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草地驚變·毛澤東、張國燾從擁抱到決裂

第10章 第十章身陷囹圄,廖承志刻蠟板保住一條命

沙窩會議後,中共中央為了迅速北上,實現《夏洮戰役計劃》,對左、右兩路軍作了進一步調整:左路軍由紅軍總司令部率領,領導人有朱德、張國燾、劉伯承等,轄五軍、九軍、三十一軍、三十二軍、三十三軍,以及軍委縱隊一部,以馬塘、卓克基為中心集結。右路軍由中共中央、前敵總指揮部率領,領導人有周恩來、毛澤東、洛甫以及前敵指揮部的徐向前、陳昌浩等。轄一軍、三軍、四軍、三十軍、軍委縱隊一部以及紅軍大學等,以毛兒蓋為中心集結,首先佔領包座、班佑地區,再向夏河前進。 張國燾率部來到卓克基,剛在一座寺廟住下,黃超即來報告,說曾中生對扣壓他給中央的信不服,押解的路上一直為在雜穀腦未能見到中央慰問團的同誌有意見,要求見張國燾,並與之說理鬥爭。

張國燾的心情本來就有些煩悶,沙窩會議上,他的一些意見未被中央採納,相反還遭到毛澤東等人的反對。因此緊接著召開的毛兒蓋會議,他就不願意參加,託病缺席。由於他找不到更多的理由來反對《夏洮戰役計劃》,於是不得不勉強執行。心想,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他始終沒有放棄他的退卻主張,並未真正擁護北上方,針。黃超這時來報告曾中生的情況,更在張國燾的煩惱上面增添了一層不快。 張國燾看了一眼面前站著的黃超,極不高興地說: “這個曾中生,氣焰越來越加囂張,留著是個禍害。有一天,他如果真的見到中央的人,我們就麻煩了。” 黃超心領神會地說: “張主席,你的意思是把他除了?” 張國燾壓低聲音說: “秘密幹掉,不留痕跡。”

黃超附合了一聲: “這個好辦。” 張國燾又說: “幹掉曾中生與處決許繼慎不同。現在有朱德、劉伯承和一方面軍的好些人在身邊,不能讓他們知道。” 張國燾1931年11月,在白雀園殺害許繼慎時,手段十分殘忍。在白雀園的曹家河岸,許繼慎被張國燾捆綁著,叫他的打手一鞭一鞭抽打身子,要許繼慎交代他的“反革命罪行”。剛強的許繼慎始終沒有承認他是“改組派”、“AB團”、“第三黨”,壓根兒沒有“組織一個領導機關”——反革命的軍事委員會,自己更沒有當這個委員會的什麼主席,沒有把部隊拖到長江邊“去消滅繳械,扯青天白日的旗幟,投降蔣介石的計劃,”從沒召開過什麼“秘密會議”。 於是,許繼慎被鞭打得更厲害了。張國燾嫌鞭打還不“解恨”,在場喊叫著:“將許繼慎綁到馬上,拖!拖!拖死這個傢伙。”於是,曾經馱過紅軍指揮員、紅軍將領的戰馬,而今又拖著一個五花大綁的、曾經馳騁沙場、叫敵人聞風喪膽的“罪人”,在沙灘上喋血。

曾經馱過紅軍指戰員出生入死的戰馬,受著張國燾罪惡的鞭子一陣猛抽,不得不在凹凸不平、極為粗礪的沙灘上狂奔起來。不一會兒,沙灘上便留下斑斑血跡,許繼慎被折磨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等到沙灘上的一粒粒鵝卵石被鮮血染紅了時,許繼慎已經被活活拖死了。除心毒手辣的張國燾一人外,連政治保衛局執行的“劊子手”們,都慘不忍睹,暗自掉淚。 