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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一節老人

震區 闫星华 6785 2018-03-14
危難之際,人和動物相互救助不離不棄,譜寫出一曲自然和諧之歌。在四川災區的日子裡,我聽說了一位老人與老貓的故事。 四川汶川一個鄉鎮的居民樓內,住著一位八十七歲的老婆婆和一隻胖胖的波斯貓。強地震過後,老人與那隻胖胖的波斯貓仍留在搖搖欲墜的危樓裡。每天清晨,老人拄著拐杖,緩慢地走到陽台,倚在已垮塌一半的陽台斷壁上。如果在樓下仰視,那會是一幅驚險的畫面。當晨光灑滿陽台的時刻,老人的臉上佈滿了紅暈,陽台斷壁宛如畫家筆下的古城堡。那隻波斯貓依偎在她的腳旁,呼嚕嚕地抗議著(實際上貓是在用自己獨特的語言與老人交流)。老人呆呆地朝遠方凝望,目光定格在遠方的一條公路上。實際上老人的眼睛已經昏花,就算有人站在她的面前,如果不是她特別熟悉的人,不是她的女兒、女婿和外孫女,她仍然看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但是,自從那場可怕的災難閃電般掠過之後,她彷彿掉了魂似的,每天倚在這片危險的斷壁上向遠方看得那麼專注,嘴裡還不時地嘮叨著只有她自己才能明白的話。

這個小鎮離地震中心汶川較近,鎮子里大多數的房子都倒塌了,她居住的新建樓房質量較好,經過劇烈搖擺也沒有完全倒塌,只有個別不是主體工程的地方倒塌了,但樓體已經出現嚴重裂縫。那條觸目驚心的裂縫彷彿一道無法癒合的傷痕,時刻向人們警示著災難雖過餘患未消。實際上,在餘震不斷發生的情況下,樓房隨時都有垮塌的危險。樓內的住戶不願坐以待斃,紛紛奔出家門,尋找安全的棲身地。有的人住到政府集中搭建的防震帳篷去了,有的人投親靠友“遠走高飛”,還有人選擇在樓前的空地搭建帳篷,大家像紛飛的鳥兒,倉皇地離開了這幢每時每刻都有可能垮塌的危樓。但也有一小部分人和一些忠實於主人的動物堅持不走,守候在樓裡,這位八十七歲的老人和那隻胖胖的波斯貓就是屬於“一小部分”的堅守者。

鎮政府的工作人員經過這場災難後,有的已經離開了人世,有的跑回了家中守護家人的安全,有的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他們動員老人搬到安全的地方或者到防震帳篷裡住。老人抱著她的波斯貓執意不走,她說自己這麼大年紀了生死無所謂,國家沒有那麼多帳篷讓大家住,你們讓年輕人和孩子們先搬進去住吧,再把我的這隻貓帶走。工作人員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上級領導讓他們救人,領導們非常嚴肅地提出要求,必須在一天內,把小鎮上仍然居住在危房中的人疏散到安全的地方,但沒有讓他們把貓疏散到安全的地方。 鎮委會的人對這位耄耋老人和她的波斯貓很無奈,只得先去動員其他“釘子戶”。鎮上有一部分居民本來居住在周圍各個村莊,後來,在鎮裡買了房子搬來住,他們響應鎮政府的號召,為了擴大小城鎮建設,也為了脫離祖祖輩輩生活的農村,用面朝黃土背朝天積蓄的一點錢,在小鎮上買了房子置辦了家具,就算是正式過上城里人的日子了。中國改革開放三十年來,城里人過膩了在水泥積木中生活的壓抑日子,他們想換一種生活方式,呼吸一下鄉間的新鮮空氣,想到鄉下體驗安逸的居住環境。而鄉下的農民們又嚮往城里人那種熱鬧有文化的生活方式,那種不靠老天吃飯不與泥土打交道的“高貴”生活。農民們搬到鎮子里居住,他們甜蜜的生活剛剛開始,城裡日子還沒有過膩,就遇到了這種天災。地震使他們房塌家毀。這些似農非農的人捨不得離開鎮子,他們擔心自己含辛茹苦掙來的家產被壞人偷竊。地震發生後,在小鎮及鄉村中,偷盜行為屢見不鮮。那時確實有一些人喪盡天良發國難財,他們趁大震剛過、人們四處奔逃之機伸出骯髒的手。鎮上的“農民們”守住危房不走,就是怕辛辛苦苦掙來的錢被人拿走。鎮委會的干部們對這部分堅守的人也要進行說服動員。

