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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51章

末日逼近 斯蒂芬·金 20571 2018-03-14
博爾德的各個角落貼滿了拉爾夫宣布會議的海報,人們興奮地談論著,大多是關於7人特別委員會是好還是壞的問題。 天還沒有黑阿巴蓋爾媽媽就上床睡覺了,她感到疲憊不堪。這一天接連不斷地有人來訪,詢問她的態度,她按自己所想應允了大部分的決議,因為她覺得委員會還不錯,人們都迫切地想知道若是在大會上組成一個長期委員會,她是否會任職,她回复說這是件太累人的差事,但她在人們需要她幫助的時候,一定會給予由選舉的代表組成的委員會以一切盡可能的幫助。她一遍遍地擔保說,任何拒絕她幫助的長期委員會結果都會是一團糟。阿巴蓋爾媽媽休息了,很疲憊,但心滿意足。 那晚,尼克·安德羅斯亦是如此,在短短的一天裡,憑著一張由手搖油印機造出來的海報,自由之邦一支由難民組成的渙散隊伍轉變成頗具潛質的選民。他們喜歡這海報,在長期的自由落體的感覺之後它給了他們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

那天下午,拉爾夫驅車來到發電廠。拉爾夫和斯圖決定後天在斯圖和法蘭妮那裡開一個預備會議。這可以給全體委員會成員再多兩天時間去聽取眾人的意見。 尼克微笑著,托著他那兩隻無用的耳朵。 “唇讀更好,”斯圖說道,“你知道,尼克,我開始考慮用那些棕色摩托,我們一定能做成點事。那個布拉德·基切納是個工作勤懇的傢伙,我們若有十個像他那樣的人,到9月1日我們就能使這整個城市很好地運轉了。” 尼克做了一個OK的手勢表示同意,他們一起走進了房子裡。 那天下午,拉里·安德伍德和利奧·羅克威沿路向西走,直到哈羅德的房子。拉里還背著那隻陪伴他走遍全國的帆布包,但現在裡面只裝著一瓶酒和半打巧克力棒棒糖紙了。

露西和其他6個人帶著兩輛破卡車出去了,他們開始清理博爾德的大街小巷,這裡到處都是車子,問題是,他們全靠自己幹活,而這項分散的工程需要依靠其他人的響應與參與。 拉里尋思著,眼睛看到一張標題為“群眾大會”的海報,這張海報被貼在電線桿上,也許這是問題的答案。這裡的人們想幹活,他們需要有人來協調和組織,告訴他們應做什麼,他想,他們大部分人都想洗去初夏時這裡發生的一切,就像用板擦擦掉黑板上的髒話。拉里想也許在全美國這無法辦到,但若是天氣許可,飄雪之前在博爾德應該可以辦到。 瞥見玻璃反射的亮光,他轉身去看,利奧飛快地拾起一塊石頭扔了過去,正穿過一輛舊福特車的後車窗。 “別這樣,喬。” “我是利奧。”

“利奧。”他糾正道。 “別這樣。” “為什麼?”利奧得意地說,好一陣子拉里也想不出一個滿意的答案。 “因為那發出的聲音很刺耳。”他最後只有這樣說了。 他們繼續向前走。拉里把雙手插在口袋裡,利奧也把雙手放在口袋裡。拉里踢了一腳空的易拉罐,利奧斜著向前去踢一塊小石子。拉里開始吹一支曲子,利奧便打著口哨伴奏。拉里搓了一把孩子的頭髮。利奧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拉里想著:天啊!我喜歡上這傢伙了,已經有點愛不釋手了。 他們來到法蘭妮提起的那個公園,對面是一幢嵌著白色百葉窗的綠房子。通向前門的水泥路上停著一輛裝滿磚頭的手推車,前門旁邊是一個廢罐子,放著那種需要加水的自製灰泥混合劑。 旁邊蹲著一個小伙,背對著街道,寬闊的肩膀,沒穿上衣,身上曬得爆了皮,他一手拿著鏟子,正在花床四周做一道彎形的矮牆。

拉里想起法蘭妮說的話:他變了——我不知道他變成了什麼樣,為什麼會變,甚至不知道這是不是最好不過的了——有時我真擔心。 於是拉里走上前去,以他在穿越這個國家這段時間裡計劃好的方式說道:“我猜,你就是哈羅德·勞德吧?” 哈羅德一驚,身子一顫了一下,轉過身來,一手拿著磚塊,一手半舉著滴著灰泥漿的鏟子,像是拿著件武器。拉里用余光瞥見利奧後退了一步。他的第一個念頭非常確定,認為哈羅德根本沒有看他。這與他想像的不一樣。他的第二個念頭與這鏟子有關:他會不會讓那滴著泥漿的家甚落到我身上?哈羅德表情嚴肅,眼睛又窄又黑;頭髮呈波浪形貼在浸滿汗的額頭上;他雙唇緊閉,有些蒼白。 緊接著,哈羅德開懷大笑起來,而且是毫無惡意。如此突然而徹底的轉變,以至於拉里事後都難以相信他曾見過一個緊張而嚴肅,毫無笑容的哈羅德,比起花床周圍的牆來,那張臉更容易把自己同別人分開。

他的眼睛不再有那種惡意的眼神(那雙眼睛綠幽幽的,這樣一雙明亮的眼睛怎麼會看起來充滿惡意,甚至是陰暗呢?)他把鏟子尖朝下插入泥漿中,手在牛仔褲後的口袋上擦了擦,接著伸出來。拉里想到:天啊!他還是個孩子,比我還小。他若是已滿18歲,我就吃掉他去年生日蛋糕上的蠟燭。 “我好像並不認識你。”哈羅德握手時笑著說道。 他握手有力,拉里的手被握得上下擺動三四次,這令拉里想起他與喬治·布什的那次握手,那時,那個老人正競選總統。那是他聽從了他媽媽的建議,參加的一次政治集會。他媽媽常說,若是你看不起電影,就去動物園。若是你連參觀動物園的錢都沒有,就去看看政治家。 哈羅德的笑極具感染力,拉里也跟著笑起來。無論他是不是個孩子,不論這握手是否能稱之為政治家的握手,他的笑給拉里留下深刻的印象,相信這笑是發自內心的。這麼長時間以後,得到那些糖紙之後,一個活生生的哈羅德終於站在面前。

“是的,你是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 “是嘛!”哈羅德高聲說道。他笑得更爽朗了。 若是他笑得再燦爛些,拉里有趣地想,那他的嘴角會與顱骨後部都挨上了,那樣的話,他頭上的2/3都會震掉了。 “我跟隨你從緬因穿過全國來到這裡。” “真的嗎?你真的一直跟著我?” “是真的。”他從肩上放下背包,“這兒有些東西給你。”他掏出一瓶波特爾酒,放在哈羅德的手裡。 “天,你怎麼有這東西。”哈羅德吃驚地看著瓶子,說道:“1947年?” “一個好年頭,還有這些。” 他把近半打巧克力棒棒糖放在哈羅德另一隻手裡。其中一塊從指縫中溜出,滑落到草地上。哈羅德彎下腰把它撿起來,拉里又一次看到哈羅德起初的那種震驚。