張國燾在殺害許繼慎時,因遠離中央,所以敢明目張膽,氣焰囂張。而今他在與黃超策劃殺害曾中生時,因懼怕中央知道問罪,所以不得不採用另外的手法。 一個月色朦朧的秋夜,3個夜行人走在卓克基北面的森林裡。透過灰白色的月光,可以看出三入中走在中間的是紅四方面軍將領曾中生。旁邊的兩人,不消說是保衛局執行“任務”的。由於長期關押,曾中生已經瘦得不成樣子,體質明顯下降,因此步履踉蹌,加之又是夜晚在森林中躦行,他更是上氣不接下氣。曾中生不耐煩了,沒好氣地問身邊的保衛局人員:

“你們要把我帶到什麼地方去?來到這個鬼地方?” 一個押送曾中生的個頭高一點的保衛局人員回答道: “你不是要見張主席嗎?” 另一個保衛局人員接著說: “去左路軍總司令部。” 曾中生犯疑,當即問道: “張國燾會住在這林子嗎?” 高個回答說: “跟著我們走,不會錯的。” 秋風屆涼。曾中生邊走邊感到身子冷颼颼的。林子裡的葛藤菁草也不斷牽扯著他的衣褲。他錯誤地相信保衛局人員的話,艱難地邁動著步子。 曾中生邊走邊想,這次見到張國燾,一定要把“托陳取消派”、“右傾首領”等等帽子掀掉。張國燾誣陷我曾中生,以立三路線的觀點,反對鄂豫皖中央分局的正確路線,形成小組織式的鬥爭,結果助長了改組派、AB團、第三黨。他回憶起1933年6月紅四方面軍在南江縣木門召開的軍事會議之後,張國燾爬上西北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的寶座,自認已站穩腳跟,對反對他錯誤作法的干部,可以大張撻伐了。於是便在部隊和地方黨組織中開展所謂反右鬥爭,把在小河口會議上抵制他們錯誤領導的干部,統統打作“右派”、“反黨分子”,先後秘密殺害了鄺繼勳、餘篤山等人。廖承誌等則長期遭到軟禁。

往事歷歷,曾中生一想起就怨恨難平,怒火橫生。心想,這次見到張國燾,非叫他說個清楚,即使遭殺身之禍,也在所不辭啦。這不簡單是為自己洗雪冤屈,同時是為被張國燾錯殺的同志伸張正義,鳴冤叫屈。我曾中生對革命忠心耿耿,何曾有一點點反黨行為?怎由他張國燾一手遮天,胡說瞎道?我曾中生受辱期間,寫作的《與“剿赤軍”作戰要訣》,聽說你張國燾看了也認為“本書甚有價值。紅軍幹部應人人手執一本。”並批准於1933年10月正式印成單行本,以西北革命軍事委員會名義下發紅軍廣大指戰員。一個真正的反黨分子,會寫出這樣的書嗎?何況正處在冤獄之中! 曾中生一想起這些,沉痛的心海,怒浪掀騰,腳下的步子不自覺地加快起來,想盡快見到張國燾,把心中鬱結許久的話,趕快傾倒出來。誰知不小心碰著地上的樹樁,他打了一個趔趄,跌倒在樹葉枝椏覆蓋的林地上。

走在他後面的保衛局人員急問: “怎麼啦?”並用手將曾中生拉起來。 走在前面一點的那個個頭高一點的保衛局人員不耐煩地對後面的伙伴說: “兄弟,差不多了吧,老子的腳桿也走軟了。” 後面的人回答說: “隨你便,你說差不多就差不多。” 曾中生從林地上爬起來,還沒站穩腳跟,對押送他的人說的黑話還沒弄明白,接著猛地飛出一條黑黑的繩子,緊緊套住他的頸子,他還來不及問一聲這是為了什麼,便痛苦地叫了一聲“哎喲”。一聲慘叫,在寂靜暗滅的森林裡結束了一個戎馬疆場、戰功卓著的紅軍將領的生命。 張國燾聽了執行“任務”的保衛局人員回來報告後對黃超說: “在部隊中宣傳,說曾中生通敵,掉進河裡淹死了。”

