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歷史的驚嘆·中國工農紅軍長征紀實

第44章 第五章死而復生的獨臂將軍——晏福生

在紅軍三大主力會師前夕,黨中央決定組織靜(寧)會(寧)戰役,準備在這一地區打擊剛從長沙北調、立足未穩的蔣介石嫡係部隊胡宗南部。 10月4日,紅二方面軍以六軍團為右縱隊,以二軍團及三十二軍為左縱隊向通渭進發。由政委晏福生、師長張輝率領的紅十六師擔任右縱隊的前衛。 他們從兩當縣出發,向西北方面拓展,邊打邊進,開闢通道。 行至娘娘壩,獲悉鎮內守敵不多,晏福生和張輝隨即各率兵一部,一陣猛打猛衝,全殲了守敵。不幸的是,正當部隊在清理戰利品時,困守在河對岸的敵軍,突然居高臨下從碉堡中向街內掃射。彈雨中,師長張輝中彈壯烈犧牲。 看到此景,晏福生大吼一聲,“機槍掩護,一營跟我上!”在一片“為張師長報仇”的怒吼聲中,一營官兵隨晏福生冒著彈雨淌過河水,在一陣手榴彈的爆炸聲中,碉堡裡的敵人頓時被炸得鬼哭狼嚎、血肉橫飛。

對於擔任前衛部隊的紅十六師來說,這次北進轉移的途中最危險的莫過於鹽關鎮遭遇戰了。紅軍的連續奔襲,使得胡宗南手忙腳亂,他四處抽兵,緊急圍堵。 10月7日,當晏福生率部由天水鎮行至羅家堡時,突然與由鹽關鎮出來堵截紅軍的胡宗南部隊遭遇。 這一仗打得十分艱苦,雖經多次激戰,依然不能脫離戰場,並且在戰鬥中師參謀長楊■、政治部主任劉禮年相繼負傷離開了火線。晏福生深知責任重大:如果不能殺開一條血路,不僅紅十六師危在旦夕,整個紅六軍團都難逃厄運。 他鎮定了一下情緒,環視了一下戰場,看著像蒼蠅一樣麇集的敵軍,想道:“敵強我弱,敵眾我寡,硬拼不行,還得智取。”於是,他命令三營猛烈攻擊敵隊形比較密集的右翼,以便迷惑敵軍。隨即又來個暗渡陳倉,指揮其餘的幾個營向北突擊,很快殺出了一條血路。在紅六軍團模範師的掩護下,軍團直屬機關和後勤部門,從紅十六師開闢的通道中衝出了封鎖線……

看著軍團的大隊人馬迅疾有序地從眼前通過,晏福生長長地噓了一口氣。正要率部撤離,“轟隆”一聲,敵機投下的一顆炸彈在他身邊爆炸,他的右臂被炸斷,頓時血如泉湧。 警衛員向章德和麻婆子衝上前,扶住晏福生,其他兩位同志也趕緊衝上來給他包紮傷口。晏福生看了看衝出包圍圈的部隊,又看了看繼續朝上攻擊的敵人,明白自己今天是兇多吉少。他忍著巨痛,冷靜地用左手從內衣口袋裡掏出密電碼,交給向宣德:“這個,你負責帶出去。”“晏政委,你——”向宣德想說點什麼。 “不要說了!”晏福生又從地上撿起駁殼槍,在褲腿上蹭了蹭土,莊重地遞給麻婆子:“大個子,你有勁,這個你帶上。”到此,幾個同誌已明白了晏福生的意圖,他們一齊擁上來,不容分說,架起晏福生就走。

晏福生急得大叫:“快把我放下,你們趕緊走!”“不,要走一起走,要死死一塊兒!”“混帳,你們好胳膊好腿,革命還需要,還不快走!”“可革命也需要首長呀。”看了看愈來愈近的敵人,晏福生毅然決然地說:“我命令你們快走,要不我槍斃你們!”大家大吃一驚,但仍然不肯離開。 “大個子,給我槍!”晏福生伸出左手,說道。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大家一看晏福生要動真格的,只好挪動腳步,一步三回頭地朝前走去。 看到他們那戀戀不捨、磨磨蹭蹭的樣子,晏福生心裡十分著急;生怕他們被敵人抓住。於是,他便果斷地從高山坡上往下縱身一跳,決心摔死,不料被酸棗棵子、粗蒿草稈子七阻八攔,卻輕輕地滾落在山坡下。他看了看四周,發現身後有一個土窯洞,便毫不猶豫地滾了進去,使得窯口連一個腳印也沒留下。土窯洞口小肚子大,晏福生在窯洞裡又一連打了幾個滾兒,才鑽到最裡頭。