接著哈羅德直起腰,笑著道:“怎麼會知道?” “我跟隨你的足跡——你的糖紙。” “我真該下地獄,進屋來,我們該好好談談,像我父親說的那樣,想要兩杯可樂嗎?” “是的,你呢,利奧?” “哎,利奧!來杯可樂嗎?” 利奧咕噥著,拉里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 “說話呀,”他有些生氣,“上帝給了你嗓子是乾什麼用的?我在問你呢,想不想來杯可樂?” 利奧用小得難以聽清的聲音說:“我想去看看納迪娜媽媽回來了沒有。” “什麼話,我們剛到這裡!” “我想回去!”利奧抬起頭答道。陽光在他的眼睛裡強烈地閃爍著。 拉里尋思著:天哪,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快要哭了。 “請等一下。”拉里對哈羅德說道。

“好的,有時孩子會很害羞,我過去也是。” 拉里走到利奧那裡,彎下腰,以便能夠平視對方的眼睛。 “怎麼啦,好孩子?” “我只想回家,”利奧避開他的注視,“我想要納迪娜媽媽。” “我想回去。”利奧匆匆看了一眼他。視線從拉里的肩上跳到哈羅德站著的草坪中央,然後又移到水泥地上,“求你了。” “你不喜歡哈羅德?” “我不知道……他挺好的……我只想回去。” 拉里嘆了口氣:“你能找到回去的路嗎?” “沒問題。” “好吧,但我真希望你能進來和我們喝杯可樂。我一直都期待著見見哈羅德,你知道的,是嗎?” “是的……呃……” “我不想進去。”利奧低聲說道,一時間他又勇敢起來了,眼神變得空洞而野蠻。

“好吧。”拉里匆匆說著,他站起身,“直接回去,我會去查房,看你是否按我說的去做了,別在路上逗留。” “我知道了,”利奧突然衝動地輕聲說:“為什麼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就現在,我們一起走,好嗎?拉里?行嗎?” “利奧,什麼?” “別介意。”還沒等拉里說什麼,利奧便匆匆跑了,拉里站在那看著他,直到看不到才折回身來,眉頭緊鎖。 “瞧,這沒什麼,”哈羅德說道,“孩子總是很淘氣。” “是呀,我想他有權力決定去留,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已經經受了半天的折磨了。” “我想是的,”哈羅德答道。就在這時,拉里心頭升起一絲不信任,覺得哈羅德如此之快地對一個小男孩表示同情有些做作。 “好了,進屋來,知道嗎。你是我的第一個夥伴,法蘭妮和斯圖常出去,不能算數。”他淡淡一笑,有些憂傷。

拉里突然間對這個小伙子生出一股同情——因為他自己確實沒有什麼兩樣,他形單影只,哈羅德也是如此,都是無憑無據對人妄下結論,這不公平。他應該拋開這該死的猜忌。 “我很高興做你的伙伴。” 起居室雖小但很舒適。 “等我騰出手來,我打算再弄些新家具,現代樣式,鉻黃色,真皮的,像廣告上說的那樣,什麼他媽的預算,我拿到了王牌。” 拉里發自內心地笑起來。 “地窖裡有些好酒,我去拿些來,我想不加糖塊,如果你認為可以的話。我現在不吃甜食,想減肥。不過這次可以來點葡萄糖,這是個特殊情況。你一起跟我從緬因穿越全國,跟隨著我的,不,是我們共同的記號。這確實值得一談,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好了,坐那把綠椅子,那是所有這些破爛中最好的了。” 在哈羅德說這些話的時候,拉里產生了最後一個疑惑的念頭:哈羅德談話時很像一個政治家——談吐暢快,頗善言辭。 哈羅德去地窖了,拉里坐在綠椅子上。他聽到一聲門響,接著是哈羅德下樓時重重的腳步聲。他四處望望。這算不上世界上最好的客廳之一,但若鋪上長絨地毯,來些漂亮的現代家具,會相當不錯的。屋裡最有特色的是那石頭砌成的壁爐和煙囪——精細而漂亮的手工活。但壁爐上有塊石子鬆動了,像是掉下來後又被人隨意地塞進去的。猶如拼板中掉出了一塊,又像牆上掛歪的一幅畫。 他站起身,把那塊石子撿出來,哈羅德還在樓下找著。拉里正想把石子放回去,他突然看到爐膛下放著一本書,書皮上蒙著一層薄灰,但還沒蓋住那金色扉頁上印著的書名:賬本。 拉里覺得有些羞愧,似乎自己在有意察看,他把石子放回原處,這時哈羅德伴著腳步聲上樓了。這次時間剛好,哈羅德拿著兩瓶大肚子細瓶頸的酒進來時,拉里剛好回到椅子上。 “我花了幾分鐘把它們從樓下槽子裡拿出來,沾了土。” “看起來不錯,瞧,我不能保證那波特爾酒沒變質,我們兩個要好好喝一次。” “不冒險便無所得。”哈羅德笑著說。 哈羅德的笑令他感到渾身不舒服,拉里突然發現自己在想著那本“賬本”——那是哈羅德的,還是屬於這房子原來的主人呢?若是哈羅德的,那裡面會寫些什麼呢? 他們打開酒瓶蓋,令他們高興的是酒還好好的,半小時後,他們都有些飄飄然了。哈羅德醉得更厲害。儘管如此,哈羅德還笑著,事實上笑得更開心了些。 拉里由於酒的原因而話多了起來,“那些海報,關於18號的那個會議,為什麼你不參加那個委員會呢,哈羅德?我覺得像你這樣的小伙子將是個理想的人選。” 哈羅德快樂地笑著,說,“我太年輕了,我想他們認為我沒有足夠的經驗。” “這真可惡,”哈羅德是毫無經驗的嗎?拉里想,那種笑,那種陰暗的懷疑表情,拉里弄不清楚。 “哎,誰知道將來會怎樣?”哈羅德大笑著說,“凡人皆有得意日。” 在5點鐘左右,拉里離開了,他與哈羅德友好地道別,哈羅德笑著和他握手,告訴他以後常來。但拉里有一種感覺,若是他再也不來的話,哈羅德是不會在乎的。 他沿著水泥路慢慢走到人行道上,回頭招手告別,但哈羅德早已回屋裡去了。門關著,屋子裡一定很涼快,因為百葉窗拉著。在屋裡一切看起來都挺好,站在外面突然感覺這只是博爾德的一所他曾進去過的房子,百葉窗和窗簾都拉上了,當然他想,博爾德有許多窗子都關著的房子。那是死人的墳墓。當他們病了,他們就用簾子把自己和世界隔離開。他們會悄然死去,就像任何動物在瀕臨死亡時喜歡獨自死去。活著的人——也許潛意識中認識到了死亡的事實,就會把窗子和窗簾拉上。 那葡萄酒起了作用,他感到在點頭疼,覺得剛才打冷顫是酒的後勁,是把好酒當成便宜的酒狂飲的結果。