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洪湖血浪·湘鄂西暴動紀實

第4章 第三章反嘴鎮兄弟相逢

賀龍、周逸群、盧冬生一行由武漢上了江輪,江輪逆水行駛,不分晝夜。時值隆冬,但見那沿江兩岸,到處是枯枝敗葉,一片蕭瑟之景。昏黃的空中,幾隻孤雁,發著哀鳴,令人感嘆不已。臘月二十六,江輪過了新堤市,到了三江口,也就是三國時期周瑜火燒曹兵之處。船靠江邊停了下來。這時,天也剛剛過午。賀、周等人納悶兒,不知為何,便問賬房先生,賬房先生忙對賀龍說:“軍長,船到此處,白天就不能走了,只有晚間才能通過。” 賀龍說:“為何不能通過?” 賬房先生說:“軍長有所不知,半月前,在前面數里遠的觀音洲上來了一夥兵,二十幾個人,聽說是專門為抓軍長而來的。也不知他們從哪兒打聽來的消息,說軍長去湘西要途經觀音洲,便設卡來抓軍長。這些兵丁到那里之後,逢船必搜,見財便拿,只害得往來船隻,白日均不敢從觀音洲頭經過,只有到了夜裡,這些混世魔王們肚皮朝天的時候,才敢悄悄通過。”

盧冬生聽了,說:“一二十個人,怕他做甚?” 賬房先生說:“他們人雖不多,可手中有槍,聽說都是德國造,打頭的叫李偏頭,自封外號'混江龍',這人自小兒生長在江邊,水下功夫很好,自來觀音洲後,打家劫捨不說,還常常把人親害。” 賀龍說:“看來是個土匪。” 賬房先生說:“早先是土匪,出沒於洪湖,如今聽說弄了個國民黨的旗號,是個什麼團副。” 賬房先生說完,便忙自己的事去了。誰知,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賀龍對周逸群說:“把槍搞來如何?” 周逸群猶豫了一下說:“咱們手中只有兩支短槍,行嗎?” 賀龍說:“行,有短的就能搞到長的。” 盧冬生說:“幹他一下子。” 賀龍說:“別看咱們人數不多,可質量高,有南昌起義的軍長、師長、旅長、團長、營長、連長,還有工會、農會首領,下幾條槍還不是手拿把攥。”賀龍一拍身上的勃郎寧槍,“就這麼辦。”

計議停當,於是,賀龍與周逸群、盧冬生、李良耀下了船,直奔觀音洲。觀音洲是沿江的一個小鎮。 4個人到了團防局門前。有兵丁大喝一聲:“幹什麼的?” 盧冬生上前說:“請禀報一下隊長,就說有漢口華茂有限公司王大老闆路過這裡,前來拜望。”說著,遞過幾塊光洋。把門兵丁見錢眼開,立即點頭哈腰說:“各位等著,容我通禀。”說著進了屋。 工夫不大,那兵丁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人,長得橫眉立目,面如黑灰,二目混濁,兩腮塌陷,就知道必是個酒色之徒。李偏頭往台階上一站,上下打量了賀龍等人幾眼,最後,他那雙賊突突的目光與賀龍二目一碰,立時一哆嗦,他感到賀龍的目光太瘆人了,刺了個透心兒涼。 隨後,李偏頭把賀龍等人讓進了屋,有人獻茶。李偏頭說:“王大老闆怎麼這麼面熟哇。”

賀龍說:“咱們都是龍麼、只不過你在江里混,我在海裡游。”說著,賀龍把金絲眼鏡摘下,說道:“你看我是誰?” 混江龍看著賀龍,眼直著說:“你,你……” 賀龍笑道:“李隊長,南京出了10萬大洋抓我,這,你不會不知道吧?我聽人說你在此要抓我發大財,今兒我送上門了。讓你發個大財。” 混江龍這時才知眼前的人是賀龍,他啊呀一聲,嚇得後退了半步,剛要喊來人。盧冬生手槍頂住他的頭。嚇得他不敢吭聲了。賀龍喝著一口蓋碗茶。問:“有什麼話要說嗎?” 混江龍結結巴巴地說:“賀……軍長……小的……有眼……無珠……” 賀龍說:“你這裡有多少支槍?” 混江龍說:“大小16支。” 賀龍說:“把槍都給我,還有子彈,一粒也不許留。”

混江龍到了此時,已身不由己了,隨即朝門外喊道:“帶槍集合!” 不一會兒,二十幾個兵丁都來了,共15支槍,混江龍身上的勃郎寧被盧冬生下了。混江龍又在屋里大聲喊:“把槍架到一邊兒。” 兵丁們趕緊把槍架到一邊,而後,賀龍站在隊伍前邊,大聲說:“各位怕是不認識我吧,告訴你們,我就是賀龍,是蔣介石懸賞10萬大洋捉拿的那個賀龍。” 賀龍這麼一說,那些兵丁眼珠子都圓了,連大氣兒也不敢出了。這時,賀龍問道:“你們誰是種田人?” 兵丁們見問,差不多都舉了手。 賀龍說:“想當初,我也是受苦人,被官府逼得沒了辦法,才拖槍拉隊伍,殺富濟貧,打來打去,找到了共產黨,我賀龍才明白了,普天之下,只有共產黨才是為窮人辦事的黨,你們都是窮苦人出身,為何要禍害窮苦人呢?”賀龍邊說邊用手指李偏頭說,“你們這個隊長,做惡多端,殘害百姓,草菅人命,這樣的惡霸,必須處死!”

