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歷史的見證·日軍懺悔錄

第31章 二十九、 強制勞動

叮噹!叮噹! ……這搖銅鈴的聲音彷彿是一位老人在痛苦地呻吟。 1945年3月8日早晨,在中國長春南側的公主嶺日軍“森林兵營”裡,一個日本人邊走邊搖著破舊的銅鈴。 當時正值戰況惡化,日軍部隊向南方轉移之後,這個裝甲車隊的舊兵營,強制收容了許多中國人。這個寒冷、沒有絲毫熱氣的舊兵營裡,木板大鋪上,只鋪著一層薄棉毯,上面睡著一個緊挨一個的中國人,要想翻身必須大家一塊兒翻,不然,有人就會被壓到底下。 日本人監工是陸軍伍長西原(兼宿舍長),此時他正在長長的走廊裡搖著起床鈴。沒起床的人披著被子坐在那裡,起了床的人坐在薄棉被上穿著破破爛爛的棉衣,然後無精打采地去廁所。廁所裡的下水道都結了冰。

房間裡到處都是灰塵,他們端著破飯碗,分吃著高粱米粥和鹹菜。 在軍需監察班里當憲兵伍長的我,把手插到大衣口袋裡,又把防寒帽耳朵放下來,用力跺著腳,在長長的走廊裡巡邏,向左右兩側的宿舍裡瞭望著。 “西原君,在宿舍躺著的人太多了!今天有多少人出工?”我向搖鈴的西原問道。 “今天能有300人就算不錯了。” “為什麼今天這麼少呢?” “6名受傷的還沒好,還有50多名病號 ” “他們不吃飯嗎?” “吃啊!” “混帳!這可不行!如果把能吃飯的人叫病號,那麼所有的人不都是病號了嗎?” “還有人在夜間逃走了,所以一到早晨人數就減少。” “公主嶺車站,不是說沒有通行證的人不賣給火車票嗎?也可能他們流浪在街頭?”

“不,在公主嶺街上流浪的沒有了,因為有憲兵專門抓流浪漢。還是有人事先跟他們勾結好,把他們送到蔡家車站上火車逃跑的。” “現在是只要有錢就能逃跑。可是,如果有偷偷逃跑的被抓回來,就要活活打死!打死幾個不算什麼!”聽我這麼說,西原笑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兵營操場正中央的旗桿前面已經聚集了許多人。這裡有日本人職工,他們不在兵營裡住,住在附近的職工宿舍裡;這裡有從佳木斯中學來這裡“勤勞報國”(勤勞奉仕)的200名日本中學生;再有就是300名被收容在這裡強制勞動的中國人了。在西原的號令下,來到這裡的所有人一起先唱日本國歌,再唱滿洲國國歌,兩國國旗都升上天空。 300名中國人雖然也參加唱歌、升旗,可他們誰對這種事都不感興趣。有人在那裡吧嗒吧嗒直跺腳;有人還穿著夾鞋和露胳膊的衣服。當西原最後喊“敬禮”的時候,所有的中國人都不肯低下頭來。

我是站在日本人隊伍裡的,所以,看中國人看得很清楚。我想,真是一群不懂禮貌的傢伙,我在你們的國旗面前還敬禮呢,可你們自己卻不敬禮。比這更嚴重的是,最近的戰況惡化了,所以,我在街上走路時,總感到有人在嘲笑我,總感到中國人在進行著默默的抵抗。 中國人是在許多人的監督下去上工的,他們每天要橫穿鐵路,步行兩公里到飛機製造廠去上工。每天,他們都在寒風中袖著兩手,沉默地來回走著,騎著馬的憲兵在隊伍周圍巡邏著,警戒著。 300名中國人又在工廠的操場上集合了。日本人職員和工人也集合了。然後,日本航空參謀總部派出的以軍需監察官江口中尉為首的4名軍官來到。接著到的是滿洲飛行股份公司公主嶺製造廠廠長西村、總務課長官本、勞動課長恆成等人。

江口中尉走上台去,接受日本人的敬禮。當他戴著白手套的胳膊伸直以後,1名少尉非常小心地從桐木箱裡取出日本天皇的《聖戰詔書》來宣讀。在這個過程中,日本人都幾次低下頭去。接著是宮木走上台去,照例地訓話說:“為了東洋的和平,聖戰已經進行了4年。取得了赫赫戰果的皇軍,要取得大東亞戰爭的勝利,關鍵就在於飛機的製造。所以,這副擔子,就落到諸君的肩上了。目前,日軍急需2000架飛機。日本人和滿洲國民,都要在日滿一德一心的精神指導下,來完成這個任務。” 大部分日本人職工都對這麼冷的天氣在露天開會感到不滿,至於中國人就更沒有一個人聽這些訓話了。 解散以後,日本人職工都回到各分廠去,中國人也都袖著手走進了廠房。這些中國人本來並不是這家軍用飛機工廠的工人,是因為在奉天(今瀋陽市)找不到活兒乾,飢寒交迫,沒辦法才來到在奉天的這座工廠的。去年12月末,由於這座工廠受到美軍的轟炸,因此搬到公主嶺來。