不,不是的,不僅僅是酒的原因,他一會兒垂頭,一會抬頭,總是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 他的思想一片混亂,他突然間確信哈羅德正從百葉窗的夾縫中窺視他,雙手緊緊握著,打開合上,像要扼殺人;那種笑容變成一縷仇恨——“凡人皆有得意日。”這時他想起在貝寧頓過的那一夜,他睡在木台上,醒的時候有一種恐怖的感覺,覺得有人在那裡——緊接著聽到靴子踩著灰的聲音,向西走去。 停下來,不要再幻想了。 上帝,快讓它停下來,但願我從未想過死人,那些在合著的百葉窗和窗簾後的死人。像是呆在黑暗的隧道裡,天,他們若是一起開始活動起來該會怎樣。神聖的主啊。別讓我再這樣想了。 突然他想起小時候和媽媽去動物園的那次經歷。他們去猴山,那種氣味像是一記重拳,打在他的鼻子上,也擊在那裡面。他轉身想逃,但被媽媽制止了。 呼吸正常,拉里,她說著,只需5分鐘你就能完全不會注意到那氣味了。 於是他就呆在那裡,並不相信她的話,只是努力著不吐出來(儘管那時他只有7歲,但他最討厭的事情就是嘔吐)結果她說對了。當他低頭看表的時候,那時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他不明白為什麼那些女士會在進門的時候用手摀住鼻子,一副厭惡的表情。他把這告訴了他媽媽。艾麗斯·安德伍德大笑起來。 “噢,這味道仍不好聞,只是你對它已經適應了。” “怎麼會呢,媽咪?” “我不知道,每個人都能這樣,現在對自己說,我要再聞一聞這猴籠到底是什麼味道。然後你就深呼吸。” 於是他照辦了,那種怪味依然存在,甚至比他們剛進來時還要強烈,還要難聞。他吃進去的東西開始在胃裡翻騰,他掙扎到門口,吸幾口外面的新鮮空氣,設法,但已不可能把那些東西壓下去了。 這是一種感知力,他現在認為,她知道那是什麼。儘管她不知道它被稱作什麼,這想法還未成形,他就听到她媽媽在說,對自己說,“我想聞聞博爾德到底是什麼味。”他聞了一下,像剛才一樣,他聞到了,他聞到了關著的窗子和拉下的窗簾後面的味道,他聞到了有東西正在慢慢腐爛,甚至就在這地方,有些已經死光了。 他越走越快,近乎一路小跑,聞著夾著水果的強烈味道,他和其他所有的人,都停下來好奇地聞著,因為它無所不在,無所不能,它渲染了人們的思想,你不會把窗簾都拉下來,就是做愛時也不會,因為那些死人躺在拉著的窗紗後面,而活著的人還想向外看這個世界。 那些吃下的東西都想向上湧,因為這是間他永遠也擺脫不了的猴籠,就算是搬到無人居住的荒島上,也是無濟於事了。儘管他討厭嘔吐,他現在卻快要吐出來了。 “拉里,你好嗎?” 他嚇了一跳,從嗓子裡小聲地叫了一聲。那是利奧,坐在離哈羅德大約有三幢樓的地方的欄杆上。手裡還拿著只乒乓球在路上拍著。 “你在這里幹什麼呢?”拉里的心跳慢慢恢復了正常。 “我想和你一起回家,”“但我不喜歡進那傢伙的房子。”他有點膽怯地說。 “為什麼不呢?” “我不知道。” “這對我很重要,因為我喜歡哈羅德——但又不喜歡他,我對他有一兩種感情,你曾對人有過兩種感情嗎?” “我對人只有一種感情。” “那是什麼呢?” “是神聖,我們能回家看看納迪娜媽媽和露西媽媽嗎?” “當然。” 他們繼續沿著阿拉帕赫走了一會兒,互不言語,利奧仍舊在拍著乒乓球,然後再靈活地接住。 “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我若知道你在這,我會早些趕來。” “反正我有事可做,我在這傢伙的草坪上發現了這個,乒乓球。” “你覺得哈羅德為什麼把簾子都放下來呢?” “這樣就沒人能看到裡面,這樣他就可以做秘密的事情,就像死人一樣不被發現。不是嗎?” 他們繼續向前走,在百老彙的街拐角,再向南拐,他們現在看到一些人影;女人們在櫥窗前欣賞裙子;一個男人從別處取了一把斧子回來,另一個男人在一個體育用品商店破損的櫥窗裡挑選著釣具。拉里看見迪克·沃爾曼正離開他那伙人向別的方向騎車而去。他向拉里和利奧招了招手,他們也招手回敬。 “秘密的事情。”拉里若有所思地大聲說,並不真正想讓利奧再說什麼。 “也許他正在向黑衣人祈禱,”利奧隨口說道,拉里像是被帶電的電線掃了一下似的抖了一下。但利奧並沒有註意到。他還在拍著他的乒乓球,先在路上彈一下,然後當它反彈時再接住它……砰,啪! “你真這麼想?”拉里努力使自己顯得自然些。 “我不知道。但他和我們不一樣。他愛笑,但我覺得好像有蟲子讓他發笑,有像蛆那樣的大白蟲子在吸他的腦子。” “喬……利奧,我的意思是……” 利奧的眼睛黑幽幽的,突然間明亮起來,他笑著說:“看,戴納在那邊,我喜歡她,哎,戴納!”他喊叫著,招著手,“有口香糖嗎?” 戴納正在給一輛十速自行車的鏈條上油,她轉過身來笑著,手伸到襯衫的口袋裡,夾出五片出來。利奧笑著跑過去,頭髮飛揚著,一隻手還攥著那球不放。拉里在後面注視著他,躲在哈羅德笑容後面的大白蟲子——喬(不,是利奧)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如此世故,如此恐怖。這孩子處於一種半催眠的狀態,有多少次當拉里目睹有人在路上停下來死去的時候他都在場,目光空洞,神情恍惚,但一會兒一切都又恢復正常了。一切都變了,人類感知的範圍看起來向前邁出了一步。 這簡直像地獄一樣恐怖。 拉里挪動著向利奧和戴納走去,他們正分享著口香糖。 那天下午斯圖發現法蘭妮在樓後的小庭院洗衣服。她把洗衣槽裡註上水,倒了近半盒洗衣粉,用拖把棍攪了攪,直到滿槽裡都是泡沫。她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若是去阿巴蓋爾媽媽那兒,顯得如此無知,她會受到責備的。她把衣服浸到冰冷的水里,開始搓洗,像一串亂糟糟的西西里葡萄。她想道,這種兩面搓洗的方法,絕好地保持了衣服的亮麗色彩,還不會損壞柔軟的內衣,並且…… 她轉過身來,注視著她的男人,他正站在後院門口裡側,逗樂地看著她。法蘭妮停下手裡的活,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哈,哈,真有趣,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站在這裡多久了?” “兩分鐘。