當整幢危樓的居民除老人和她的波斯貓外全部搬走後,鎮委會的干部們又一次來到老人的住處,勸她無論如何也要搬出去,老人非常固執,就是不聽勸。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老人仍然每天都堅守在那片陽台斷壁邊,用一雙空茫的眼睛向遠方瞭望。波斯貓依然趴在她的腳旁,時而蹭一蹭她的腿。 鎮委會的干部們說:“老奶奶,地震將這房子震得要塌了,這裡太危險,不能住。” 老人抹起了眼淚,說:“地震呀!我活了八十多歲了,還沒經過這樣的天塌地陷啊,那麼多人死了,好慘啊。” 老人耳朵有些背,很難聽清別人輕聲慢語地講話。工作人員只好湊到老人耳朵邊大聲說:“老奶奶,地震將這房子震得要塌了,太危險,不能住。” 老人說:“好多房子都垮了啊!這地震,太慘了,壓死了好多人啊!”

鎮委會的干部在她耳邊喊:“老奶奶,我們是來接您走的,大家都要離開這兒。” 老人終於聽清楚了,說:“你們是讓我走啊?我不走。把好房子給孩子們住吧。” 鎮委會的干部說:“再困難,也有您老人家住的帳篷。” 老人搖頭。 鎮委會的干部看了看老人的家,說:“老奶奶,您放心,這家裡的東西,您手頭要用的,我們政府派人幫忙給您拿。不用的就放在家裡,不要緊的。我們會幫您看管好的,我們是政府派來的人,您放心。” 老人仍搖頭,那雙昏濁迷茫的眼睛瞭望著遠方,嘴唇嚅動著,彷彿在自言自語。 鎮委會的干部們有些急了,想對老人來硬的,說:“老奶奶,這裡無論如何是不能再住了,政府要對每一個老百姓負責,今天您走也得走,不走,我們抬也要把您老抬走。您老人家為我們想想,如果您不走,再發生地震時您老萬一出了危險,責任我們負得起嗎?您就可憐可憐我們這些工作人員吧!”

老人抹起了眼淚,說:“我八十多了,死了好。天不長眼,我這該死的不死,那麼多年輕人都慘慘地死了……” 鎮委會的干部們說:“老奶奶,您不要這樣想。俗話說'家有老,是個寶',你們老人是國家的寶啊。” 老人說:“謝謝工作同志。有人會來找我,我等琴來接我。琴不會不來接我。我要走了,琴就接不到我了,她會擔心的。” 鎮委會的干部們不知道老人說的“琴”是誰。好不容易找來街坊一問,才知道琴是老人的女兒。 老人唯一的女兒琴在汶川,女兒和女婿都很孝順,她平常的生活都是由女兒女婿來照顧,老人偶爾頭疼腦熱,女兒和女婿總會抽空看望或陪同照顧她。每逢節假日,女兒和女婿常常陪伴在老人身邊,與老人嘮嗑,逗老人開心。汶川離這個小鎮並不遠,二十公里,開車也不過二十分鐘的車程。女兒與女婿雖然居住在汶川縣城,卻經常來老人的家,鎮上的人經常見到他們的身影。但自從地震後,小鎮上的人沒再見老人的女兒來過。老人突然不見了女兒、女婿和外孫女的踪影,便焦慮不安起來,她急切地期待著女兒、女婿和外孫女的消息。

老人又自言自語地說:“琴沒來,連電話也沒來一個,不知汶川地震狠不狠?早些年唐山和邢台地震整座城都毀了,多慘啊……琴怎麼沒有一點消息?我晚上做夢,見女兒在汶川到處找我。你不回來接我,在汶川找什麼啊,媽老了,下樓都困難,這麼遠,媽能走得過去嗎?媽要等,等你來接媽,你要是太忙來不了,或是……或是……媽就找你去。媽爬也要爬到汶川去……” 鎮上的工作人員終於明白老人不走的真正原因,老人是掛念她的女兒,想等待女兒來接她。工作人員明白老人是非同一般的老婆婆,是見過一些世面的,就連幾十年前的唐山、邢台大地震都知道。大家清楚,老人十分擔心她的女兒,心裡想著這樣大的地震,和當年的唐山、邢台一樣慘,女兒可能沒有逃脫這場劫難;但她又不敢想女兒會出什麼事,幻想女兒一切都好好的,像原來那樣,只是太忙了,沒時間來看她,來接她;她相信女兒一定會來的,怕自己走了,女兒來接時找不到她。