張國燾隨後又問黃超: “廖承志近來怎麼樣?” 黃超回答說: “廖承志還比較老實,成天在刻蠟板。” 張國燾點點頭,說一聲“好!” 廖承志是1933年秋天被派往川陝革命根據地去的,開始任中共川陝省委常務委員、川陝省總工會宣傳部長。次年初任四方面軍政治部秘書長。因反對張國燾的錯誤遭到撤職處分,並受到拘禁,失去自由。 26歲的廖承志,因在17歲時就曾赴日留學,畢業於日本早稻田大學,後經中共中央的介紹,轉赴德國,在漢堡大學讀書。不消說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大知識分子,字是寫得很好的。加之母親何香凝是個國畫大師,少年時的廖承志在母親膝下看母親作畫,朝夕濡染,也對丹青愛好起來。書法、繪畫,對於廖承志來說,雖然算不得精通,不能稱為大家,但在被張國燾監禁的日子裡,可派上了用場。他雖然不及而立之年,但已經學會了比較豐富的鬥爭經驗。因為他在20歲時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在入黨前的1925年,還是一個17歲的青少年時,就在廣州投身過“五卅運動”,並發動嶺南大學工人罷工。他的早熟,應該說是來自父親廖仲愷、母親何香凝國民黨左派領袖的影響。赴日留學期間,他參加日本社會科學研究會和反日大同盟活動,三次被捕,被日本政府驅逐回國。黨派他在中共上海法南區委宣傳部及革命互濟會工作。 1928年冬,也就是在他20歲的時候,中共中央又將他派赴德國,一度轉為德國共產黨黨員。參加德國留學生反帝大同盟與中國語言支部工作。翌年,由中共中央負責人翟秋白派赴漢堡中國海員中做工運工作,曾赴荷蘭、比利時等國,在中國海員中開展宣傳組織活動。 1930年,他在荷蘭領導成立“西歐中國海員工會分會”,後任漢堡海員俱樂部書記,領導中國海員罷工獲勝。朝氣蓬勃,意氣風發的一個20出頭的小伙子,在黨領導下,投身異域的革命活動,竟搞得風風火火,又一次遭到德國政府當局驅逐出境的“禮遇”。廖承志回到祖國,黨又派他赴蘇聯莫斯科參加赤色職工國際五大。 1931年冬回國到上海,次年初任中華全國總工會宣傳部長,中共黨團成員。後接任全國海員工會中共黨團書記兼全國總工會常務委員,參與領導白色恐怖下的海員工人運動。 1933年春,因叛徒告密被捕,後經營救出獄。同年秋天,來到川陝革命根據地。

從上面的簡歷可以看出,年輕的廖承志,踏著父輩革命足跡,不管是在遠東的日本島國,還是歐洲的異國他邦,抑或是神州繁華的都會,都留下戰鬥的足印。一次又一次的被驅逐出境,一次又一次的從別國的土地上攆出來。無形的槍林彈雨,把他鑄造得更加堅強,更加成熟。以致當他來到張國燾身邊。無端遭到張國燾的迫害時,他便不得不學會另一種鬥爭藝術,學會怎樣與張國燾相周旋,學會怎樣的保存下來不遭殺身之“禍”,一朝獲得自由後,更好為黨工作。 廖承志在與張國燾鬥爭時,在這個被關押的特殊戰場上,充分運用了他的書法與繪畫的這個特長。 張國燾一個偶然的機會發現廖承志的畫畫得很好。那是在廖承志剛被拘禁不久的一個午後,張國燾裝著關心來到廖承志被拘押的樓上,發現廖承志正在用鉛筆作畫。於是皮笑肉不笑地說:

