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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二、在仕途與良心之間,她經受考驗選擇了後者

紅軍留下的女人們 卜谷 2359 2018-03-14
斬草除根,搜捕在繼續進行,考驗在順序延伸。母親被捕入獄,15歲的彭國濤成為孤兒,四處漂零,躲藏到大山深處,過著野人般的生活。 1931年,紅軍在荒無人蹟的破廟裡,找到了“野人”彭國濤。 中共寧都第一任縣委書記,牽著這位烈士遺孤,在彈痕累累的紅旗下宣誓。 那年,她16歲,加入“共青團”,被派往父親戰鬥過的會同區,就任會同區蘇維埃婦女部長。她的工作範圍涉及幾十個村,十幾里方圓。 動員和組織婦女擁軍、支前、打草鞋、慰問紅軍、護理傷兵……踏著父親的足跡,彭國濤積極性特別高,似有兩條生命,風風火火地工作。很快,會同區蘇維埃成為白軍的眼中釘,肉中刺。 1933年仲夏,一個月黑風高夜,乘蘇區邊緣空虛之機,白軍的大刀會摸進區蘇維埃,見人就殺。惡狠的大刀把門板剁爛之際,彭國濤翻身跳出圍牆,仗著身子靈巧,逃得一條性命。慢她一腳的區蘇維埃老文書,命喪黃泉。

為了阻擋白軍入侵,為了報仇,就要有強大的紅軍。 此後,擴紅成為她最重要的工作。上級說:蘇區能否生存、鞏固,就在於紅軍的多寡。必須不斷地擴紅,擴大一百萬鐵的紅軍,蘇維埃就勝利了。 彭國濤擴紅擴了一百多人,她不知道一百萬是多大的數目,只是走村串戶,一家一戶上門做工作,一個人一個人地動員。不知是不是因為沒有擴大到一百萬紅軍,紅色政權沒有很快取得勝利,中華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馱上馬背,撤離了中央蘇區,她擴紅的一百多人也跟隨離開。 一走,就走得很遠很遠,一走就走了十幾年。 白色恐怖四處瀰漫,她又成為當局追捕重點,似一條孤魂,在大山間飄泊,又過上了野人的生活。 時光在遊蕩中消失,每每生活苦到不堪忍受,人就會想到死,想到死時她就會想到“考驗”,既然是考驗,那就要活著,即使是為了考驗。

敵人對她的追捕鬆懈下來,她的年齡也已長了上去。一般人家的女子,十六七歲嫁人,她二十歲仍找不到婆家。因為,彭澎太出名了,彭澎的女兒也跟著“出名”。 在親屬的撮合下,四處流浪的她,嫁了個國民黨33旅的大兵。姓黃,名叫黃國文,一個老實巴交的壯丁。 本想尋一棵小樹庇蔭,沒料到,卻是找到“蒺藜叢下躲雨”。 夫家原本家徒四壁,被她一“高攀”,雖無治罪,卻受株連,立即銷差,扒掉軍服,取消俸祿,淪為苦力。 這對苦難夫妻,新婚期間便為生計所困,一個幫人挑水,一個幫人洗衣。這是最辛苦、廉價的勞動,一擔水才賣一分錢,洗小孩的衣裳月薪4毛,洗大人的衣裳月薪5毛。即是如此,也沒有多少衣裳來洗,他們得不停地攬活做。除了挑水,黃國文砍柴賣、幫人挑擔、打豬印,彭國濤則幫人裁剪衣服、做釦子、幫人站櫃檯。

望眼欲穿。 1949年7月,當年的紅軍終於回來了。新生的紅色政權成立,她重新參加工作,擔任了會同區南當鄉婦女主任。在攻克翠微峰的系列戰鬥中,她積極支前,擔任了負責檢查、處理女俘的工作。由於工作出色,1950年,她調任梅江區(城關鎮)婦女部長兼優撫主任,駐第四街街政府協助工作。她沒日沒夜,忘我工作,為紅色政權的鞏固、發展,風風火火地奔走。 1951年,作為革命烈士子弟的代表,她隨南方老革命根據地代表團,受邀前往北京中南海,參加了在懷仁堂舉行的國慶招待會,在天安門參加了國慶觀禮,受到了毛澤東、朱德等國家領導人的接見。 在北京逗留期間,朱德聽說老熟人彭澎的遺孤來了,還特別發出邀請,她應邀來到朱德總司令家裡做客,敘述了自己的人生之路。數十年後,朱德的女兒朱敏,重訪老區寧都,還特意找到她長聊。

女人的榮耀,可能是男人的“災難”。黃國文,成為家庭中一個尷尬的角色。國民黨大兵的歷史,使他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1951年早春,幾匹來自北方的大洋馬,急促的腳步把鵝卵石巷道擊得直冒火星,馬群嘶叫,直奔米市巷彭國濤家。 “砰砰砰——”門被敲得很響。黃國文從門縫瞧見,大洋馬後面,威風凜凜,有3個身著軍裝,荷槍實彈的人。他被嚇壞了,估摸這夥解放軍是來捉自己的,想溜,腿腳抖得像篩糠,拼命使勁就是邁不開步子。 來者,是解放軍某部的劉師長,衣錦還鄉。當年,是彭國濤爬山涉水,去那個人跡罕至的山村,從牛背上把他拽下來,擴了他的紅。他把手中的竹鞭一扔,拖著兩條大鼻涕,兩腳泥水,走上一條光輝的戰鬥之路。飲水思源,劉師長不忘自己革命的引路人,特意來尋源謝恩。破屋裡,看到還很沒有“進步”的恩人彭國濤,劉師長帶她去走訪了專署專員、縣委書記、縣長。

臨別,劉師長悄悄地但卻明確地勸她離婚:“一個紅軍幹部、烈士子弟,與一個白軍攪在一塊,會沖淡顏色哩!”縣里也有意,要讓她擔任縣委婦聯主任,可是,她還不是黨員,紅光灼灼的縣委婦聯主任,背後立著個白軍大兵,那政治影響肯定不好。 蘊意婉轉而明確,何去何從? 這是一個政治難題,也是一個人生考驗呀。結婚之日起,木訥的老公就在思想、經濟、生活上,日愈處於從屬地位,連她生育的兒女也統統隨母姓彭。解放後,他成為一名菜農,與她的干部身份拉大了距離。遲鈍的丈夫,也屢屢感覺到自己存在的彆扭,多次提出:會妨礙她的前途,就…… 在仕途與良心的考驗之間,她躊躇許久,最終戰勝誘惑選擇了後者。一個共產黨員應該是一個善良者,出於一種善良的本能,她不能傷害無辜,傷害相依為命十幾年的老實人。

在當時,這被認為是政治思想覺悟不高,階級立場不穩,沒有經受住考驗。 她的入黨延期了。既不是黨員,那也不適於長期待在區委。 1958年大躍進,城關鎮讓她到街道去籌建縫紉社。 初時,縫紉社十幾個家庭婦女,三四台縫紉機。經一年努力,業務不斷擴大,發展為有六個門市部,近百名職工,職工月薪從十幾元提高到30多元。 哪裡艱苦到哪裡去,1959年,縣里要在一片荒山坡組建光榮敬老院,又派她去負責。那是一樁更艱難的工作,而她的工資則相反,不但不升,反而降為月收入20多元。她很為難、猶豫不決,那時,她堅持不懈積極要求入黨,黨組織說: 去吧,要經受得住考驗。 她去了那片荒地,經受組織的考驗,更是經受人生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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