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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文渠,從周恩來故居門前流過

愛的豐碑 靳全生 5502 2018-03-14
一條古老的水渠,砌以磚塊,鋪以石板,在淮安城內蜿蜒流過,它流淌在每一個淮安兒女的眼下,也流淌在每一個遊子的心里和夢中。 一九五八年七月和一九六零年四月,周恩來同志會見來自家鄉淮安的負責同志,都曾提起過它,還深情地回憶起在渠畔度過的童年…… 這條古老的水渠就是文渠。 文渠始鑿於明代,引從淮安城西流過的運河之水,分東、南、北三支流經全城。北去的一支流經城中鎮淮樓駙馬巷。 一八九八年三月五日,周恩來就出生在駙馬巷和局巷相接處的一所宅院裡。 宅院由東西相連的兩個小院組成。這兩個院落是周恩來的祖父週攀龍在淮安做縣官時和他的二哥週亥祥合買的。由於週攀龍做縣官時間短,不太富裕。在當時的淮安,他購買的住宅只具有中等或中下等水平。他們兩房人口多,又沒有田產,住的也不寬敞。週攀龍不久就去世了,家裡一天天窮下來。

周恩來的父親忠厚老實僅能在外面做點小事,也沒有能力把家屬帶出去生活。 臨駙馬巷的是東邊院子大門,寬不過三尺,只能並肩進出兩個人。這裡,沒有高大的門樓,也沒有石獅鼓之類的裝飾,只是在門樓上釘著一對老百姓常見表示門第吉祥的鐵如意。如今,人們在鐵如意上懸掛起鄧小平同志題寫的“周恩來同志故居”的橫匾。無論春夏秋冬,那匾上的紅底金字,都在朝陽的映照下熠熠閃光。 進門的石階有三級,門內便是穿堂。邁進大門,只見樸實的院子裡,高大的雪松傲然聳立,蒼勁的黃楊綠葉蔥蘢,濃密的觀音柳低垂飄拂,鐵枝錚錚的臘梅春天雖過,仍然散發著淡淡的清香。空氣清新,陽光燦爛,靜靜地停立在庭院裡,眼前的一切彷彿都像徵著周恩來同志那種剛直不阿的鬥爭精神和崇高平易的品德!

周恩來同志童年居住的地方,是東西兩院相鄰的“亭子間”,亭子間朝南的一面是一色的格扇板門,上面貼著薄薄的絹紙。這亭子間原是周恩來同志十一叔週簪臣先生的住房。當他不滿周歲時,過繼給十一叔。過繼兩個月後叔父就病逝,他跟著過繼母一起生活。過繼母又為他請了一位乳母。 於是,他在童年時代就有了三位母親:生母萬氏,過繼母陳氏,乳母蔣江氏。 從“亭子間”跨入東一進院子,有三間北屋。東側的一間臥室,是周恩來同志出生的地方。 周恩來的生父周貽能,在叔伯兄弟間排行老七,後改名劭綱,字懋臣,為人忠厚老成。他學過師爺,但沒學成,只能做點小事。生母萬氏是清河縣知事萬青選的女兒,繼出,排行十二、娘家人都叫她十二姑。

周恩來同志是第一胎男孩,父母給他取名叫“大鸞”。 “鸞”是與鳳凰齊名的一種“神鳥”。從名字,可見父母的寵愛和全家的喜悅。 萬氏是一位既有文化知識又能幹的女子。為了挽救小叔的生命,她慷慨地應允將大鸞過繼給十一叔為子。可是,她和大鸞仍然保持著親子之愛。公公去世以後,這個官宦之家後繼無人。四伯貽賡(曼青)在奉天一個衙門里當“主稿”(相當於現在的科長一類的中下級職員),掙錢有限,對家庭支持不多。丈夫劭綱學師爺沒有學成,做小職員又不能養家。兩個小叔子中一個身體不好,一個已經夭亡。進錢的門路雖然斷絕,知縣之家的“門面”仍要維持。擔子都落在十二姑身上。為了解決經濟上入不敷出的矛盾,要典當借貸;為了維護週府的面子,要講究一定的排場;為了緩和大家庭內部和與親戚間的不和,要多方奔走,排解糾紛……而在她處理這些家政大事的時候,常常把大鸞帶在身邊,就像小時父親常常把她帶在身邊一樣。幼小的大鸞接觸到隱藏在美好紗幕後邊的陰暗,雖然對媽媽的辦事能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對她所辦的那些事情本身卻逐漸產生了懷疑和厭惡。