鎮委會的干部們無言了,這是一場毀滅性的地震,老人的女兒身處地震中心汶川,震後沒有跑到小鎮來照顧母親,完全沒有了音訊,這只能意味著老人那個叫琴的女兒可能在地震中遇難了!老人可能永遠等不到也找不到她的女兒了!最好的結果是老人的女兒受了重傷被送進大城市醫院。不管是哪一種可能,人們都不敢講出來,怕老人經受不住。 又過了兩天,鎮裡的人全部搬走了,一個原本住了萬餘人,熱熱鬧鬧的小鎮只剩下老人一個人。 老人仍然不走,從早晨直到晚上倚在陽台斷壁上,面向遠方空茫地看著,只有那隻波斯貓陪伴著她。 很遠很遠的天空,有幾個黑點向老人靠近。老人看不清楚,待那幾個黑點靠近後,老人才模模糊糊意識到是幾隻烏鴉。烏鴉從老人頭頂的天空飛過,淒淒慘慘地嗚咽著,向遠方飛去。漸漸地又變成了小黑點,消失了。

天黑了,老人長嘆一聲,她徹底絕望了,那隻波斯貓發出“媽、媽……”的淒涼叫喊聲。貓的眼睛裡放出藍色的光,它咬住老人的褲腳往屋裡拽,老人在貓的拽扯下離開了陽台,她緩慢地一步步挪到了那間沒有電沒有水黑洞洞的危房裡。 最強烈的地震過後,幾天來餘震一直不斷,老人仍留在危房裡,隨時都有危險。鎮委會的干部們經過多次研究,終於達成了一致意見,他們決定再也不能依著老人的意願來了,必須組織人員把老人從樓房裡抬出來。如果在地震後期再發生死亡事故,上級領導追查下來,鎮委會的人員是要受到處理的。 他們組織人員抬著擔架再次來到老人住處,卻發現老人和那隻波斯貓不見了。老人的房門已經被地震搖晃壞了,她用一條繩子將門拴住,實際上是一種“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做法。工作人員怕有疏漏,就解開繩子走進老人的房間認真搜查了一番,結果沒有找到老人,那隻雪白的波斯貓也不見了。工作人員從屋裡物品的擺放上,知道老人是有準備出走的。他們把老人的房門用原來的繩子拴好,站在老人的門前議論了很長時間,最後統一了看法,他們認為,老人一定是找女兒去了。小鎮到汶川雖說不遠,也相隔二十公里,而且路況極差,一個健壯的人在這個時候走出去都要冒很大的風險,何況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對於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來說,這條剛剛被地震破壞、且隨時會有山體滑坡及飛石危險的二十公里的路,可能是她今生最漫長的一段路,甚至是她的死亡之路。

