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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50章

末日逼近 斯蒂芬·金 25001 2018-03-14
黎明將至,東方的天空已染上一抹淡淡的玫瑰紅。斯圖·雷德曼和格蘭·貝特曼已登上博爾德西部境內的弗拉格斯塔夫山的半山腰。這片丘陵屬於落基山脈,宛如從平坦的平原上拔地而起,呈現出一幅史前的景象。裸露的岩石中間長滿松樹,晨光中就如同巨人手臂上隆起的血管。在東面不遠處,納迪娜·克羅斯終於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格蘭:“到了下午我該頭痛了,自從上大學後我好像從來沒有這麼喝過酒。” 斯圖:“為了看日出也值得啊。” “那倒也對,你看有多美啊,來過落基山嗎?” “沒有,但這次能來,我很高興。”斯圖舉起瓶子喝了一口,接著說道,“我都有些飄飄然了。”對著面前的景色他沉吟了一會兒,對著格蘭意味深長地一笑,“你知道下面該發生什麼了嗎?”

“發生什麼?” “當然要有事情了,這也正是我帶你來這裡的原因,記得法蘭妮說過'我要把它灌醉,然後問他什麼他就會說什麼。'她說得不錯。” “酒瓶裡的酒已經快乾了。” “這沒有關係,她告訴了我你過去幹過的工作。是關於社交,公關學。” “那你拿錢來賄賂我吧,你這個刨根問底的傢伙。” “錢算得了什麼,明天我帶你到第一國民銀行,給你拿上個100萬,你看怎麼樣?” “說真的,斯圖,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這也是啞巴安德羅斯想知道的,我們往下該怎麼走,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清楚。” “我們要建立一個社會,”格蘭慢吞吞地說道,“是什麼樣的呢?現在說不清楚,我們現在已經有大約400人了,他們還在不斷地往這兒來,而且是一天比一天多,我估計到9月1號,就可以達到1500人,到10月1日能到4500人,等到雪花紛飛的11月,道路封閉時,我們就有8000人了,你可以把這當作第一條預言記下來。”

斯圖果真從褲子後兜里掏出一個小本子快速地記了起來,斯圖覺得很有趣。 “我們千辛萬苦穿過這個國家,總共也沒見到100個人。” “可他們三三兩兩地正朝這裡走過來。” 格蘭沒有聽清楚,“怎麼著?” “三三兩兩地,嗯,他們肯定都在路上,拉爾夫正在和五六個小組聯繫,估計他們週末可以來到,到時就有500人了。” 格蘭又笑道:“對了,阿巴蓋爾媽媽正和他坐在電台裡呢,但她絕不會對著民用電台講話,她怕觸電。” “法蘭妮很喜歡這個老太太,可能是她知道很多生孩子的事情,也可能是——反正她就是喜歡她,這你也知道。” “是啊,大家的感覺都是一樣的。” “到了冬天我們就有8000人了,這麼多人啊。”斯圖又回到了原題。

“這只是一個數學概念,假設這次流感造成99%的人死亡,當然也許沒有那麼糟糕,我們就用這個數字來論證一下,如果流感造成了99%的人死亡,也就是他媽的要死掉2.18億,只是這一個國家。”他看了看斯圖吃驚的表情,冷酷地點了點頭:“也許沒有那麼糟糕,但我想這也差不多了,納粹相比之下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了,不是嗎?” 斯圖乾巴巴地應和著:“天啊!” “但仍然會留下超過200萬人,相當於瘟疫前東京人口的1/5,紐約的1/4,而且只是在這一個國家。如今,我認為這200萬中的1/10會在流感的餘威中死去,就像是人們會在地震的餘震中死亡一樣,就像那個得急性闌尾炎的可憐的馬克一樣。當然還有事故、自殺、他殺。這些將把數字降到180萬。但我們還有個對手,那個黑衣人,在我們西方的某個地方,如果他真的存在的話,西方的7個州將成為他的合法領地。”

“我想他的確存在。” “我也有同感,但他是否統治了那裡的人呢?我倒不這麼想,應該不會是讓阿巴蓋爾媽媽自動地統治美國在大陸上的其餘41個州。我認為事態正處在一種緩慢的變化之中,而這種狀態也正走向終結。起初咱倆在新罕布什爾州時就討論過這個問題,當時我就預見會成立幾十個社會。當時由於不知道而沒有考慮到這兩種夢想所具有的不可抗拒的吸引力,這是一個沒有人能預料到的事情。”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將有90萬人,而他也會有90萬人嘍?” “不會的,首先,即將到來的冬季會造成一定的死亡,到冬天下雪時仍沒有趕到這裡的人會很困難,你注意到沒有?在自由之邦內,我們的醫務工作者只有一個獸醫,再有就是阿巴蓋爾媽媽她自己了,我想她忘記了的藥方恐怕比你我總共學過的都多。如果你摔了一跤,他們會裝模作樣地給人腦袋上裝上一塊鋼板,然後就拿一個什麼東西猛敲一頓。”

