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草地驚變·毛澤東、張國燾從擁抱到決裂

第12章 第十二章堅持南下,張國燾密電陳昌浩

張國燾花了三天時間,從噶曲河畔返回到刷金寺後,等著徐向前、陳昌浩南返的消息,不料等著的是毛澤東等七人促他北上的電報。他撇下電報,頗為生氣地對參謀長黃超說: “毛澤東和這些留俄派真是頑固,一天就是講北上!北上!也不看看當前的環境與條件,我這個總政委的話,沒有誰聽,還是毛澤東一人說了算,毛澤東就喜歡獨裁,喜歡獨斷專行,發號施令。不行!馬上給他們發電報,要他們南下,為什麼不聽我的?非得按毛澤東的意見辦不可!看來北上南下的問題,和毛澤東等人根本沒有什麼商量的餘地了。既然要我當總政委,我就要行使總政委的職權,到底看準弄得過誰?” 黃超在一旁聽著,一聲不吭。 張國燾坐在方桌前,打開銅墨盒,用毛筆擬了一份電報給陳昌浩、徐向前並叫他們轉中央:

(甲)時至今日,請你們平心估計敵力和位置,我軍減員、彈藥和彼服等情形,能否一舉破敵,或與敵作持久戰而擊破之;敵是否有續增可能。 (乙)左路二十五、九十三兩師,每團不到千人,每師至多千五百戰鬥員,內中病腳者佔三分之二。再北進,右路經過繼續十天行軍,左路二十天,減員將在半數以上。 (丙)那時可能有下列情況: 1、向東突出蒙西封鎖線、是否將成無止境的運動戰,冬天不停留行軍,前途如何? 2、若停夏、洮是否能立穩腳跟? 3、若向東非停夏、洮不可,再無南返之機。背靠黃河,能不受阻礙否?上三項諸兄熟思明告。 4、川敵弱,不善守碉,山地隘路戰為我特長。懋、丹、綏一帶地形少岩,不如通、南、巴地形險。南方糧不缺。弟親詳問二十五、九十三等師各級幹部,均言之甚確。阿壩沿大金川河東到松崗,約六天行程,沿途有二千戶人家,每日都有房宿營。河西四大壩、卓木碉糧、房較多,綏、察有六千戶口,苞谷已熟。據可靠嚮導稱:丹巴、甘孜、道孚、天蘆均優於洮、夏、邛、大更好。北進,則阿壩以南彩病號均需拋棄;南打,盡能照顧。若不圖戰勝敵人,空言鄙棄少數民族區,亦甚無益。

5、現宜以一部向東北佯動,誘敵北進,我則乘勢南下。如此對二、六軍團為絕好配合。我看蔣與川敵間矛盾極多,南打又為真正進攻,決不會做甕中之鱉。 張國燾擬好稿子,字斟句酌地讀了一遍,修改了幾個字,又在末尾增加了一點: 6、左右兩路決不可分開行動,弟忠誠為黨,為革命,自信不會胡說。為何?立候示遵。 張國燾認為,這樣要客氣一些,因為畢竟是和中央對話,筆墨不可太陡,鋒芒不可太露,含蓄一點為好。 他把剛擬好的電報稿置於桌上,反剪著手,在室內走來走去,思考一下行文有無破綻,會不會被毛澤東等人抓住大做文章。因為他想到他一人要對付好幾個人,還是謹慎一點為妙。他對第5條的結尾兩句頗為欣賞:“南打又為真正進攻,決不會做甕中之鱉。”因為在兩河口會議上,博古對他的西進方針,曾提出過警告和譏刺,說如果西行川康,紅軍便會成為甕中之鱉。他對博古的這句話長時間耿耿於懷,一有機會,便要抬出來予以駁斥。他對博古的另一句話也是懷恨在心的。也是在兩河口會議上,博古曾說過張國燾的西進路線,就等於麻雀飛進陰溝裡頭。當時他在心裡暗暗他說:找個機會,還得“回敬”你博古一下,這些教條主義者,就會說這些刻薄話,挖苦人。

