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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六、大敵當前,紅色政權進入最艱難階段

紅軍留下的女人們 卜谷 2693 2018-03-14
若干年後,擔任了中共興國縣委副書記的紅軍女幹部萬香,在她家狹小的客廳裡向筆者回憶了那一幕: 當時,白軍的進占速度很快,寧都、廣昌及瑞金、興國的一部分地區,都出現竄入的白軍。萬香幫賴月明背著行李,從瑞金趕往興國。為了防止發生意外情況,她們繞著彎走了二天二夜。 路上,賴月明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那麼鬱鬱地流眼淚。 萬香挽著賴月明的胳膊走,她的腳步象灌了鉛一般沉重。 抄山道越過瑞金與興國交界的烏岩石,通過長山、草湖,她們來到旱田哨所。 旱田哨所執勤的兒童團認定她們是逃兵,一路吆吆喝喝,把她倆押至傑村區委會。 傑村區委已經接到陳毅的命令,當即收下兩個女同志,使一群認為大功告成的兒童團員大失所望。萬香的心像一塊石頭落了地。她把精神頹然、疲憊如一攤爛泥般的賴月明,交給傑村區委的同志,然後,按計劃趁賴月明熟睡之機,悄然離去……

傑村很快被白軍佔領了。 賴月明跟著傑村區委,輾轉來到興國縣東南部蘇區。根據上級指示:興國東南部蘇區和勝利縣西南部蘇區合併,設立興勝縣,剛剛成立了興勝縣委、縣蘇政府。江西省委的命令到達不久,任命江由宗任縣委書記,周正芳任副書記……賴月明為婦女部長。同時成立了興勝獨立營,營長陳寅生。 也就是在緊張的輾轉之間,她從離開親人所產生的巨大痛苦中清醒過來,以滿腔的革命熱情投入了工作,盡可能忘卻自己的苦楚。 鬥爭日漸進入最艱難的階段。 興勝縣委幾經周折,最後駐紮在於都的仙霞觀。 以後,便是分散、獨立的活動。上級分配我負責汾坑一帶的革命組織工作。 有一天,我從縣委匆匆忙忙地趕回汾坑,那裡有一個骨幹小組等著我佈置工作。我剛走到汾坑河畔,幾個騎馬的紅軍風馳電掣地追了上來。

“賴——月——明——”前面一個佩短槍的紅軍,忽然高聲喊道。 以為是陳毅來了,我的心驟然狂跳起來。我使勁應答著不顧一切迎過去,待來人近了,我終於看清楚來人是過去黨校一個姓黃的同學,如今是省委特派員,負責軍隊與地方的聯絡。 “賴月明同志,您好!”黃特派員滿頭大汗地滾下馬,握著我的雙手:“我們從尋烏那邊過來,你們興勝縣委書記朱愛民同志說你在這裡。賴月明同志,跟我們一起走吧。一起去看看你愛人,你不曉得,你愛人可以走路了。”“真的,他可以走路了,他在哪裡?他同意我去看他,跟他一起走?”我瞪大眼睛,眼裡閃著異樣的光彩。 “他還在贛南,最後一部分同志就要全部撤離了。”黃特派員說到這兒咬住唇,過了一會又說:“當然,事先我沒有徵得陳毅同意。紅軍主力都走光了,現在我們沒有什麼人可以依靠。你還是跟我們走吧,一切責任我個人承擔。總不會槍斃我吧。”遙望遠山,我的胸脯急劇地起伏著。我知道,每天都是生離死別的當口,這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放棄了這個機會,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遠山,一抹黃通通的天體,有隻鳥兒的影子一點一點地移動。我想起臨別時陳毅嚴厲的態度。

“快上馬走吧,都這個時候了還猶豫什麼!”老黃及其他的戰士在一旁催促。 “老黃同志,謝謝你了!我,我的確很想跟你們一起去,可是不能啊。這絕不是槍斃不槍斃誰的問題,這是黨的紀律。”我想清楚了該怎麼辦,對老黃幽幽地說:“請你轉告陳毅,我在這裡會好好工作。謝謝你,老黃同志,謝謝你們大家!”黃特派員怔了一會,無奈地跨上馬背。他猛抽一鞭,戰馬長嘶著撒開四蹄。 “餵――老黃,回來,回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大聲喊起來。 黃特派員忙策馬兜了回來,他以為我改變了主意:“怎麼樣,走吧,一起走吧”。 我從背包取出一雙新布鞋,鄭重地塞入黃特派員手上:“老黃,麻煩您把它給陳毅,這是我抽空兒做的。他蠻喜歡穿布鞋,這是我給他做的第二雙,保佑他穿著這布鞋打遍天下,爭取革命早日成功。老黃同志,再見!”“再見――”黃特派員莊重地行了個禮,然後與幾位戰士頭也不回地縱馬而去。眨眼間,他們的影子便被蒼蒼莽莽的樹林遮沒了……

