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草地驚變·毛澤東、張國燾從擁抱到決裂

第3章 第三章會師在即,四方面軍準備迎接中央紅軍

5月的岷江,已是一派初夏景象。兩岸的山綠了,草綠了,映山紅在岩畔露出紅紅的笑靨。江風吹在人身上,像一匹看不見的綢子在輕輕撫摩。 岷江西岸的深山里,有好些四方面軍的戰士在綠蔭深處開採石頭。他們穿著灰布軍裝,也有穿青色的,頭上戴著一頂大帽簷的八角帽。他們“嗨喲嗨喲”地用力敲擊著石頭。一個叫趙海雲的青年戰士唱起了川北民歌—— “想媳婦啦!”一個長滿絡腮鬍子名叫周炳清的戰士對趙海雲說。 “你不想?”趙海雲笑著揮動了一下手中的二錘,瞅了周炳清一眼,快活地說著。 “光棍一條,想也白搭。”周炳清泄氣地說。 趙海雲停下手中揮動的二錘,對周炳清說: “我們要和中央紅軍會師了,聽說中央紅軍強得很,人馬30萬。”

周炳清瞟了趙海雲一眼: “誰說的?” 趙海雲嘟囔著嘴認真地說: “你還不知道,是陳昌浩總政委在大會上講的。'歡迎30萬中央紅軍'的口號喊得震耳響,你耳朵聾了?沒有聽到過!” 周炳清想了想,高興地說: “30萬!好多的人喲,比我們的人多得多。還有中央,本領更大,今後要打勝仗啊。” 趙海雲抹了一下額頭上沁出來的一串熱汗,甩在岩石上,喜滋滋地說: “我問你,你知不知道我們開石頭來做哪樣?” “咹!趙海雲,今天你考起我來嘍,採石頭,熬鹽巴嘛。” 趙海雲笑了笑: “我還以為你當真的不曉得哩。因為連歡迎30萬中央紅軍那樣響亮的口號,你都不知道。” 四方面軍為了籌集慰問中央紅軍的物資,部隊一面走家串戶,發動群眾,一面籌集糧食,羊毛、羊皮、牛羊、茶葉等物品。但這一帶少數民族地區,鹽巴極缺,部隊決定到山里開採石頭來熬鹽,不是說所有的石頭都能熬鹽,僅有一種白色的石頭才含有鹽分。所以戰士們將開采出來的石頭還要篩選一遍,去掉雜石。

鹽,對於紅軍來說,太金貴了。食而無味(應該說是食而無鹽)的日子,紅軍是嘗夠了。為了迎接一方面軍,四方面軍首先想到的是一定要將鹽準備好,採集不著,就發動戰士甩石頭來熬製。 山下的紅軍駐地更是熱火朝天,有的坐在草地上敲打著山上運下來的石頭,叮叮噹當地響個不停。他們要將石頭鎚成細細的石粉;有的在地上壘起來的土灶裡填柴,柴火燒得旺旺的,火勢猛烈,灶上大鐵鍋裡的水沸沸揚揚,一個勁的翻滾。這裡就是紅軍食鹽“加工廠”。戰士們忙碌地走來走去,搬這搬那,有說有笑。他們心裡裝著一個信念:“作好準備,迎接中央紅軍。”兩支部隊就要會師的喜悅,蕩漾在駐地的每一個地方,瀰漫在深山老林裡。 在草地邊緣遠遠的地方,一個30多歲的中年人離群索居地坐在那裡敲擊著碎石,幾乎不被人發覺,他的嘴邊叢生著長長的鬍鬚,繚亂不堪;雙頰瘦削,眼睛凹陷,沒有光澤,身上的軍衣皺巴巴的。他一個人不聲不響地敲著,和誰也不說話。大夥累了,起身休息,他也不起來,一個人不緊不慢地敲打著,像一隻孤雁。

趙海雲和周炳清抬著滿籮的白石,來到熬鹽的工地,看見戰友們都在歇氣,沒有乾活,唯獨一個人低著頭仍坐在草地上敲石,感到奇怪,趙海雲走過去,吃了一驚: “這不是曾政委嘛,好久沒有見了,瘦成這個樣子。” 周炳清迎上去,大抱不平: “曾政委,誰安排你幹這苦活?” 曾中生向他們點點頭,表示對他們關心的感謝。然後平靜地說: “我自己來的,我也要為迎接中央紅軍盡一點力。” 趙海云不解地問曾中生: “聽說你犯了錯誤?” 曾中生搖搖頭,苦笑了一下。 駐地上敲石、熬鹽的戰士,一聽說曾中生的名字,都圍了過來。因為他們開始在鄂豫皖鬥爭時,就是在曾中生的領導下。以後,就逐漸沒有聽到他的大名了,好像一縷青煙倏忽被一陣巨風吹滅了。