張國燾推敲了一下電報稿,認為沒有什麼問題了,才交給黃超,要他盡快發出。 黃超走後,他一人仍在屋內獨步沉思,想到自懋功與毛澤東等人相會以來,爭吵的時間多,心平氣和地商討問題的時間少,幾個月來,會開得不少,然而每次開會,差不多都是以毛澤東、洛甫、周恩來等人的意見行事。而他的主張,則難以推行。爭了半天,討價還價的結果,只解決了一個總政委的職務,還是有職無權,不能做到令行禁止,我張國燾說話沒有誰聽!指揮不動軍隊。本來,洛甫想讓黨的第一把交椅給他,可他想到戰爭時朗,這黨的工作管什麼用?管用的是軍權,能指揮調動軍隊,才最有權力。於是他拒絕了洛甫的禪讓,而從周恩來手中接過紅軍總政委的職權。他本應該心滿意足了,然而他認為毛澤東、周恩來還是緊緊抓住軍權不放,特別是毛澤東,常常“獨斷”軍委的一切,總司令部形同虛設。毛澤東經常迳行核閱所有軍事單位的文件,無論是情報、作戰計劃、軍隊行政,以至人事調動等,都要過問,迳行批定辦法,然後交我張國燾執行。我姓張的不就變成他的幕僚人員了嗎?真是豈有此理!你毛澤東有什麼了不起的本事,不過富於想像力,反應倒也靈敏而已。其實,你毛澤東的思維有時也會走到很離奇的境界,你有時甚至會流露出神話式的言論,常用情感豐富的語言,為你的天才主張辯護。你毛澤東常誇海口,自負有過人的軍事天才,常以德國近代軍事家毛奇自比。實際上也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地方,只不過你多讀過幾本中國古代的兵書罷了。唉!今後要與毛澤東合作難!要同他溝通軍事上的見解極不容易,要想同他形成有組織的統一的指揮更是困難。要想從毛澤東手裡接過軍權更難!

張國燾越想思想越亂。四方面軍之所以有今天這個陣勢,弄到七、八萬人馬,不是我張同燾一手一腳搞起來的嗎?不容易啊。你毛澤東想一手把部隊抓過去,聽你的調動,不聽我的指揮,辦不到!想把我撇下,非照你的主張辦不可,辦不到!時至今日,南下問題看來同毛澤東等人已經商量不通啦。他們不會聽我的,要一意孤行。他們常常以黨中央的決定名義來壓我,使我屈服,辦不到!何況黨中央的路線本身就大有問題。黨中央的決定難道就正確無誤。遵義會議算什麼?有幾個六大批准的中央政治局委員參加?這樣的會合法嗎?遵義會議後,一方面軍的減員還不是相當嚴重嗎?北上!南下!誰對誰錯,現在還不是做結論的時候。我就不相信我的南下主張不對。 張國燾踱一會又坐下來思考一會,坐一會又站起來在室內踱一會,焦躁不安到了極點。今後的路該怎麼走?心想剛才叫黃超發出去的電報,一定白搭,毛澤東等人會依然故我,我行我素。陡地,一個驚人之舉的念頭撞入他的腦際——現在和毛澤東等人的爭鬥,已到了關鍵時刻,再這樣函電交馳,打筆墨官司,不是辦法。三拖兩拖,四方面軍總不免被毛澤東等人吃掉。到那時,欲改變就為時晚了。你毛澤東既然想吃掉四方面軍,我張國燾也不是好惹的,我豈能任你打整!機不可失,得趕快給陳昌浩去一密電,逼迫右路軍南下,不然就徹底開展黨內鬥爭!

