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幻小說 傀儡主人

第10章 第八章

傀儡主人 罗伯特·海因莱因 4861 2018-03-14
抓獲這名重要的高級官員讓我十分欣喜,但這只是一種漫不經心的滿足,隨後我就再也不去想它了。我們——從人類中間招募的新成員——很少思考。每一時間、場合,我們知道我們要做什麼,但只是在行動的時間場合才知道,就像一匹良種賽馬聽到口令後立即作出反應一樣。也和賽馬一樣,我們時刻待命,等著騎手的另一個信號。 賽馬和騎手是一個很好的比方——但是並不十全十美。騎手可以部分地利用馬的智慧;而主人們不僅僅可以完全利用我們的智慧,還可以直接利用我們的記憶和經驗。我們在主人之間為他們傳遞信息;有時候,我們知道我們所傳遞的內容;有時候,我們不知道——這還只是通過僕人進行的語言交流。更重要、更直接、主人與主人之間的會淡,僕人們則完全不參與。在這種會談期間,我們靜靜地坐在那裡,等待著,直到我們的騎手商談完畢,我們再重新整理好衣服以掩護他們,接著去做一切必要的事情。

財政部部長助理被招募之後,召開了一次大規模的會議;雖然我也坐在裡面參加會議,但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多。 雖然主人通過我的嘴說話,但我並沒有參與這些話,就跟植入我耳朵後面的語音轉發器沒有參與通過它進行的對話一樣——順便說一句,語音轉發器一直沉默著;我也沒有帶電話——我和電話一樣,只是一個通訊工具,僅此而已。我被招募的幾天之後,我就給俱樂部的經理髮出了新指示,告訴他們如何訂購裝載主人們的容器。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我模模糊糊意識到又有三船貨物到岸了,但我並不知道它們的具體位置;我只知道惟一一個新奧爾良的地址。 我沒有想這件事,我繼續工作。 在俱樂部的那天之後,我就成了新任的“波特先生的特別助理”,整日整夜待在他的辦公室裡。事實上,這種關係或許應該顛倒過來;我不斷對波特先生髮出口頭指示。但我也說不准這種關係,因為我現在對寄生蟲的社會組織的了解和當時一樣膚淺。在這個社會結構中,上下級關係完全可能更加靈活、更加自由,其精妙程度是我的經驗所無法想像的。

我知道——我的主人當然更清楚——我應該避開別人的視線。我的主人通過我深入了解了那個我們叫做部門的組織,了解程度和我一樣。他們知道我是招募來的人類中惟一認識老頭子的人——我肯定,我的主人知道老頭子不會不找我,他要重新抓住我,或是殺了我。 奇怪的是,他們並沒有決定換一個身體,消滅我這個身體。可以招募的人員多的是,數量比主人多得多。我不認為主人也像人類那樣神經質。才從運輸容器裡取出來的主人常常會毀壞他們最初的寄主;我們總是徹底毀掉受損的寄主,為主人再找一個新的。 我的主人卻恰恰相反,在選擇我的時候,他已經控製過至少三個人類寄主——賈維斯、海因絲小姐和巴恩斯辦公室的一個姑娘,大概是秘書。在這個過程中,他無疑透徹地掌握了控制人類寄主的技巧,熟練而巧妙,完全可以輕鬆自如地“換馬”。

從另一方面講,一個技巧嫻熟的牧場騎手不會毀掉一匹訓練有素的役馬,轉而偏愛一匹從來沒有試過的陌生坐騎。也許這就是我被藏起來、救了命的原因——或許,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一隻蜜蜂怎麼可能了解貝多芬? 過了一段時間,城市“搞定”了,我的主人開始讓我上街。我並不是說城裡的每一個居民背上都長著一坨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都沒有;人類的人數太多,而主人卻仍然很少——但城裡的重要位置全那由我們招募來的人接管了:從街角站著的警察,到市長和警察局長,還有監獄長,教堂裡的神父,董事會的成員,所有和大眾通訊及媒體有關的職位。絕大多數人依舊從事他們的日常事務,不儀沒有心神不安,而目,根本沒有意識到所發生的任何事情。

