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洪湖血浪·湘鄂西暴動紀實

第16章 第十五章英雄虎膽

賀龍、周逸群等人走在山間小路上,路兩邊的草木,在二月春風吹拂之下,已一片青綠。那山泉溪水,丁冬奔流,先聞百鳥鳴囀,又聽猿聲長啼。看看紅日轉過山頭,轉眼玉兔東昇。大家走得都累了。周逸群對湘西一帶地形不熟悉,便問賀龍到了什麼地方,賀龍說:“再有5 裡就到了葉家橋。過了葉家橋,就是空樹殼。過了空樹殼就是竹葉坪。” 賀錦齋說:“竹葉坪是鍾慎吾把守。” 周逸群說:“鐘慎吾如何?” 賀龍說:“我任澧州鎮守使時,他出任桑植保商支隊長。北伐之前,我撥給他120支槍,託他在桑植留守後方。這人跟我講義氣、重友情,跟我關係很好。聽徐小桐講他成了陳策勳的保安團第四大隊大隊長,我估計是迫於陳的勢力。” 賀錦齋說:“總指揮,當初你怎麼還留了陳策勳一條命?”

賀龍說:“他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幾個人說著走著,工夫不大就到了葉家橋。 這時,有一人匆匆趕來,直趕得滿頭是汗,見到了賀龍便說:“總指揮,你們的腿腳可真快呀,我緊追快趕才追到了你們。” 賀龍一瞅,來人是鍾慎吾的內弟彭輝鈿。 原來,鐘慎吾得知賀龍要來,非常高興,亦為賀龍的安全擔憂,他深知陳策勳一夥心黑手狠,什麼壞事都乾得出,便要在交通要隘土地埡開伙舖的內兄彭輝成,密切注意陳策勳的動向;又在另一要道新場坪的內弟彭輝鈿隨時準備傳遞消息。他自己在家中靜候事態的發展。 當陳新如奉陳策勳之命在空殼樹埋伏三百餘人馬後,鐘慎吾立即寫了一封信,要彭輝鈿抄近路趕上賀龍,要賀龍等繞開空殼樹。彭輝鈿當即翻山越嶺直尋近路,終於在葉家橋趕上了賀龍一行。

賀龍見了鐘慎吾的信後,握著彭輝鈿的手說:“幾年沒見鍾慎吾了,他家裡、他身體還好?” 彭輝鈿說:“都好,就是屈於陳策勳手下,心中鬱悶,有心脫開,陳的勢大,只好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隨。他聽說總指揮來了,可高興哩,就盼著和總指揮見面哩。” 賀龍對周逸群等人說:“陳策勳這狗日的在空殼樹埋伏了人馬要捉我們,空殼樹這條道不能走了,咱們走小路奔竹葉坪吧。” 彭輝鈿說:“總指揮,你們先歇歇腿,我先走一步,告訴我姐夫,讓他派人來接你們。” 言罷,急匆匆地走了。賀龍等人在葉家橋稍事歇息,繼續前行。眾人在山間小路走時,迎面過來幾個人,為首的一人,見了賀龍,老遠就急步跑來,大聲說道:“雲卿, 我可想死你了!”

賀龍一瞅,來人是鍾慎吾,立時也急步上前,雙手握住鐘慎吾的手,打量了一番說:“慎吾,家裡都好!” 鐘慎吾說:“都好,都好,就是想你啊,天天做夢都想,你參加了南昌暴動,我替你提著心,後來聽說你遇了難,我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給你燒的紙有一車。聽說你回來的消息,我沖天磕頭,謝老天爺保佑你。” 賀錦齋與鍾慎吾亦是老交情。二人見過面後,賀龍又把周逸群、黃鱉、盧冬生等一一做了介紹。 鐘慎吾衝周逸群等一抱拳,說:“早就听說各位英雄的大名,如雷貫耳,今日相見,真是三生有幸。”他抬眼看了看天色,說道,“天不早了,快到坪里歇息吃飯吧。” 當下,鐘慎吾頭前帶路,大家等隨後相跟,轉過山嘴,又過小溪,再翻過一道山口,之後,又一道山口展示在大家面前。只見那山口像一片竹葉,兩旁均是刀削般的險峰。一陣陣陰風從這山口吹過,使人不寒而栗。所以這地方又稱“一線天”。