昔日紅四軍赫赫的統帥,今天為何變成這般模樣,戰士們不解。 有的在竊竊私語: “聽說是執行李立三路線,犯了錯誤。” “包庇重用反革命。” “聽說是反黨分子。” “不單是反黨分子,還是反革命。” 在戰士們七嘴八舌地議論的時候,曾中生似乎朦朦朧朧地聽清了一兩句。他感到有些悲涼,像嚴寒的冬天澆了一身冰水。但他不想和戰士們多說什麼,因為在這些對上層“鬥爭”可以說一無所知的戰士面前,任何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搞不好還會引來麻煩。於是,他決定對自己的事咬著牙,守口如瓶。 曾中生站起來對大夥說: “同志們好好乾吧,中央紅軍很快就要來啦,黨中央很快就要來啦,給他們多準備一點禮物。”

曾中生在提到黨中央時,聲音特別大。 曾中生作為一個老同志,老上級,他感到任何時候都應該鼓勵戰士們的熱情。何況他日思夜盼的中央紅軍即刻就要來到。他殷切期望著這一天的到來!見著中央領導,他要趕快報告他的問題,澄清他的是非,重新好好為黨工作。以致,當他在被張國燾派人看管的期間,一聽說為迎接中央紅軍而採石熬鹽時,他便說服看管他的戰士,請假來到製鹽的工地,幹起活來。 曾中生將他的一腔希望,全部寄託在兩軍會師上,他多麼想衝出牢籠,重展翅羽,再上疆場,為黨效力! 戰士們將熬製出來的鹽,用木瓢一瓢一瓢地從大鐵鍋裡舀在籮筐里,一片灰白色,凝聚成不規則的鹽坨坨。一個戰士用食指沾了一點口水,再抹抹鹽塊,放在嘴裡嚐了嘗,高興地說:

“喲!還相當咸呢,要得!” 一個戰士拍起手來,邊拍邊喊叫: “成功吶!成功吶!這下中央紅軍有鹽吃吶!” 戰士們用包籮將熬製好的鹽巴,挑到總經理部去。 總經理部(即四方面軍後勤部),負責籌集慰問中央紅軍的物品,當戰士們挑得滿頭大汗上了大路經過總經理部分設的糧店時,看見戰友們將一籮一籮的青稞、玉米正往糧店抬,還有一些漢族與藏族的青年小伙夾在中間。糧站內的玉米、青稞堆成一座座金黃色的小山,快漫出糧站的大門。後來的戰士不得不用力地往玉米堆上傾倒,高處的玉米便一個勁的往下滑落,只聽一片玉米“嘩啦啦,嘩啦啦”的向下滾落聲,像一道道金色的小瀑佈在不斷向下傾瀉。 歇歇氣,送鹽的戰士繼續朝總經理部走去。一路上,他們看見戰友們在駐地四周忙碌不休。有的在打草鞋,有的在剪皮衣,有的在撕羊毛,有的在捻毛線,有的在學織毛衣、毛背心、毛襪子。他們心想,這些可能都是戰友們為了迎接兄弟部隊而在作準備吧,因為過去從沒看見大夥幹這些活。這一帶地區是藏漢雜居區域,以藏族為主,還間有回民與羌民,他們以畜牧為主,多牛羊皮、羊毛,這些都是過冬禦寒極需的物品。如果照陳昌浩宣傳的那樣,迎接中央紅軍30萬,那麼,該需要多少東西啊,因此忙壞了四方面軍的戰士。