日本人職工除了一部分是老工人外,大部分是從日本農村參加開拓團而到中國東北來當工人的。這一批人來到中國時只有15歲左右。 工廠裡,沒打包、沒開箱的機器和原材料到處亂堆亂放著;角落裡可看到日本人職工和學徒在那裡開著機器幹活兒。這座工廠原來是航空隊的後勤倉庫,廠房上的玻璃都是破爛不堪的,風雪嗖嗖地往裡灌。 中國人一來到工廠,就被帶到沒開箱的機器旁邊。現場的監工,用木棒驅趕著他們,搬運那些機器和原材料。中國人的臉上顯出了他們很寒冷,很疲勞,還有為不堪侮辱而苦惱的心情。 我一直監視著他們幹這些活兒。我想:“飛機,飛機,特型攻擊機的製造是最重要的!不管有多大的犧牲,也要為戰爭勝利而完成這個任務!”所以,我一看到中國人慢悠悠地干活兒,心裡就生氣。在我的頭腦中想像著工廠流水線上源源不斷地生產出特型攻擊機和特型攻擊機滿載著炸彈去擊沉中國人軍艦的情景。

事實上,就在這家工廠的旁邊,駐紮著一個航空隊。每天,日軍的少年航空兵在那裡接受著特攻訓練。 這時,有兩個中國人用一根扁擔抬著一台電機走了過來。突然,那條扁擔“嘎吱”一聲斷了,電機一下子掉到水泥地上,發出“咕隆”一聲響,主軸撞彎了。 我走上前去,“啪、啪”打了他們每人一個耳光。 “畜生!找死啊”我怒罵了一句,又用木棒毆打前邊那個人的腰部,把他打得趴到地上,還不斷踢他的肩膀。這個人年齡大約30歲,顴骨突出的臉上,眼睛緊緊盯著我。我再次抬腳將他踢倒。 當現場監工走過來時,我對他說:“這個姓劉的混蛋,是一個討厭的傢伙,你注意他一點!”說完,我又踹了姓劉的一腳,然後把這裡的事情交待給監工,來到另一個車間。

在這個車間有一個日本人正在老虎鉗子上用挫刀挫著什麼。走到他的面前,我把防寒帽耳朵系上了,然後又解開了,動作很自然。 這時,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心裡就什麼都明白了。過了一會兒,他向車間一角的工具庫走去。這個人是新京(長春)憲兵總部派來的伊藤曹長,任務是暗中偵察日本人和中國人的政治活動,所以隱瞞了真實身份,裝扮成普通工人。 在這座工廠裡,除航空隊的士兵外,其餘的日本人也都是隱瞞了真實身份的。我跟他走進工具庫,在一張“工具申請書”上把姓劉的中國人的事情密報給伊藤。 我當時的任務是監視發動機車間的150多名中國人。他們有的正在往水泥地上安裝機械,有的在挑土筐,有的用鐵棒或扁擔運送機械,還有20人正在搬運一台大機器。

那個姓劉的中國人正在忍著腰傷用扁擔抬運機械零件。旁邊一個工人剛想去替換他一下,監工就拽住工人的衣襟往旁邊一拉,衣服一下子扯出個一尺長的大口子。 我想,“誰要是對製造飛機有妨礙,就得給他點顏色看看!” 機械和原材料源源不斷地運到,都是中國人用雙手和瘦弱的身體、肩膀搬運的。 在日本的航空參謀本部,把關東軍士兵中的技術人員組織成700人的技術隊伍派進了這座工廠。可是,直到4月份,日本資本家代表團來到這裡參觀時,這裡還只能製造機翼和機艙,而最重要的發動機卻一台也沒生產出來。 我、江口、西村……不管我們怎麼著急,結果不僅中國人不肯幹活,連日本人也在怠工,人員還一個勁地減少。 當天的工作一直繼續到深夜。下工的時候,在監工的辱罵與棍棒毆打下乾了一天活兒的中國人還要在工廠正門排隊接受搜身檢查,挨打受罵。

根據我的指示,門衛把姓劉的中國人扣住了。關了兩個小時以後,他被送到憲兵隊的訊問室。我穿著憲兵的軍服,帶著滿身的酒氣,拿著粗皮鞭坐在那裡。在我的桌子前面,姓劉的被脫光了衣服坐在板凳上。 “你是故意讓機器掉下來摔壞的!” “沒有這回事!” “是誰派你來刺探皇軍軍事機密的?” “不知道!” 鞭子“啪、啪”地抽在他身上,抽起一道道紅色的血痕,而他卻咬緊牙關忍受著,不肯出聲。我氣得全身發抖,瘋狂地抽打著他那已經變成紫色的、鮮血淋漓的脊背。 在隔壁的房間裡,鈴木軍曹正在拷打一個日本青年工人。他是因為母親生病打算離開工廠返回日本。只聽見鈴木喊道:“你還算是日本人嗎!你說討厭戰爭是不是!我就讓你更加討厭啦!過來!”這時又響起打耳光的聲音。 “你知道嗎?現在,皇軍的士兵正在那裡拼死拼活地作戰呢!”

於是,我馬上比鈴木更賣力氣地毆打、辱罵姓劉的中國人在“公主嶺憲兵分隊”的黑色建築物裡,每逢深夜,都有這種皮鞭聲、呻吟聲沖向靜謐的夜空。 戰爭,無論在哪裡都給人民帶來痛苦,奪去人的生命。而我,卻為了戰爭不分白天黑夜地殺害和折磨著中國人民。 侵略戰爭,使人心變成了鬼心;侵略戰爭,把人變為奴隸,奪去人民的幸福;侵略戰爭是踐踏無辜人生命的惡魔。 我要向中國人民發誓:“我要徹底拋棄昨天走過的戰爭道路,堅決反對戰爭,為和平和日中兩國人民的友好而奉獻自己的餘生!” 作者簡歷: 出生於日本歧阜縣郡上郡的中農家庭,高小畢業,原來當過國營鐵路司機,入伍後到關東軍新京憲兵隊公主嶺憲兵分隊任軍曹、特高班員。 1945年8月15日子公主嶺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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