黃鰲對鍾慎吾道:“鐘大哥,若不是你在這裡,我們真是插翅難過呀。” 沒等鐘慎吾開口,賀龍說:“慎吾,放過我們,你打算怎麼對付陳策勳?” 鐘慎吾說:“你賀龍沒來時,我怕他,你賀龍今日到了桑植,我還怕他做什?” 大家說笑著進了竹葉坪。到了大隊部,鐘慎吾命令勤務兵殺雞擺酒,手下人趕緊忙乎。時辰不大,飯菜做好,鐘慎吾便陪著大家飲起酒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鐘慎吾對賀龍說:“常兄,你此次回桑植,打算怎麼辦?” 賀龍說:“自然是拉隊伍。” 鐘慎吾說:“常兄,我這支人馬都交給你。” 賀龍說:“很好,不過,你先駐紮在這裡,這個地方很重要,等我到了洪家關,拉起隊伍,再來找你。” 鐘慎吾點點頭。他又給賀龍、周逸群等敬了一大杯酒,而後對賀龍說:“常兄,我有一事不明,你為什麼要跟上共產黨呢?跟上了紅腦殼,臨了,把慘淡經營十多年的本錢都搭進去了。”

賀龍一指周逸群說:“回頭讓我們這位週主任給你講講紅腦殼的章程,你一听就想當。話說白了,這紅腦殼就是給窮人辦事的,替窮人說話的,替窮人打江山的。” 鐘慎吾笑道:“我明白了,紅腦殼就是殺富濟貧罷。” 賀錦齋一旁插話說:“不對,殺富濟貧是綠林中的事,紅腦殼的目標是共產主義。” 鐘慎吾又笑道:“你越說我越糊塗,什麼共產主義的,我也想不明白,常兄你們說對就對,我跟著你們乾就是了。” 賀龍說:“我自民國九年(1920年)離開桑植,如今已幾年沒回了,桑植情況如何,你給我講講。” 鐘慎吾嘆了口氣說:“桑植這地方真是多災多難。自你走後,兵匪未斷,永順的肖善堂、向碧峰、田少卿、向子云,大庸的周鐵鞭,慈利的朱凱際,都帶著他們的人馬,數次攻占桑植城,禍害百姓,如今陳策勳、陳黑又在桑植稱王稱霸。”

賀龍把眼一瞪說:“田少卿、肖善堂、向子云、周鐵鞭、朱疤子這些人,我早晚收拾他們。” 鐘慎吾說:“如今咱們這一帶,有槍就是王。像那向子云,如今當了陳渠珍手下的旅長,出門都坐八人抬大轎。”又說,“你知道,咱們桑植縣分為內四鄉和外四鄉,如今縣城稱王稱霸的是陳策勳,內四鄉有劉子維、張太鬆、李玉書、李益三,外四鄉有彭德軒、劉玉九、陳新如、劉錦星,名為八大諸候。這8個人,每人手下都有二三百人馬。陳策勳到了桑植,宴請了八大諸候。這八方人馬,見他有官府的官防大印,也就順水推舟做了人情。陳策勳都給他們封了官兒許了願,那官兒都是空頭衙,許願也不過是拿話填和他們。像我這個隊長,陳策勳除了給個空頭銜外,連個錢毛都沒給。”

賀龍問:“這八大諸候中都哪些人聽陳策勳的?” 鐘慎吾說:“劉子維、陳黑、劉玉九,這些早就跟你有仇,所以聽他的。其餘都騎著毛驢看唱本兒,走著瞧。” 賀龍又問:“前邊的陳家坪誰守著?” 鐘慎吾說:“陳黑守在那裡,陳策勳放出了風,說如果我把你賀龍放走,陳黑就在陳家坪捉你。” 賀龍雙眉一挑說:“陳黑這人心黑手狠,不得不防,我看你們還是暗裡在我這兒住上一段時間,什麼時候陳黑這隻狼打盹的時候,再偷偷地過去。”賀龍笑道:“我來桑植拖隊伍,豈能讓他陳黑誤我大事。” 鐘慎吾為難地說:“陳黑把道卡子都卡住了,日夜有人把守,繞不過呀。” 賀龍猛地站起身,說:“趁陳黑還沒料到我們已到竹葉坪,我們連夜趕到陳家坪,給他來個窩裡掏狼,抓住陳黑,將其就地正法,就會把桑植那些烏龜王八蛋都鎮住!”

