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長沙大會戰·1939-1942

第28章 7、縣長突圍

長沙大會戰·1939-1942 马正建 2460 2018-03-14
從11月18日起,城中的軍人和百姓就听見了槍聲。 由於半年之前的鄂西會戰時曾動員居民疏散,仗卻沒打到常德,所以這次動員疏散時,有些住戶是任你說如何危險,只是搖頭不走。直到時緊時慢的槍聲和手榴彈爆炸聲從城郊傳來,這才慌了神,不知該如何是好。 百姓有事,自然找父母官。當時常德是縣,多數百姓和縣政府機關都走了,縣長帶領著縣警察中隊和數十名民夫、醫生護士留在城中,協助部隊作戰。百姓找到縣長,百般哀告,讓他與民做主,快拿辦法。 縣長戴九峰,安徽人,原在原籍做縣長。 1939年日軍打到他家鄉,軍隊一溜煙跑沒影了。他帶領一干人馬,自任“抗日人民自衛軍”司令,與鬼子周旋一年,還是被趕了出來。在重慶國民政府的一個小機關打了一年雜,1941年來到常德頂缺。他為人寬厚,體恤民情,頗受常德民眾愛戴。

21日,環城東、北、西三面郊區已打得火熱,城內氣氛亦日緊一日,這些急著疏散的百姓追著縣長屁股讓他想辦法,戴九峰也無可奈何。晚上10時,他來到設在本縣最堅固的建築物——中央銀行的57師師部,找到餘程萬,請示如何處置。 餘程萬正在氣頭上,聽縣長一說情況,眉心的疙瘩擰得更緊了。原來這天下午4時,王耀武下令劃撥餘程萬指揮的100軍63師188團在日軍攻勢前稍作抵抗便擅自撤出了陣地。師部派去的作戰參謀再三勸阻,團長鄧先鋒竟然說57師管不著他們,100軍只聽蔣委員長指揮。參謀打電話報告師長時,發現電話線已經捲到線盤上了。參謀急速回師部報告,副參謀長帶督戰隊趕去時,188團竟化整為零一哄而散,跑得不知去向。

關於188團逃跑,國民黨戰史中只寫了一句話:“德山守備隊第188團當面之日軍,自21日16時滲透德山市後,即分股攻擊。此時通信中斷,而後該團情況不明。” 板上釘釘的擅自撤離,而且放棄的是對守城全局至為重要的陣地,餘程萬心急如焚,57師官兵恨之入骨。如此大事,在戰史中卻這般輕描淡寫地“情況不明”一筆,且沒有進一步查處此事或該團、該團長下落的任何交代。按常識,無論如何也不至於直到國民黨撤到台灣後開始寫戰史時還搞不清這件並不復雜的事情吧? 是因為100軍在蔣介石那裡的地位?抑或是團長鄧先鋒有什麼背景? 是因為寫這段戰史的執筆人恰好就是那個團出來的或與當事人有什麼瓜葛?筆者依樣也“情況不明”!

188團逃離,德山要點立即為日軍佔領。德山失守帶來的被動最先反映在縣長戴九峰提出的這件事上。 由於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決定突圍,只能決定從德山方向走,趁日軍剛上來,情況不熟,人也還不多。 餘程萬從地圖上指出出城到沅江渡口,過江後貼著德山邊走,不驚動敵人,再向南到後方的路線。戴九峰表示他即刻安排警察中隊帶百姓突圍,自己帶醫務人員和民夫留下來助戰。 餘程萬緊握著這位善良熱誠的一縣之長的手,鄭重拜託他三件事。一是突圍後速到官滄100軍軍部找軍長施中誠,請他即令188團返回常德,否則於情於法都難通過;二是六戰區來電說援軍23日即明天進城,但現在不見有人前來聯絡,請他代為催促一下;三是城內所存的迫擊砲彈有半數與師裡迫擊砲口徑不合,速請上級設法運砲彈入城。

