記不要在階級鬥爭的緊要關頭,姑息養奸,養癰遺患。 《指示》指出,劃分右派必須實事求是,對於右派的數量,不要估計不足,劃得太少。當然也不要擴大化。

《指示》認為,全國暴露出的企圖復辟的右派分子,已經是數以千計。右派分子同人民的矛盾,實際上有些已經超出了人民內部矛盾的範圍。但是,還需要按照情況的變化,加以分析,才能分別確定。 這一指示中所規定的對“右派”予以“無情”“殲滅性打擊”,埋下了“左”的禍根。 這一指示所估計的全國的“右派分子”“數以千計”。究竟是一千,還是九千?不得而知。 六月二十八日,中共中央發出《關於在一兩個月後吸收一批高級知識分子入黨的通知》。這是培養左派的文件,即把一批非中共的“反右派”積極分子吸收入黨。 當月二十九日,中共中央則發出《關於爭取、團結中間分子的指示》,指出爭取和團結中間分子,是使目前反對資產階級右派的這場政治鬥爭、思想鬥爭獲得完滿勝利的一個關鍵。

毛澤東為這一指示中的一段話,進行了精心的修改。以下加了“■”號的,是毛澤東所加: 對於那些僅有右派言論,但並無右派行動的那些人,應把他們和既有言論又有行動(許多人還有歷史上的劣跡)的那些極右派加以區別,在對前者進行批評的時候,要完全採取說理和與人為善的態度,不要輕率地扣以右派的帽子。這樣做,對於安定和爭取、團結中間分子,對於打擊、孤立和分化極右派,都是十分必要的。 應當說,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經毛澤東仔細改定的中共中央這一段指示,還是注意了不要擴大打擊面的問題——儘管歷史已經證明連一九五七年那些所謂“極右派”也未必屬於打擊的範圍。 也就在這一中共中央文件中,毛澤東親筆寫下了一段關於右派人數的估計:

右派和極右派的人數,以北京三十四個高等學校及幾十個機關中,需要在各種範圍點名批判的,大約有四百人左右,全國大約有四千人左右,你們應當排個隊,使自己心中有數。 這是毛澤東的對於“反右派運動”的極為重要的估計。 雖說毛澤東的這一估計,大大超出中共中央在一九八零年經過仔細“複查核實”後的數字:中央級的只五名,加上地方的九十多名,總共為一百名(儘管今日對這一百名也未必認可)。 不過,毛澤東在一九五七年六月二十九日的這一估計,跟後來大大“超額”了的“右派”數字相比,還是小小的。 僅僅過了十天,毛澤東就把這一估計推翻了,整整“擴大了一倍”! 那是在七月九日,毛澤東親自起草了《中央關於增加點名批判的右派骨幹分子人數的通知》,全文如下:

寫罷這一《通知》,毛澤東還寫了一封短信: 毛澤東起草的這一通知,中共中央於七月九日當天發出。 到了八月十七日,中共中央轉發中共北京市委《關於反右派鬥爭情況的報告》。 這一《報告》反映,到八月七日止,北京全市已發現右派分子七千五百十一人,已在大小不同範疇內重點批判的為三千五百二十九人,佔右派總數百分之四十七。全市有極右分子一千二百五十七人,佔右派總數百分之十六點七。全市已登報的極右分子一百三十五人,近日又決定增加五十五人。 《報告》還說,北京各高校共發現右派分子四千二百三十人,其中極右分子一千一百二十五人。 《報告》說,教授中的右派分子為一百九十二人,佔教授的總數百分之十三點八。其中極右分子為八十五人。

這份《報告》所報告的僅是北京市的右派分子數目,尚不包括在北京的中央直屬機關中的右派分子。 這份《報告》僅僅反映截止八月七日的統計數字。 光是北京市這一統計數字,就已經相當於毛澤東在六月二十九日所估計的全國的“右派”總數的一倍! 薄一波曾這樣談及“反右派運動”: 據我所知,粉碎“四人幫”特別是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改正被錯劃的“右派分子”的結果表明,反右派鬥爭中所劃的五十五萬人中,除極少數是真右派外,絕大多數或者說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錯劃的。在這些被錯劃的人當中,有許多參加革命多年的黨的干部,許多同黨長期合作共事的愛國人士和朋友,許多學有專長的知識分子和富有經營管理經驗的工商業者,以及許多政治上熱情但不成熟的青年學生。 ①

薄一波所說的“右派分子”“五十五萬人”,其實還是一個大大縮小了的數字。 即使是這個數字,也相當於毛澤東在一九五七年六月二十九日所估計的“四千人”大了一百三十七倍! 在回顧往事時,薄一波批評了毛澤東對於“反右派”的“主觀隨意性”: 對右派分子數字的估計,在很大程度上帶有主觀隨意性,並不是建立在嚴肅的事實基礎上的。六月二十九日,毛主席估計需要在各種範圍內點名批判的右派,北京大約四百人,全國大約四千人。僅僅過了十天,新的估計又翻了一番。到了九月八屆三中全會時,全國已劃右派達六萬二千多人,據會上的透“底”估計,全國大約有右派分子十五萬人。而到整個運動結束,全國共劃右派分子五十五萬人,比八屆三中全會的透“底”估計還多四十萬人。這說明,我們對右派的情況,並沒有一個確實可靠的估計,而基本上是跟著群眾運動走,整出多少算多少。從指導思想上講,雖然也說過“不可過分”、“決不要擴大化”,但是更多地是怕漏掉,所以在反右派過程中,一再反對“溫情主義”,強調“深入挖掘”。機械地規定百分比,比例不夠就硬湊。這種明顯的主觀隨意現象普遍發生,嚴重地混淆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導致了反右派鬥爭擴大化的錯誤。 ①

毛澤東的這一“主觀隨意性”,後來大大膨脹,在“文革”中發展到了頂峰,也是“跟著群眾運動走,整出多少算多少”,以至整了上億人,造成了中國的一場浩劫……正因為這樣,在“反右派運動”中可以看出“文革”的種種“影子”,而“文革”則是“反右派運動”的“左”的繼續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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