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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65章

末日逼近 斯蒂芬·金 7812 2018-03-14
那天夜裡,在拉斯維加斯北面的埃米格蘭特山谷,一簇小小的火光在曠野裡閃爍著。蘭德爾·弗拉格坐在火邊,正悶悶不樂地烤著一隻小野兔。他在自製的簡易烤肉架上均勻地轉動著兔肉,看著它被烤得噝噝作響,不停地往火裡滴著油。今晚微微有一點風,香味隨之飄到了沙漠裡,於是便有幾隻狼過來了。它們蹲在與他的火堆相隔兩個沙丘的地方,對著快要圓的月亮,對著烤肉的香味嚎叫著。他會時不時地看上它們一眼,會有兩三隻狼打起來,又抓又咬,用強有力的後腿互相踢著,直打到最弱小的那隻被趕走為止。之後,其他的狼又會開始嚎叫,嘴巴向著圓圓的泛紅的月亮。 但現在狼群卻讓他覺得厭倦。 他穿著牛仔褲和那雙破破爛爛的輕便靴,在他羊皮夾克的胸兜上別著兩枚徽章:微笑和“你的豬怎麼樣”。夜風輕輕地吹動著他的衣領。

他不喜歡事情發展的這種方式。 風裡有種不祥的氣息,不祥的預兆就像是蝙蝠在荒廢的穀倉裡的黑暗閣樓上扇動著翅膀。老太婆已經死了,開始他還覺得這挺不錯。不管怎麼樣,他還是怕這個老太婆的。她死了,他告訴戴納·於爾根斯她是在昏迷中死去的……但真的是這樣嗎?他不再那麼肯定了。 最終,她說話了嗎?如果她說了,她又說了些什麼呢? 他們在策劃什麼? 他好像有著第三隻眼睛。這像是一種飄忽不定的能力,一種他已經擁有但卻不能完全明白的東西。他能把它派出去,去看……幾乎經常是這樣。但是有時候這隻眼睛就像是莫名其妙地瞎了。他能看到老太婆死去的那個房間,看見他們圍著她……但是後來景象就漸漸地消失了,他又回到了沙漠裡,他裹著鋪蓋抬起頭向上看,可是除了滿天的繁星他什麼也看不見。在他心裡有個聲音說:她死了。他們等著她說話,但她始終沒有說。

但他不再相信這個聲音了。 間諜的事有點麻煩。 法官,他的頭被炸掉了。 女孩,最後一秒鐘從他手中逃掉的女孩。她是知道的,真見鬼!她是知道的! 他突然憤怒地瞪了狼群一眼。差不多有6隻狼開始撕打起來,寂靜的夜裡,它們喉嚨裡發出的聲音像是織物被撕裂一樣。 他知道他們所有的秘密……除了第三個間諜。誰是第三個間諜?他睜開那隻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搜尋,但是除了月亮那張神秘的毫無表情的臉之外,他什麼也看不見。 誰是第三個間諜? 那個女孩怎麼能從他手裡逃掉呢?他完全被驚呆了,手裡只抓住了她的襯衫。他知道她有刀,這只不過是小孩子的把戲罷了,但他沒想到她會突然從窗戶跳下去。他沒想到她會用如此殘酷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而且毫不猶豫。沒一會兒她就死了。

在黑夜裡他的思想像鼬鼠一樣追踪著每一個人。 這些只是最外緣的極易斷裂的小東西。他不喜歡這些。 哈羅德,比方說,還有哈羅德。 他表現得非常出色,就像那些背後插著把鑰匙的上發條的玩具。到這兒,去那兒。幹這個,干那個。可是炸彈只炸死了兩個他們的人——所有的計劃,所有的努力,都因為那個快死的黑人老太婆的返回而付諸東流了。後來……在處理了哈羅德之後……他差點兒殺了納迪娜!直到現在,每當他想起這件事,仍能感到一陣強烈的憤怒。可是那個笨女人居然就張大了嘴巴呆在那兒,等著他再打一槍,就好像她情願被殺死一樣。要是納迪娜死了,還有誰來結束這一切? 如果不是他的兒子,還能是誰? 野兔烤好了。他把它從烤肉叉子上取下來放進盤子裡。