“廖承志,你還會來這兩下哩。” 廖承志停下手中的鉛筆,回答說: “少年時代,常看母親作畫,於是也就信筆塗鴉,學著母親畫起來。後來得到母親指點,於是愛好日濃。” 張國燾拿起廖承志作的鉛筆劃一瞧,見是紅軍在向川北的“干人”(窮人)宣傳:一個頭戴大軍帽的紅軍站在一株樹下的板凳上講話,周圍圍著一群打著赤腳的“干人”,穿得十分破爛,有的衣不遮體。樹旁的祠堂上刻著兩條紅軍標語:“打土豪,分田地!”“赤化全川!” 張國燾笑笑: “畫得不錯嘛!今後多畫一點畫向群眾宣傳。” 廖承志說: “我是閒得無聊,沒有事幹,作畫消遣。” 張國燾表示關懷地說: “你一邊閉門思過,好好認識錯誤,一邊畫點畫,替紅軍作宣傳,將功補過,不是很好嘛。”

廖承志搖搖頭說: “我畫的東西,稍有不慎又怕被你認為是反黨罪證,吃罪不起,更不敢拿出來示人。” 張國燾回答道: “不要緊的,這和你的錯誤是兩回事,不要混為一談。” 廖承志苦笑了一下: “我的錯誤,我的什麼錯誤?哎——”本想繼續說下去,但欲言又止。 張國燾說: “反正你的歷史不清楚。你父親是國民黨的大人物,你要交代你同國民黨的關係。前年春上,你被國民黨逮捕入獄,是怎麼出來的,有沒有出賣革命同志?這些事都說清楚了嗎?來川陝蘇區後,你又有一些'反黨'言論。你的錯誤很多,問題不少嘛。” 廖承志憋著一腔怒火回答張國燾說: “我十來年的革命經歷,黨中央最清楚,我沒有絲毫隱瞞過組織。沒有做過一點對不起黨的事。” 張國燾不耐煩地說: “好了,我們不談這個,反正你有問題,你犯有嚴重錯誤。”隨即拿起桌上的一疊畫稿欣賞。 張國燾見廖承志每張畫稿的題或落款都有一行或幾行字,說明作畫的時間地點,有的還即興謅上幾句,點點畫的內容含義。張國燾讚賞道: “你的字寫得不錯嘛,有些詩也寫得好。刻寫紅軍教材、黨員課本正缺人哩。你不如為政治部做點事,以贖罪愆。” 廖承志笑笑: “刻蠟板,我倒會,前幾年做海員工作時學會的。” 就這樣,廖承志這個被張國燾關押的犯人,開始成天在拘禁的小樓上刻蠟板,刻寫黨員課本與紅軍教材,同時還為紅軍畫點畫。張國燾看著廖承誌有用,也就沒有加害於他,而廖承志也就靠著刻寫蠟板的那支鋼筆和一支畫筆,保全了他的性命,不然他將同許繼慎、曾中生等人一樣,遭到極為悲慘的命運。 這又是中國共產黨歷史上的一樁怪事了。一個共產黨的“罪犯”,在被拘押的日子裡,刻寫黨員課本讓中共黨員閱讀。當時“左”得出奇的張國燾,怎麼又喪失了警惕性呢?難道他不怕廖承志在刻寫的課本中放毒? 廖承志靠手中的兩支筆,生存下來,他暗自慶幸。於是他格外鍾情於這兩支日夜摩挲的筆桿。心想,不是因為它們的保護,說不定哪一天就去見馬克思了。張國燾的兇殘與不人道,他是知道的。許繼慎在白雀園被馬活活拖死的事,是盡人皆知的。但廖承志不知道曾中生在卓克基北面的森林中被張國燾派人用繩子活活勒死的事。如果當時他知道了,一定會毛骨悚然,怒火萬丈!同時加倍對張國燾的警惕! 廖承志在被張國燾關押的日子裡,一天他經過一個藏族的喇嘛廟前,他將口袋裡僅有的幾個錢用來買了幾炷清香,幾根蠟燭。但他沒進喇嘛廟裡去進香,而是從廟門匆匆一過。看管他的保衛局人員問他買香燭幹嗎?廖承志輕描淡寫地回答說: “留作以後用。” 