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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章伯鈞且戰且退

反右派始末 叶永烈 2571 2018-03-14
在“反右派”的浪潮中,章伯鈞是內部圈定的頭號目標,格外引人注意。 章伯鈞畢竟有著豐富的政治經驗,又有著全國政協副主席、中國農工民主黨主席、中國民主同盟副主席這樣的身份,所以他在公開場合以高姿態對待對於他的批判——雖然如前文所說,他六月八日在跟史良個別談話時表示了對於《人民日報》社論《這是為什麼? 》和盧郁文的極度反感,以及對儲安平的支持。 六月十日,章伯鈞在中國民主同盟中央小組上的發言,對自己的問題作了模棱兩可的估計,即“可能是大錯誤,也可能沒有那麼嚴重”。 六月十一日,《人民日報》對章伯鈞措詞巧妙的發言,作瞭如下報導: 副主席章伯鈞在他的發言中:他感謝各方面在報紙上對他在中共中央統戰部發言的批評。

他說,一個人的講話不能保證都對,不對的,自己說出來的時候總以為是對的。經過大家的批評、提醒,自己可以檢查一下,有那些不對,這對我是有幫助的,是好的。 章伯鈞接著談到了反批評是不是圍剿問題。他說他不同意反批評是“圍剿”的這種說法。他說批評要有民主的風度,要有傾聽不同意見的雅量。中共中央統戰部開了十三次會,有七十三人發言,大家提了很多意見,都是批評,共產黨沒有覺得這是“圍剿”。否則,就是只許你批評,不許別人批評。 《人民日報》的社論提出“要有積極的批評,也要有正確的反批評”,這是合乎情合乎理的。 章伯鈞談到大家對他的批評,他說關於對我提的意見,我不想辯論,因為那就太小氣了。 話雖這麼說,章伯鈞還是為自己進行了一番辯論:

我的意見可能是對抗黨的領導、損傷黨的領導權的大錯誤,也可能沒那麼嚴重。我說到政治上的設計院問題,設計是工程技術人員的事,不是居於領導地位的,也談到國務院的開會程序問題等,也許就我在政治生活中所處的地位,不適宜於提這些問題,也許我的話說得含糊。 章伯鈞用了兩個“可能”、兩個“也許”,為自己辯護。可是,他緊接著又說: “我決不辯護,不說言不由衷的話。” 在章伯鈞發言之後,費孝通也作了頗為巧妙的發言。 費孝通的一文,為全國所矚目。所以,開始“反右派”以來,他也是眾所關注的人物。 費孝通發言的題目就很耐人尋味,日《言者無罪,有錯必改》。前四個字是講給中共聽的,因為中共在動員民主人士幫助中共整風時就反復強調“言者無罪”。既然“言者無罪”,也就不該進行“反右派”:後四個字,當然是謙虛的自我表態,他給中共提了那麼多的意見,倘有不妥,“有錯必改”嘛,也就行了唄!

費孝通到底是做文章的高手。他以講述自己內心的“矛盾”,曲曲折折地說出了對於“反右派”的不滿: 最近內心裡有兩個矛盾。一個是既要解除顧慮,又要明辨是非的矛盾;一個是既要保證言論自由,又要防止有些錯誤的言論在社會上發生壞的影響的矛盾。 章伯鈞畢竟是“反右派”頭號目標,他在中國民主同盟說了那麼一番話,中國農工民主黨中央又開會了,他又得表態。 中國農工民主黨是在六月十二日召開中央委員會擴大會議的。會上的發言,也很耐人尋味——雖然那次會議名義上是“批判”章伯鈞的“錯誤思想”。 在會上,對於章伯鈞的批判的調子是很溫和的: 楊清源說,“章伯鈞從工作方法上反對共產黨領導”。 嚴信民說,“章伯鈞多少年來在言談或思想上常常表現動搖。”他又說,“章伯鈞的動機是好的,但是錯誤也是嚴重的。”

李伯球說,“在一些政治關鍵問題上章伯鈞常常助長或符合右派分子的活動。”他並不以為章伯鈞是“右派”,所以一直稱“伯鈞同志”。 也是在這次會議上,有人公開表示不同意批判章伯鈞。 王忱心就是其中的一個。 王忱心為章伯鈞進行反批評。他說: 有人說,章伯鈞提出的“政治設計院”,有脫離共產黨領導的思想,我也不同意。設計院是參謀機構,並不是領導機構。鐵道部和其他部都有設計院,難道這些部就是脫離共產黨的領導了? 王忱心又說: 有人說章伯鈞說話太隨便,我也不同意。同志間隨便談的話,不應該引為批評的根據。同志間談話本來就不該擺出嚴肅面孔,使人莫測高深,就像有些人批評某些共產黨員的那樣子。 王忱心對章伯鈞表示了堅決的支持。 《人民日報》這樣報導王忱心的發言:

他是我們黨的最高領導同志,樹大招風…… 章伯鈞在小事上是有些隨隨便便,在大事上是從來不動搖的。他舉出章伯鈞在抗日時期曾拒絕蔣介石的引誘,作為例證。 在王忱心發言之後,張申府作了發言,反對批判章伯鈞。張申府曾是資深的中共黨員,他是周恩來的入黨介紹人。後來,由於政治變故,他退出中共,成了民主人士,加入了中國農工民主黨。 《人民日報》在六月十三日這樣報導張申府的發言: 他認為章伯鈞的立場不夠百分之百堅定,但也夠百分之九十五的堅定。 在聽取了以上的種種發言之後,章伯鈞作了發言。章伯鈞的發言,依然是高姿態: 我的精神如此,歡迎所有愛護我的朋友,從思想上、作風上對我批評,讓我知道錯誤到什麼程度。我的地位不同,在黨內服務很久,歡迎一切善意的批評。今天所有的同志對我都有批評,非常感謝。我不是文過飾非,而且要學習民主,要有“動心忍性”的風度。

章伯鈞還就他的“政治設計院”作了說明。他說,那“主要是個人想對國家提出貢獻;可是有些朋友們指責我說錯了。對這些問題我是有意見的,不是憑靈感和一時高興;但是語焉不詳。” 章伯鈞在那裡且戰且退。 不過,章伯鈞並沒有退到“右派”的行列。六月十四日《人民日報》發表了章伯鈞的“初步檢查”,那標題看樣子是很厲害的——《我在政治上犯了嚴重錯誤》,實際上卻只承認“為右派分子所利用”罷了。這就是說,章伯鈞聲明自己並非“右派”。 章伯鈞的這一“初步檢查”不長,全文如下: 五月二十二日,我在中國共產黨中央統戰部召集的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幫助共產黨整風座談會上的發言,思想上犯了嚴重的錯誤,各方人士已經提出嚴正的批評。其中最錯誤的就是所謂“政治設計院”和國務院開會的“成品”問題以及文字改革問題。這說明了我的立場不穩,認識模糊,以十分不嚴肅的自由主義態度,對待國家政策,以至造成政治上的不良影響,為右派分子所利用。我初步檢查結果,認為這是由於我幾年來學習不夠,我的資產階級意識沒有得到改造,因而思想上跟不上國家新形勢的發展,以致犯這錯誤。我辜負了共產黨和毛主席幾年來對我的教導和信任,我深覺慚悔。

現在經過全國各界人士對我的批評,使我大吃一驚,我應該及早覺悟,糾正錯誤,並對幫助過我的同志們表示衷心的感謝。我應該接受這次重大的教訓,加強學習,改造思想,並繼續深入地檢查我錯誤思想的根源。 (六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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