當然,除非他們當中的一個碰巧妨礙了主人實現某種目的——在這種情況下,他就會被幹掉,使他閉上嘴巴。這是浪費潛在的寄主,但沒有節省的必要。 在服侍主人時,我們的工作中有一個小利條件——也許我應該說我們的主人在工作中有一個不利條件,這就是長途通訊。長途通訊只能由人類寄主用人類的語言進行,這是很大的局限。如果使用的是普通線路,限制就更大了。除非線路能保證安全,否則通訊就只能限於暗語,就像我最初訂下兩箱主人時那樣。噢,主人們當然可以在飛船之間通訊聯絡,大概還能進行飛船與本土基地的通訊聯絡。但是附近沒有飛船;這座城市被攻陷是個意外收穫,是從前的我前往得梅因帶來的直接後果。 幾乎可以肯定地說,這種通過僕人進行的通訊是不足以實現主人的目標的;他們似乎需要不斷進行身體對身體的會議,來協調他們的行動。我並不是外星人心理學專家;有些人堅持認為寄生蟲不是分離的個體,而是更大的有機細胞的組成部分,這樣的話——我為什麼要說這些?他們看來需要直接接觸的會議,知道這些就足夠了。

我被派往新奧爾良,去參加一次這樣的會議。 我並不知道我要去。一天早上,我和平時一樣走到街上,然後上了到城裡去的發射台,定了一個艙位。出租車很少,我正考慮轉到另一側去趕公共飛船,但這個想法馬上就被抑制了。等了相當長的時間,我的車升到了活動舷梯前,我開始上車——我之所以說“開始”,是因為一個老先生匆匆忙忙跑過來,在我之前鑽進了車裡。 我接到一道幹掉他的命令,但這道命令立刻就被另一道命令取消了。新的命令讓我慢慢來,小心謹慎。即使是主人們,似乎也並不總是胸有成竹。 我說:“對不起,先生,這輛車已經有人了。” “沒錯。”年邁的老人回答說。 “我這不已經坐進來了嗎?” 從他的公文包到他的舉止風度,處處是妄自尊大的生動寫照。他完全可以成為憲法俱樂部的一名會員,但他不是我們的人。我的主人知道,並且告訴了我。

“你得再找一輛。”我合情合理地要求他,“讓我看看你排隊的車票。”我一到發射台就從架子上把票取了出來;我的票上印著車輛的發射號碼。 他無話可說,但就是一動不動。 “你要去哪裡?”他問道。 “新奧爾良。”我回答他時,才第一次意識到我的目的地。 “那你可以讓我在孟菲斯下來。” 我搖搖頭,“不順路。” “不過是十五分鐘的小事!”他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似乎很少遇到別人不服從他的事,“你,先生,一定知道在車輛短缺的時候共用車輛的規定吧。你不能不講道理地搶占公共交通工具。”他轉過身去,“司機!向這個人解釋一下規定。” 司機正在剔牙,他停下來說:“和我沒有關係。我接你們,我送你們,我讓你們到地方下車。你們倆自己解決,要不我就讓調度員另外找一個乘客。”

我猶豫了一下,但還沒有接到指示。於是,我把包扔進車裡,自己也上去了。 “新奧爾良,”我說,“在孟菲斯停一下。” 司機聳聳肩,向控制塔發出信號。那位乘客輕蔑地哼了一聲,不再理我了。 升空之後,他打開文件包,把文件攤在膝頭。我興味索然地看著他。 但沒過多久,我發現自己在改變坐姿,這樣我更容易把槍拔出來。 年邁的老頭突然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動作別太快,孩子。”他說。他的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變成了老頭子本人。 我的條件反射非常迅速,但我有個不利條件:必須把所有情況都發送給主人。先發送過去,主人再把接下來要採取的行動發送給我。延時多久?千分之一秒?我不清楚。我正要拔槍,感到槍口頂在我的肋骨上,“放鬆點。”

他用另一隻手把一個東西刺入我的身側。我感覺是一根針,緊接著,一陣猛烈而溫暖的震顫夢幻般籠罩了我的全身。以前,我曾經兩次被這種藥物麻倒,我給別人用的次數更是多得多;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又一次試圖把槍抽出來的時候,我面朝下倒了下去。 我清晰地感覺到了聲音——這聲音已經持續了好一段時間,但我到現在才能夠分辨出其中的意思。有人正粗暴地對付我。 還有人說:“當心那隻類人猿!” 另一個聲音回答說:“沒關係,他的腱已經被切除了。” 第一個聲音反駁說:“他還有牙齒,不是嗎?” 對,我心煩意亂地想,如果你們走近我,我要用牙齒咬你們。切除肌腱的說法看來是真的;我的四肢都不能動了,但這並沒有讓我感到屈辱;真正讓我感到憤怒的是被人叫做猴子,卻無法表達出憤怒。我想,趁一個人無力自衛的時候辱罵他,實在太不應該了。