年輕的、不諳人事的保衛局人員,當然不知道廖承志的良苦用心了,一個大大的疑問號掛在他的臉上。他也不便多問,畢竟廖承志沒有乾什麼壞事。於是只得跟在廖承志身後,默默地朝著對於廖承志來說沒有自由的小樓走去。 廖承志的一門心事,這個紅小鬼哪裡猜得著哩! 原來是廖承志準備在飛出牢籠的那一天,將刻寫蠟板的鋼筆與作畫用的畫筆,連同畫具一起,供在面前,然後點上香燭焚祭,他還想要虔誠地叩上幾個頭,感謝它們的保護。 廖承志深深地盼望著這一天的到來。 經過千辛萬苦,右路軍終於越過茫茫草地,從死亡的世界回到了人間。部隊進入半農半牧的巴西、阿西、班佑地區。右路軍中的中央隊及軍委機關駐阿西。徐向前、陳昌浩、葉劍英率前敵指揮部駐巴西。兩地相距約四、五十里。 距離巴西、班佑100多里的上下包座,是通往甘南的必經之地。胡宗南部在那兒扼守。上下包座相距數十里,包座河縱貫其間,山高路險,森林密布。守敵據此險隘,築碉修堡,胡宗南又急調駐守漳臘的伍誠仁第四十九師,星夜奔集包座,企圖扼住紅軍北進。 搶在胡宗南增援部隊趕來之前,強佔包座,出師甘南,是擺在右路軍面前的緊急任務。如若失此戰機,紅軍就有被迫退回草地的危險。徐向前、陳昌浩請示黨中央,建議由四方面軍的三十軍、四軍承擔攻取包座的任務。必須趕在敵援兵到來之前,速戰速決,然後集中兵力打援。其具體部署是以三十軍的八十九師二六四團攻擊包座南部的大戒寺;八十八師兩個團和八十九師另兩個團位於包座西北地區,相機打援;以四軍一部攻擊包座以北的求吉寺守敵。一軍作預備隊,集結於巴西和班佑地區待機,並負責保護黨中央的安全。徐向前的指揮所,設在上下包座之間的一個山頭上。 8月末,二六四團向大戒寺一營守敵發起攻擊,一夜激戰,殲敵兩個連,餘敵退據大戒寺山後的碉堡裡頑抗。 30日夜,援敵四十九師先頭部隊進抵大戒寺南。為誘使援敵全部進入紅軍的伏擊圈內,二六四團略予抵抗後,奉命撤至大戒寺東北。是夜,敵進大戒寺。翌日,敵師長伍誠仁率師部進到大戒寺以南,令3個團的兵力沿包座河東西兩岸進擊,企圖壓迫紅軍於上下包座附近而聚殲之。當天午後3時,紅軍下令反擊。埋伏在山林間的八十八、八十九師指戰員,一舉楔入敵3個團中間,將敵割成3塊,激戰至晚,將敵四十九師大部殲滅。 與此同時,四軍一部也向求吉寺之兩營守敵發起猛攻。很快殲敵1個多營,殘敵繼續憑險固守。徐向前親臨求吉寺前沿指揮。由於寺廟的院牆又高又厚,敵人又在廟後的山上築了堅固的工事,控制著制高點,很不好攻,紅軍打得異常艱苦,十師師長王友鉤壯烈犧牲。 包座之戰,三十軍打得英勇頑強,戰果輝煌。是役,共斃傷敵師長伍誠仁以下40餘人,俘敵800餘人,繳獲長短槍1500餘枝,輕機槍50餘挺,電台1部,糧食、犛牛、馬匹甚多,為右路軍北進甘南打開了一條勝利的通道。 卻說張國燾自沙窩會議勉強接受北進的戰略方針後,率左路軍越過草地向北開拔,由於中央知道他北上意志不堅,恐中途發生變故,中央政治局在草地艱難的行進中,於8月24日將毛兒蓋會議所作的關於目前戰略方針之補充決定電告他,堅定他北進的思想。電報說: 我軍到甘南後,應迅以主力出洮河東岸,佔領岷州,水間地區。打破敵人蘭州、松潘封鎖計劃;並依據以岷州甘中心之洮河地區,有計劃地向東進攻,以便取得甘陝兩省廣大地區,為中國蘇維埃運動的有力根據地。