但你管那叫什麼?野鴨交配時的舞蹈?” 她顯得很冷淡。 “又裂了一道,今天晚上你睡沙發,或是在弗拉格斯塔夫街和你的朋友格蘭呆在一起。” “看,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些也是你的衣服,斯圖先生,也許你是個元老,但你也會不時地在襯褲上留下點兒什麼。” 斯圖這笑容慢慢展開,最後他忍不住大笑起來,“親愛的,你也太粗俗了。” “現在我覺得併不特別脆弱。” “好了,休息一會兒,我需要和你談談。” 她很樂意,儘管進屋前她得沖沖腳。她的心突突地跳著,她很順從,就像是一忠實的機器。被人不懷好意地濫用著。若是我的曾祖母,她也會這樣做的,也許她把這看成是冒險補償的一部分。 他低頭看看腳和小腿,有些喪氣,上面沾著一層灰色的肥皂沫,她厭惡地用水冼淨。 “我妻子洗衣服的時候,”斯圖說道,“她用一種——你管那叫什麼來著?對,是搓板,我記得我媽媽有三個。” “我知道那東西,”法蘭妮生氣地說,“我和瓊轉遍了博爾德也沒有找出一個來,技術工人都罷工了。” 他又笑起來。 法蘭妮把手放在身後,“你是不是想惹我生氣,斯圖爾特·雷德曼?” “不,我在想到哪裡去給你弄個搓板,如果瓊想要,也給她一個。” “到哪?” “你先讓我看看。”他的笑容消失了,他胳膊摟住她,把額頭貼在她的額頭,“你知道我很感謝你為我洗衣服,我想一個懷孕的女人比她的男人更清楚哪些事情該做,哪些事情不該做,法蘭妮,為什麼要讓那些衣服惹你心煩呢?” 她迷惑地看著他,“為什麼?好吧,那你穿什麼?你想披著這些衣服走來走去嗎?” “法蘭妮,商店裡有的是衣服,我的尺寸很好買。” “什麼,把舊衣服扔掉,就因為它們髒了?” 他有些不安地聳了聳肩。 “不可能,”她說道,“那是老式做法,斯圖,就像他們過去用來裝你的計算機箱子和那些不回收的瓶子,用完就扔掉,不能再讓那重新開始。” 他吻了她一下,“好吧,下一次洗衣服的時候,我來洗。聽到了嗎?” “好的,”她懷疑地笑了笑,“你能堅持多久,直到我生孩子嗎?” “直到我們有了電,然後我給你搞一台你所見到的最大的最漂亮的洗衣機,我負責洗衣服。” “我接受幫助。”她深深地吻了他一下。他有力的大手在她發間不停撥弄著,她感到一陣溫暖在擴散(是熱力,讓我們不要不好意思,我覺得很熱,他每次這樣做的時候,我都渾身發熱)先是在乳房上,慢慢擴散到小腹上。 “你最好快停下來,”她有些上氣下接下氣,“除非你不是只想談談。” “也許我們可以以後再談。” “那些衣服……” “多浸泡一會兒對洗掉那些滲到衣服裡的泥灰會有好處。”她開始笑起來,他用吻封住她的口,當他把她舉起又放下,把她領進屋的時候,她被肩上陽光的暖意打動了,她想知道,以前它也曾這樣熱嗎?這樣強嗎?每一絲,每一縷的陽光都照在我的背——會是紫外線嗎?還是海拔的原因?每個夏天都是如此嗎?總是這樣燥熱? 接著他開始動起手來,就在樓梯上,脫光她的衣服,跟她做愛。 “不,你坐下,”他說道。 “但是……” “我就是這個意思,法蘭妮。” “斯圖,那些衣服會結冰的,我可放了半盒子汰漬在裡面。” “別擔心。” 於是她便坐在房檐陰涼處的椅子上,他們下樓來的時候,他放那兒兩把椅子。斯圖脫了鞋襪,把褲腿卷過膝蓋。他一步步走到槽前開始上下搓洗那些衣服。她禁不住笑起來。 斯圖朝她看著說:“你想在椅子上過一夜嗎?” “不,斯圖,”她帶著嚴肅和懺悔說道。接著又笑起來,直笑得眼淚直流,胃那兒肌肉都疼了。她抑制住自己不再發笑,說道:“這是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你回來想談點什麼。” “噢,對,”他正上下揉著衣服,弄得到處都是泡沫,法蘭妮想:這看起來真有點像……噢,不要想,不然你會笑得流產的。 “我們今天晚上舉行第一次特別委員會會議。” “我準備了兩箱啤酒,餅乾,還有胡椒醬什麼的……” “我不是說這個,法蘭妮,迪克·埃利斯今天來說,他不想參加委員會了。” “是嗎?”她感到有些驚訝,覺得迪克不是那種逃脫責任的人。 “他說他樂意效勞,只要我們有一個真正的醫生,但現在不行,今天又來了25個,其中有一個腿生了壞疽。很顯然是由於被生鏽的鐵絲劃破而化膿的。” “噢,那太糟了。” “迪克救了她——是他和同安德伍德一起來的高個護士一起幹的。迪克說沒有她,對,她的名字叫勞裡·康斯特布爾,那個女人恐怕早就沒命了。他們花了3個小時才把那女人的腿從膝蓋處截了下來,都累壞了。另外,他們還有一個小病人,是個男孩子,總是陣陣地抽搐。迪克努力想弄清楚這是羊角瘋還是由於某種顱壓造成的,或許是糖尿病的結果。他們從人們的東西里找到好幾箱變質的有毒食品。他說若是我們不盡快告訴人們如何挑選所需物品的話,一部分人會因此喪命。讓我們看一下,我說到哪兒了?兩條斷了的胳膊,一個流感病例……” “天啊,你是說流感!” “放寬心,是普通的感冒,阿斯匹林可以退熱,不發汗——而且它不會復發。脖子上也沒有黑斑。但迪克拿不准該用哪類抗生素,他四處去找,迪克有些害怕這流感會擴散,而引起人們的恐慌。” “那個流感病人是誰?” “一個叫羅娜·赫維爾的女士,她同拉臘米一路來,迪克說病菌已引起化膿了。” 法蘭妮點了點頭。 “我們很幸運,那個勞裡·康斯特布爾看來把迪克迷住了,儘管他的年齡是她的兩倍。這也沒有什麼。” “你贊成他們在一起嗎?” 他笑著說:“不管怎麼說,他48歲了,有輕微的心髒病,現在他覺得他什麼都乾了——他正學著做一名醫生。”斯圖有些憂鬱地看著法蘭妮,“我能理解勞裡,為什麼會愛上他。他是我們身邊的英雄。他是個鄉村醫生,不怕治死病人,他知道每天還會有許多人來就診,其中一些人已被胡亂地處理過了。” “委員會還需人手。” “是的。拉爾夫·布倫特納覺得拉里·安德伍德那小伙子還行。從你的話來看,他能幫上忙。” “是的,我覺得他不錯。今兒我碰到他妻子,露西·斯旺,她很甜,滿腦子都是拉里。” “我想每個好女人都是這樣。但法蘭妮,說實話,我不喜歡他逢人便講他的生活經歷。” “我想這只是因為我從一開始和哈羅德在一起,哈羅德沒法理解我和你在一起,而不是和他。” “我想知道他是怎麼想哈羅德的。” “去問問他。” “我會的。” “你會請他參加委員會嗎?” “可能性很小。”