對面山頭上的敵軍一看有人滾落高山坡,大叫“抓活的”,就撲了過來。 向宣德他們折轉身一陣猛衝,消滅了十幾個敵人,然後就到坡下去找晏政委,可沒有找到,都以為他犧牲了,便匆匆離開,緊跟部隊朝北轉移。 向宣德他們撤走後,一個大個子敵兵端著槍在草叢中搜來搜去,嘴裡還嘟囔著:“怪事,明明看見一個人滾下來,怎麼就不見了呢?”轉著轉著,他也發現那個小窯洞,賊眼一下子放出光來,想像著可能到手的賞錢,手心直癢癢。他弓著腰,踮著腳,小心翼翼地朝洞口走去,越走近他越生疑:“他媽的,怎麼連個腳印都沒有,活不見人,死不見鬼,這紅軍真是天神?”他沮喪而又不死心朝洞裡喊了一聲:“紅軍長官,出來吧!”聽聽沒動靜才悻悻而去。

想發財的龜孫子有的是,這剛走一個,又來一群。晏福生在洞裡就听到有人喊:“班長,這裡有個洞!”“好,你進去看看。”剛才喊叫的那個士兵一愣,一摸後腦勺,真害怕丟了吃飯的傢伙。正躊躇間,班長又發話了:“愣什麼?快進去給我搜!”這傢伙眼睛突然一亮,指著前面那個大個子士兵留下的腳印說道:“班長,你看這嶄新的腳印,分明是紅軍長官剛剛跑掉。”其他士兵也害怕進洞,紛紛附和著:“就是就是,人家才不傻,貓在洞裡等我們來抓。”敵軍班長大手一揮:“給我順著腳印追!”晏福生高度緊張的神經一下子鬆弛了下來,加上斷臂失血過多,他暈了過去。 通過封鎖線後,軍團政委王震聽說晏福生受了重傷,放心不下,特地派模範師師長劉轉連帶部隊回到十六師激戰的地方去尋找,走遍了所有的山頭陣地,都沒有找到。於是,軍團上上下下都以為晏福生犧牲了。在勝利渡過渭水到達目的地,總結戰鬥經驗時,王震政委在排以上乾部大會上沉痛地提議說:

“請大家起立,向晏福生同志默哀三分鐘。”這已經是第二次“默哀三分鐘”了。早在1935年4月的一次戰鬥中,擔任紅十七師四十九團政治委員的晏福生髮現一股敵人突圍逃跑,因來不及調動部隊,就和警衛員向宣德尾追而去。戰鬥結束後,發現晏政委和警衛員不見了,大家都以為他倆犧牲了。於是團長在總結大會上提議為晏福生默哀三分鐘。正當大家悲痛之時,晏福生和警衛員身上掛滿長短槍枝出現在追悼會現場。他詼諧地說:“革命沒成功,閻王老子不收我!”這一次,晏福生還能逃脫劫難嗎? 多虧了窮苦百姓的救助,晏福生才再次從死神那裡走了回來。 敵軍走後,晏福生在窯洞裡一直昏睡到次日清晨才醒過來。他正感到斷臂疼痛難耐,忽聽洞外由遠及近傳來了腳步聲,他一激靈,心又懸了起來,難道敵人又回來了?他屏住氣息,側耳傾聽。