這一方針是估計到政治、軍事、經濟、民眾各種條件而決定的,而且目前為我們主觀力量能夠執行。 針對張國燾的西進思想,電報還著重指出: 以主力向洮河以西,令敵沿洮河封鎖則我被迫向黃河以西,然後敵沿黃河東岸向我封鎖,則我將處於地形上、經濟上、居民條件上比較大不利之地位。 電報最後明確表示: 目前應令右路軍全力迅速奪取哈達鋪,控制西固、岷州間地段,並相機奪取岷州為第一要務。左路軍則迅速出墨窪、班佑,出洮河左岸,然後並肩東進。斷不宜以右路突出黑錯、舊城,致失先機之利。 與此同時,徐向前、陳昌浩也以張國燾的老部屬、老關係、老朋友的身份,致電張國燾,敦促左路軍向右路軍靠攏,以便兩路集中向夏河、洮河、岷州前進。徐向前和陳昌浩在電報中說: 主力合而後分,兵家大忌,前途所關,盼立決复示,遲疑則誤盡中國革命大事。 就在徐向前和陳昌浩指揮右路軍之三十軍進擊包座的戰鬥中,陳昌浩為紅軍的前途慮,再次致電張國燾,殷殷催促“左路軍宜很快向此方進,不然前進道路必為敵阻。” 右路軍佔領了包座,大軍北向。然而左路軍那邊,不見動靜。右路軍左等右等左路軍前來會合,終竟不至,黨中央十分焦急。毛澤東派人將徐向前、陳昌浩通知到他下榻的地方,對他倆說: “昌浩、向前,包座為我軍佔領,北進已無敵阻攔,你們能否做做張總政委的工作,催他帶左路軍速來。” 徐向前說: “如果左路軍過草地有困難,我們可以派出一個團,帶上馬匹、犛牛、糧食去接應他們。” 毛澤東問陳昌浩: “你說哩?” 陳昌浩答道: “令四軍三十一團準備糧食,待命出動。” 毛澤東當即表態: “這個辦法好,一發電報催,二派部隊接,就這麼辦。” 毛澤東考慮片刻,用鉛筆在軍委信箋上擬了一個電報槁,遞給徐、陳二人:“你們看,是不是這樣?” 徐、陳閱後都表示沒有意見。毛澤東然後在電報結尾落上昌浩、向前、澤東三人的名字。 毛澤東草擬的電報指出:敵薛岳主力尚在平武、廣元、昭化一線,吳縱隊因二、六軍團勝利正被抽調中;蔣令胡部繞道開西固,計程近萬里,而胡欲待薛岳到松潘、南坪接防後,才集中開進;於學忠僅有一部在兩當、徽縣設防;目前文縣、武都、西固、岷州一帶雖有唐維源之十二師,魯大昌之十四師,但碉堡未成,也較空隙。從下包座地區去岷州僅六天路程,且路大、房多,糧足。右路軍須以主力向前推進,以一、三軍控制羅達地區,四、三十軍主力控制白骨寺地區,其一部控制包座。這樣,兩條平行向東路線就為我軍控制,隨時可以與胡宗南有把握地作戰。待左路軍到達後,以兩個支隊分向南坪、文縣方向佯攻脅敵,集中主力從武都、西固、岷州間打出,必能爭取偉大勝利。 毛澤東、周恩來、洛甫、陳昌浩、徐向前等人不斷敦促張國燾北上。這段時間,羽書交馳,函電頻催,張國燾不得不有所表示。 8月30日,他向位於卓克基、馬爾康一帶的左路軍第二縱隊發出向北集中,準備向右路軍靠攏的電令。同時,他親率第一縱隊向班佑移動。 但是,張國燾始終不願放棄西進方針,更不同意黨中央關於兩路軍集中北進,創造川陝甘蘇區的決定。 早在8月中旬,毛澤東等就曾電告張國燾,紅軍主力不宜深入阿壩地區,但張國燾置若罔聞。左路軍一路佔領阿壩後,為遂其出甘邊、青海的意圖,張國燾即命新成立不久的中共川康省委以阿壩為中心,大力開展工作,爭取“赤化草地”,使阿壩成為新蘇區之一部。同時,命令第一縱隊一部向黃河以北探進。