他不願再想下去了,認為只有這樣,才會主動,立於不敗之地,不然就會被毛澤東等人牽著鼻子走。他三步兩步走過去關上房門,坐在桌邊,重新握起毛筆,心臟跳動的速度也彷彿加快起來,呼吸也好像急促起來。個人的野心催逼著他趕快命筆,一個重大的罪惡的決策出現了。他迅速給陳昌浩擬了一份電報,要陳昌浩勸毛澤東等人趕快南下,放棄毛兒蓋北進方案,若仍堅持北上,就“徹底開展黨內鬥爭”。 電報擬好後,張國燾迅速看了一遍,然後親自跑到總部機要科,監督發報員發了出去,並小聲告訴發報員,不准向任何人透露。 就在毛澤東等7人致電張國燾的第二天,陳昌浩和徐向前立即收到張國燾的電報,並要他們轉中央。 陳昌浩看完電報,不免躊躇起來。本來他對北上的方針就有點猶豫不決,舉棋不定。他的心,應該說始終是傾向於張國燾的,即是有時他同意北上,也是在毛澤東等人的說服下才勉強接受的。這次,當他再次接到張國燾南下的電報,心動了。而陳昌浩的猶豫不決,舉棋不定也在一定程度上助長和支持了張國燾的南下主張。從張國燾來電,陳昌浩可以看出張國燾南下的意志很堅,於是他也就堅定了跟隨張國燾南下的意念。但他還摸不清徐向前的態度,於是找著徐向前並試探地問道:

“老徐,國燾同志要我們南下,你看怎麼辦?” 徐向前感到問題有點棘手,不好表態,於是反問道: “你說呢?” 陳昌浩煩躁他說: “我們不行動不好啊!” 徐向前頗為憂慮他說: “中央肯定不會同意。” 陳昌浩果斷他說: “那麼我們只好和他們分開嘍。” 徐向前忖度著: “這個——” 陳昌浩帶著一種不滿的眼光盯著徐向前說:“現在到了關鍵時刻,你我都用不著猶豫了。” 徐向前深沉地說: “當然我也不願意四方面軍分開,要走最好一道走。不過,你最好趕快跑一趟巴西,去中央反映一下我們的意見,最好說服他們。” 陳昌浩點點頭: “好,我立馬就去。” 陳昌浩策馬來到巴西,首先見到博古,向他說了張國燾來電不同意北上的事。博古當即生氣地說:

“中央三番五次電催,國燾同志仍堅持自己的意見,簡直不把中央放在眼裡。” 陳昌浩也有些動氣地大聲說: “國燾同志的主張,不一定沒有道理,他畢竟是總政委嘛,應該尊重他的意見。” 他們正在大聲對話的時候,洛甫經過這裡,問他們在吵什麼?陳昌浩將張國燾來電交給洛甫: “總書記,這是國燾同志給中央的電報。” 洛甫閱畢,感到問題有點嚴重。心想張國燾的工作真難做,為什麼老是堅持南下的主張?不願執行中央北進的方針,到底安的什麼心?他焦急地問陳昌浩: “昌浩同志,你認為該怎麼辦?” 陳昌浩試探著回答了一聲: “南下唄。” “你也同意南下!”洛甫睜大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陳昌浩。 陳昌浩無可奈何地說:

“不南下,你說又怎麼辦?總不能讓兩支部隊分開。” 洛甫用力擺了一下手說: “說得對!一、四方面軍不能分開,要執行中央決定,一塊北上!” 陳昌浩反問了一句: “張總政委的意見,難道就不考慮了?” 洛甫旗幟鮮明地說: “還是要令他北上!執行中央決定!” 陳昌浩擺擺頭: “我看行不通,國燾同志是紅軍的總政治委員,根據規定,他可以和總司令一起下達命令,應該聽他的。” 洛甫不滿意地說: “聽他的,把中央擺在什麼位置!北上,是中央政治局委員一致研究決定的,國燾同志也舉過手,又不是哪一個人定的。昌浩同志,我看,你也想跟著南下,是不是?” 陳昌浩不說話。 洛甫接著說:

“這件事,我立馬找老毛和恩來商量商量。不過,你得想通,中央北上的方針,是不能改變的。林彪的部隊,已經到了甘肅南部了,難道還要令他們返回?肯定是不可能的。” 聽了洛甫的話,陳昌浩怏怏不樂地趕回到了駐地。 洛甫打發走了陳昌浩,立即去找毛澤東,告知張國燾回電不同意北上。毛澤東搖搖頭,感嘆地說: “張國燾這塊頑石,什麼時候才開口哩!”隨即心事重重地又說: “目前,我們的處境有點不妙,老五(紅五軍)和老九(紅九軍)留在張國燾的左路軍裡,林彪的部隊雖然北進到了甘南,但還沒有很好落腳。現在,我們身邊,只有彭德懷的一點部隊,不過三、四千人,張國燾知道我們的力量,才這麼放肆,三令五申要我們跟著他南下,不和我們一條心,我真有點擔心啊!”

