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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時間全國上下談“天氣”

反右派始末 叶永烈 2290 2018-03-14
自從費孝通的《知識分子早春天氣》在“中國第一大報”《人民日報》刊載之後,一時間,對“天氣”的言論成了中國知識分子的普遍話題。 不光是非中共人士議論著“天氣”,一九五七年四月二十日《人民日報》刊出《為什麼會“早春”之感? 》,作者的名字是眾所周知的中共老黨員、有著“馬克思主義史學家”美譽的翦伯讚。 翦伯讚出生湖南桃源,卻是一位維吾爾族人。原本他是學經濟的,一九二四年曾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研讀經濟學。回國後加入國民黨,在國民革命軍總政治部工作。後來卻因思想“左傾”,失掉了國民黨黨籍。正在這時,他偶遇歷史學家呂振羽、譚丕模,對歷史學發生了興趣。從此,他改換門庭,從經濟學研究轉到歷史學研究。 一九三七年,翦伯讚加入中國共產黨。他以馬列主義觀點研究歷史,寫作《中國史綱》。這樣,他日漸成為歷史界權威人士。

北平解放時,剪伯讚與胡愈之等參加了文化接管工作。此後,他出任北京大學歷史系系主任、教授、副校長,隨著年歲的增長,人們對他的稱呼由“翦教授”進而稱之“翦老”。 翦伯讚的文章,把“早春”的含義點得非常清楚: “自從黨中央提出'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以來,在我國科學、文學、藝術各都出現一些欣欣向榮的現象。這種現象,在知識分子的感應中就是所謂'早春'景色。 “不言而喻,把這種現像比作'早春'就是意味著一直到現在還看不到萬紫千紅、鳥語花香的美景,能夠看到的只是花的蓓蕾,能夠聽到的只是鳴的前奏。 “'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已經提出半年多了,為什麼至今還令人有'早春'之感?這不能說沒有原因。原因何在,各人所見不同,我的看法,主要是放得不夠。

“近來許多知識分子發表了帶有詩意的談話,如像'早春微寒'、'春風不度玉門關'等等,充分地反映出有些地方或部門還有'寒意',另外一些地方或部門連春風也沒有吹到。如果把帶有詩意言語直接(截)了當地說出來,就是有些地方或部門文化學術領域領導同志直到現在還是不敢大放,甚至不敢小放、小小放。 “大家都知道,知識分子、特別是高級知識分子,對於氣候的變化最為敏感,他們鳴不鳴要看放不放,鳴到什麼程度要看放到什麼程度。有人說:'我們是大放則大鳴,小放則小鳴,不放則不鳴。'……” 北京的知識分子們談“天氣”,上海的知識分子們也談“天氣”。

一九五七年四月二十一日,上海《文匯報》刊載記者黃裳的文章,那標題便跟費孝通的文章相呼應,日《解凍》。黃裳的文章也談起了“早春”。 “上海還逗留著已經延遲得過久的春寒,人們的焦急心情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黃裳期望著“春寒”早日轉暖,“春天的太陽發出的溫熱,使停滯的冰河解了凍,知識分子們的愛國激情沖開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冰塊、冰碴,沛然莫之能禦地衝擊下來一股浩蕩的激流。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阻礙這道激流的通行了,這是不可能的事,大大小小的冰塊冰碴是早晚必然融解,化為激流的一部分。” 黃裳感嘆道: “讓春天早些來到吧!讓激流的力量推動我們的生活快速前進吧!” 黃裳呼喚“春天”,期待“解凍”,和費孝通的見解完全一致。費孝通的文章,甚至還引起了海峽彼岸的注意。

本來,台灣輿論界的反映,可以作為“參考消息”,加以考慮,加以分析,可是,在一九五七年那樣的歲月,海峽兩岸處於嚴重的敵對狀態之中。海峽此岸,是按照毛澤東的如下名言衡量來自彼岸的輿論反饋: “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① 台灣是在一九五七年五月二十日作出輿論反映的。那天出版的台灣《海外》月刊第六卷第十期,刊載了署名李蔚南的《淒淒慘慘戚戚的大陸知識分子》,對費孝通的《知識分子的早春天氣》,進行了評論: “三月二十四日,北平中共《人民日報》登載費孝通的一篇長文,題目叫做《知識分子的早春天氣》…… “我們知道費孝通是一名高級知識分子,當然也是老知識分子,抗戰時期已在西南聯合大學當教授,文章寫的挺不錯,用字非常斟酌,所以我們對他寫這篇長文開場白所引起的典故,也不好放過。他文內'未免乍寒乍暖,這原是最難將息的時候'一段,引自李清照《聲聲慢》悲秋詞,那首詞寫道:'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它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看他所寫的李清照詞,才知道大陸上知識分子竟是'淒淒慘慘戚戚'。但是原詞明明說秋天的'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費孝通卻巧妙地把題目改為'早春天氣',這當然是掩'新知識分子'(共幹)耳目的一種手漢,否則他這篇文章還沒登出來,恐怕就要吃官司。

“他文內'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一段,是引自宋蘇東坡《蝶戀花》詞,那首詞道:'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來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這是費孝通影射中共虐待和玩弄知識分子的又一筆好文,他的意思等於說:'什麼百花齊放啊,花在自由之日早就放過了,現在殘紅都褪落了,柳花越吹越少,春天已經完了!那些無情的社會主義前進的隊伍,已經把門牆築得高高的,以新知識分子自居,氣炎逼人,老知識分子早已經被逐出牆外,而且越逐越遠,甚至逐到九泉之下,空餘恨事!'…… “我們看了費孝通這幾段話,充分錶明了大陸上'新知識分子'(共乾及其爪牙)和老知識分子的對立已十分尖銳,老知識分子一有不是,便是罪該萬死!……”

台灣李蔚南的文章,引起了北京高層的注意。按照“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這一政治原則,無疑,李蔚南的文章給費孝通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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