他站起來,“我倒寧願請那個被人稱為法官的老傢伙,但他太老了,有70歲。” “你同他談過哈羅德嗎?” “沒有,但迪克和他談過,尼克·安德羅斯是個機靈人,法蘭妮。他使我和格蘭都有了些變化。格蘭有些不隨和,但他不得不承認尼克的主意不錯。法官對尼克說拉里正是我們尋找的那類人。他說拉里正在找活干,而且一定能找到許多不錯的活計。” “我想他是在極力推薦拉里。” “是這樣,”斯圖說,“但在我請他來之前,我想弄清楚他怎麼想哈羅德的。” “有關哈羅德的情況?”她不停地問。 “也許問問與你有關的,法蘭妮,你仍覺得對他負有責任?” “是嗎?我不知道。但想到他時,我覺得有些愧疚。” “為什麼?因為我插了一腳?法蘭妮,你曾想要他嗎?” “不,不,上帝,不,”她幾乎有些發抖了。 “我向他撒過一次謊,呃,實際上也算不上撒謊,那天我們三個碰到一起,那是7月4日。我想他可能感覺到了將要發生什麼。我說我不想要你。那時我怎麼會知道我是不是想要你?在小說裡有一見鍾情,但現實生活中……” 他停下來,一絲笑容在臉上慢慢展開。 “你笑什麼,斯圖·雷德曼?” “我只是想,在現實生活中,我花了至少……”他摸了摸下巴想了想,“噢,是4個小時弄清楚是不是想要你。” 她在他臉上吻了一下,“這很甜蜜。” “不論怎樣,這是真話,我想他仍記得我說的不想要你的話。” “他從未用過難聽的字眼說過你或其他別的人。” “是沒有,他總是笑,這我不喜歡。” “你不會認為他在……設法報復吧?” 斯圖笑著站起身,“不,哈羅德不會。格蘭認為反對黨會以聚集在哈羅德周圍告終,這沒什麼,我只希望他不要插手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 “想想他多害怕,多孤單。” “多妒嫉。” “妒嫉?”她想了想,然後搖搖頭,“我不這麼想,我和他談過,我想知道他不會感覺被拋棄,我想他期望能夠參加特別委員會——這是尼克的所謂簡單方案決定之一,我們都遵循這一原則,其實質是我們都不信任他。” 她說道:“在奧甘奎特,他是你們能想像到的最難以容忍的人,大多是緣於他的家庭狀況,我猜想——對他們來說他像是從雞窩裡孵出來的——一場流感之後,他似乎變了。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他看起來是在努力做一個,呃……真正的男人。然後他一下子變了,總是愛笑。你沒法和他交談,他是在與自己……就像人們在宗教面前那樣或是在誦讀時……” 她突然停下來,眼中閃過一絲驚詫的表情,像是有些害怕。 “誦讀什麼?” “一些能改變他們生活的東西,比如《資本論》之類的,或許只是在詮釋情書。” “你在說什麼?” “嗯?”她看了看他,像剛從白日夢中驚醒過來。她笑著說:“沒什麼,你不是要看拉里·安德伍德嗎?” “當然……如果你沒事的話。” “我很好……去吧,斯圖,會議7點開始,如果快的話,你還有時間回來先吃點晚飯。” “好的。” 他走到把前院和後院分開的大門時,她在後面叫住他:“別忘了問問他對哈羅德怎麼看?” “別擔心,我不會忘的。” “他回答時,看著他的眼睛,斯圖。” 當斯圖隨意談起對哈羅德的印象時(這時斯圖還隻字未提特別委員會有空缺的事),拉里·安德伍德的眼神變得有些困惑,小心翼翼的。 “法蘭妮告訴過你我對哈羅德有些偏執,是吧?” “是。” 拉里和斯圖坐在一座小房子的客廳,外面的廚房裡露西正在忙乎著做飯,放在拉里為她裝配的烤架上的罐頭正冒著熱氣。她邊幹活邊哼著“夜總會的女人”這首歌,聽起來她很快活。 斯圖點了支煙,他一天吸煙不超過五六支,他可不願意讓迪克給他做肺癌手術。 “跟隨哈羅德的那些時間裡,我一直告訴自己他也許不是我想像的那樣。他不是那樣,但我還是想弄清楚他到底是怎樣的,他像魔鬼一樣快樂,是個好主人。他把我帶去的葡萄酒打開,我們一起為健康乾杯。我們度過了一段很愉快的時光,但是——” “但是什麼?” “我們從他身後走過去,我和利奧,他正在花園周圍砌一道磚牆,他轉過身——沒聽到我們的腳步聲,一直到我開口說話,我猜想,一剎那,我心裡想,天啊,這個傢伙會殺了我。” 露西走到過道,問道:“斯圖,坐下來一起吃飯吧,這兒很多。” “不了,謝謝,露西,下次吧。” “你來就是問問哈羅德的情況?”拉里問。 “不,我來是想問問你是否願意在特別委員會任職,我們中的一個小伙子,迪克·埃利斯退出了。” “這樣啊?”拉里走到窗前,看著寂寥的街道,“我想做個隱士。” “你自己拿主意,我們還需要人手,有人推薦你。” “誰,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我問了一圈,法蘭妮覺得你合適,尼克·安德羅斯與那個查理斯法官也說到了你。” 拉里看起來挺高興,“法官推薦我,嗯,這太好了,你知道,你們應該要他,他人很聰明。” “尼克也這麼說,但他已經70歲了,我們的醫療設備還很落後。” 拉里轉身看著斯圖,含笑說:“這個委員會,不會像它看起來那樣短命吧!” 斯圖笑微微有些放鬆。他還是不太確定拉里這人怎麼樣,但很明顯這傢伙昨兒沒在乾草垛上睡著,“好了,讓我們這麼說,我們希望我們的委員會能經得起選舉,成為一支完整的隊伍。” “完全同意,”他看著斯圖,很友好,但很尖銳,“我能給你倒瓶啤酒嗎?” “我最好不喝,前兩天和格蘭·貝特曼多喝了些。法蘭妮挺有耐心,但她的耐心也有限度。怎麼樣,拉里,參加嗎?” “我想……是的,我想不出這世上還有什麼事能比這更讓我快樂,請原諒,我說話太笨了。” “我們今晚在我那有一個小會議,為18號的大會做準備,你來嗎?” “當然,我能帶上露西嗎?” 斯圖搖了搖頭,“不能對她透露,我們想暫時保密。” 拉里的笑容消失了,“我不喜歡搞特務活動,斯圖,我最好開誠佈公地提出來,免得以後爭吵。我認為6月所發生的一切就是因為太多的人都在保守秘密。那不是上帝的旨意,那是一場純粹的人為的把戲。” “這是件你不願同媽媽談起的事情。”斯圖仍微笑著,“事情發生時,我跟你想的一樣,但若這是戰爭時期,你仍會這麼認為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們夢見的那個人,我懷疑他是不是已經離開了。” 拉里一臉驚詫,在想著什麼。 “格蘭說他能理解為什麼沒人談論那事,”斯圖接著說,“儘管我們受到過警告。這兒的人們仍患著戰鬥疲勞症,他們覺得經受了地獄磨難才來到這裡,他們想做的就是舔舔傷口,把死者埋葬,但若是阿巴蓋爾媽媽在這裡,那人就會在別處。”斯圖把頭扭向窗子,正面映著盛夏光暈中升起的弗拉蒂龍斯的美景,“這裡的大部分人不會想到他,我打賭他在想我們。” 拉里望著通往廚房的過道,露西已出去和簡·霍維頓聊天去了。 “你認為他跟在我們後面?”他小聲說,“這是飯前的好想法,對胃口有好處。” “拉里,我自己對任何事情都不能肯定。但阿巴蓋爾媽媽說這不會結束,直到我們捉住他或者他捉住我們。” “我希望她沒有到處宣傳,這些人會奔向倒霉的澳大利亞。” “我想你沒隱瞞什麼。” “是的,但這……”拉里停了下來,斯圖和藹地笑著,拉里也苦笑了一下,“好吧,按你說的辦,我們商量一下,嘴巴要緊一點兒。” “好,7點見。” “沒問題。” 他們一起向門口走去,“再次感謝露西的邀請,我和法蘭妮不久就來做客。”斯圖說道。 斯圖走到門口的時候,拉里叫住了他。 斯圖轉過身來,想知道是什麼事情。 “那有一個男孩,從緬因和我們一起來的,叫利奧·羅克威,他有點問題。露西和我發現他和一個叫納迪娜·克羅斯的人在一起,納迪娜自己也有些不正常,你知道嗎?” 斯圖點點頭,拉里和他的人進來前,有人在談論阿巴蓋爾媽媽和那女人間的一件小事。 “納迪娜在我們遇到他們之前一直照顧利奧,利奧是那類能看透人的孩子。他是唯一有這本領的人。也許總有這樣的人,但自從流感發生後,這樣的事看起來多了些。利奧——他不願到哈羅德房子裡,也不願呆在草坪上,這挺有趣,不是嗎?” “確實挺有意思。” 他們相互會意地看了一下,然後斯圖回家去吃飯。法蘭妮做飯時似乎全神貫注,很少開口。當她把最後一道菜放在裝滿熱水的塑料桶裡時,人們一個接一個地來了,來參加自由之邦特別委員會的第一次會議。 斯圖去拉里那裡時,法蘭妮匆匆地跑到樓上的臥室,在壁櫥的拐角處有一個睡袋,她在穿越這個國家時,就把它掛在摩托車後面。她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放在一個小牛仔包裡,現在這些物品分散放置在她和斯圖共有的這間公寓裡,但有一小部分還沒找到地方放,只得放在睡袋裡面,其中有些瓶瓶罐罐,她父母死後,她得上了突發性皮疹,但現在控制住了——還有一盒迷你方便護墊,以免她感染(她聽說懷孕的婦女有時會這樣)。兩盒便宜雪茄,一盒上寫著:生男孩,另一盒上寫著:生女孩!最後一件是她自己的日記。 她把日記抽出來,審視著,自從來到博爾德,她只記了八九次,每次篇幅都很短,幾乎是能省就省。她想有些後悔。後四天裡她根本就未打開日記,甚至懷疑那些日記會最終從她的頭腦中全都溜走,儘管她盡力在一切就緒時能使它保持盡可能的完整。全為了這孩子。現在那些日記再一次佔據了她的思想。 突然間日記在她手裡有了份量,就是合上那硬皮本也會累得她眉頭冒汗。 她突然轉身看過去,心跳得很厲害。有什麼東西在動。 可能是一隻老鼠在牆後作崇。不會有別的東西。有可能只是她的想像,她沒有任何理由突然想到那個拿著衣架、穿著黑袍的人。她的寶寶非常安全。這只不過是一本書,沒法判斷是否有人讀過,就是有辦法,我們也不知道讀它的人是否就是哈羅德·勞德。 她靜靜地打開這本書,開始一頁頁慢慢翻閱,剛剛過去的一幕幕在她眼前閃現。像業餘愛好者拍下的黑白照片。思想的家庭影院。 (日記)今晚我們都在欣賞他們,哈羅德繼續談論著顏色、質地和彈性,斯圖向我憂鬱地擠了擠眼,我也向他擠了擠眼。 哈羅德當然會反對一般原則,見鬼吧,哈羅德,你還嫩了點! ——我看到他已準備好了一番哈羅德。勞德式的評論。 (我的上帝,法蘭妮,你為什麼會這樣說哈羅德?為什麼呢?) (日記)好了,你了解哈羅德……他愛吹牛……說話自負……是個不可靠的小男孩…… 那是7月12日,她飛快地翻過那一頁,匆匆忙忙地翻到最後。那些片段依然冒出頭來,擊打著她: (日記)無論如何,哈羅德看起來煥然一新了——今夜他的呼吸會趕跑一條龍——還有另一件事,看來像不祥之兆;他收藏受挫的經歷,如同是個人的寶藏。 但為什麼目的呢?是為滿足他那隱藏的優越感和困擾嗎?還是一種懲罰? (日記)噢,他在列名單,並反复核查了兩次——他想找出來——誰淘氣,誰可愛…… 接著是8月1日,兩星期前,篇頭從那一頁下幾行開始。 (日記)昨晚沒寫日記,我太高興了,我曾這麼開心過嗎?我想沒有。我和斯圖在一起,我們…… 一頁結束,她翻到下一頁,那一頁的最頂頭的幾個字是:做愛兩次。但這並沒有引起她的注意,直到她掃到這頁的中間。除了一些女性本能的胡說八道之外,還有一樣東西吸引了她的目光,驚得她目瞪口呆。 那是一個黑黑的抹污了的指印。 她狂亂地想著:我整天都騎在摩托上,一有機會就會注意把自己洗乾淨,但這手怎麼會這麼臟? 她伸出手,一點也不奇怪它在劇烈地抖動著。她把大拇指放在污跡上,那污跡要比她的拇指大得多。 當然會是這樣的,一點也不奇怪,她自言自語道,當你塗抹的時候,自然面積要大些,這就是原因,就是這麼一回事…… 但這拇指印並沒有怎麼塗抹,那一條條線和指紋還清晰可見。 這指紋上沒有油污之類的東西,自欺欺人是毫無用處的。 是乾了的巧克力渣。 巧克力棒棒糖,法蘭妮難受地想,是裹著巧克力的巧克力棒棒糖。 剎那間她有些害怕回頭——害怕哈羅德那張帶著笑容的臉會浮現在眼前,就像《艾麗斯》裡的那隻貓在滿臉堆笑。哈羅德的厚嘴唇在挪動著,他嚴肅地說:凡人皆有得意日,法蘭妮,凡人皆有得意日。 但是就算哈羅德偷看了她的日記,也不一定意味著他在設計報復她和斯圖,或是任何其他人? 但哈羅德已經全變了,內心的一個聲音輕訴著。 “見鬼吧,他沒變那麼多!”她大聲衝著空屋裡喊著,起先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接著大哭起來,她走向樓梯開始準備晚飯。因為晚上有會議,他們得早點吃飯。但會議突然間顯得不像以前那麼重要了。 