此時,從洞口傳來了濃重的當地鄉音。 “黑娃,昨天我親眼看到國民黨在這裡搜查了幾次,說是要抓一個紅軍長官,可就是沒捉著,你說他會躲到哪達(裡)?”“大(爹),他會不會躲到這圈羊的洞洞裡?”晏福生從暗處往洞口望去,發現是一老一少穿著破爛的當地百姓。從對話的口氣也可以判斷出,這爺兒倆是紅軍的同情者。他的心中湧起一陣熱浪,感到有了希望。 他在窯洞裡答腔:“老鄉,我在這裡。”“哇,果然在裡面。”父子倆驚喜地鑽進洞裡把晏福生架了出來,救到了家裡,又是餵米湯,又是把山藥蛋剝了皮給他吃,直把個晏福生感動得熱淚盈眶,一個勁兒地說“謝謝”。年長的父親連忙擺手,“客氣個啥喲,你們紅軍為咱們窮苦百姓打天下,那才叫不易呢!”肚子裡有了東西,人也就感到有了精神。晏福生就開始著急要去趕部隊。

他掏出私章交給父子倆,說道:“你們父子腿腳利索,人熟地便,若能見到紅軍,就把這個交給他們,紅軍就會知道我沒死。”說完就起身告辭了。 從此,晏福生開始了追趕部隊的路程。就像是老天爺故意開他的玩笑一樣,晏福生一步趕不上,步步趕不上。 10月8日,晏福生趕到劉家壩,紅六軍團卻到了橫門鎮;9日,他找到橫門鎮,軍團又開到達門鎮;10日,他來到達門鎮,部隊卻又進至盤安鎮;…… 如此一來二往,他的體力漸漸不支了,只好走一會兒,躺下歇一會兒。終於,他來到了渭河邊。 他斜倚在河壩上,望著滔滔的河水想,雪山草地都闖過來了,眼下小小的渭河還能擋住去路?於是,他振作起精神,扑騰扑騰朝河心走去。 好不容易快到對岸了,晏福生又被岸上碉堡裡的敵人發現,一排子彈落在了水里。他一個急步閃身,躲在了河邊的一塊巨石後面。

槍聲停了,晏福生正待起身,忽聽一聲大吼:“站住!”他猛地抬起頭來,只見一個頭戴瓜皮帽、身穿黑緞馬褂的胖傢伙站在面前。 “你是掉隊的紅軍長官?”“不是。”“做啥的?”“伙夫。”“長官也罷,伙夫也罷,都是你們把我家的糧食吃光的!”看樣子,這傢伙是個老財主。他朝晏福生的腿上狠狠地踢了幾腳,陰險地說:“老爺看你傷得不輕,料你也活不了幾天,懶得喊人抓你,否則你今兒休想活著走!”說罷,狂笑兩聲拂袖而去。 晏福生恨得牙根直癢癢,他朝老財主啐了一口,暗道一聲,“你咒老子死,老子偏不死。老子還要帶部隊回來收拾你們這幫烏龜王八蛋!”離開渭河岸,晏福生架著斷臂,鉚足勁,踏上了繼續尋找紅軍部隊的艱苦歷程。