洛甫尋思了一會說: “立刻給張國燾去電,催他趕快北上。” 毛澤東當即答道: “聽聽恩來的意見再說,我們現在就去恩來那裡。” 毛澤東和洛甫來到周恩來住的地方,見周恩來形骸消瘦,臥床不起。洛甫頗為關心地問道: “恩來同志,肝病近來可有好轉?” 周恩來有氣無力地回答說: “疼痛好一些,看來是消腫了,但不想吃東西,頭昏軟弱無力。” 毛澤東說: “要想法多進一點食,增強抵抗力。人是鐵,飯是鋼嘛。” 周恩來知道毛澤東和洛甫來找他,定有要事,於是問道: “有事嗎?” 毛澤東答道: “真是多事之秋,和張國燾打交道,麻煩事不少。” 周恩來睜大一雙眼睛: “又遇到了什麼麻煩事?” 洛甫接著回答說: “張國燾來電,說什麼也不願北上。” 毛澤東補充說: “他命令陳昌浩、徐向前南下。” 周恩來憂心地說: “陳、徐的態度怎樣?” 毛澤東反剪著手在小屋內踱著步說: “陳昌浩有點猶豫,想跟著張國燾跑,洛甫,是不是這樣?” 洛甫點點頭: “陳昌浩找我,講了這個意見,張國燾是紅軍總政委,他可以下命令。” 周恩來又問道: “徐向前的態度怎樣?” 洛甫說: “不大知道。可能和陳昌浩一致。” 周恩來不安地說: “目前,兩軍說什麼也不能分開行動,張國燾真夠頑固的哩,中央的意見,說什麼他總不接受。” 毛澤東停下步來,頗有感慨地說: “這叫挾天子以令諸侯,他講人多槍多嘛,要中央反聽他的。” 周恩來擺擺頭,嘆息了一聲。 洛甫不無憂心地說: “那麼,我們該怎麼辦?”隨即以詢問的目光凝視著毛澤東和周恩來。 周恩來想了想說: “再致電張國燾,重申中央北進的主張,中央北上的方針不能改變。” 毛澤東斬釘截鐵地說: “對!只此一途,別無他徑!” 洛甫接著說: “不知張國燾願不願意改變他的主張?” 毛澤東說: “不願意也要叫他願意,不能讓中央正確的決定屈服於他。北上與南下兩條不同的路線,不能妥協!這是關係到部隊生死存亡的大問題。南下,沒有出路!” 周恩來接過毛澤東的話說: “趕快給張國燾去電,你們兩位商量一下電文內容,爭取這次把張國燾說服。” 毛澤東說: “好,那我們就要打道回府了,你注意你的身體,趕快把病治好,不是大的問題,我們不來干擾你。” 周恩來微微一笑: “這段時間,你們夠辛苦了,我一病不起,無法理事。” 洛甫謙和地說: “兩軍會師後的大計方針,老毛考慮得多。” 毛澤東苦笑了一下: “有得辦法喲!遇著張國燾這樣一個大人物,不好辦啊。” 毛澤東接著又說: “乾脆我們在這裡商量一下電文內容,定了立馬發出。” 洛甫說: “好,趁與恩來在一起。” 毛澤東說: “電文內容你們看是不是這樣:陳昌浩接右路軍南下電令,中央認為是不適宜的。中央現懇切指出,目前方針,只有向北才是出路,向南則敵情、地形、居民、給養,都對我極端不利,將要使紅軍陷於空前未有之環境。中央認為,北上方針絕對不應改變,左路軍應速即北上,在東出不利時,可以西渡黃河佔領甘、青交通新地區,再行向東發展。” 周恩來說: “沒意見,就這樣。” 毛澤東問洛甫: “你看還應補充點什麼?” 洛甫搖搖頭。 陳昌浩回到阿西,徐向前一見面就急著問道: “如何?中央同意張總政委的意見嗎?” 陳昌浩著急地回答道: “算啦!算啦!中央根本不願南下,狗卵子,我還挨博古洛甫批了一頓。” 徐向前莫可奈何地擺了一下頭。 陳昌浩的處境也有點難辦。 陳昌浩到底該聽誰的?一個是中央的決定,一個是紅軍總政委的指令。如果從一個指揮官的角度來說,他可以聽總政委的,而不聽其他任何人的。但他畢竟是隨中央機關一道行軍,中央就在他身邊,就不能不聽中央的。