為了進一步做好迎接中央紅軍的工作,張國燾在茂縣四方面軍總部召集了一次總指揮部會議,他在會上對大家說: “據總部電台報告,目前一方面軍正欲偷渡大渡河,搞不好,會走石達開的下場,但願他們成功。從他們的戰略方向來看,決心向北發展,來與我們會合。我們應立即實施策應計劃,三十軍由汶川渡岷江,經理番、懋功,直指大渡河,掃除這一帶敵軍,以便一方面軍安全渡河;第九軍和第三十一軍,則由江油、平武前線撤至北川、茂縣地區,對付這方面的敵人。第四軍北向松潘,作為我軍北面的屏障。這樣的部署,諸位有何意見?” 徐向前說: “同意國燾同志的安排,我們自撤離川陝蘇區後,敵軍對付我們,簡直是如影隨形。我們前進一步,敵人則跟進一步。我九軍與三十一軍如撤至茂縣、北川地區,勢必與處於優勢的川軍在這一帶的東南地區發生激戰。這些地方,林茂竹豐,山高嶺峻,我們可乘此復雜的地形同敵人展開游擊戰,分頭截擊敵人。”

陳昌浩說: “四軍如果北向松潘,胡宗南的軍隊會及時趕到,那麼,四軍將與胡敵激戰於松潘縣城或附近地區。萬一胡宗南佔領了松潘縣城,四軍可控制松潘以南的險要陣地,扼住敵人不至於南下威脅茂縣。” 張國燾面向四方面軍副總指揮王樹聲問道: “樹聲同志,你的看法呢?” 王樹聲說: “中央紅軍強渡大渡河,冒險犯難,說明來與我們會師志堅。他們走了六、七個月,難免有所損失,我們除在軍事上做好策應的部署外,在物資上,也應作好接應的工作。” 四方面軍總政治部副主任傅鍾接過王樹聲的話說: “總政治部已經作了一些安排,己動員部隊做好兩軍會師的思想準備和物質準備。要求各部隊層層深入動員,堅持戰鬥崗位,多多消滅敵人,認真執行民族政策,大力籌集和捐獻慰勞品,用這些實際行動來迎接兄弟部隊。”

傅鍾在匯報的時候,張國燾滿意地不斷點頭。 徐向前又說: “川西北高原,氣候多變,晝暖夜寒,我們要多籌集些羊毛、皮,用來製作毛衣、毛襪、毛背心。另外,根據我軍西征轉戰的經驗,炊具易丟失,伙夫不夠用,部隊經常開不上飯,直接影響行軍和作戰。估計一方面軍,在轉戰途中,也會遇到同樣的困難。基於此,我提議從各部隊抽調一批炊事員,帶上糧食、鹽巴、炊具,同前衛部隊行動,會師後立即補充到一方面軍中去,先行解決吃飯的問題。” “贊成!” 與會者異口同聲說。 陳昌浩說: “向前想得周到,連中央紅軍吃飯的事,都考慮到了。這倒是件大事。不過,要解決30萬軍隊的吃飯,也不是那麼容易。” 這是徐向前第二次在會上聽到陳昌浩講30萬中央紅軍的事了,有點反感、心想這簡直是吹牛皮,於是提醒陳昌浩說:

“中央紅軍恐怕沒有那麼多吧,還是留點餘地為好。” 陳昌浩不以為然地說: “中央紅軍到底有多少?現在準也不清楚,多說點,好鼓舞我軍士氣嘛,這叫做政治思想工作。” 徐向前說: “宣傳也要根據事實。” 張國燾說: “中央紅軍到底有多少,會師就知道了。現在不去爭論它,我看總不會比我們少吧。現在我們再研究一下,哪支部隊去接應?我考慮是否由李先念率領三十軍的第八十八師及九軍的二十五師、二十七師各一部,西進小金川地區,掃清敵人,迎接中央紅軍北上。” 陳昌浩說: “李先念的部隊一直是主力,只好讓他去打頭陣了。” 徐向前、王樹聲、傅鍾都分別表示沒有意見。 四方面軍自撤離川北蘇區以來,輾轉巴山蜀水之間,上上下下,一方面對付敵人的進攻,一方面積極準備迎接中央紅軍。 開完會,張國燾回到自己的房間,心情有些異樣。自接到中央命令上月西渡嘉陵江以來,他就在為四方面軍的前途考慮。想到自己來到鄂豫皖以後的奮鬥,東拼西闖,南征北斗,最後鬧到一支七、八萬人馬的隊伍,也不容易啊。個人費了幾多心血,指戰員們犧牲了幾多性命。難忘的戰鬥往昔,不期然地一幕幕浮現在他的腦際。最難忘的是那些出生入死的戰斗場面,驚心動魄,險象環生。印象最深的要算王樹聲向他描述的親身的經歷,其艱苦曲折的程度,可以說令人難以想像,深刻而生動反映出四方面軍成長發展的過程。 1926年北伐軍佔領武漢不久,麻城也光復了。王樹聲正在麻城中學唸書,是一個共產主義青年團員,參加農民協會工作。後因工作積極,升為農民自衛隊大隊長。年輕氣盛,王樹聲他們於得非常起勁。 “打倒土豪劣紳!”“打倒帝國主義和軍閥!”“減租減息!”等口號,響亮地叫遍各地。他們捉土豪劣紳,戴高帽子遊街,真是風風火火,改變了世道。 但由於1927年的大革命失敗,武漢政府宣布分共,反動派罪惡的黑手,伸到鄂東北的黃岡、黃陂和麻城等縣的農協。農協幹部、中共黨團員,也有一些國民黨左派分子,不甘反動派的屠殺,紛紛跑到黃安麻城北部的大別山,他們有的帶著一支農民隊伍,托著破舊的槍枝和梭鏢,東一股,西一股,沒有統一指揮,也沒有一定的行動方針,時而抵抗,時而躲藏,完全是出於自覺,出於義憤。 不久,中共中央指示各地,實行湘、鄂、贛、粵四省秋收暴動。提出“平分土地”、“殺盡土豪劣紳”、“組織工農蘇維埃”等革命口號。於是,這些從鄂東北跑出來的中共黨團員,農協會員,便集合這些分散的農民隊伍,進攻黃安麻城縣城。那時農民隊伍素質極差,毫無作戰經驗。敵人槍聲一響,丟盔棄甲,便四處逃奔,損失頗為慘重。而當時的中央,由於犯了“左傾”盲動主義錯誤,常常鼓勵他們去暴動,也是遭致失敗的一個根本原因。 1927年末與1928年初,白色恐怖籠罩著鄂東北一帶,革命處於低潮。夏斗寅的第十三師開到黃安麻城一帶駐防,夏本人就是麻城人氏。這一師的官佐也多是本地人,地方情形相當熟悉,又與當地地主民團相勾結,危害極大。他們捉到農協的人就殺就砍,毫不手軟。有的全家被殺,有的房屋被焚,血雨腥風、慘不忍睹。手段最毒的是,還要分區分鄉實行搜山清鄉,欲捕盡殺絕革命分子。中共的一些老黨員和重要的農協幹部,紛紛被殺害,農民被殺害的就更多了。在反動派的屠刀面前,很多農民被逼上樑山,跟著農民隊伍上山。 但反動力量強大,農民武裝力量弱小,難鬥過強大的敵人。農民隊伍,有的被打垮,不少人埋藏了槍枝,改名換姓,紛紛逃亡,逃出這個恐怖區域。逃不出的,藏在山林深處,岩居洞穴,東藏西躲,以免遭殺戮。王樹聲所參加的這支農民武裝,算是最堅強的,藏匿在大山之中,借林木峭岩的掩映遮護,晝伏夜出,有時集中行動,有時分散戰鬥,偶爾還能消滅幾個敵人。但由於缺乏訓練,匱乏供應,紀律較差,在敵人的打擊下,隊員頗有損失和逃亡,他們由百餘人的一支隊伍,減少到50多人,最後只剩下18個人了。 這18個人中,恰好一半是黨團員,一半是大別山中的綠林好漢。在隊伍人多的時候,這些好漢還佔少數,大體還能循規蹈矩地跟著多數人行動,不致於胡作非為。