賀龍話音兒未落,盧冬生一腳將李偏頭喘在地上,隨即一槍,結果了李偏頭的性命。那些兵丁見盧冬生打死了混江龍,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有膽儿大的,就要動手,賀龍把槍一晃,問道:“哪個活膩了?想跟混江龍一道走!” 賀龍這一嗓子,那些想動手的,也都把脖兒縮了回去,這時,有兩個人走出了隊伍,撲通一下跪在了賀龍面前說:“軍長大名,如雷貫耳,小的們願為軍長牽馬墜鐙。” 這兩個話音兒,又有許多兵丁跪下,賀龍扶起先頭跪下的二人說:“我賀龍是路過這裡,如果你們願意革命,我賀龍會帶人馬殺回的。到那時,你們再來找我。” 當下,賀龍挑選了幾個人,背著長、短槍16支和200多發子彈,將16支槍和子彈送到江輪上,同船的客人,見這些兵丁將槍迭到船上,還以為是這位闊老闆買的。只有賬房先生曉得真情。暗暗佩服賀龍的膽略。

次日清晨,江輪又上行,行了一程,但見彤云密布,忽爾又大雪紛飛。剎那間,天地一片朦朧。 江輪又行了3個時辰,行到了反嘴。只見長江北岸的幾間草屋旁,站著許多人,紛紛向江輪招手喊話。由於相距較遠,一時看不清這些人的面孔,但見這些人有的背著槍,有的拿著刀。這群人這麼一喊,江輪上的人都吃了一驚,猜想定是遇到了土匪攔劫,可到了這個份兒上,江輪不靠岸也不行啊,只好靠向了碼頭。這時,賀龍、周逸群、盧冬生、史庶元等都在艙中,史庶元正和一個闊老闆及他的女人搓麻將。 江輪靠近岸後,賀龍、周逸群等提著槍向岸上一瞅,不禁都驚喜萬分。 原來,岸上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賀錦齋,還有膝樹雲,其他人雖然不認識,但估計都是賀錦齋帶來的。只見賀錦齋頭戴一頂舊氈帽,身穿一件棉布長袍,正在向船上招手。賀龍見了賀錦齋,那臉初時還晴,倏急轉陰,他雙眉高挑,咬著牙罵道:“老子今兒非斃了他不可!”說著把子彈推上膛。

周逸群一見賀龍這架勢、這舉動,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說:“文常,你要做甚?” 賀龍兩目噴著火,咬牙切齒地說:“我要斃了他,是他賀錦齋投降繳械,誤了共產黨的大事,不然,南昌起義不會失敗的。” 周逸群說:“雲卿,不可魯莽,情況很複雜,再有,不要忘了,你是個共產黨員,賀錦齋也是黨員,他縱然有問題,也要組織上處理,千萬不可造次。再說,我們也要允許犯錯誤的人改正錯誤。” 周逸群這麼一講,賀龍的怒氣才平緩了許多。不一會兒,江輪停穩,周逸群拉著賀龍上了岸,盧冬生、史庶元等也都上了岸。 賀錦齋、滕樹雲見到賀龍,真是悲喜交加,賀錦齋抓著賀龍的手,激動萬分地說:“總指揮,有人說你讓敵人抓走了,還有的說你讓英國鬼子綁在砲艇上拖死了,我都不信,我知道神鬼都抓不住你的!”