摘自特別委員會會議備忘錄: 1990年8月13日 會議在斯圖·雷德曼和法蘭妮·戈德史密斯的公寓召開,全體委員會成員出席會議,他們是:斯圖爾特·雷德曼,法蘭妮·戈德史密斯,尼克·安德羅斯,格蘭·貝特曼,拉爾夫·布倫特納,蘇珊·斯特恩和拉里·安德伍德…… 斯圖·雷德曼被選為會議主席,法蘭妮·戈德史密斯被選為秘書…… 這些備註(還有每一聲打嗝的聲音,都被錄在機子上了,為防止有哪個人會好奇地想听一聽,它將被放到博爾德鎮第一銀行的保險櫃裡。 斯圖·雷德曼展示了一張印著迪克·埃利斯和勞裡·康斯特布爾撰寫的關於有毒食品的單面海報,說迪克要求把它印出來,並在大會之前貼滿博爾德的大街小巷。因為已有15起食物中毒的事件,有兩起相當嚴重。委員會表決,全體通過,由拉爾夫負責複印1000份,找十幾個幫手把它們貼出去。 蘇珊·斯特恩指出迪克和勞裡還有另一項議題想在會上提出來。他們認為應該有一個葬禮委員會;迪克的觀點是這應該被列入群眾大會的日程上,且不應只作為一項健康危機被提出,因為這可能會引起恐慌——而應作為一項重要事情來做。我們都知道現在的人口比瘟疫前人口數目少了許多,但我們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這已不那麼重要了,但是如果我們還只是呆在這裡的話,還會有成千上萬的人死去。 斯圖詢問目前這個問題有多嚴重,蘇珊回答說在秋天到來之前不會非常嚴重,到秋天天氣才會由乾熱而轉向潮濕。 拉里提議加上迪克的建議,把建立葬禮委員會作為大會的一項議程。提議由全體通過。 尼克·安德羅斯被許可起草總結,由拉爾夫·布倫特納宣講,我在這裡摘錄一段: “此委員會必須處理的一個重要問題是是否同意完全信任阿巴蓋爾媽媽,並把會議進展情況告知她,公開和不公開的內容?此問題也可以這樣說,阿巴蓋爾媽媽是否會同意對此委員會及常務委員會完全信任,並把她同大人物的會議進展情況告知我們——特別是那些保密的內容? “這聽起來有些繁瑣,但讓我解釋一下,因為這確實是一個實際問題,我們不得不馬上確定阿巴蓋爾媽媽在社區的位置,因為我們的問題不僅僅是個“重新站起來”的問題。若是那樣的話,我們根本不需要她,眾所周知,我們還有另外一個,那個我們稱之為黑衣人的敵人。我認為他存在的理由很簡單。是這樣:我夢到了阿巴蓋爾媽媽,她確實存在;我夢到了黑衣人,因此他也一定存在。儘管我從未與他謀面。這裡的人們鼓吹阿巴蓋爾媽媽,我也是。如果沒有她的認可,我們不會取得什麼成績——事實上什麼也做不成。” “所以今天下午我拜訪她了,把問題直接向她提了出來,並問她是否願意參加,她說願意,但有條件。她完全直言不諱。她說我們可以完全自由地在普遍的問題上領導這個社區——普遍的問題上,這是她的原話。清掃街道,建造房屋,恢復發電。” “但她明確表示,她想參與商討一切有關黑衣人的問題。她說我們都是上帝和撒旦象棋大戰中的棋子;撒旦的主將是'復仇之神',她叫他蘭德爾·弗拉格;上帝自有理由,選她作為他們的主將。她相信一場決戰就要來到,在這一點,我碰巧和她想的一樣。她認為鬥爭是首要的,她堅持在我們決定有關這場鬥爭和黑衣人問題時,要與她商討。” “現在我不想捲入宗教暗流中,也不想爭論她是對是錯,但有一點很顯然的,不管那些暗流,我們有一種情況必須處理,因此我有一些提議。” 大家談論了尼克的發言。 尼克提議說:我們,作為一個委員會,是否同意不在會上談論有關神學,宗教和超自然暗流的'復仇之神'的問題? 7比0全體通過此決議,委員會同意停止這個問題的討論,至少是在開會期間。 尼克提議道:我們是否同意委員會主要的秘密事務是處理黑衣人這股力量的問題?格蘭·貝特曼補充說,還會經常有其他事務,如葬禮委員會之類的……我們必須保守秘密,提議通過7比0。 尼克接著重複了他起初的提議,委員會所商討的公開或不公開的事務都應該告知阿巴蓋爾媽媽。 提議通過,7比0。 處理完了關於阿巴蓋爾媽媽的問題,委員會在尼克的要求下,開始討論黑衣人的事情。他建議我們派三名志願者西去加入黑衣人的隊伍,目的是獲得那邊動向的情報。 蘇珊·斯特恩馬上報名自願去那裡,經過一番激烈的爭論,格蘭在斯圖的准許下發言:特別委員會或常務委員會的任何成員都沒有資格去完成這項使命。蘇珊·斯特恩想知道原因。 格蘭解釋說:每個人都敬佩你誠心誠意的請求,蘇珊,但情況是,我們不知道我們派去的人是否還能回來,什麼時候,以什麼形式。同時,我們受僱於人,要使博爾德的一切恢復正常,這還有許多工作要做。如果你去了,我們得找人填你的空缺,還得向他說清楚我們已達成了共識。我認為我們沒法負擔損失的時間。 蘇珊:我想你說得對——至少合情合理——但有時我想這兩件事是不是一回事,或者通常是一樣的,你說我們不能派委員會的人,是因為我們是不可分的,我們只是……只是……我不知道。 斯圖:那你再好好想想。 蘇珊:是的,謝謝,我就是這個意思,我們躺在那,而派別人去那裡,而他們可能會被吊在電線桿上拷打,或者更糟。 拉爾夫:還會有什麼更糟的呢? 蘇珊:我不知道,若有人知道的話,那該是弗拉格,我只是厭惡想到這裡。 格蘭:你可能會恨它,但它簡明擺出了我們的立場,我們是政客,新時代的第一批政治家。我們只希望我們的事業不只是幾個政治家派他們的人去做些生死未卜的事情。 蘇珊:我從未想過我會是政治家。 拉里:歡迎參加俱樂部。 對格蘭提出的特別委員會成員不能去做偵察員的提議進行的表決在一種憂悶的氣氛中進行著,結果7比0全體通過。 法蘭妮·戈德史密斯問尼克,尋找的特工應具備什麼條件,期望他們發現什麼情報。 尼克:我們只有等他們回來,才知道能得到什麼情報。若是他們真能回來的話。問題是,我們完全不知道他在那邊能勝任什麼工作。我們多少有些像漁夫拿著誘餌去釣魚,試著看。 斯圖認為委員會應該挑出一些候選人,得到人家的一致同意。通過表決,有關這一點的討論大多被從錄音帶上摘了下來。看起來為有關偵察員的決定留下個長久的記錄是相當重要的。因為這問題顯得很敏感,很麻煩。 拉里:若允許的話,願提名一人。我猜想對你們中不認識他的人來說,聽著有些荒唐,但這可能是個好主意。我提名查理斯法官。 蘇珊:什麼,那個老頭?拉里,你不是糊塗了吧? 拉里:他是我見到的最機警的老頭,他剛剛70歲。羅納德·裡根比他還老的時候還任了一屆總統呢。 法蘭妮:這可不是我所指的極力推薦。 拉里:但他身體硬朗,我想那個黑衣人不會懷疑我們會派像查理斯這樣的老頭去監視他——你知道,我們也要考慮他的疑心,他會採取一些防範措施的,如讓地界守衛檢查過往行人。