該部以阿壩格爾底寺和尚羅車兒兄弟倆為嚮導,由上阿壩翻山沿結柯河北行,進占了黃河東岸之齊哈瑪。因缺乏渡河設備,加上黃河北岸有“南番”牧主唐隆古窪的武裝阻擊,該部紅軍未能找到渡河點,駐齊哈瑪數日後,只得沿來路返回阿壩。 停停走走,踟踟躕躕,張國燾率左路軍向班佑進軍途中,離開刷金寺的第三天,忽然大雨傾盆,噶曲河陡發大水,張國燾站在河邊望著滾滾黃水直嘆息:“這麼大的水,如何過得去。” 站在張國燾身邊的劉伯承說: “我和一些人親自去試過,河雖然漲水,但有的地方河面寬,水並不深,部隊渡河沒多大問題。即便是暫時渡不了,稍停幾日,等水退了再渡。” 張國燾雙手拤腰望著遠方不高興地說: “算了,算了,還是掉過頭去,回到刷金寺再說,我們只好南下。” 一場大雨幫了張國燾的忙,更堅定了他南下的主張,說不定張國燾在心底暗自慶幸這場突降的大雨哩。 和劉伯承並肩站在一起的朱德神色凝重地看了張國燾一眼,望著奔流不息的河水說: “北上,是經過中央幾次討論後定下來的,現在右路軍已經過了草地,我們怎麼好翻悔呢?” 張國燾不以為然地說: “情況變了嘛,過不了河,這怪得了我們?” 朱德堅持說: “想想辦法,還是過得去的,右路軍在等我們哩。” 張國燾說: “不要緊,我給徐向前、陳昌浩發一個電報去,說明一下情況就得了。” 朱德和劉伯承對視了一下,兩人疑慮不安的目光碰在一起,沒有表態。因為張國燾是紅軍總政委,對這樣重大的軍事行動有裁決權。 當天,張國燾就率部西返,立刻致電徐向前與陳昌浩並轉中央: 噶曲河上游偵察七十里,亦不能徒涉和架橋,各部糧食能吃三天,二十五師只兩天,電台已絕糧,茫茫草地,前進不能,坐侍自斃,無嚮導,結果痛苦如此,決於明晨分三天全部趕回阿壩。上次毛兒蓋絕糧,部隊受大損;這次又強向班佑進,結果如此。再北進,不但時機已失,且恐多阻礙。 毛澤東收到張國燾來電直搖頭,自言自語說,張國燾連北進的方針也不同意啦,實際上是要南下。 其實,張國燾編造的理由並不能成立。毛澤東知道,四方面軍有一支100多人的造船隊,西渡嘉陵江時立了大功,即是噶曲河水漲,無法徒涉和架橋,這支造船隊也可以就地取材,營造簡便的渡河工具。所謂糧食缺乏,也是個藉口。因為阿壩那些地方,糧食與毛兒蓋地區相比要多,張國燾來電也說過。右路軍從毛兒蓋出發,每人只帶了供兩三天食用的炒青棵,總算越過了草地,那麼大的困難也都克服了,左路軍在阿壩籌的糧食,肯定不會比右路軍的少。為什麼又不能過草地呢?更況右路軍還要帶糧食去接應左路軍。張國燾分明不願意北上,這兩點理由怎麼能自圓其說?無非是找找藉口而已。這是毛澤東接到張國燾的電報後得出的結論。 毛澤東捏著張國燾的電報找洛甫、周恩來、博古、王稼祥一一商量,大家心裡十分焦急,因打開包座之後,如不把握住戰機,迅速北進,敵軍向北奔集就麻煩了。機不我待,大家一致的意見是右路軍中的先頭部隊——一軍繼續乘胜北向,同時再電催張國燾來巴西地區會台,中央在巴西繼續等待左路軍的到來。於是右路軍中的前敵指揮部令一軍一師為先頭部隊,向甘肅南部迭部地區的俄界探路開進。而敵在文縣、武都、西固、岷州一線的兵力不多,又築碉未成,難以阻擋紅軍的突擊。 