滕樹元大聲說:“總指揮是福神嘛!” 賀錦齋又握著周逸群的手說:“週主任,我可想你哩,我們真是有緣分,又在這里相見了。” 周逸群說:“聽說你在荊江邊上拉起了一支隊伍,可沒想到在這兒見到你們。” 賀錦齋又對賀龍說:“常兄,隨便懲處我吧,我給革命帶來了重大損失,死而無怨。” 賀龍本來對賀錦齋一肚子氣,如今賀錦齋這麼一檢討自己,一肚子氣立時煙消雲散了,賀龍說:“錦齋,你怎麼知道我們從這里路過?” 賀錦齋說:“總指揮下了'混江龍'的槍,消息比電報還快。” 原來,賀錦齋游擊隊中一個隊員從觀音洲回來,見到賀錦齋,一五一十地把賀龍如何在觀音洲槍斃李偏頭的情況說了一遍,最後,那隊員說:“觀音洲的男女老幼都轟動了,我親眼見賀龍上的江輪,就趕快回來報信兒,如今江輪快到反嘴了。”賀錦齋聽了,高興極了,說:“走,到反嘴碼頭接總指揮去。”這麼著,賀錦齋、劉玉仁、朱秉章、滕樹雲等一起到了江邊,沒多久,賀龍、周逸群等乘坐的江輪就過來了。賀錦齋當即要隊員們招手喊話,才使江輪停下。

當下,朱秉章、劉玉仁等也同賀龍握手敘舊。大家別後重逢,那種高興,無法形容。賀錦齋把黃鰲也向賀龍等作了介紹。 到了反嘴鎮。賀錦齋把眾人讓到了一座高大的房子裡,這原本是一家土豪的宅院,游擊隊隊部就設在了這裡。接著,賀錦齋述說了他和滕樹雲來這裡的經過。講到潮汕人馬繳械時,賀龍沒等賀錦齋說下去,賀龍即怒挑二目,說:“你跟我賀龍這麼多年,我賀家哪一個是軟骨頭?” 賀錦齋見賀龍發火,說:“軍長,你聽我把話說完。”於是,他把歐百川假借他名義解散部隊經過說了,邊說邊淚流滿面,說,“常兄,都怪我一時糊塗,給革命造成了損失,至今後悔莫及。” 賀龍問賀錦齋:“你怎麼到這里拉起隊伍?” 賀錦齋喝了口水,說了番經過。

賀錦齋,字文繡,是賀龍的堂弟。賀龍兩把菜刀鬧革命後,賀錦齋參加了賀龍的隊伍。賀龍看到賀錦齋勤奮好學,又有堅定的革命意志,便決定送賀錦齋到軍校學習,以培養部隊中需要的人才。不料學堂停辦,賀錦齋便留在賀龍身邊當衛士,不久,到了一個連隊當司務長。由於他廉潔奉公,賬目清楚,深受士兵們尊敬。半年後,他當了排長,他的軍事才能也一天天顯露,賀龍見了,很是高興,幾年後,賀錦齋由連長升為營長。賀龍任國民革命軍第九軍第十五師師長時,賀錦齋升為旅長。當時,周逸群在十五師內辦了個政治講習所,賀錦齋便從自己的旅裡,精心挑選了一批進步青年士兵到講習所學習。這些骨幹學習回隊後,賀錦齋便提拔他們為班、排長,發揮他們的骨幹作用。由於賀錦齋思想進步,他的旅戰鬥力很強,在北伐中起到了尖刀的作用。 1927年春,賀龍部奉命在鄂城整編,由於國民革命軍取消了旅的編制,賀錦齋為獨立第十五師第一團團長。但兵力比以前增加一倍,而且團、營、連都有了黨代表,士兵中亦有不少共產黨員。賀龍率部二次北伐時,賀錦齋團為先鋒團。賀龍部擴編為國民革命軍第二十軍時,賀錦齋升任第一師師長。這時,他年僅26歲,是國民革命軍中最年輕的師長之一。 南昌暴動時,賀錦齋率第一師到了南昌,師部設在了江西大旅社。八一南昌暴動槍聲打響,賀錦齋根據總指揮部的命令,指揮一師人馬向盤踞在中華旅社和旋宮飯店一帶的敵人發起了猛烈的進攻,為了指揮方便,他不顧炮火的危險,爬到屋頂,經過4個小時的激戰,敵人繳械了。 起義勝利之後,成立了革命委員會,賀錦齋為軍事參謀團成員之一。 8月4日,起義軍由南昌起程,直下廣州潮汕。賀龍隨總指揮部行動,二十軍交給了賀錦齋指揮。