周恩來同志從小天資聰穎,智力過人,在同輩兄弟中以博聞強記著稱。在陳列室裡,有一把四寸多長柳葉形的裁紙刀,和一對高不盈尺盛字塊用的小柳鬥。小時,他常和小朋友做“益智”遊戲,就是把許多詩詞一個字一個字寫在小塊厚紙上,然後打亂了,看誰先準確地拼好一首完整的詩詞,而周恩來同志總是首先拼好,獲得頭名。過繼母陳氏出身秀才家庭,學識豐富,精於詩詞,又擅長講述歷史上的英烈故事。她是周恩來同志最早的啟蒙老師。她把自己所有的心血都傾注在周恩來同志身上。經過她的辛勤教誨,周恩來同志很早就熟讀“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籽”,“仰天長嘯,壯懷激烈”等著名詩詞。站在房中,人們眼前會浮現出周恩來同志當年孜孜不倦勤奮學習的情景:時而放聲吟詠,時而蹙眉深思,時而神采飛揚地遐想,送走了多少烏雲滾滾的夜晚,又迎來多少回金雞報曉的黎明。

當時正值清末,實行的是科舉制度,一個學童上學,首先得背誦孔孟的經書。這是學童入學的必由之路。可是周恩來同志自幼對私塾中教授的“四書”、“五經”不感興趣。六歲至九歲期間,他曾在清江浦外祖父萬家寄居。他博覽外祖父的藏書,不論是詩詞歌賦,還是古今小說、通鑑野史,都愛不釋手,精心閱讀。他還特別喜愛聽人講述淮安的歷史名人和文化傳統。古老的淮安城,本身就是一部使人讀之不盡的歷史畫卷,饋贈給後來者無數愛的傳奇: 和蕭何、張良一起並稱為“興漢三傑”的韓信少年喪親,生計難理,市人捉弄他,逼他從胯下爬過。韓信受辱,羞愧難言,只好去城西的勺湖邊釣魚。一位漂絮的大娘看見韓信面呈飢色,便一連幾十天把自己的飯食分給他吃。韓信感激地稱其為“漂母”,許諾將來發蹟之後重重報恩。漂母卻勃然變色,大聲說道:“你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卻不能養活自己!我是同情你才給你飯吃,難道是圖你報答的嗎?”一番話說得韓信面紅耳赤,從而更激勵了他上進的聲氣,終在推翻暴秦的鬥爭中成為一代名將。後人感念漂母對韓信的厚愛,專門為她建祠。祠里赫然入目的一副楹聯是:“一飯感韓信,巾幗叢中,早把黃金輕糞土;千秋拜遺廟,淮流堤畔,有誰青眼識英雄?”

南宋年間的梁紅玉亦是一位奇女子。金兵南侵,她隨母親流落京口,與韓世忠結為夫婦,協助丈夫抗金。金山一戰,敵眾我寡。梁紅玉披掛上陣,親執鼓桴,鼓聲敲熱了大江。八千士兵個個奮勇,人人爭先,終於大敗十萬之敵。梁紅玉後隨丈夫駐守家鄉楚州(即今淮安)。她織簿為屋,與士兵同甘共苦。由於金兵圍困,糧餉不濟,她率先拔湖中蒲草嘗食,再引軍士和百姓食用。從此,又脆又嫩的蒲莖被稱作“天下第一筍”,成為淮安一道延襲至今的名菜。梁紅玉和丈夫駐守淮安十年,“兵僅三萬”,而“金人不敢犯”,百姓感念她對家鄉的功德,亦為她建祠。祠中亦有一聯,曰:“青眼識英雄,寒素何嫌,憶當年,北虜鴟張,桴鼓親操,半壁山河延宋祚;紅顏摧大敵,鬚眉有愧,看此日,東風浩蕩,崇祠重整,千秋令譽仰淮壖。”