在小鎮通往汶川的公路上,人們看到一位老人拄著拐棍而行,她的身後是一隻已經看不出顏色的波斯貓,貓身上原來雪一樣的白毛已經變成了土灰色,它緊緊跟隨在老人的身後,她們艱難地跋涉著。老人背了一隻筐,筐里裝了一壺水和幾個燒餅,還有一大袋貓糧,顯然她是做了出遠門的準備。老人是北方人,六十年前,丈夫所在的部隊南下,她跟隨丈夫南下到了四川。幾十年來,老人還是延續了北方人的生活習慣,她喜歡吃麵,不喜歡吃米飯,一壺水和幾個燒餅還有一袋貓糧,就夠老人和波斯貓幾天的飲食了。 路上三三兩兩慌亂行走的人,大多數都是從汶川方向過來,只有老人和她的波斯貓反其道而行之。老人稀薄的白髮在風中飄揚著,彷彿一面古老的旗幟,她帶領波斯貓義無反顧地向前走,彷彿向路人們昭示著她們的決心。老人那張蒼老的面孔,有著歲月磨礪的滄桑。她的眼珠似乎潛藏在很深的地方,眉毛稀稀疏疏,隆起的眉骨顯得遒勁蒼老。老人沒有戴假牙,嘴巴向裡邊癟,嘴唇像風乾的柿子餅,走路使她的呼吸急促困難,她瘦骨嶙峋的胸部艱難地起伏著。每走一段路,老人就吃力地抬起眼皮,她的眼睛彷彿蒙上了一層霧,瞳仁緩慢游移眼神渺渺茫茫,向每個迎面走來的人細細打量,似乎在搜尋著什麼,其實她什麼也看不清楚。那隻毛髮灰濕的波斯貓,似乎以前沒有在田野或公路上行走過,它拱著身子,四處窺視著迎面而來的行人,時而發出沙啞的“媽、媽”的喊叫聲。