起義軍在南下途中,賀錦齋率領二十軍人馬,冒著酷暑驕陽,忍著疲勞飢餓,經臨川、廣昌,向瑞金進發。 18日,在壬田市遭到敵軍錢大鈞部阻擊。 賀錦齋身先士卒,率部猛攻,經過半天血戰,粉碎敵人阻擊,突進了瑞金城。之後,起義軍又在會昌城與敵激戰,擊退敵軍後,取道入閩,經汀州入粵。由於起義軍犯了分兵禦敵的戰略錯誤,在湯坑一戰,義軍大敗,被肢解成數處,將尋不到兵,兵找不到將。在一個叫虧落的地方,起義軍總指揮部又遭敵突襲,領導人均被打散。賀錦齋先率二十軍的一師和二師的兩個團向海、陸豐行進,經一路激戰,率隊抵達陸豐。到了陸豐後,他下令安排後續部隊和革命委員會的宿營地,當時,部隊太疲勞了,放下警戒後就都休息。第二天等了一天,不見後續部隊動靜。賀錦齋正在焦急時,副師長歐百川驚慌地進了門,歐百川對賀龍、賀錦齋都很尊敬,但對共產黨卻十分反感。歐百川進門便說:“師長,不好了。”賀錦齋見歐百川臉上失色的樣子,忙問:“怎麼了?” 歐百川說:“陸豐城內都嚷動了,說國民黨幾個軍在烏石將周恩來、葉挺等人俘虜。在雲落將賀龍俘虜。還說這幾個軍又殺向陸豐了。”賀錦齋對歐百川的話半信半疑。歐百川又說,“師長,咱們兵微將寡,兵已厭戰,再也不能打了。” 之後,歐百川假借賀錦齋名義,把二十軍的第一師兩個團的人馬解散了。賀錦齋知道後,大怒,可為時已晚,他只得帶著百餘人衝出了敵人重圍。打到海邊時,身邊只剩下滕樹雲一人。遂搭上一條船,到了上海,賀錦齋原想到了上海很快就能找到組織,哪知接頭處已貼了封條,接頭的關係斷了,在這數百萬人口的城市中,人海茫茫,他們到哪裡去尋黨組織?此時的上海,已成了一片白色恐怖,軍警到處捕人,二人不敢瞎撞,滕樹雲說:“師長,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下吧。” 賀錦齋立即壓低嗓門兒說:“怎麼又忘了,我現在叫齋公。” 滕樹雲一拍腦瓜兒,說:“瞧我,又忘了。” 於是,二人找了家小店住了下來。之後,每天都在街頭巷尾尋覓,巴望著能碰到一個熟悉的關係。轉眼間,十多天過去了,隨身帶的錢也用得差不多了,只得把隨身的東西典當。又過了幾日,還是沒同組織接上頭。 這天,賀錦齋正在街上行走,看到了個舊書攤,就隨手翻了下舊書,在一本破舊的雜誌裡,有毛澤東寫的《湖南農民運動考蔡報告》一文。賀錦齋雖然沒有見到過毛澤東,但他早聽說過毛澤東的名字,好在書也不貴,便買了下來,回到小店之後,便湊在燈下看了一遍。當他讀到“革命的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另一個階級的暴烈行動”之時,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心中說:“回湘西,拖隊伍,組織農民進行革命!” 賀錦齋這麼一拍桌子,把個滕樹雲嚇了一跳,滕樹雲說:“齋公,你這是怎麼啦?” 賀錦齋說:“走,到江邊兒轉轉,我把想法跟你說說。”來到江邊兒,天也漸暗,但見黃浦江畔,燈火閃爍。在一個僻靜之處,賀錦齋說了欲回湘西拖槍的打算,滕樹雲也贊同,隨即又問:“齋公,我們何時動身?” 賀錦齋說:“明天便走。” 決心下定,二人在江邊又閒走了一刻,便回到了旅店,走到離旅店不遠時,忽見兩輛囚車,尖嘯著從他們面前駛過,二人急忙閃身在暗處,看時,只見從旅館中走出幾個偵探,旅館老闆也被抓走了。