我最害怕的事情出現了。在見到黃特派員的第二天傍晚,我就失去了與組織的聯繫。 那天上午,我到一個村莊,安撫了五個攜著槍械逃離國民黨軍隊的士兵。他們是被抓壯丁逃回來的,決心與反動派誓不兩立。 那天,為了歡迎他們幾個白軍逃兵回來,村里的革命積極分子宰了一頭牛,款待這幾個疲憊不堪的漢子。我們雖然忙碌了一整天,但心里特別高興,這是離開陳毅後,我第一次啟齒大笑。 傍晚,我拖著疲乏的身體,回到興勝縣委駐地仙霞觀。遠遠地瞄見半山坡那座廟門大開,情況不妙,我想,心砰砰直跳,衝上去一看,裡面空無一人,到處是雜亂的腳印,地上還有濕漉漉的血跡。 牆正中,有人用黑炭寫著兩個顯眼的大字:“快逃!”這時,外面樹林裡響了一槍。接著槍聲大作,夾雜著聲嘶力竭的尖叫。

我大吃一驚,急忙轉身就跑。不知跑了多久,終於支持不住,我倒在一蓬蘆葦叢裡。 縣委駐地的槍聲已消失了。 曠野,漆黑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周圍死一般寂靜,偶爾,貓頭鷹令人恐怖地啼號。 飢餓、恐怖紛擁,包圍了我這個孤立無援的共產黨員。 憑著以往的鬥爭經驗,證實了一個可怕的現實,那就是黃特派員所說:紅軍主力已經完全離開,白軍佔領了所有的革命根據地。白色恐怖蔓延開了,也許,我將徹底失去同黨組織的聯繫。 想到這裡,我哇地一聲放聲大哭。 第二天天際剛泛白,我被冷露凍醒,支撐著爬了起來。四下張望找著方向,因為又冷又餓,我緊跑起來,天剛濛濛亮時,進入了一個叫大塘背的自然村落,這兒有我一個早年出嫁的姑姑。

“篤篤篤,篤篤篤――”趁著清晨人少,我輕輕地敲響了姑姑的家門。姑姑名叫滿姑子。睡眼惺鬆地打開門,一見是我,嚇得張口半天說不出話。 我尷尬地進了家門。姑姑滿姑子,是位極勤快而又極吝嗇的村婦,有一個出外給人打長工的兒子,灶膛角養著一個光會做零活的瞎眼媳婦。看得出,對於家裡突然闖進來一張會吃飯的嘴,姑姑的言行都表現出她是很在意的。 幾天后,白狗子的刺刀,開始在村里每一戶人家里扎扎戳戳。蓋著各類大印的告示貼得到處都是,掉腦袋的消息充塞著每一個屋場。滿姑子很自然地翻了臉。她扁癟的嘴吐出了極為符合情理的話:“你出這個門檻去,侄女子,我求你了,別把殺頭鬼招進來。”在她的驅趕下,作為一個不受歡迎的人,我臉紅耳赤無話可說,心裡麻麻然。當天晚上夜深人靜,我乘著黝黑的夜幕離開了大塘背。

像一頭被追殺的野獸,日里夜裡我都在村邊、荒野、山林間東躲西藏,四處流浪…… 有一天,我餓得頭昏腦脹,在一個山谷小徑突然看見路邊有一塊肉。心裡一陣欣喜,把肉撿起來準備烤熟了吃。嗅了嗅,覺得有一股異味,驀地想起:這是獵人設下藥野獸的毒餌。這一驚,立即丟掉手中的肉,過了一會兒我又撿起了這塊肉。面對隨時可能出現的險情、絕境,我對著遠方默默地說:陳毅,我的郎君,你曉得麼,我會對得住你,對得住共產黨,只要反動派抓住我,逼迫我,我便一口把它吞下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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