餘程萬說:“這一仗太難了,往下還不知會發生什麼。軍人是職責所在,不能牽累百姓,請快上路吧!” 戴九峰熱淚盈眶,再三表示留下來同生共死。餘程萬以所託三件大事為由,拒絕他留城,並要他將地方人員全部帶走。戴九峰只好洒淚相別。 出城人員共300多,戴九峰頭羊般領著這些人,在午夜時分悄悄摸到城南上南門渡口,乘3條大船,幾個來回將人渡過沅江。 躡手躡腳摸到孤峰嶺下,即188團丟失的德山陣地附近,一個抱孩子的漢子絆了一跤,孩子受驚大哭,驚醒了鬼子。急促的機槍聲登時撕碎靜夜,子彈在人們頭上和身邊嗖嗖地飛,黑暗中幾次聽到有人中彈後“噢” 的一聲,便再沒響動。 向南不能硬走,一行人畢竟多半是老百姓,戴九峰忙向西折,走出五六里地,身後槍聲停了。想是鬼子不見還槍,知道不是中國軍隊夜襲,黑暗中又失去目標,也就罷了。

戴縣長憑著當“抗日人民自衛軍”司令的經驗,將這亂哄哄的300多人分為4隊。張警長率尖兵13人在先,他率20名警察隨後,警察局何局長率百餘人為第3隊,最後一隊是其餘人員和殿後的30餘警員。隊伍編好,拉開距離,拖拖拉拉近半里地。大家大氣不敢喘,只是摸夜疾行。 下一個目標是斗姆湖,計劃由這裡再向南轉。但計劃什麼時候也趕不上變化,21日黃昏斗姆湖鎮已經被日軍佔領,一行人哪裡知道?行至距敵哨兵僅50米,尖兵隱約見湖岸大堤有黑影晃動,張警長一聲高喊:“什麼人?”引來一陣機槍,戴九峰心中叫苦不迭。 突圍的隊伍這時正走在兩旁是水的低窪小道,既不能散開,又無法隱蔽。槍彈打來,不時有人呻吟叫喊。後面兩隊,警員尚穩定,百姓慌得四處瞎跑,中彈的、落水的又有許多。戴九峰那一隊20名警員傷亡大半,待逃出敵人火力時,壓著嗓子招呼幾聲,湊上來各隊的人總共也只有二十幾人,其餘活著的也跑散了。

天色微明時又遇敵兵,再次突圍時人又散得不知去向,戴縣長身邊只剩下何局長、吳隊長、吳巡官、雷警長4人。天大亮時,只見遠處近處都是日軍的大隊小隊,天上敵機飛來飛去。戴九峰懷疑黑暗中走錯了路走到日本了。 好在人少目標小,幾人專揀河溝、草叢僻靜去處,近中午到了黃石港,才到了安全地帶。 這位縣長後來得知,失散的人見突不出去,又有往回走的,但回去的路上仍有鬼子。陳督察率40餘警民被攔在一條水溝中,後有追兵,他只好組織人向返回常德的方向突圍,當場犧牲者過半。陳督察本人也負傷被俘。 返回人員中,只有鄧辦事員率十餘人逃至南站,被57師十餘名士兵接著。渡沅江時,兩條船均被日軍擊沉,十餘人中只有部隊帶隊的孟排長和雷警員游到對岸,其餘均中彈身亡或溺水淹死。

戴縣長算了下,一場突圍,活下來的不過20人,他自責不已。 因為是在最大的戰亂之中的父母官,常德人記著戴九峰。抗戰勝利時戴已離任回安徽老家當縣官,常德人仍將一所學校命名“九峰小學”。 直至“文革”時,省最大造反派組織“革造總”負責人傅某蒞臨常德鬧革命,路過該校說:什麼九峰,醉鬼胡鬧才是“酒瘋”,改,就叫“向陽小學”!於是“向陽”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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