右路軍久等左路軍不至,陳昌浩也特別心焦,他既是新增補的中央政治局委員,又是前敵指揮部的政治委員,可以說黨內軍內都任有要職,他與徐向前一樣,都希望張國燾率領左路軍趕快越過草地北來,因為這不是關係張國燾一個人的事,是關係全局,關係左路軍命運的大問題。於是他成天往中央駐地跑,向黨中央請示考慮如何使張國燾轉彎子,如何說服張國燾迅速北上,尋求出一個妥善解決問題的辦法來。 毛澤東、洛甫、周恩來等人與陳昌浩幾經磋商,最後研究出一個以前敵指揮部徐向前、陳昌浩的名義,發出一請示張國燾的電報: 在研究這封電報的內容時,毛澤東、洛甫、周恩來、博古幾個人,真動了一番腦筋,頗費一番心思,因此措詞極為考究。電報有五層意思,但終其一點,是希望張國燾率右路軍趕快北上。 電報的第一層意思強調由於一軍打開包座,已掃清北進通道,創造了紅軍向北突擊氓州、南坪的有利條件,告訴張國燾,右路軍中的一軍,已向甘肅南部的俄界進軍,是否繼續向甘肅南部的羅達前進,讓三軍跟進,把握時機北進消滅敵人。如果遲疑不決,將貽誤戰機,令人痛心!但是否能此行動,向張國燾指示,因為他是紅軍總政委。言詞懇切,態度誠摯,希望部隊北上的一顆紅心,彷彿在電報的字裡行間跳動。 “飛示,再延實令人痛心?”何其急迫!拳拳之心,溢於言表。 電報的第二層意思是說明中央十分尊重張國燾堅持南進的意見。 “中政局正考慮是否南進。”毛澤東、洛甫認為只要南進有利,可以交換意見。實際上這些話的後面已經否定了南進的主張,因在過去張國燾參加的若干次會上,中央政治局的多數同志都分析過北上、西進或南下的利弊,幾乎都一致認為只有北進才有出路。所謂交換意見,不過是一個緩衝,是爭取張國燾改變態度的一種變相說法。毛澤東、洛甫這兩個在黨內軍內負有要職的人物,這時不得不以此姿態,表示要同張國燾採取民主協商的方式,來解決軍內爭端。因為毛澤東、洛甫知道,張國燾對他倆的印像不好,他倆不可“鋒芒畢露”,讓張國燾更加反感,在這非常時期,團結高於一切。忍讓的策略是必不可少的。 電報的第三層意思,把周恩來抬出來。說周恩來堅持北進:“週意北進便有出路”。周恩來歷來在黨內軍內地位很高,又是中共六大選出來的政治局五位常委之一,其資歷至少可以與張國燾平起平坐,甚至比張國燾這個政治局委員還高一點。張國燾就說過,一、四方面軍中,就只有他與周恩來兩人是六大選出來的政治局委員,其他的都是在以後的會議上增補的。把周恩來這個頗有影響的人物抬出來,看能否“鎮住”張國燾。 第四層意思,以徐向前、陳昌浩的口氣,說團結的重要,說不願分散主力,要讓左右兩路軍並肩前進,並直截了當分析了當前的戰略方向,何為上策?何為下策?也只有長期跟隨張國燾的諍友,才能這麼旗幟鮮明地勸諫張國燾北上,因為張國燾不會懷疑他們有什麼不良的動機。是否容易接受北上的主張呢? 電報的第五層意思,意在說明迫不得已之時,才實行下策,即右路軍南下與左路軍一道。但筆鋒馬上一轉,“如能乘敵向北調時取松潘、南坪仍為上策。”這仍然是北進的去向,終希望左路軍北上。 看來,毛澤東等人在與張國燾關於北上還是南下的問題上,在擬定一份電報時,也是煞費一番苦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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