現在人少了,他們就原形畢露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山林之夜,那9個土匪坐在王樹聲等9個共產黨員面前,聲言要談判。土匪中的頭目說,你們共產黨都是傻瓜,性命朝不保夕,還談甚麼“土地蘇維埃”、“共產”。我們要的是吃喝玩樂,從現在起,再不跟你們共產黨當傻瓜了。把你們9個人的槍枝子彈和錢財全交給我們,好說好分手,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河水不犯井水。否則,我們就來分個高低。原任這一隊的隊長見形勢不妙,見機行事地對土匪們說:“請給我們一點時間,讓我們考慮考慮。” 王樹聲他們9人得到土匪的同意,進行密商。結果認為如果火併的槍聲響起來,四周的民團必乘機圍捕,可能會同歸於盡。即使民團不來,他們與那些槍法高明地形熟悉的土匪火併,也必定是兇多吉少。橫想豎想,他們都不宜同土匪較量。於是不得不採取讓步政策。那個隊長只得和顏悅色地向土匪說了一些好話,要求不要火併,應允將所有錢財,如數交出,但槍枝子彈則需保留,以便對付白軍。幾經談判,結果將全部錢財交給土匪,所有9人的子彈,還分了一半給“伙計”,才獲得了妥協。他們在分手的時候,還相約以後不互相敵對,不互相破壞,於是18人便兵不血刃,分道揚鑣了。 王樹聲一行與土匪分家之後,像一群離群的大雁在莽莽蒼蒼的大山里無依無靠,一個個垂頭喪氣,每人的子彈只有十幾粒了,又無法補充,形單勢孤,前途迷茫,不知所措。王樹聲當時只是個隊員,心裡有說不出的淒惶與苦痛,只有埋怨隊長無能,如若隊長能好好駕馭這些土匪,處境就不會至於這樣。就在大家感到絕望的時候,隊員中有個叫符定一的,是個廣東籍的老農協幹部,提供了一些新的希望,他勸大家不要悲觀,認定打游擊是有前途的。他指出土匪遲早要離開,現在和平分手,就是不幸之中大幸。思想不同,步調決不會一致,硬湊在一起,可能還會遭致更大的危險。符定一還說,他自己在廣東辦農協時,就積累了一些游擊戰爭的經驗,這裡的情形,經過一年來的經歷,也已相當熟悉,可以幫助同志們解決許多游擊上的困難。而且符定一有一種特異本領,善於夜間識別方位,宜於晝伏夜動,且懂得江湖上的一些竅門,會說江湖上的一些黑話。他自告奮勇可以設法到漢口去購買槍支彈藥。王樹聲他們聽了符定一的話,才又於無望中依稀看到一線曙光,紛紛振作起來,並推舉符定一擔任副隊長。 王樹聲在張國燾面前講起符定一來,十分敬佩,認為是廣東農民運動產生出來的一位傑出人物。 個子矮矮的、敦厚、忠誠、勇敢的符定一,初系廣東農協的職員,武漢時期,被調到湖北農協任幹事,平時一聲不響,老實巴交,辦起事來,全心全意,埋頭苦幹。他自任副隊長後,一切安排都較妥當,還教大家開展游擊戰爭的知識。雖然隊員中大多是知識分子出身,也打了幾天游擊,但經驗仍感不足。不久,符定一堅決建議,要大家設法劫奪一些金錢,他好去漢口購買槍彈。因為他深深感到,沒有武器,是難以鬥過張牙舞爪的反動派的。為了弄錢,王樹聲他們又被迫過了一個短時期的土匪生活。 有一次,隊長派王樹聲和另一個隊員去搶劫。這兩個知識分子想了半天,深感無處下手。想來想去,王樹聲最後想起他自己的家鄉,那裡有一個地主,系他的遠房叔父。小時候,王樹聲常去他家,一切路徑都很熟悉。王樹聲和另一名隊員躲在他遠房叔父家屋後的樹林中,等到天黑,便蒙著面從後門溜了進去,看見一個老太婆,他們掏出手槍,對準老嫗,叫她不准聲張。不料老嫗認出這兩個蒙面客中有一個是他的侄孫王樹聲,竟顫抖著叫出了王樹聲的小名。東窗事發,立刻使得王樹聲羞慚得無地自容,滿面通紅,身子像篩糠似的。自然這個老嫗是王樹聲的叔祖母,她知道了他們的來意之後,轉頭和他的兒子商量,認為這個侄孫是由於急得無法才來的,老鴉不打窩下食,兔子不食窩邊草,如果讓清鄉團知道了,更要惹出許多麻煩來。不如趕緊給他們所需要的,打發他們快點走。於是老太婆拿出密藏的一筒袁大頭五十元和一包金銀首飾,要他們趕快離開。這時的王樹聲卻不忍心拿走那包首飾,只取走了那筒大洋,並衝口而出的說了聲“謝謝你家”,便與他的同伴,急從後門溜之大吉。 