我哭了一會兒,隨後就不省人事了。 “感覺好點了嗎,孩子'” 老頭子的身體靠在我的床頭,若有所思地盯著我。他裸露的胸膛上覆蓋著一層灰色的胸毛;他的腹部多少有點發胖。 “啊,”我說,“相當好,我想。”我想坐起來,但動不了。 老頭子繞過來走到床邊。 “現在我們可以把這些限制措施取消了。”他說,一邊摸索著那些掛鉤,“不想讓你弄傷自己。知道嗎!” 我坐起來,揉搓著自己的身體。我渾身僵硬。 “你能回憶起多少?現在匯報吧。” “回憶?” “你和它們在一起——記得嗎?它們抓住了你。寄生蟲依附在你身上之後,你還記得什麼嗎?” 我突然感到一陣恐懼,雙手緊緊抓住床邊。 “頭兒!頭兒——它們知道這個地方!我告訴了它們。”

“不,它們不知道。”他平靜地回答說,“因為這裡不是你記憶中的部門辦公室。當我知道你乾淨利落逃走了時,我就從老辦公室撤出來了。它們不知道這個地方——我想。你還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我是從這兒離開的——我是說從老辦公室離開的,去了——”我的思維比話語來得快;我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幅完整的畫面:我赤手拿著一個活的、濕乎乎的主人,準備放在租房代理商的背上。 我吐在床單上,老頭子拉起床單一角,為我擦了擦嘴巴,溫和地說:“說吧。” 我吸了口氣說:“頭兒——它們到處都是!它們佔領了這個城市。” “我知道。和得梅因一樣。還有明尼阿波利斯,還有聖保羅,還有新奧爾良和堪薩斯城。也許還有更多,但我不知道,因為我不可能去所有的地方。”他的樣子十分陰鬱,“這就像把你的腳綁著進行戰鬥。我們正在輸掉這場戰爭,而且輸得很快。”他愁眉不展地說道,“我們甚至不能在我們已經知道被控制的城市展開清剿。這真是太——” “老天!為什麼不能?” “你應該知道。因為那些比我'更年長、更聰明的人'仍舊不相信一場戰爭已經爆發,正在進行。原因是,每當它們佔領一座城市,那裡的一切都一如既往,照常進行。” 我瞪著他。 “別管那些了。”他溫和地說,“你是我們取得的第一個突破。你也是被我們活捉的第一個犧牲品——現在,我們又發現你仍然能回憶起發生在你身上的事。這很重要。你身上的寄生蟲是我們抓到並使之存活的第一個活體。我們會有機會——” 他突然停了下來。我的面部表情一定是太恐怖了;一想到我的主人仍然活著——而且可能再度控制我——這是我難以承受的。 老頭子抓住我的胳膊搖晃著。 “別擔心,孩子。”他溫和地說,“你還病得很厲害,還很虛弱。” “那東西在哪裡?” “什麼?寄生蟲?別擔心。你可以看看,如果你願意的話:它正依靠一個取代你的生物活著,一隻紅猩猩,名叫拿破崙。很安全。” “殺了它!” “不可能——我們要它活著,做研究用。” 我的精神一定崩潰了,因為他打了我好幾巴掌。 “振作起來。”他說,“你在生病,我本來不願意打擾你,但這件事必須做。我們一定要把你能想起的一切全都記錄下來。認真想,好好說。” 我打起精神,開始認真、詳細地報告我能回憶起的一切。我描述了租下閣樓,招募我第一個犧牲品的情況,接著又講了我們如何從那兒開始,一直發展到憲法俱樂部。 老頭子點點頭說:“符合邏輯。你是一個優秀的特工,即使對它們也是如此。” “你不明白:”我反對說,“我根本沒有思考。我知道正在發生的事,僅此而已。這就好像是,呵,好像是——”我停了下來,找不到合適的字眼來描述。 “沒關係。說下去。” “我們拿下俱樂部的經理以後,其餘的人就容易了。他們一進來,我們就把他們拿下,而且——” “名字呢?” “噢,當然。我自己,格林伯格——M·C·格林伯格,索爾·漢森、哈德威克·波特,他的司機吉姆·威克利,還有一個叫'傑克'的小個子,他是俱樂部衛生間的服務員,但我相信他後來被幹掉了,他的主人不願意讓他浪費時間做打掃衛生的工作。最後就是經理了,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停下來,讓思緒回到那個在俱樂部忙忙碌碌的下午和晚上,想弄清楚招募每一個人過程,“哦,我的上帝!” “怎麼了?” “部長——財政部部長助理。” “你是說你把他也拿下了?” “對。就在第一天。那天是星期幾?離現在有多久了?上帝,頭兒,財政部是保護總統的部門。” 但是我的對面已經沒有人了;老頭子坐過的地方只留下一股風。 我筋疲力盡地躺下了。我開始用枕頭捂著臉低聲哭泣。過了一會兒,我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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