以免像間謀的人混進去,這並沒有大驚小怪的。還有,我知道,這聽來很不近人情,特別是對法蘭妮,若是我們失去他,總比失去一個還有50年好光陰的小伙子要強些。 法蘭妮:你說的對,這太殘酷了。 拉里:我想再說一句,就是法官會同意的,他很想幫忙,我認為他能行。 格蘭:這值得考慮,其他人怎麼想? 拉爾夫:我無所謂,我不認識這個老紳士。但我認為我們不能因為他老了就把他甩出去,畢竟,看看誰在掌握著這個地方,是一個年過百歲的老人。 格蘭:這也值得考慮。 斯圖:你聽起來倒像是一棵牆頭草。 蘇珊:聽著,拉里,若是他騙過了那個黑衣人,再駝著背,匆匆趕回來時突然心髒病發作了,那怎麼辦? 斯圖:這個人人身上都可能發生,也可能是事故。 蘇珊:我同意……但在老人身上,這種可能性大一些。 拉里:這沒錯,但你不了解法官,蘇珊,如果你了解他的話,你會看到優勢大於劣勢,他真的很棒,無以倫比。 斯圖:我想拉里說的有道理,這樣的事弗拉格可能想不到,我贊成,還有誰? 委員會投票,7比0。 蘇珊:好了,我同意了你的提名,拉里,也許你也會同意我的。 拉里:我想是的,這就是政治,好吧,是誰? 蘇珊:戴納。 戴納是誰,拉爾夫問道。 蘇珊:就是戴納·於爾根斯,她比任何一個女人都有膽量,當然,我知道她可沒有70歲,但我想如果向她說出我們的建議,她會同意的。 法蘭妮:是的……如果我們真要這麼做,我覺得她不錯,我贊成。 斯圖:好,邀請戴納的動議已經提出並獲得支持,還有反對的嗎? 委員會投票,7比0。 格蘭:好,第三位候選人是誰? 尼克:若是法蘭妮不喜歡拉里的提名,我想她恐怕不會喜歡我這個提名,我提名…… 拉爾夫:尼克,你瘋了嗎?你不是這個意思! 斯圖:來,拉爾夫,讀一下這個提名。 拉爾夫:好吧——上面寫著他的提名——湯姆·科倫。 委員會一片沸騰。 斯圖:好,尼克有他的理由,提名一個私生子,你最好讀一下,拉爾夫。 尼克:首先,我對湯姆很了解,就像拉里對法官那樣,甚至更為了解。他喜歡阿巴蓋爾媽媽,他會為她做任何事,包括進油鍋下火海。我就是這個意思,並不是發神經。若是她開口,他會樂意為她赴湯蹈火的。 法蘭妮:噢,尼克,沒人對此有爭議,但湯姆…… 斯圖:讓他說下去,法蘭妮,尼克自有他的道理。 尼克:我的第二個理由與拉里提名法官的原因相同。復仇之神不會想到我們會用湯姆這類遲鈍的人做間謀,你們大家的反應是最好的論據,第三個理由,也是最後一個,儘管湯姆可能有些遲鈍,但他並不缺心眼。有一次颶風來的時候,他救過我的命,他比任何我所知道的人反應都迅速。湯姆有些孩子氣,但如果有人教他,訓練他,就是孩子也能學會做一些事。我看讓湯姆記住一個簡單的故事不成問題,最後,他們很可能想我們派他去是因為…… 蘇珊:因為我們不想他污染我們的基因庫,看,這對我們有利。 尼克:因為他遲鈍,甚至可以說當他看到那些把他送走的人時簡直都快瘋了,他要向他們報復,需要讓他牢牢記住的一個指示就是無論知何,都不能洩露秘密。 法蘭妮:噢,不,我簡直不能相信…… 斯圖:接著說,尼克有他的理由,我們讓他說完。 法蘭妮:好的,對不起。 尼克:有人可能會覺得,湯姆比較遲鈍,很難像聰明人那樣保守秘密,但…… 拉里:是這樣。 尼克:事實上,剛好相反,若我告訴湯姆他必須堅守秘密,無論發生什麼事,他會那樣做的,而一個所謂的正常人能經受得起多少桶冷水,多少次電擊,多少次指尖釘釘的折磨呢? 法蘭妮:不至於此吧,不會吧?我的意思是,沒人真得認為事情會到那步田地吧? 尼克:挨不到那時,有人便會說:好了,我投降,我把知道的人都告訴你們。但湯姆不會這樣做,如果他把編好的故事多看幾遍,他不僅僅會只把它記在心裡,而且他幾乎會信以為真,沒人能讓他動搖,我只想說明,我覺得從各方面來說,湯姆的遲鈍對於這樣一項使命是個優勢,使命這個詞聽起來有些誇大其辭,但情況確實是這樣。 斯圖:拉爾夫,說完了嗎? 拉爾夫:還有一點兒。 蘇珊:如果他實際上開展了工作,但他又怎麼能知道什麼時候該返回呢? 拉爾夫:請原諒,這一段倒是講這一點的。 尼克(由拉爾夫讀):湯姆在出發前將接受催眠的指示,但這並不容易,我有了這個想法後就去找斯坦·諾戈特尼,他曾在晚會上給人施過,我聽他說過,他覺得不太可行,但湯姆在6秒鐘就進入了狀態。 斯圖:是這樣的,斯坦確實知道該怎麼做。 尼克:回想起在俄克拉何馬時,我就知道他有超敏感性。經過長年的一定程度的自我催眠,他已經掌握了這其中的訣竅,這能幫助他進行聯絡。那天他並不明白我要幹什麼,為什麼我不說話也不回答他的問題,我總是把手放到嘴上,然後伸到喉嚨裡來顯示我是個啞巴,但他還是不理解。突然,他變得一動不動,眼睛望著遠方,然後,他又從這種情況裡走出來,完全像是一個催眠的人告訴他該醒了。他也明白,他又回過神來,並且知道了答案。 格蘭:真是神奇。 尼克:當我試驗時,我已經讓斯坦給他進行後催眠指示,大約5天前的事情了。指示是當斯坦說,我當然想讓你看大象,湯姆就會著急著到一個拐角伸著脖子。他醒後半個小時,斯坦又對他施行,他又是這個樣子。所有的玩具都從他的褲兜里掉出來,然後,他坐下來對我們笑著說,現在我想知道湯姆·科倫為什麼去做那些。 尼克:不管怎麼說,這些施加的催眠引出兩點簡單事實,一是我們可以對他施加催眠使他在特定時間返回。最明顯的方法是在有月亮時做,滿月的時候做最好。第二點是當他返回後對他深度催眠可以使我們原原本本地得到他所看到事情的回憶。 拉爾夫:尼克就寫了這麼多。 拉里:聽起來就像是過去的老片子一樣。 斯圖:說什麼? 拉里:沒什麼。 蘇珊:我有一個問題,尼克,你是不是要給湯姆設定一個程序,我想就是這個詞——不讓他洩露任何我們的情況。 格蘭:尼克,讓我來回答這個問題,如果和你的想法不一樣,你就搖頭。我認為湯姆不需要一個程序,我們繼續做事,沒有什麼關於弗拉格的,他也就沒有什麼好猜的了。 尼克:完全正確。 格蘭:好了,我們要當場對尼克的動議進行二讀,我認為我們可以大獲全勝而不需付出什麼,這是一個大膽而有創意的主意。 斯圖:可以進行二讀,我們還可進行進一步的討論,但不要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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