滕樹雲一拉賀錦齋的胳膊,低聲說:“齋公,旅館出事了,不能回去了。” 賀錦齋說:“看來敵人發覺了我們的行踪,咱們得趕快走。” 滕樹雲說:“行李都在旅館裡,沒錢買船票啦。” 賀錦齋說:“我這狐狸皮袍,足夠路費了。” 滕樹雲說:“這麼冷的天,你沒有皮襖怎麼受得了?” 賀錦齋搖搖頭說:“不要緊。” 二人商量妥當後,就到票房子蹲了一夜,第二天,賀錦齋典當了皮袍,買了兩張五等艙的船票。錢不夠,只能買到武漢,賀錦齋想:“走一段算一段吧。”這樣,二人就上了江輪。江輪逆水而行之際,賀錦齋站在船頭,仰望天際,感慨萬端。 三天后,賀錦齋、滕樹雲到了武漢,二人沒錢不能走了,只得下船,滕樹雲說:“齋公,怎麼辦?” 賀錦齋說:“常兄的幾個親戚在漢口,咱們去找找看,也打聽一下常兄的下落。” 於是,二人來到了橋頭。 賀錦齋往街頭一瞅,脖梗子後頭直冒冷氣,滿街到處貼著殺共產黨的佈告,倆人不敢多停,便順著僻靜的巷子,直奔賀龍當年住過的公館——仁義裡。 倆人走了約摸兩個時辰,才到了仁義裡賀龍公館門前,只見大門站著兩個衛兵,懷抱著鬼頭刀,看樣子早已換成哪個大官的公館了。那兩個衛兵見二人站在近處窺視,便厲聲喝問二人是乾什麼的。賀錦齋、滕樹雲趕緊走開。 二人離開仁義里遠了,才停住腳步,滕樹雲抬頭一瞅,在一家綢緞鋪房山上貼了一張佈告,他略看了幾眼,便拉著賀錦齋的手說:“齋公,你看。” 賀錦齋抬眼一瞅,是張懸賞通緝佈告,佈告是剛貼的,糨糊還濕著呢,上面寫著懸賞捉拿南昌起義領導人的名字,在賀龍名下,寫著大洋10萬元,還有他賀錦齋,懸賞5萬元。滕樹雲看看四外無人,便對賀錦齋說:“齋公,敵人懸賞捉拿軍長,看來軍長沒有遇難。” 賀錦齋說:“你的判斷有道理,只可惜不知他現在到了哪裡?” 滕樹雲說:“軍長不是等閒之人,早晚會聽到他的信兒的。” 二人說著又往前走,賀錦齋打算去尋找賀龍的另一個親屬,結果也沒找到。沒有錢,他們只好討飯吃。 他們沒有想到,這天他們在武漢轉悠的時候,卻被一個隱蔽在武漢的同志看到了。二人正在一條巷子裡不知所往時,一個拉黃包車的攔住了他倆的去路,那拉車人頭戴破草帽,光著兩隻腳丫子,低低地對賀錦齋說:“師長,上車吧。” 賀錦齋回頭一瞅此人,頓時驚喜萬分,原來此人是族侄賀春軒。賀錦齋見街上不是說話之處,便拉著滕樹雲上了車,任賀春軒拉著跑。賀春軒跑到一個僻靜處,停了下來,沒等賀錦齋開口,賀春軒便說出了自己的經過。 原來,賀春軒是一師警衛營營長,共產黨員,起義部隊在潮汕打敗仗後,便來到了武漢,為了生活和尋找黨組織,他拉起了黃包車。賀春軒說完自己的經過後,賀錦齋忙問:“你知道總指揮的下落嗎?” 賀春軒道:“不知道。我還以為你們知道呢,挺急人的。” 賀錦齋聽了,又問道:“你知道誰還在這裡嗎?” 賀春軒道:“有七八個人,一團副朱秉章,三團二營長葛振明,五營劉玉仁,同我都有聯繫。” 賀錦齋說:“你怎麼拉起車了?” 賀春軒道:“一來掩護身份,二來混碗飯吃,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呀。” 賀錦齋說:“你住在哪裡呀?” 賀春軒說:“在一家小酒店。” 賀錦齋說:“先到你那裡吧。” 當下,賀春軒把賀錦齋、滕樹雲帶到一小酒店內。 賀錦齋說:“你把朱秉章他們找來,就說我到了武漢。” 當晚,朱秉章、葛振明、劉玉仁等人找來,大家相見,都很感慨,朱秉章說:“師長,難道咱們就這麼散了麼?” 