“好了,所有海軍陸戰隊員,吃下去!” 他大大地咧開嘴笑了。他當過海軍陸戰隊員嗎?他想是的。儘管嚴格地講只是在帕里斯島上的那種。那裡有個孩子,一個殘疾孩子,名叫布·丁克維。他們…… 什麼? 弗拉格皺起眉看著他的餐具。是他們用那些裹了護墊的棍子把布打倒在地的嗎?還扭著他的脖子?他好像記起了關於汽油的什麼事。但究竟是什麼事呢? 他一陣狂怒,差點兒把剛烤好的野兔扔進火裡。他應該能記得的,真見鬼! “吃下去,當兵的。”他輕聲說,但這一次只喚起一點點記憶。 他有點迷失了。他曾經甚至能看到60年代、70年代、80年代的事,就像一個人能看到通向一間黑屋子的兩層樓梯。但現在他只能清楚地記得那次流感以後發生的事。而此前發生的事就像是一團煙霧,這霧有時會散開一點兒,但也只能看到一些令人迷惑不解的東西或者回憶(比方說,布·丁克維……如果曾經有這麼一個人的話),繼而就又被遮住了。

他能夠準確記起的最早的事,就是沿著美國51號路向南走,走向基特·布雷登頓的家鄉芒廷城。 降生。重生。 如果說他曾經算是一個人的話,那麼嚴格地說他已經不再是了。他就像一根洋蔥,一次被慢慢剝掉一層,只不過從他身上剝落的是人性的偽飾:有組織的反映,記憶,也許還有自由的意願……如果這些東西曾經存在過的話。 他開始吃兔肉。 他曾經非常肯定,如果這些東西開始剝落的話他會很快隱退。但不是現在。這裡是他的地方,他的時間,他要在這里站穩腳根。他沒有找出第三個間諜,這無關緊要;哈羅德在最後關頭失去控制,竟然如此無恥地想要殺死他的新娘——他兒子的母親,這也無關緊要。 那個奇怪的垃圾蟲正在沙漠裡的某個地方尋找著那些能將這個是非不斷、惹人厭煩的“自由之邦”永遠毀滅的武器。他的那隻眼睛沒能看到垃圾蟲,從某種意義上講弗拉格認為垃圾蟲不像他自己而更像個陌生人,一種像獵犬一樣的人,能準確地嗅出無菸火藥、凝固汽油彈和葛里炸藥的人。

再過1個月左右,國民警衛隊的噴氣式飛機將會起飛,機翼下面掛滿了斯里克色導彈。一旦他確定新娘有了身孕,他們就飛往東方。 他心醉神迷地抬頭看著月亮笑了。 還有另外一種可能。他想那隻眼睛會及時地把他顯示出來的。他會去那兒,也許像只烏鴉,也許像隻狼,也許像只蟲——一隻狀似祈禱的螳螂,也許,像一個能從沙漠裡那個小心翼翼封起來的通風罩中爬過去的東西。他會跳著,或者是爬著,通過黑暗的通道,最後通過空調的格柵或者排風扇滑進去。 那個地方在地下,剛剛越過州界,在加利福尼亞境內。 那裡放著燒杯,一排一排的燒杯,每一個上面都清清楚楚地貼著標籤:超級霍亂,超級炭疽,新型改進腺鼠疫,所有這些都能夠產生那種使流感造成如此大面積死亡的改變抗原能力。那裡有幾百種這樣的東西,用他們過去在“救命人”廣告裡的話說就是:有多種風味。