10月的大西北已屆初冬,特別是晚上,更是寒風凜冽。身著單衣的晏福生拼命趕路,希望藉著自身產生的熱量禦寒,不料越這樣體質越下降,越抗不住寒冷。 一天深夜,他實在走不動了,就鑽到草垛裡面睡覺。身上剛一暖和,就覺得斷臂撓心似地癢癢,待到天明打開裹傷口的破布一看,“啊!”只見一條條白蛆蟲在傷口上爬來爬去地亂拱!他的身體垮了下來。當他走到大水頭地區時,終於支持不住暈倒在路旁。 朦朧中他似乎聽到有人在身旁議論著什麼,睜開眼睛一看,見是幾個衣衫襤褸的莊稼漢,就無力地央求道:“請你們把我抬到紅軍那裡,到時會給你錢的。”“你是紅軍?”莊稼漢問道。 “是的。”晏福生肯定地點點頭。 “紅軍是為窮人打天下的,我們怎麼能要紅軍的錢呢?”幾個老百姓說著很快找來了門板,將晏福生抬上,天黑時分就趕到了駐紮在黃河岸邊的紅四方面軍第三十一軍的一個師部。 因為傳說晏福生已經犧牲,因此當他自我介紹說是紅十六師政委時,這個師的師長還不大相信,提了不少問題,諸如軍團長是誰、互相是否認識等等。當聽說蕭克已調任三十一軍軍長一職時,晏福生急忙說道: “請你給蕭軍長發電報,說晏福生還活著,請他派人來接。”蕭克接到電報,十分納悶,對徐繼海說:“怎麼又冒出一個晏福生,莫非是假的?”等到徐繼海將晏福生接到軍部,兩人相見,悲喜交集,蕭克撫摸著晏福生的斷臂,心疼地說:“你受苦了!”晏福生的傷勢嚴重,拖得又久,必須截肢。限於條件,蕭克派人將他送到了紅四方面軍衛生部,由人稱“一刀準”的衛生部長蘇井觀給他做了截肢手術。 晏福生的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即奉西路軍軍政委員會主席陳昌浩之命擔任了西路軍幹部團政委一職,從此,他又開始了新的征戰歷程。 1937年3月中旬,西路軍兵敗祁連山,演出了紅軍長征史上最為悲壯的一幕。 晏福生所在的西路軍幹部團也隨之解體。此時,晏福生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回到河東去,要找中央去,要找紅軍去! 幹部團剛剛解體的時候,晏福生和剩下的人活動在一起。獨臂,此時倒成了得天獨厚的便利條件,他常常出去給大家討飯,後來他想,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於是他打定主意要大家分散東進。可是大家都不願離開他,他只好又一次以上級的口氣說:“我是政委,有為黨為紅軍保存力量的責任,讓你們走是我的命令。”大家拗不過,只好穿起他給找來的破衣服,分散前進了。此後,晏福生便一個人日宿夜行,憑著推斷辨別方向,朝東北疾進。 一天午後,他走餓了,從口袋裡掏出討來的青稞餅子啃。突然一條餓狗撲上來搶食,他急忙靠牆迎戰,青稞餅子保住了,但唯一的左手卻被狗咬傷,並開始發炎、化膿。 最驚險的一次奇遇要算大戰餓狼了。有一天,由於他連日奔波,疲憊異常,走著走著腳下一個踉蹌,趴在荒野裡打起了呼嚕。正當他在夢裡遇見賀龍、王震,伸出左手握手時,衣服“哧啦”從肩頭扯開。他一激靈猛醒過來,原來是一條狼。趁狼還沒下口,晏福生冷不防縱身一跳,雙腳輕輕落在餓狼的側後,抬腳、飛腿,向餓狼的胯下“嘭”地踢去。狼先是嚇了一跳,旋即兩眼冒著藍光向他撲過來。待狼四條腿剛落地,晏福生又飛起一腳重重踢在狼的屁股上。餓狼朝前一個撲身倒地,晏福生順勢掄起討飯用的打狗棍,“嘿”地大吼一聲,打在狼的腰上。餓狼一個滾身,嗥叫著一瘸一瘸逃走了。 就這樣,晏福生歷盡艱辛與磨難,終於從火燒崖地區東渡黃河,來到夏官營。 這一天,天色已晚,他正沿街找飯吃,看到一個長工院裡的長工們端著小盆兒似的粗瓷碗,“呼呼”地朝嘴裡扒飯,他一下子餓得走不動了。 “鄉黨,還沒討下吃食嗎?”看到一個斷臂的殘疾人,長工就好心地問道。另一個長工見狀就說:“怪淒慘的,來,來,吃一碗。”晏福生進了長工院,和大家邊吃邊扯閒話。一位老長工突然覺得來人不凡,便問:“聽鄉黨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你怕是——”“紅軍傷員。”晏福生信任地接過話頭。 “噢,怨不得我看你不像莊稼人。”“不,當紅軍前我也和大夥一樣給地主當長工。”晏福生在長工們的熱炕上美美睡了一覺,翌日天不亮就起身向鎮原城緊趕。長工們告訴他;鎮原城裡駐著紅軍。眼看就要到家了,他心里高興,腳下生風,終於於1937年3月底來到了鎮原城下。 接見他的,又是三十一軍軍長蕭克。劫後餘生,老友重逢,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化作一記重拳捶在了對方肩頭上。 晏福生在鎮原城休息了幾天便向延安出發,黨送他上了抗日軍政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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