賀錦齋說:“怎麼能這樣散了呢,我要到湘西,重拖隊伍,只可惜沒同黨組織接上頭。” 劉玉仁忽然想起什麼似他說:“師長,我有個表哥,在荊江一帶拖起一支三十多人的隊伍,他是個共產黨員,'馬日事變'時,從長沙跑到了那裡拖起了這支隊伍,在沔陽一帶活動,專門打土豪劣紳。” 賀錦齋忙問:“他叫什麼名字?” 劉玉仁說:“叫黃鰲。” 賀錦齋眼睛一亮說:“是黃鰲?他是個老黨員了,黃埔一期生,國民革命軍第二軍政治部的秘書,能打仗,只是沒見過面。” 劉玉仁說:“黃鰲現在就在武漢。” 賀錦齋說:“能不能見見面?” 劉玉仁說:“這個容易。” 原來,黃鰲找湖北省委的同志幫助買槍。當天,賀錦齋與他見了面。二人見面後都很高興。黃鰲聽說賀錦齋要去湘西拖隊伍,說:“乾脆,你到洪湖吧,我那裡有幾十號人,咱們在洪湖壯大了隊伍,再往湘西發展,不更好嗎?” 賀錦齋聽了,思索一下說:“也好,幹革命,哪裡方便就在哪里幹。” 黃鰲見賀錦齋答應下來,十分高興,朱秉章、賀春軒、葛振明等人聽說賀錦齋要去洪湖拖隊伍,也都拍手稱好,並要一同前往,黃鰲見了愈發高興。於是,大家一起由武漢乘船逆水而上,一日光景,到了沔陽境內一個叫反嘴鎮的地方。這地方,是通荊州、沙市、宜昌水路上的咽喉要道,由於地形呈弓形,從長江上往上看,像一個人反著的嘴,故名反嘴。這反嘴鎮上有幾百戶人家,商、旅店齊全,也算個小小的繁華去處。 一行人在反嘴鎮上了岸。到了游擊隊住處,黃鰲將賀錦齋等人向隊伍做了介紹。隊員們見了也很高興。由於賀錦齋是賀龍的師長,打過許多仗,影響大,義旗一舉,方圓左近的苦難漁民、農民紛紛而至,不多日,這支隊伍就發展到百餘人。 這天,賀錦齋得到一個情報,說四川重慶昌立齋大老闆李占軒的商輪裝有武器和黃金,從武漢開往重慶,輪船上有兵丁守衛。一般人不能輕易上船。賀錦齋決計劫這商船。 又經過一番分析,估計這商船不會在小碼頭靠攏,從武漢開出,第一個停靠的碼頭就是石首,遂決定在石首動手。 這天,李占軒的商輪剛剛在石首碼頭停下,化裝成闊紳士的賀錦齋和幾名隨從到了商輪旁,有隨從對團了說:“相煩報一下,就說有石首商會的王會長前來拜望李大老闆。”說著,把幾塊光洋遞過去。團丁見了錢,樂得嘴都合不住了,說:“各位慢等,小的這就去通報。” 說著進了船艙。工夫不大,李占軒走了出來,只見他頭戴博士帽,身穿黑馬褂,手裡燃著一支香煙,顯得很傲慢。賀錦齋見了,一拱手說:“李大老闆請了。” 李占軒見賀錦齋器宇不凡,穿著闊綽,遂道:“不敢。” 賀錦齋道:“石首商會聞知李大老闆光臨石首,聚仙樓裡備一便餚,特請老闆賞光。” 李占軒說:“不必驚動了,下次路過再前往拜望。” 賀錦齋說:“李大老闆若實在沒時間賞光,商會的一點禮物,萬請李大老闆笑納。” 說著,朝身後一擺手,兩個隨從抬過一個禮箱,李占軒見狀,自然不好再推,只好上岸。當他走到賀錦齋面前時,賀錦齋伸出右手同他握手,左手掏出短槍,壓低聲音說:“只要你呼叫,我立刻要你的命。” 李占軒臉兒頓時白了,說:“你,你們想做甚?” 賀錦齋說:“先跟我們走一趟。” 李占軒只得回身吩咐商輪暫停。而後,乖乖地隨著賀錦齋等人走了。李占軒被押到游擊隊處。賀錦齋令人搬過一把椅子,請李占軒坐下,又客客氣氣地請他喝茶。李占軒臉兒煞白、冷汗直流,惶恐他說:“各位將領傳我來,不知……” 賀錦齋說:“李大老闆是明白人,話就不多說了,你寫個條子,把船開到反嘴鎮碼頭,把槍和黃金卸下,我們保證李大老闆的生命。” 李占軒臉色發白,嘴唇哆嗦,可他不能不寫,只好硬著頭皮寫了條子。