往你的水里放一點兒怎麼樣,“自由之邦”? 來個漂亮的空中爆炸怎麼樣? 聖誕節送點兒可愛的大葉性肺炎吧,或者你想要新型的經過改進的豬流感? 蘭德爾·弗拉格,這個黑色的魔鬼,滑著他國民警衛隊的小雪橇,往每一個煙囪裡撒點兒細菌? 他會等待,最後當合適的時機到來之際他會知道的。 有種東西會告訴他。 事情會好起來的。現在不用很快隱退。他處於優勢,並且將保持這種優勢地位。 兔子被吃光了。吃了一肚子熱乎乎的食物,他感覺又找回了自己。他站起來,手裡端著盤子,把骨頭丟進夜色裡。群狼沖向骨頭,互相爭搶著,咆哮著,嘶咬著,扭做一團,它們的眼睛在月光下茫然地轉動著。 弗拉格站在那兒,兩手叉腰,對著月亮狂笑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納迪娜離開了格倫代爾鎮,騎著她的哈雷牌小型摩托車向15號州際公路駛去。雪白的頭髮披散著飄在她的腦後,好像新娘的頭紗。 她很為這輛摩托車感到難過,它忠實地跟了她這麼久,現在快不行了。長途行駛和沙漠的炎熱,翻越落基山的艱難以及不盡心的保養使它受到了嚴重損壞。現在發動機隆隆作響不堪重荷。車速指針已經不再乖乖地指著5×1000,而是開始晃動起來。這沒有關係。如果在她到達之前摩托車熄火了,她就步行。現在沒有人追她了。哈羅德已經死了。而且如果她不得不步行,他就會知道並且會派人來接她的。 哈羅德朝她開了槍!哈羅德想要殺她! 不管她怎樣努力地逃避,卻總是會想起來。她的腦子死死地想著這件事,就像一隻狗死死地咬著一塊骨頭。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爆炸後的第一天晚上,當哈羅德最終同意他們露營時,她夢見了弗拉格。他告訴她他要讓哈羅德和她在一起,直到他們到達接近猶他州的西部大陸坡。在此之後,他將會在一個短暫的毫無痛苦的事故中死去。一小灘油。翻過護欄,沒有爭吵,沒有混亂,沒有麻煩。 但那並不是短暫而毫無痛苦的,而且哈羅德差點兒殺死了她。子彈從距離她面頰不到一英寸的地方飛過去而她卻動彈不得。她是給嚇呆了,不知道他怎麼會做這樣的事,他怎麼會允許自己哪怕是想做這樣的事。 她試圖對自己解釋說是弗拉格想用這種方式嚇唬嚇唬她,好讓她記住她到底屬於誰。但這沒有道理!這很荒唐!即使有那麼一點兒道理,但在她的內心深處有一個堅決而肯定的聲音在說,這個開槍事件是弗拉格沒有預料到的。

她想把這個聲音驅走,她想把這個想法拒之門外,就像一個心智健全的人要把一個讓人討厭的眼露凶光的人拒之門外那樣。可是她做不到。這個聲音告訴她,她現在之所以還活著完全是因為僥倖,哈羅德的子彈原本可以輕而易舉地射中她的眉心,而這兩種情況都不是蘭德爾·弗拉格的安排。 她說這個聲音是在撒謊。弗拉格無所不知,他可以明察秋毫…… 不,只有上帝才能這樣,那個聲音無情地說,上帝,他並不是上帝。你能活下來完全是僥倖,也就是說一切賭博都結束了。你什麼也不欠他的。你可以轉身回去,如果你願意的話。 回去,真是笑話。回到哪兒去? 對於這個問題,那個聲音沒什麼可說的了——假如它真的說了,她會大吃一驚的。如果那個黑衣人的根基是不牢固的,那麼她發現這個事實已經太晚了。 她想把注意力從那個聲音上轉移到沙漠清晨美麗而蒼涼的景色上,但那個聲音卻仍然存在,那麼低沉而持續: 如果他不知道哈羅德會反抗他,並會對你還擊,他還知道些什麼?下一次會不會徹底地失算呢? 但是,哦,天啊,太晚了。已經晚了幾天,晚了幾週,甚至也許晚了幾年了。為什麼這個聲音等到它已經沒有意義了的時候才出現呢? 那個聲音好像認同了,最終沉寂下來,她獨自擁有了清晨。她騎著車,什麼也不想,盯著眼前不斷後退的道路。這條路是通向拉斯維加斯的。這條路是通向他的。 