關天培的名字已經深勒在中國近代史的碑石上。他對母親十分孝敬。在蘇淞鎮總兵任上,專門把老母接去和妻兒同住。受命赴任廣東海防之際,亦欲扶母同往。深明大義的關母知道兒子重任在肩,不願兒子為自己分心,只讓孫兒送自己歸里,關天培不能說服母親,便毅然決定自己單身赴任,讓妻兒偕母歸鄉,代自己盡孝。臨別之際,關母再三囑咐兒子要“移忠作孝”,不必以自己為念。關天培銘記母訓,協助林則徐查禁鴉片、構築海防,未有絲毫懈怠。後林則徐罷官,海防盡撤,琦善又不發援兵。眼看砲台不保,關天培遣人送回一隻木盒。木盒裡放著幾件舊衣、幾枚墜齒和一束頭髮。發膚受之父母又還之父母,關天培以此明志,表示自己不負國家和母囑的決心。關天培殉國後歸葬淮安。家鄉也為他建了祠。祠內的楹聯爲林則徐親撰:“六載固金湯,問何人忽壞長城?孤注空教躬盡瘁;雙忠同坎壈,聞異類亦欽偉節!歸魂相送面如生。”

還有漢賦名家、《七發》的作者枚乘、寫作神話小說的文學巨匠吳承恩……家鄉這些熠熠閃光的歷史名人、可歌可泣的民族英雄和他們在人生之旅上留下的光輝足跡,使周恩來的思想得到昇華,視野得到開闊,觀察社會和認識人生的能力得到提高。正是這片具有豐厚歷史文化積澱的土地,才孕育和誕生了一代偉人周恩來。 故居的中院裡,有一口普通的水井。石刻的井欄,被繩索磨出了一道道印痕。在會見家鄉的同誌時,周恩來回憶說:“我們那里地下水位很高,只要一托長繩子,就能打起井裡的水。”這井水,映照過周恩來同志提水的情景,印下了周恩來同志少年時代的身影。俯視井水,平明如鏡,清澈見底。在井旁不遠的廚房門前,有一小小的菜畦。當年,在乳母蔣媽媽的侍弄下,四季常青,菜蔬不斷。春天有黑菜、青蒜,夏天長茄子、辣椒,秋天栽黃芽菜,冬天是菠菜。他經常和蔣媽媽在一起,看種菜,學澆園。一年深秋,家裡燒南瓜吃,飯後,他學著蔣媽媽的樣子,悄悄埋下幾顆南瓜子,天天澆水,日日看望,但一連好幾天也不見瓜秧出土。扒開一看,種子已經變黑。蔣媽媽告訴他,春天下種,才可以出苗。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為什麼種子不出?因為下種的季節不對。蔣媽媽使他明白了種莊稼的道理。他常幫蔣媽媽提水,不管是烈日當空的盛夏酷暑,還是冰天雪地的寒冬臘月,他兩道濃眉蹙在一起,牙關咬得緊緊的,瘦削的雙頰上滾動著一串串汗珠,倔強地提著水桶,跟著蔣媽媽,在磚舖的小道上一步一步地走向廚房,走向菜園……他深愛自己的乳母。乳母沒有文化,丈夫是處於社會最底層的裁縫兼轎夫。九歲那年,生母和嗣母相繼去世。眼見十歲兒童扮演起“當家人”的角色,善良的乳母常帶他到廣闊、寬厚的大自然中去,帶他去鄉下走親戚。周恩來感受到乳母對他的愛。在南開讀書時,乳母前往探望。他陪乳母住了四五天,讓伯父送給乳母回程的路費。臨行前,他還送給乳母一條毛巾、一隻茶缸和一個瓷缽,也送給乳母一顆真誠的愛心。幾十年後,已經擔任國務院總理、日理萬機的周恩來同志在接見家鄉的負責同誌時,仍然關心地問起蔣媽媽,深深地懷念著蔣媽媽。