從汶川逃生的人們用驚詫的目光看著老人和她身後的波斯貓,有好心人走上前詢問,想勸阻老人,讓她不要再往前走,說前邊很危險,有泥石流、山體垮塌。也有人勸阻說:“汶川成了一座廢墟城,太危險,您一個老人家,去哪里幹什麼?” 老人聽不清楚那人所講的話,或者聽清了卻根本不予理睬,她抬頭看了看勸她的人,翕動著乾癟的嘴唇說:“你看到琴了?” 勸阻老人的人無可奈何地搖頭。老人彷彿明白了什麼,又低下頭看著路面,蹣跚地、堅定地朝著汶川的方向一小步一小步挪動著。那隻波斯貓也走一走停一停,不離不棄地跟隨在老人身後。 在離汶川不遠的路上,老人看到了一隊解放軍戰士,那橄欖綠色的軍服像一大片綠色的雲,在老人面前飄揚。老人站在路旁,滿臉的皺紋舒展開來,臉上出現了一抹笑容,眼裡的霧氣凝聚成晶瑩的露珠淌到眼角。老人擔心被解放軍戰士看到了眼淚,讓朝氣蓬勃的孩子們為她憂慮,她就蹲了下來,撫摸著那隻跟了她兩天的波斯貓。 老人對穿橄欖綠色軍服的解放軍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她的丈夫早年當過兵,在數百次的戰鬥中毫髮未損,卻在轉業後病死在家中。老人在丈夫去世後就把解放軍當成了一種精神上的寄託。她最喜歡看的是中央七台的軍事欄目,最喜歡聽的是當兵的故事。她曾為沒有找到一位當兵的女婿而懊悔過。有一次,在銀行工作的女婿偶然穿了一套沒有佩戴帽徽領章的軍服,攜妻子女兒來看望她,老人的眼睛突然放出光彩,臉上蒼老的皺紋堆成了菊花瓣。平常都是女兒女婿下廚房盡孝道,這一次她竟然不讓晚輩們動手,親自操勺為女兒、女婿和外孫女做飯炒菜,家里頓時充滿了歡樂的氣氛。從此女兒懂得了老人的心思,每當來小鎮看望老人時,女兒總是讓丈夫穿上那套“軍裝”,老人也總是歡天喜地地迎接他們。 老人不停地向前走,雖然她走得非常緩慢,卻是那樣執著,宛如佛教徒到布達拉宮朝聖似的。她的臉上充滿了希冀,行動卻不慌不忙。汽車掀起的塵土刮到了她的臉上,她也不遮不擋,任憑塵土填補臉上的溝溝壑壑。震後的天氣宛如孩子的臉說變就變,一會兒晴空萬里,一會兒陰雲密布,一會兒又大雨滂沱。老人既不遮陽,又不避雨,堅定沉著地一步一步向前走。累了,她在路旁坐下歇一歇;餓了,她首先從筐子裡拿出貓糧,抓一把,展開枯枝般的手,讓波斯貓從她的手中吃食,貓也是不慌不忙的樣子。無論路上多麼嘈雜,波斯貓都專心地吃著,目不斜視。波斯貓吃飽之後,老人又把水壺送到它的嘴邊,傾斜出水,波斯貓就慢慢喝,直到它的嘴離開壺嘴,老人才將水壺放在身邊,從口袋裡翻出假牙戴上,吃一口燒餅,喝一口水壺裡的水,只吃幾口飯又繼續趕路。 老人走了兩天兩夜,她越走步子越緩慢,蝸牛一般地向前挪動。波斯貓跟在她的身後,不離不棄,雪白的毛已經變成了灰黑,狼狽不堪的樣子。 路上經常遇見和她逆向而行、從汶川逃難的人們。有人看到老人和貓的樣子非常詫異,又不忍心讓她們繼續徒勞無功地走下去,就勸她別走了,說走到了汶川也沒有用,汶川已經封了城,進不去人的。 老人就緩慢地仰起臉,茫然地看著勸說她的那個人,她宛如什麼也聽不到,也沒有力氣講話了。老人翕動了一下嘴唇:“你見到我家琴了?” 她的聲音從沒有牙齒的口中發出,很快被一陣微風吹散,人們聽不到老人說什麼。老人沒得到回答,又毅然地朝前一小步一小步挪動。 老人的表情和行為使勸說的人心悸,有人甚至認為老人被突如其來的大地震嚇傻了,嚇呆了,精神已經失常。大家再也不敢勸她,只是以憐憫的目光默默地看著她。 老人知道他們是從汶川逃出來的,她對這些逃難的人非常冷漠,她的嘴唇緊緊繃著,對他們一律不理不睬,彷彿在怨恨他們為什麼要當“逃兵”,為什麼不把自己女兒一家人帶出來,那雙蒼老渾濁的眼睛裡含著一種哀怨。逃難的人們不能理解老人往汶川方向走的原因,也不了解老人的心情,老人在逃生者的心目中成了一個怪人。隨在老人身後行走的波斯貓,更成為逃難人群議論的焦點。一般而言,當大難到來時,動物們首先想到的是遷移到安全地帶,遠離災難,它們不會和人類一起進行抗爭。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到來各自飛。”人與人尚如此,何況是人與動物之間的關係呢?被稱為“奸臣”的貓科動物能有這番舉動,在人們的認知中更是不可思議。 老人繼續往汶川縣城走,她全神貫注地跋涉,每走一會兒,便有好心人來攔她。開始老人還要問一聲:“見到我家琴沒有?”人們都莫名其妙地搖著頭。老人經歷過太多的失望,再有人攔她,她便不問了,只顧自己走,任何人都攔不住她。 但從汶川逃出來的人怎麼也不忍心讓這個老人和一隻貓繼續往前走,往那個毫無生氣的地震中心走,往他們認定的死亡之路上走。 一輛從汶川方向開過來的小汽車跑到老人的面前,嘎的一聲,尾部一翹停了下來,那隻波斯貓緊張地躲藏在老人身後。從車上下來一個長得很富態但臉色很憔悴的中年人,可能是個有一定權力的領導幹部。中年人很有禮貌又很固執地想強行將老人扶到車上,卻沒能拗過老人的決心。老人的拐棍和雙腿堅定地往前挪著。那隻波斯貓也“媽、媽”地慘叫著,隨時要向中年人發起攻擊的樣子。中年人也許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尤其是一隻貓也把他當作天敵一樣對待。他仰天嘆息了一聲,返身上車,讓司機開車走了。 兩個小伙子扛著一副空擔架走來,他們是外地來四川的志願者,其中一個瘦高個兒來到老人面前說:“奶奶,不要走了。來,上來,我們抬您。” 那個微胖、稍矮一點的小伙子,一邊懇求老人,一邊想扶她上擔架,但老人仍然將拐棍和雙腿堅定地往前挪。兩個小伙子也只好嘆息著扛著擔架走了,他們走了很遠還回頭看老人,也許希望老人能夠回心轉意。 二十公里路,老人整整走了三天。第三天傍晚,老人背簍裡的一壺水喝完了,幾個燒餅只餘下一個,老人終於快到達汶川縣城了。看著遠處朦朦朧朧的縣城輪廓,老人臉上露出了一絲充滿希望的微笑。但老人再也走不動了,她耗盡了自己的力氣,靜靜地躺在了路邊的一塊石板上,波斯貓彷彿也用盡了畢生的精力,安靜地躺在了她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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