摩托車是在那天下午熄火的。車子裡面發出一聲刺耳的丁當聲,發動機停了下來。她能聞到一股難聞的熱氣,像燒膠皮的味道,這氣味是從發動機機箱裡發出來的。車速從她一直保持的40公里勻速行駛降到了步行速度。她把車推到檢修道上,轉動了幾下起動裝置,她知道這樣沒用。她把它毀了。她在去找她丈夫的過程中毀滅了很多東西。她負責在最後的爆炸會議上除掉整個“自由之邦委員會”和他們邀請的客人。然後是哈羅德。還有,順便說一下,不要忘了還有法蘭妮·戈德史密斯那沒出世的孩子。 這讓她覺得噁心。她趴在護欄邊把她吃的那點午飯全吐了出來。她覺得很熱,頭暈,難受極了,她是這酷熱的沙漠裡唯一的生物。天很熱……非常熱。 她轉過身來,擦了擦嘴。哈雷牌摩托車像一隻死去的動物一樣倒在地上。納迪娜看了它一會,然後便開始步行。她已經過了德賴萊克,這意味著如果沒人來接她,她今晚只能睡在路邊了。如果運氣好的話,明天早上她就能到達拉斯維加斯。突然之間,她確定那個黑衣人是要讓她走下去了。到達拉斯維加斯時,她將又渴又餓,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到她過去的影子。那個在新英格蘭私立學校教小孩子們讀書的女子會消失,消失得一干二淨。幸運的是,那個讓她如此擔心的小小聲音將是原來那個即將消失的納迪娜的一部分。但是最後,這一部分也會消失。 她走著,時間在一點點地過去。汗水從她的臉上滾落下來。在蒼白的天空和高速公路的會合處總是閃動著一片銀光。她解開她那件薄襯衣的釦子把它脫了下來,身上只穿著一件白色的棉質胸罩。曬傷?又能怎麼樣?說實話,我的天,我才不在乎呢。 到黃昏時分,沿著她隆起的鎖骨已經有一大片皮膚被太陽曬得快要發紫了。夜的寒冷突然之間降臨了,凍得她直發抖,她這才想起,露營裝備忘在摩托車上了。 她迷茫地四處張望,看見幾輛零星散佈的汽車,有的已經被流沙埋到了發動機罩。想到要在一輛墳墓一樣的汽車裡過夜她就覺得噁心——比中暑時噁心得還厲害。 我的頭很暈,她想。 這也不要緊。她決定寧可走一整夜也不找那樣一輛車睡覺。如果這還是在中西部,她就可以找個穀倉,或者乾草垛,或者一片草地,找一塊乾淨、柔軟的地方。但在這兒卻只有道路,只有黃沙,只有沙漠中風化的土地。 她把長發從臉上撩開,心想她寧願去死。 現在太陽落到地平線以下了,正是晝夜交替之際,風從她身邊吹過,寒冷刺骨。她看看周圍,突然覺得非常害怕。 太冷了。 孤峰變成了黑色的巨石,沙丘就像不祥的倒臥的巨人。就連仙人掌的尖刺也像是死人的骷髏般的手指,從它們淺淺的墳墓裡伸到沙子外面。 頭頂上是無垠的天空。 斷斷續續的歌聲傳到她的耳朵裡,是一首迪倫的歌,歌聲冷冷的一點兒也不動聽。像鱷魚一樣被捕獵……被毀滅…… 這首唱完之後,又傳來另一首,是鷹誼會的歌,她猛然感到一陣恐懼,今夜我想在沙漠中與你同眠……億萬顆星星在我們身邊…… 突然間她知道他來了。 在他開口說話之前,她就知道了。 “納迪娜。”在黑暗中傳來他溫柔的聲音。聲音無比溫柔,最後那隱藏的恐懼消失了。 “納迪娜,納迪娜……我多麼愛你,納迪娜。” 她轉過身去,他就在那裡,坐在一輛老雪佛萊轎車的發動機罩上(那輛車剛才在這兒嗎?她不敢確定,但她覺得併不在),兩腿交叉,手輕輕地放在褪了色的牛仔褲的膝蓋上。他望著她,臉上掛著溫柔的微笑。可是他的眼睛裡卻沒有一絲溫柔,它明明白白地顯示著這個人並沒有體驗到任何溫柔的情感。