就這樣,李占軒船上的三十多條槍,三千多兩黃金,都運到了游擊隊住處。賀錦齋也說話算數,把李占軒送走了。接著,賀錦齋又指揮游擊隊連著殺了幾個大土豪,把荊江兩岸都震了。 又有許多人加入了游擊隊。石首藕池附近的一個廟裡,駐有三十多個團丁,這支團防隊,白天到四鄉干著派捐款、搶東西的勾當,夜晚在廟裡打牌,大吃大喝,老百姓恨透了他們。 賀錦齋決定端掉這個團防。一個夜晚,天陰沉沉的,下著零星小雨。賀錦齋與滕樹雲、朱秉章、賀春軒等一起,率領著游擊隊員,悄悄地包圍了這座廟。廟的四周都是密密層層的樹林子,夾雜著蘆葦,游擊隊員們接近廟宇時,廟內團防一點沒有發覺。賀春軒、朱秉章很快把哨兵摸掉。除掉哨兵後,賀錦齋帶著幾個人,向廟裡撲去。廟裡,團丁們正在賭博,滕樹雲端著槍衝了進去,大喝一聲:“繳槍不殺!”這時,周圍的樹林內也響起了激烈的槍聲和喊殺聲。團丁們立時都嚇慌了,有兩個要反抗的,被滕樹雲“砰砰”兩槍打死,其餘都不敢動了。 這一仗,繳了二十多條槍和許多軍用物資。賀錦齋領導的這支游擊隊很快發展到百餘人槍。 賀錦齋講完經過,周逸群問起洪湖一帶的革命武裝,賀錦齋說:“洪湖地區有沔陽劉紹南領導的戴家場暴動後成立的一支隊伍,有肖仁鵠領導的一支隊伍,有華容劉革非領導的一支隊伍,有監利熊傳藻領導的一支隊伍,還有公安段德昌領導的一支隊伍……” 周逸群插話道:“肖仁鵠也到了這裡?” 賀錦齋說:“八一南昌暴動,肖仁鵠率留守人員於九江,未能參加暴動,湖北省委發動秋收暴動,派肖仁鵠到了洪湖。” 賀龍問周逸群:“你熟悉肖仁鵠?” 周逸群道:“肖仁鵠是鄂東黃岡人。'一大'後即入了黨,黃埔二期,與我還有李勞工一起組織'火星社',我們一起參加了東征,因其軍事才能超群,未及畢業,即提前離校。後來到河南搞農運工作,中央農民運動委員會成立之際,他和毛澤東等被任命為中央農委委員。”說完又問賀錦齋:“劉紹南的名字怎麼這麼熟呀?” 賀錦齋說:“他是洪湖紅五子之首嘛!” 賀龍聽了問:“哪個紅五子?” 賀錦齋說:“這是老百姓送的外號,劉紹南外號劉瘤子、彭國材外號彭鼻子、賀闖外號賀麻子、塗位雲外號塗長子、李德珍外號李矮子。由於他們都是共產黨員,革命性強,喝了雄雞酒,結拜為異姓兄弟,老百姓叫他們紅五子。敵人聞名喪膽。” 賀龍又問:“你見過他們嗎?” 賀錦齋說:“我還沒見過他們的面,但派人聯繫過,他們的情況也了解。劉紹南是戴家場西的土家溝村人,原名叫劉自棠,地主出身,在武漢共迸中學、中華大學讀過書,經李良貴介紹入的黨。” 周逸群插話說:“李良貴是湖北總工會負責人。向警予從莫斯科東方大學結業回國,即在武漢總工會工作。” 賀錦齋說:“不錯,劉紹南受向警予的影響很大,他入黨後,即勸其父親同佃農廢除契約,不再剝削人。大革命時期,他回鄉組織革命鬥爭,發動群眾抗租抗息。並堅決與其父劃清界限。” 賀龍煙斗一敲桌子說:“好樣的。”又說,“彭鼻子呢?” 賀錦齋說:“彭國材原名彭英棟,沙口鎮彭家灣人。家裡也挺富。彭國材在沔陽闔州學校讀書時,與劉紹南、鄧赤中相識,受他們的影響參加了革命。五四運動期間,他和同學許炎生一起創辦了《新沔陽》月刊。後隨表兄塗紀澤到了武漢,在武漢,他接觸了許多共產黨人,更堅定了革命之心,遂易名'國材'。”賀錦齋稍停又說,“塗紀澤就是塗位雲,他在武漢讀書時加入共產黨。大革命時期,他同劉紹南一起回沔陽組織農民運動。塗位雲對《孫子兵法》很有研究,槍法也好,能舉槍打飛鳥。” 