符定一帶著隊員們幾次劫奪來的金錢,隻身前往漢口,採購槍枝子彈。由符定一這樣一個說廣東話的人潛往武漢購買武器,是一件十分危險的工作,令隊員們為之擔心。可符定一相當自信,離開的時候滿懷信心地說,約定10天準能完成使命歸來。符定一秘密的走了以後,隊員們翹首以盼,到了第10天上,沒有消息,多數隊員擔心他的安全,也有人懷疑符定一是個騙子,腰纏他們冒著生命弄到的金錢逃之夭夭。可是到了第11天晚上,符定一背著兩支新駁殼槍和幾百發子彈回來了,全隊人大為振奮。 原來符定一在來回漢口的途中,完全不走大路,也很少走小路,都是在夜間認定方向,通過沒有路的地段,跋山涉水,晝伏夜出的彎彎曲曲地行進,避免了一切盤查,甚至沒有遇見過行人。他餓了的時候,偷吃一些田野間的瓜果之類食物,渴了,則痛飲一口山泉,忍飢挨餓,餐風飲露,含辛茹苦,吃盡苦頭,才將武器偷運回來。 符定一在漢口期間,用江湖一套辦法,找到廣東同鄉,介紹他與日本軍火商人接洽,才成了這筆買賣。 由於王樹聲他們能購買軍火,腰幹也似乎硬了起來,觀念也隨之改變了。於是他們計謀著如何擴充實力,如何展開行動。他們迅速將這個好消息傳布出去,要那些躲藏起來的同志們,把他們埋藏的槍枝和金銀拿出來,重新參加隊伍。而同志們知道他們所缺乏的子彈,可以想法得到補充,還可望得到新的槍枝,心裡也就比過去踏實了,勁頭比從前更大了,充滿了希望,這樣大家都樂於參加鬥爭,他們的隊伍於是也就陸陸續續地擴大起來。 符定一從此專門擔任這項跑漢口的工作,每月至少跑兩次,有時還帶一個助手去。風裡雨裡,寒天炎暑,從沒歇腳。他這樣跑了半年的光景,便給部隊增加了30多條短槍和各種子彈;還購得指北針、望遠鏡、懷錶及救急藥品等,使一支希望破滅、瀕於解散的農民隊伍重新獲得極大的生機,生氣蓬勃地戰斗在大別山的心臟裡。 符定一採辦武器,不但給隊伍增加了無窮盡的力量,提高了隊員們的戰斗勇氣,而且還由他的來來往往,恢復了他們與白區黨組織的關係,建立了交通線。從此,王樹聲所在的這支農民武裝,獲得了中央和湖北省委的領導,成為一支正規的紅軍武裝。 符定一還想購辦更多的武器,武裝這支農民隊伍。他心裡裝著一個計劃,他要憑藉他的雙腳雙手去一步步完成。就在他心勞日竭地往返漢口途中,一次竟沒有再回來,他的計劃還沒有全部完成,便在途中被國民黨捉住殺害了。 1929年春,武漢一帶發生蔣桂戰爭,黃安縣的七里坪鎮和麻城北部張店鎮的駐軍撤走了。於是,王樹聲他們這支隊伍,開始向民團進攻,不斷取得勝利。他們終於佔領了一些鄉村,組織蘇維埃,發動農民打土豪分田地。 這年夏天,王樹聲所參加的這支游擊隊,擴大到300多人,中共中央委派徐向前去領導他們,成為他們的大隊長。徐向前將大隊編為3個中隊,王樹聲便升任為其中的1個中隊長。黃埔軍校第一期畢業生徐向前教給他們許多軍事知識,並發揮了他的優越的軍事天才,指導他們打游擊。從此,他們的軍事行動便節節勝利,大隊的人馬也迅速增長起來,由幾百人發展到一兩千人,蘇區也隨之擴大起來,其他各地的同志也聚集到他們這裡來。 張國燾回憶起部屬給他講的這些革命草創的往事,篳路藍縷,備嘗艱辛,每每激動不已。現在,他帶著這支各路人馬匯集起來又在他領導下不斷擴充發展起來的8萬大軍,沒有根據地可以依托,離開川陝蘇區再次作艱苦的轉戰,要不多久,就要同中央紅軍會師了。今後的路,又將怎樣繼續走下去?但願與中央紅軍不要產生分歧,和衷共濟,合作共事,度過難關。中央紅軍之被迫突圍西行,說明中共的政治路線有些問題,俟兩軍會師以後,再作檢討,幫助中央端正政治路線,不致誤入歧途,難以自拔。張國燾想得很多,他期待會師,但又擔心會師以後意見不能統一,產生齟齬。他一直處在矛盾衝突之中。但他有一個極強的觀念,就是不管怎麼說,任何時候,必須堅持自己的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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