她看到他的眼睛裡不停地閃動著一種歡愉,就像絞刑架的支板剛剛被撤走時,被吊的人不停地晃動著他的腿。 “你好,”她說,“我來了。” “是的。你終於還是來了,就像許諾的那樣。”他的微笑漾開了,手向她伸了過來。她握住了他的手,感到它們是那麼地熱。他像一個燒旺的火爐散發著熱量。他光滑的沒有一絲皺紋的手撫摸著她的手……像手銬一樣緊緊地把它們握住。 “哦,納迪娜。”他輕聲說,彎下身去吻她。她把頭稍稍轉了一下,抬頭望著冷冷的星星,他的吻沒有落到她的唇上而是到了她的頦下。他沒有被愚弄。她能感到緊貼著她肌膚的是他嘲諷的笑容。 他討厭我,她想。 但是厭惡只是另一種可怕的東西的表像——一種醞釀已久埋藏已久的慾望,一個生長了很久最終長出頭的馬上就要流出腥臭膿液的膿包。他那滑向她背部的手比她身上的灼傷還要燙。她轉過身,背對著他,突然她下身兩腿之間膨脹起來,變得更豐滿,更柔軟,更敏感。她覺得長褲的褲縫輕輕地摩擦著她,使她直想去抓,想去趕走這搔癢,永遠地趕走。 “我想問你一件事。”她說。 “你問吧,隨便什麼事。” “你說,'就像許諾的那樣'。誰把我許諾給你了?為什麼是我?我該叫你什麼?我甚至連這也不知道。我認識你快一輩子了,但我還不知道該叫你什麼?” “叫我理查德。這是我的真名。就叫我這個。” “這是你的真名?理查德?”她疑惑地問。他在她的脖子後面格格地笑了起來,厭惡與慾望使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誰把我許諾給你了?” “納迪娜,”他說,“我忘了。來吧。” 他從車上滑下來,仍然握著她的手,她差一點想把手抽出來跑開……但這又有什麼用呢?他會追上她,抓住她,強姦她。 “月亮,”他說,“月亮圓了。我也等不及了。”他把她的手拉到他牛仔褲磨光褪色的襠部,那裡有個可怕的東西在冰冷的拉鍊下面跳動著。 “不。”她輕聲說,試圖把手拿開,回想著現在距離另一個撒滿月色的夜晚是多麼的遙遠。那是在時光彩虹的另一頭了。 他把她的手緊緊地貼在身上。 “到沙漠裡來,做我的妻子。”他說。 “不!” “現在已經太晚了,親愛的。” 她和他一起過去。在銀色的月光下,有一床鋪蓋和一堆燒黑的木頭。 他把她放倒。 “好了,”他喘著氣,“現在,好了。”他的手指解開皮帶扣,然後是褲扣,然後是拉鍊。 看到他的身體她開始尖叫起來。 黑衣人聽到她的叫聲咧開嘴笑了,在黑夜裡他咧著的嘴巴閃著淫穢的光。大而明亮的月亮冷冷地照著他們兩個人。 納迪娜一聲接一聲地尖叫著想爬走,但他把她抓了回來。於是她用盡全身的力氣緊夾住雙腿,然而當一隻手插進去的時候,她的腿像流水一樣被分開了,她想:我抬頭看……我抬頭看月亮……我什麼也不會感覺到,很快就完了……很快就完了……我什麼也不會感覺到…… 當他冰冷的身體滑向她的時候,她再一次尖叫起來,掙扎著,可是沒有用……他猛烈地撞擊著她,像入侵者,像毀滅者,冷冷的血從她大腿間湧出,他進入她體內,直深向她的子宮。月亮在她的眼中,像一團冷冷的銀色的光,當他來時,它像熔化了的鐵,熔化了的生鐵,熔化了的黃銅;她來了,尖叫著,難以置信的歡愉,驚駭,恐懼,穿過生鐵和黃銅的大門來到瘋狂的沙漠,像片葉子一樣被他咆哮般的笑聲追趕著,吹動著。她看著他的臉變得越來越模糊,漸漸變成了一個頭髮蓬亂的魔鬼的臉垂在她的臉上。這個魔鬼的眼睛像兩個閃亮的黃色燈泡,它們是人們從未想到過的地獄的窗口,而且裡面還有可怕的幽默。