遇有閒暇,童年時代的周恩來同志也會跨出宅院的大門,和小伙伴們相邀戲水,在文渠岸畔撒下歡樂的笑聲。稍長,周恩來同志還常從門前登舟,南達雄踞城中的鎮淮樓前。鎮淮樓建於宋代,初為“譙樓”,上置兩層樓房,高約十八米。周恩來同志常常登樓遠眺,或者放上一隻風箏,向遙遠的天際,寄去童年時代的憧憬。登舟北行,折西可抵唐代建造的文通塔下。屹立於城西北隅的文通塔七層八角,高十三丈三尺。兩個母親相繼去世後,家境更加困窘。年僅十歲的周恩來同志經常走到當舖的高櫃檯下典當衣服,或是叩開有錢的親戚的大門借債,也常常和窮苦的孩子結伴,來到文通塔下挖取野菜,品嚐生活的艱辛。 童年周恩來還常常沿著東去的文渠走出城外。兩個媽媽去世後,窘迫的生計逼得他早早輟學,是表舅龔蔭蓀幫助他擺脫困境重新獲得上學的機會。龔蔭蓀家住淮安城內東嶽廟附近,其母和周恩來的外婆是姨姐妹,因此周恩來管他叫表舅。他思想進步,帶頭剪辮子,不准女兒纏足,不信鬼神,主張男女平等……是一個革新派人物、孫中山先生的忠實信徒。龔蔭蓀曾到過日本,結識了不少同盟會成員。他變賣家產、經常奔走上海、蘇州、南京一帶,支援革命派人物的活動。龔蔭蓀對周恩來的天資和勤奮頗為欣賞,便把他接到自己的家塾裡讀書。在龔家讀書期間,周恩來不僅文化知識大有長進,而且還學到許多社會知識。表舅常給他講太平天國的故事,講鴉片戰爭……從而使他對社會的認識逐漸加深,對社會腐敗、貧富貴賤形成的根源,有了一定的認識,在幼小的心靈中逐漸滋生出追求進步、嚮往光明的思想萌芽。隨著時光的流逝,周恩來對他出身的封建世家的規矩和破落家庭的窮困,愈來愈難以忍受,對與其相適應的虛偽的倫理道德更是深惡痛絕。他強烈渴望掙脫令人窒息的封建家庭的束縛,走向一個全新的天地。

一九一零年春天,期冀和表舅一樣走出家庭牢籠、去尋求真理的周恩來終於如願以償。他最後一次跨出故居的門檻,告別了生活了十二年的老房舊屋,告別了樸實勤勞的人民、告別了景色壯麗的故鄉,到東北四伯父周貽賡那裡去讀書,從此踏上了人生的新征途。 在故居的每一方青磚、每一寸泥土,都深印著周恩來童年的足跡,也鐫刻下他許多動人的故事。流連在故居的門前屋後,常常想起他生前曾經多次同縣委同志的“約法三章”:不許佈置開放,引人參觀;不許遷走原來的住房;如果房屋損壞,就隨它去,不許再修繕。怕縣委的同志“陽奉陰違”,他還經常向去北京的親屬查核,要秘書打電話來催詢。五十年代後期,淮安出版一份縣報,請他題寫了報頭。後來又請他為淮安烈士紀念塔題記,他說:“寫幾個字可以,但我要和你們做一筆'生意',那就是你們先把我那個舊居拆掉,我再給你們寫字。”故鄉人怎忍心將他的故居拆掉?於是,這筆“生意”終究沒有做成,一直到他逝世,“淮安烈士紀念塔”這幾個字也沒有寫成,但他的故居也沒有對外開放過。 當歷史步入那個被淚水浸透的一月,人民總理終於訣別了他深愛著的人民。當時,儘管“四人幫”揮舞大棒,頒下一道道禁令。但是,故鄉人民仍然臂戴黑紗,胸佩白花,抬著花圈,排著沒有盡頭的長隊,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總理故居,在總理住過的地方寄託自己的哀思。那青磚,那泥土,又灑遍萬千人的淚水…… 只是在“四人幫”的陰謀被粉碎以後,人們才能自由地走進週總理故居,當時,正式接待的第一批客人,恰恰是參加週總理逝世一周年紀念會的省、地領導幹部和省、地、縣三級各界代表。只是在總理逝世兩年多的時候,經過整修的周恩來故居方才正式對外開放。從那時起,先後有近四百萬瞻仰者來到這裡。 整修後的周恩來故居仍分東、西、後三個院落。東宅院大小房屋二十間,保留有周恩來誕生、讀書的房間以及當年提水澆園的遺跡——水井和一小塊菜地。過繼母和乳母住過的亭子間,也按原樣恢復。西宅院原是周恩來二祖父的住房,現在則陳列著周恩來童年的圖片和一些實物,還有周恩來關懷故鄉和故鄉人民懷念周恩來、建設新淮安的情況介紹。 文渠,輕輕流過周恩來故居。 文渠,輕輕流過周恩來故居門前,映下了絡繹不絕的瞻仰者的身影:人們在鄧小平同志題寫的匾額前拍照,在胡耀邦同志“全黨楷模”的題詞前流連,更有人駐足文渠岸邊,融進自己的一腔崇敬和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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