他深深感到夾在中間不好辦,為此而苦惱,大傷腦筋。他與張國燾一起,從鄂豫皖開始,奮鬥了好幾年。他深知張國燾對他是頗為信任的,他對張國燾有好感,佩服張國燾的領導才幹。可以說,因為張國燾,他陳昌浩才有今天。才能進中央政治局,才能在紅軍前敵指揮部當一名政治委員。過去,他一直同張國燾合作得很好。大家都知道,他是張國燾的一名得力助手,一員干將。所以對於張國燾,他長期有一種知遇之恩的感情。他深感兩軍會合之後,紅軍離不開張國燾的領導,他也想再追隨張國燾乾一番事業,哪怕當前各方面的處境有些困難。他對博古與洛甫的批評懷著一種不滿的情緒,他不理解中央為什麼一直堅持北進的方針不變,難道說國燾同志堅持南下的主張就一定錯了! 作為前敵指揮部的政委,陳昌浩了解部隊當前的政治思想工作相當薄弱,違犯群眾紀律的事屢有發生。過草地以來,團以上一些指揮員的思想也相當紊亂。在徐向前的建議下,他決定召開一次政治思想工作會議,研究如何向部隊做好政治思想工作,度過難關。這樣的會,本來早就應該開了,但他因北上南下的大計方針未定,一直心神不寧,無心召開。後來他想到北上南下這是件大事,短時恐難解決,再等下去,更會問題成堆,就更麻煩了。於是決定開一次會,抓一下部隊的政治工作。 操著一口湖北話,陳昌浩在右路軍營科以上政治幹部的會上對大家說: “過夾金山以來,我們的政治工作薄弱了,特別是過松潘大草原,違犯群眾紀律的事,相當嚴重。不經許可,到喇嘛廟去拿東西,隨便宰殺藏人的犛牛,亂打藏人的羊群。當然,大家餓得不行,這也是事實,但不能一點不顧紅軍的影響。由於破壞群眾生活,群眾憤恨,打死紅軍的事時有發生。一次,我們有的部隊開了一個連去搶羊,搶了3隻羊回來,藏人打死打傷我們7個戰士,結果搶回的羊煮熟了誰也咽不下去。另外,掉隊落伍的人數也在逐日增加,生病的缺乏照顧,不願寄在群眾家裡,生死要跟部隊一塊走。傷病員一提起'寄',就願意死,叫給他一顆子彈。” 陳昌浩正講到這裡,右路軍前敵指揮部參謀長葉劍英捏著一份電報急急走進會場,來到陳昌浩身側,輕聲對陳昌浩說: “政委,剛才譯電員送來一份電報,是給你的。” 陳昌浩正講到興頭上,不屑一顧地對葉劍英說: “等一會兒,你沒有見我正忙著哩。” 葉劍英倒退了兩步,瞥了一眼電文,看看急不急,如果不急,就不忙給陳昌浩看,讓他講完再說。 葉劍英不看則罷,一看心兒突突直跳,渾身的熱血也好像在拼命奔湧,幾乎使他喘不過氣來。他看陳昌浩還在那兒一個勁的講下去,於是強抑止激動,把電文朝口袋裡一揣,鎮定地走出了會場。 葉劍英不敢怠慢,三步並著兩步行,大步如飛朝中央隊駐地直奔,在路上不小心撞著了總司令部的孔參謀,孔參謀好奇地問道: “參謀長,走得這麼急,幹哪樣?” 葉劍英步履匆匆地邊走邊說: “有事找毛主席。” 葉劍英情急急來到中央隊駐地牙弄,正好毛澤東在。葉劍英神不守捨地將譯電員交給他的電報遞給毛澤東: “毛主席,這是張國燾剛來的電報。” 毛澤東看見葉劍英的神色不一般,未看電報,心裡就“格登”了一下,他接過電報,定睛瞧著,邊瞧邊說: “好啊,我們等著你張國燾'徹底開展黨內鬥爭',看誰鬥過誰!劍英,這件事不讓任何人知道,你幹得漂亮。” 隨即毛澤東找來一張紙,將張國燾電文很快記下,然後對葉劍英說: “你回去,把電報交給陳昌浩,看他如何處置?要加倍小心啊。另外,把繳獲胡宗南的那份地圖設法帶去。” 葉劍英眨閃著一對機智的眼睛,“嗯”了一聲。 葉劍英百感交集回到指揮部,陳昌浩還在講話,看來快接近尾聲了。葉劍英把電報交給陳昌浩的秘書,叫他轉給陳政委。 陳昌浩講完話,秘書將電報遞給他。