這雙眼睛看到千百個夜間黑暗的城市裡彎彎曲曲的小巷,它瞪著,閃著,最後變得恍惚了。 他來了一次……一次……又一次,好像有用不完的力量。冷,他非常冷。而且老,比人類老,比地球老。地球。光明。 來了。又來了。她的最後一聲尖叫被沙漠的風吹走,吹到了深深的夜色中,吹到了那個千萬種武器正等著它們的新主人去佔有它們的地方。頭髮蓬亂的魔鬼的頭,垂下的舌頭深深地分成兩股。它死亡的氣息呼到了她的臉上。現在她是在瘋狂的土地上。那扇鐵門關上了。 月亮……! 月亮就要落下去了。 他又赤手空拳抓了一隻野兔。他抓住這個發抖的小東西,扭斷了它的脖子。他在原來生火的地方重新燃起了一堆火,把兔子烤上,烤肉散發出陣陣香味。現在這裡沒有狼了。那天晚上它們呆在遠處——它們應該這樣,畢竟,這是他的新婚之夜,神色恍惚毫無表情地坐在火堆另一邊的是他臉色泛紅的新娘。 他彎下身去,把她的手從她的大腿上抬起來,當他把手放開,她的手就僵在和嘴差不多高的位置上。他看了一會兒又把她的手放回腿上,她的手指緩緩扭動著,像一條條將死的蛇。他用兩個手指戳向她的眼睛,她沒有眨眼。她空洞地凝視著,凝視著。 他實在是糊塗了。 他對她做了些什麼? 他記不起來了。 這沒什麼關係。她懷孕了。如果她有點緊張,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她是最好的育兒器。她會孕育他的兒子,生下他,然後她就完成了她的使命,可以死了。歸根到底她來這兒就是為了這個。 兔子烤好了。他把它分成兩份,把她的那一份撕成像是餵嬰兒似的小塊兒,一次餵她一塊,有幾塊沒嚼爛的兔肉從她嘴裡掉出來落到了腿上,但她把大部分都吃下去了。如果她還是這個樣子,就得找個護士了。詹尼·恩斯特倫,也許可以。 “這很好,親愛的。”他柔聲說。 她兩眼無神地看著月亮。弗拉格溫柔地向她微笑著吃完了他的婚宴。 盡興的做愛總是讓他覺得餓。 那天深夜他醒了,坐起身來,又迷惑又恐懼……那是一種像動物本能一樣的難以名狀的恐懼——是一頭食肉動物感覺自己將被捕獲時的恐懼。 這是一個夢?還是一種幻影? 他們來了。 他嚇壞了,竭力想弄明白這種想法,想把這句話放到一個上下文當中。可是他辦不到。它孤零零地懸在那兒,像一個夢魘。 他們走近了。 誰?誰現在走近了? 夜風從他身邊吹過,好像給他帶來了一種氣味。有人正在過來,而且…… 有人離開了。 當他睡著的時候,有人從他的營地邊經過,向東去了。是那看不見的第三個間諜嗎?他不知道。這是個月圓之夜。那第三個間諜逃走了?這個想法讓他感到一陣驚慌。 是的,但誰來了? 他看著納迪娜,她睡著了,緊緊地蜷縮著身子,再過幾個月,他兒子在她的肚子裡也會是這個樣子吧。 還有幾個月嗎? 那種東西從邊緣破碎的感覺又出現了。他重新躺下,想著今夜恐怕再也睡不著了。但是他確實睡著了。 當第二天早晨他驅車開往維加斯的時候,他又微笑起來,幾乎把夜裡的恐懼忘了個一干二淨。納迪娜乖乖地坐在他身旁,像一個肚裡精心種下種子的布娃娃。 他去了格蘭德,在那裡他知道了在他睡覺時發生的事情。他在他們眼中看到了一種新的小心而懷疑的眼神,他感覺到恐懼像飛蛾的翅膀再一次觸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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