賀龍的意見大家都同意,可怎麼才能抓住陳黑呢?賀龍說,要抓陳黑,人不能多,聲勢不能大。他眼珠一轉,有了主意,接著,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打算說了一遍。賀龍說完之後,大家都沒吭氣,為什麼?原來,賀龍要單槍匹馬會陳黑。你想,賀龍要冒險闖這虎穴,大家能答應嗎? 鐘慎吾說:“帶上我的人馬,殺過陳家坪。” 賀龍搖頭說:“陳家坪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地,只要有一個班卡住道口,一師人馬也休想過去,陳黑既然要堵我等,勢必佈置嚴密,若動你的人,不但過不去,反倒打草驚蛇。只有出其不意,一刀就捅在陳黑的心窩兒,才為上乘。要辦此事,我最合適,我只要一露面兒,就會嚇他個手軟腳顫。”賀龍說著站起來,“事不宜遲,我現在就走。”他見眾人要攔,揮手說道,“我意已決,大家不必阻攔。”

周逸群說:“如果雲卿一定要去,我們再仔細研究一下,如何接應。” 於是,大家進行了一番商議,最後,商定了一條捉陳黑之計。 計策定後,大家便依計而行。 賀龍換了頂禮服呢禮帽,穿了件青色馬褂,騎了匹快馬,出了竹葉坪,那快馬一路嘚嘚奔跑,不到兩個時辰,也就是二更多天,到了陳家坪,他把馬拴在樹下,直奔村口,到了村口,有幾個兵丁一起問道:“幹什麼的?” 賀龍一抱拳:“各位,我是鍾大隊長的副官,有要事要見陳大隊長。” 兵丁們說:“陳大隊長申、西、戌、亥4時不會客。” 這4個時辰是按天干來推算的。天干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西戌亥。申西戌亥是下午5點到11點。陳黑這幾個時辰為什麼不會客呢?這幾個時辰內,正是他抽大煙、玩女人的時刻,所以不會客。