陳昌浩亮起一雙大眼緊緊盯著每一個字。心里頓時緊張起來。他琢磨著電文上每句話的含義與份量,似乎已經感受到了鬥爭的力量,鬥爭的風雲,他彷彿增加了鬥爭的勇氣。心想,國燾同志的這份電報,份量可不輕呀,他要認真對待,嚴肅處理。他竟沒有想到,事情發展到這般嚴重的地步! 且說毛澤東自看到葉劍英悄悄送來的密電,心裡極不平靜,有如翻江倒海。北上的道路,原來就十分艱難,荊棘叢生,芒刺遍地。那十分遙遠的一線曙光,在紅軍前面幻影般若隱若現,飢疲凍餒的數万將士,正為了尋覓這依稀的一線光明,與險惡的大自然,與一路上的敵軍,作殊死的搏鬥,死神從四面八方伸出罪惡的黑手,時時刻刻在拉扯著他們,他們隨時都在從死神手裡爭奪生命,每前進一步,都在與死神作無情的抗爭。 毛澤東眼前的一線曙光,彷彿倏忽幻滅了,將被無邊無際的黑暗取代了。他不安地想到,難道太平天國洪楊內訌的事今天會在紅軍內部重演?如果那樣,中國共產黨人慘淡經營、殫精竭慮為之奮鬥十四年的革命事業,那麼將毀於一旦。他決心盡一切努力,要設法挽救這個行將殘破的局面,讓這微弱的一點革命力量,不致於沉淪下去。他清醒地認識到,目前的鬥爭相當殘酷無情,來自各方面的矛盾,各方面的困難,縱橫交錯地狠狠地襲擊著他和他的同志們,而最大的矛盾最大的困難莫過於來自張國燾的干擾,來自己營壘裡面的人的明槍暗箭。張國燾鬧分裂,要拖住部隊南下,用“徹底開展黨內鬥爭”這樣的話來威脅黨中央,企圖使黨中央改變意志,屈服於張國燾的勢力。毫無疑義,像這樣的語言,明顯地包含了不祥的含義。處於劣勢的一方面軍不安啊!多災多難的中國共產黨不安啊!毛澤東決心於這極度不安與困惑中尋求出一個解脫的辦法來,堅決不能讓張國燾所左右,堅決不能讓張國燾的陰謀得逞。 毛澤東思前想後,左顧右瞻,心想第一步還是先聽聽陳昌浩與徐向前的意見,摸摸他倆的態度,如果能將他倆爭取過來,問題算是解決了一大半。毛澤東啃了兩個青稞饃饃,又吃了一點昨晚與彭德懷一起吃剩下的羊下水,算結束了征途中的又一頓晚餐。只不過這頓晚餐因為心中有事,以致食而不知其味,與昨晚津津有味的夜宵比起來,遜色多了。放下筷子,他急急來到前敵指揮部,找到陳昌浩,好像根本就不知道有密電這麼一件事,平靜地問道: “昌浩同志,今天張總政委來電要我們南下,中央當即復電,懇切希望左路軍一道北上,你的意見呢?” 陳昌浩口氣硬硬地說: “張總政委堅持要南下,我們就南下吧,南下也並不是沒有出路。何必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毛澤東語氣持重地問道: “那麼,你也願意南下,重過草地?” 陳昌浩有把握地回答說: “是的,如果中央與張總政委之間,還有些什麼分歧,兩軍南下會合後,召開一次會議,消除分歧,再團結向前進嘛!” 毛澤東一聽,這完全是張國燾密電上的話語,只不過換一種方式表達罷了,講得溫和一些,不像那般凶狠。心想,陳昌浩是實心塌地跟著張國燾跑了,再說也無用。於是對陳昌浩說: “我再跟恩來商量一下,他和稼祥病倒在三軍團,要南下,政治局的幾個同志要碰碰頭,統一統一認識。” 毛澤東說完就離開了陳昌浩住的地方。 藉著月色,毛澤東來到徐向前下榻的地方,見徐向前在房前的小院裡散步,毛澤東走近二話沒說便站在院子裡問徐向前: “向前同志,張總政委要南下,你的意見怎麼樣?” 徐向前看到毛澤東親自來找他商量,感到事關重大,不然不會夜晚登門。自兩軍會師他見到毛澤東後,毛澤東這還是第一次親自來找他商量問題。他感到問題的嚴重、像這樣牽動全局的大事,徐向前真有點不好貿然作答。 