周逸群插話說:“劉紹南、彭國材、塗位雲都有學問,文武全才,賀闖一定是個闖漢了。” 賀錦齋笑道:“聞其聲就知其人。賀闖原名賀家琪,戴家場西南竹林灣人,因他小時候生天花、落下麻子,鄉里人都呼他賀麻子,他生性豪爽,愛抱打不平,因愛看闖王戲,就更名賀闖。他娶渡口一窮苦女子為妻。他的叔岳父叫彭顯臣,是個土豪,賀闖給他家幫工。因抱打不平,打了彭顯臣的兒子逃走。四處流浪時遇到了劉紹南,經劉紹南開導,賀闖參加了革命,入了黨。在竹村灣一帶組織窮人建立農協會。” 賀龍笑道:“這個賀闖像程咬金,也像李逵。” 賀錦齋道:“聽說賀闖率農協會員打得惡霸塗老五的團丁屁滾尿流,賀闖拿著漁叉站在大堤上大喊:老子本姓天,家住洪湖邊,叫個農協會,閻王不敢沾!” 周逸群笑道:“賀闖和《水滸》裡的阮小二差不多了。阮小二對打跑的官兵說:老子家住石碣村、本性生來要殺人,先殺何濤盜賊首,後殺京師趙王君。” 賀錦齋說:“李德珍與劉紹南同在武漢求學。也文武全才。” 幾個人正說著,突然進來一名游擊隊員,向賀錦齋說:“師長,外邊有個戴氈帽的人,要見賀總指揮。” 賀錦齋聽了,一怔,說:“什麼人要見你,怎麼消息這麼快?” 賀龍說:“帶他進來。” 那隊員出去了,工夫不大,帶進個人來,這人有二十六七歲,黑眉亮目,身穿藍布長袍,這人進屋後,拿眼朝屋內人一掃,目光停留在賀龍身上,施禮說:“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一定是賀總指揮嘍!” 賀龍說:“請問貴姓?” 那人剛要開口,賀錦齋一旁道:“你是劉紹南吧?” 來人說:“是呀。 你是……” 賀錦齋說:“我是賀錦齋。” 那人一下握住賀錦齋的手說:“賀師長,我今天是來拜見你的,沒想到見到了賀總指揮。”他又轉身同賀龍握手。 賀龍笑著對劉紹南說:“這麼說, 你是紅五子中的劉瘤子嘍!” 劉紹南說:“我一進鎮,就听人說總指揮來啦,算我福分大,見到了總指揮。” 賀錦齋說:“我們正念叨你們'紅五子'呢。” 接著,賀錦齋把劉紹南向大家介紹了一番。劉紹南同周逸群等一一見禮,而後重新落座。 賀龍對賀錦齋:“中央'八七'會議的精神你知道麼?” 賀錦齋說:“省委向我們傳達了。” 賀龍說:“中央'八七'會議決定在農村搞秋收暴動,11月中央會議又決定在農村大力發展游擊戰爭,殺盡土豪劣紳,燒大地主的房子,分地主的東西,分配土地,搗毀與搶劫所有的徵收機關,停止繳納一切田租捐稅,停止繳納一切借債,你們是怎麼做的?” 賀錦齋說:“我總覺得中央決定有些地方不合適,像燒大地主的房子,房子都連著,一燒就是一片。” 賀龍想想說:“中央的精神,我們要堅決執行。” 賀錦齋對劉紹南說:“我們早就听說你們活動的情況,派人去找你們,可你們神出鬼沒,一直沒聯繫上。” 劉紹南說:“錦齋師長,我們也聽說你們的情況,想跟你們聯絡,又怕意外,大革命失敗後,敵人花招太多,我們許多同志因而上當,血白流。”他又對賀龍、周逸群說,“洪湖地區地下黨的基礎很好,百十人以上的隊伍有好幾支,就是缺少統一指揮,總指揮來了就好了。” 賀龍說:“你仔細講講。” 劉紹南疊起兩指,把洪湖地區的幾支隊伍情況述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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