賀龍掏出一把光洋往幾個兵丁手中一遞,說:“鐘大隊長有緊急公事要告訴陳大隊長,你我兄弟誰誤了他們的大事,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那幾個兵丁一見光洋,樂了,其中一個小個子說:“副官貴姓?” 賀龍說:“免貴姓王。” 小個子說:“王副官,你暫留步,我進去通禀一聲。” 賀龍說:“這情報很急,你要是說不清楚,陳大隊長要是不見我,誤了大事我們倆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小個子見賀龍滿頭是汗,跟幾個人一合計,就讓賀龍跟他一起走了進去。 陳黑的隊部設在陳家祠堂,到了祠堂門口,小個子說:“陳大隊長就在裡面。” 賀龍隨手又掏出幾塊光洋,塞到小個子懷裡,說了句“謝謝你”,便閃身進了祠堂內,隨手就把門關上了。小個子愣了一陣子,也就退了回去,為什麼?他想到這位王副官說的有機密大事,既然是機密,他自然不能去聽,所以就又回去站崗了。 賀龍進了祠堂,只見祠堂內煙氣騰騰,當中升著一盆炭火,襯架上擱著一個銅瓢,陳黑正汗流俠背地熬鴉片。由於精力集中,連賀龍進來的腳步聲都沒聽到,賀龍走到陳黑身邊,問道:“怎麼還自己動手,交勤務兵熬吧。” 陳黑只顧聚精會神地熬鴉片,聽到有人問話,便隨口答了一句:“熬這玩藝兒全靠火功,勤務兵熬了幾次,抽起來不過痛。” 賀龍見他不抬頭,又說道:“陳大隊長,賀龍到了你跟前了,你還有心思熬煙?放跑了賀龍,小心陳策勳扒你的皮。” 賀龍這麼一說,陳黑抬起頭來,朝賀龍這麼一看,不由得“啊呀”一聲,手中的銅瓢“啪”地落在了火上,“嘭”地一聲,銅瓢裡的煙都著了,弄得滿室煙氣騰騰。隨著銅瓢落地,陳黑“嗖”地往後一跳,離開賀龍有丈把遠,賀龍微笑道:“怕什麼?你不是要捉我賀龍嗎?現在賀龍送上門來了。” 陳黑眼珠兒眨巴了幾下,撲通跪倒在地上說:“賀軍長,你就是藉給我幾副膽子,我都不敢哪,求軍長饒命。”陳黑一邊磕頭,他那兩隻小眼兒不住地翻騰,突然,陳黑猛地向前一撲,他要去抱賀龍的雙腿,賀龍一閃身,陳黑撲了空,一下撲倒在地,弄了個狗搶屎。說時遲,那時快,賀龍邁步上前,雙手緊緊地卡住陳黑的脖子,狠狠地將他按倒在地上,只把個陳黑憋得雙腿亂蹬,三蹬兩蹬地踢到了炭火盆,那炭火又燒著了陳黑的一條腿,直把個陳黑燒得渾身亂抖,想喊,嘴又啃著地,喊不出來,約摸一袋煙的工夫,陳黑的腿直了,眼珠子冒了出來,舌頭也伸了出來。賀龍從牆上摘下陳黑的手槍,又踢了陳黑幾腳,見陳黑真的沒了氣了,這才整衣走了出來。走到那幾個站崗的兵丁前,說:“老弟,買包煙抽吧。” 兵丁們見這王副官如此大方,一個個樂得嘴都扯到耳叉子,笑著點頭說:“王副官常來呀!”說完放下吊橋。 賀龍走出陳家坪,到了拴馬的林中,只見周逸群等人都在這裡,看見賀龍到來,都迎了上去,沒等大家開口,賀龍說:“陳黑已經見閻王了。” 大家聽了,無不讚歎賀龍英雄虎膽。 黃鰲驚嘆道:“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今兒我才知道軍長的聲威了。” 周逸群笑道:“陳黑無名鼠輩,和雲卿較量,還不是以卵擊石嗎?” 接著,眾人又按商定之計,開始了第二步行動。鐘慎吾立時派人到附近各山頭上,砰砰地亂放起槍來。這個時候,已經到了三更天,山中之夜,本來就靜,加上子彈在山谷的回音兒,一時間,真似有千軍萬馬的樣子。 槍聲驚動了陳家坪的匪兵,那些兵丁為了壯膽儿,也打開了槍。這一打,子彈亂叫,更不知有多少人馬來攻關。陳黑有個副官,聽到了槍聲,趕緊去報告陳黑。當他推開祠堂大門,見屋里黑著燈,又散發著一股被火燒的焦臭味兒,急忙劃火一看,這一看非同小可,把他嚇得差點兒癱在地上,他看見陳黑的眼珠子都擠了出來,舌頭伸出了半截兒,一隻腳被炭火燒焦了,嘶嘶啦啦地冒著油煙子。這副官急急地跑出了屋門,大聲喊道:“不好了,陳隊長被人殺了!” 那些兵丁們聽說陳黑被人殺死,立時個個膽顫心驚。那幾個守吊橋的兵丁一聽說陳黑被人殺死,立時就明白了,那個小個子說:“莫不是賀龍的人馬來了?” 小個子這麼一講,那幾個兵丁都說:“一定是賀龍。” 小個子說:“都說賀龍是神,會七十二般變化,八成他聽說咱們隊長要抓他,變化進來,把隊長殺死了,那山頭放槍的,八成是他的神兵,咱們跟他沒仇沒恨的,他不忍心殺死咱們,哥兒們,這兒不能呆了,快跑哇!” 小個子說著撒腿就跑,那幾個兵丁也跟著跑,不知誰還扯著嗓子喊了一句:“快跑哇!賀龍的神兵來了,晚了就沒命了!” 陳黑的兵丁本來就是烏合之眾,一聽說賀龍帶神兵來了,人立時就跑散了。到了天亮的時候,賀龍等佔了陳家坪,略作歇息,便又起程行進。 鐘慎吾與眾人洒淚而別。賀龍等人甩開大步,經冉家坪、湯溪峪、麥地坪、梅家橋向洪家關進發。 正行走間,蘇子三急急地趕來,他是奉徐小桐之命前來向賀龍報信的,駐慈利的黔軍四十三軍軍長李燊得知了賀龍到江埡的消息,派了龍毓仁旅星夜追擊,兵馬已到江埡。 賀龍等聽了,謝過了蘇子三,繼續前進。經冉家坪、湯溪峪、麥地坪、梅家橋向洪家關進發。 1928年2月22日(農曆二月初二)龍抬頭之日,賀龍一行到了洪家關。書至此,筆者當把桑植情形做一介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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