徐向前慎思片刻後對毛澤東說: “兩軍既然已經會師,就不宜再分開,四方面軍如分成兩半,恐不妥。” 徐向前的話,雖然沒有正面回答同意南下,但其實質包含瞭如要南下與張國燾一道走的意思。 毛澤東聽明白了徐向前的意思,就再沒說別的,囑咐徐向前早點休息,即告辭而歸。 毛澤東約著洛甫、博古,趁朦朦朧朧的夜色,急急來到班佑,路上毛澤東將張國燾密電陳昌浩的事告訴了洛甫與博古。洛甫與博古感到震驚。一路之上,三個夜行人沒有多說什麼,因為嚴峻的時刻等待著他們,他們各各在認真思索著如何應付這個危險的局面,擺脫來自張國壽的威脅。真是不同尋常的時刻啊!不下於戰場上拼殺的驚險,那是明火執仗的干啊!這是一場陰謀,巨大的陰謀,他們想法要戳穿這場陰謀。 毛澤東、洛甫與博古趕到三軍團駐地牙弄,已近午夜。月上中天,一彎月牙落在湛藍湛藍的夜海裡,星星睜著惺忪的困眼窺探著三個夜行人,似乎想知道他們在今夜裡要幹些什麼?緊緊注視著他們神秘的行動。 王稼祥也被用擔架抬到周恩來臥病的地方,於是五個政治局委員在小屋裡針對張國燾的密電,嚴肅地考慮著紅軍的前途、命運。大家一致感到問題嚴重,事態危急,事不宜遲,須及時處理。但到底應該怎麼辦?又終感棘手。大家正舉棋不定百恩而不得其解之時,毛澤東突然冒出一句: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我們趕快走掉。” 周恩來接著說: “什麼時候走?怎麼個走法?” 毛澤東似乎早有考慮,胸有成竹地說: “立馬就走,用林伯渠的名義發一個通知,出去'打糧',帶著彭德懷的部隊出發。” 所謂打糧,是紅軍進入藏族地區籌集糧食的一種說法。由於長期大漢族主義的結果、再加上國民黨的欺騙宣傳,藏族人民在紅軍到來的時候,紛紛躲避,不給紅軍糧草,紅軍即使有錢,也買不到吃的東西。民族隔閡很深。紅軍為了活命,不得不搶割藏族民眾的莊稼,有時青稞未熟,也割來充飢果腹。如遇有通司(翻譯),就叫通司去做解釋工作,希望藏民回家,把銀錢交給他們。 “打糧”對於紅軍來說,實際上是一種迫不得已的行動。為了盡量避免藏族同胞的反感,於是有時紅軍採取夜間行動,這樣阻力就會小些。 毛澤東提出辦法後,問大家: “我說的怎麼樣?”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認真思考,想不出一個萬全之計來。 周恩來說: “中央完全有權決定自己的行動。但我們拔腿一走,張國燾肯定會說我們搞分裂。我們一旦和張國燾分道揚鑣,最好改變一下名稱,叫'抗日先遣支隊'為好。” 博古說: “這樣好,避免張國燾鑽空子,攻擊我們。” 洛甫接著說:“情況緊急,我看只好這樣啦,今晚2時行動,如何?至於還有些什麼事需要研究,前進到了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再磋商。” 大家沒有表示反對的意見。只是毛澤東補充說: “今晚你們都走,我留下斷後,同時做做四方面軍幹部的工作。” 洛甫不同意: “一道走吧,留下危險。” 毛澤東說: “有得關係,我相信四方面軍的廣大干部。” 周恩來忽閃了一下眼睛說: “我也留下,陪澤東同志。” 毛澤東擺擺頭: “不消了,你有病,宜早行。” 中央的五個核心人物,就這樣簡單的交換了一下意見,決定分頭做出發的準備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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