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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三、風雨飄搖,她成了46個烈屬老人體貼入微的孝女

紅軍留下的女人們 卜谷 2415 2018-03-14
大校場,在當地也讀大“窖”場,“窖”是葬的意思。大校場,古代的演武之地,演武時演死的人,就地埋葬,早已落魄為一片荒山野嶺,人高的荊棘叢中,時而冒出幾座墳墓,隨處可見森森白骨。 老枯樹、荒草、地洞中出沒蛤蟆、野兔、大極了的蚱蜢、油葫蘆、蟋蟀。有一隻鮮豔如火的紅狐狸,常常從眼前一掠而過,熟悉了,它有時會突然出現在屋門口與她對視。 過過野人生活的彭國濤,並不懼怕大自然的荒涼,她喜歡那隻火狐狸。 選擇地址、設計繪圖、選料、請工、監理、參加義務勞動……一應事宜,無不艱辛,由她全程料理。一切從頭乾,從頭學。遇到太困難、傷心的事,她流著淚想:再困難也要挺住,要幹,這是黨在考驗我呢!半年後,第一幢住宅拔地而起。幾經動員,烈屬們卻不願意去住,認為:光榮敬老院只是嘴巴上光榮,生活艱苦,一夥鰥寡孤獨湊在一起不體面。她便把老母親接進院,她的母親是一個坐標,是全縣舉足輕重的烈屬代表。接著,她動員第4街烈屬第一批入院,然後把城關鎮一街一街的烈屬,及全縣的烈屬老人接入院內。

數十位老人的護理,吃喝拉撒,衣醫住行,無異於一堆堆難纏的亂麻。那年,她42歲。 走馬上任,出師不利,第一個星期,有兩位老人接踵去世。 為避邪,院裡的人大部分躲離了。院裡無男丁,彭國濤就自己動手,按地方風俗買水為死者擦洗淨身,與院裡唯一的女服務員,抱頭扛腳,裝殮入棺。死人入殮,要在靈堂裡停放七七49天,49個夜晚都要有人守夜。別人不守,彭國濤就自己來守。 山荒夜寂,風聲鶴唳,鬼哭狼嚎,無不駭人。為了壯膽,夜裡不敢熄燈,山風過坡,呼地一聲,燈火像似鬼火搖晃,屋子裡一陣亂響,火“卟”地滅了。那隻火紅的狐狸,跑到屋裡來與她做伴,把她們嚇得半死。她們便點燃兩盞燈火,卻又心疼油錢。後來,她乾脆要求丈夫每晚收工後,趕到敬老院來陪住。

死人難守,活人更難護。逢風雨之夜,行動不便的老人起夜,她也得起夜。 數月下來,她面黃肌瘦,臉龐小了一圈。再這樣拼下去,命都會拼掉。家人勸她別乾了,一月25元收入,值嗎?她置之不理,說,再困難也要挺住,要幹,這是黨在考驗我呢!考驗,你們知道嗎! 40多個烈屬,個個都是烈士的父母或妻子,現在只能靠自己來做孝子。老人病了,她當護士;老人死了,她當孝女;老人事多,這個不病那個病,她常常中夜而起,為老人倒水、餵藥、掖被子、端便盆;白天則縫補漿洗採買物品,忙碌不停。 她日夜奔波,為敬老院接進了水電;建起了院牆,餵豬養禽,種植了4畝柑桔樹、數十株板栗;開墾了3畝蔬菜地,每年收入可達幾千元。她收留三個孤兒,一個成了國家幹部,兩個成了敬老院的強勞力。

敬老院的條件日益改善,生活越來越好。老人們由不習慣到習慣,繼而把敬老院當成了自己的歸屬,自己的家。有幾位老人,還認彭國濤作契女,把她當成親生女兒。她則把院裡的老人都當作父母。可是,一人服侍40多個父母,父母是不是太多了! 40多個父母確實太多了,但他們都是烈士的妻子、父母,他們倚門倚閭,烈士在九泉之下會不安的。想到烈士,彭國濤不嫌多,始終不厭其煩,一如既往地侍候老人們。 90多歲的老人陳門女,癱瘓在床,大小便失禁。一日兩次,彭國濤用熱水為其擦拭身子換衣服,直到半年後病故。 盧方才老人神經失常,是個文瘋子,生活不能自理,且時有懼人之舉,人們都離他遠遠地,只有彭國濤一人服侍、調教他。另3位年歲太高的老人,行動不便,諸如洗衣服、曬被子、生火籠暖腳,所有的雜事也都得彭國濤親自料理。

漸漸地,彭國濤成了老人們的手、腳,成了他們身體的一部分。老人們信任她、愛戴她,離不了她。 有一年,縣里籌建按摩診所,調她去擔任所長。只兩天時間,老人們悵然若失,惶惶不可終日。幾十名顫顫巍巍的老人進城集體上訪,流著淚水坐到了民政局裡,不吃不喝不講道理,硬是要上面把“彭澎的女”調回來。 老人們的子女的名字,可以串成該縣的革命歷史,這個事件震動了縣城。 彭國濤的婚姻,既是在“蒺藜叢下躲雨”,沒有躲過雨是另一回事,卻必然要挨刺。 “文革”時期,丈夫的白軍大兵身份又一回大大張揚,她全家再次受株連,下放到偏遠的琳池鄉。一年後,毛澤東當年的警衛員,陳昌奉擔任了省革命委員會主任,回家鄉來看她。詢問她的情況後,說:“你是老革命,烈士的後代,應該徹底落實政策。有什麼要求都可以提出來。”從鄉下趕回來,她被接見,只提了一個要求:恢復工作。

在省領導面前,縣領導也慷慨大方得很,趕緊說:提吧,縣革委會正缺人,到哪個部門都行。你是老革命,工資、待遇補發補辦都應該。 她開口了,卻要求迴光榮敬老院,說:“那兒,還有幾十個烈士的父母,沒人關照,吃喝拉撒都成問題,生老病死都沒人管!”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下放的數百個日日夜夜,幾十位烈士的父母,縈繞心間,炮打火燒的“文革”硝煙中,她必須去照拂孤獨的老人。 她要為革命老人做一代孝女。 對於敬老院,“文革”中多有微詞:光榮敬老院――嘴巴上的光榮;院長――實際上是老保姆。聽了她的選擇,陳主任與縣革委領導對視,欲言又止,只得隨她去了。 時間的風霜,無比凌厲,在彭國濤額頭上鐫刻下深深的皺紋,她老了。近十年來,她不僅擔負著敬老院裡繁重的工作,還兼職當人民陪審員、縣人大常委、縣政協常委,從事大量義務的社會活動。

多年來,她以忘我的工作為“彭澎的女兒”,贏得了一串串榮譽。她曾三次上北京,受到黨和國家領導人接見;多次受到華東軍區陳毅司令、民政部、天津南京市人民政府、江西省人民政府宴請;曾數十次榮獲全國、省、地、縣“雙擁”先進個人獎、“老有所為精英”獎等。 閒下來時或夢中醒來,她會突然想到那隻鮮豔如火的狐狸,它到哪裡去了,怎麼不來看我呢。 敬老院裡,她上上下下忙碌著,飽經滄桑的臉上漸漸地增添一條又一條皺紋,卻始終掛著寬厚而慈祥的笑容。這種笑容,只有與世無爭,生活上感到滿足的人才會有。 但她並不滿足,她的入黨要求沒有批准。她認為這個黨是她爸爸的,她一定要加入,年年都遞一份申請書。 她感到苦惱的是:年復一年寫申請,考驗了40多年,怎麼就不批准自己入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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