斯圖暗想:“那個老小子羅爾夫·卡姆內蒙特可能會抽出他的雷明頓,給我的這兒來個眼兒的。” “我估計到明年春天美國的人口會降到160萬,那隻是一種估計,如果有這麼多的人的話,我們這裡會達到100萬。” “100萬,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他望著遠處人煙稀少的博爾德鎮,東方地平線上緩緩升起的太陽沖淡了籠罩在鎮子上空的黑暗。 “真是不可想像,這個鎮子會人滿為患的。” “博爾德當然住不下這麼多人,我知道人在城區空蕩蕩的大街上走時會產生遲疑,這可由不得你,我們必須在周圍建一個社區群,也就是要在這裡形成一個巨大的社區,而使整個東部地區變得空無一人。” “那你怎麼就能肯定我們能聚集那麼多的人呢?”

格蘭撥弄著頭髮蓋住禿頂,“這是一個不太科學的理由,我願意大部分人是好人,無論什麼人跑到西方去,都是真正的壞人。但我有一種預感……”他壓低了聲音。 “說啊,怎麼不說了?” “我會說的,因為我醉了,但這只限於你我之間,你能保證吧?” “我保證,”斯圖說道。 “我認為他會得到大部分的技術人員,你不要問為什麼,只是預感,主要是技術人員喜歡在一種有嚴格的紀律,有直接的目標的環境下工作,他們都希望火車能正點運行。而在博爾德,情況是一團糟,我的學生形容我們這裡是一堆大糞。但那個人卻能使火車準點,讓手下人像鴨子一樣聽話。技術人員和我們一樣,希望能到他們最能得到實惠的地方去。我想那個人只要想得到,他就能得到。他媽的,他不久就會有能發射導彈的人,還能讓人駕駛著坦克,直升機,還有一兩架B-52到我們這裡來炫耀一下。我懷疑他現在做到這一點沒有——我相信他已經做到了。我相信他正致力於大權獨攬,重建社區——也許他不得不要清洗掉那些懦夫,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很清楚這一點。他有時間。黃昏時我看太陽落山,說真的,我真有點害怕。只要想想在山那邊的人像蜜蜂一樣忙碌就夠我做噩夢的了。”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還需要我給你列個單子嗎?”格蘭笑了笑。 斯圖指著破筆記本的封面,上面依稀可見兩個跳著的小人兒。 “當然了。”他說道。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錯了,你說過的,我們就是要把這些大糞堆在一起,我表示同意。現在時不待人,我們不能在這裡只是圖享受,如果這樣,哪天早晨醒來時,我們就會發現強大的敵人在坦克的引導下,在飛機的掩護下,輕鬆地開到我們的鼻子底下來。” “明天當然不會的。” “那明年5月份呢?” “可能。”格蘭壓低了聲音,“真是有可能。” “那時我們會怎麼樣呢?” 格蘭沒有開口,他只是用手指做了一個勾扳機的動作,然後把餘下的酒一飲而盡。之後,他合上了眼睛。此時天色漸漸地亮起來,他的臉頰和額頭在晨光中一閃一閃的。

“好吧,那我們就動手吧,第一步:重新建立美國,一個小型的美國。要使用公平的和不公平的手段。先建立組織和政府。如果現在開始的話,我們就能組成我們需要的政府。如果等到人口再增長兩倍,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不如我們在一周內召開一次會議,也就是在。人人都要參加。會前成立一個特別組委會。由7個人組成,也就是你和我,安德羅斯,法蘭妮,哈羅德·勞德,也許會加上個把人。委員會的任務就是為大會制定一個日程,現在我來告訴你日程應該包括哪此內容。” “快說吧!”斯圖感到很著急。 “首先是宣讀並通過獨立宣言,然後是宣讀並通過憲法,第三步是宣讀並通過權力法案,所有這些都是由口頭表決通過。” “天啊,格蘭,我們可都是美國人——”

格蘭突然睜開眼,他的眼窩深陷,眼里布滿了血絲“不,你還沒有搞清楚,我們是根本沒有政府的一群倖存者,處於各年齡階段,屬於各種宗教,階級和種族的大雜燴。政府是一種理想,你一旦離開政府此類的牛糞,就會產生這種理想。深一點兒講,這是一種灌輸,只是一條穿過大腦的記憶之路。我們要利用的就是這種文化沉積。大多數人仍信奉代表制的政府-共和製-他們所信奉的民主。但文化沉積不會持續很久。過一段時間,他們就開始有一種本能的反應:總統死了,五角大樓空了,參眾兩院也不再有人辯論了,只有白蟻和蟑螂在吵鬧。這裡的人不久就會發現舊的方式已經過時,他們就會重新組織社會,建立他們希望的舊的方式;我們想要做的就是在他們清醒過來之前控制他們,做出一番大事業來。”

他朝斯圖豎了豎手指又接著說起來。 “如果在大會那天有人站出來,建議由阿巴蓋爾媽媽擁有絕對的權威,由你,我和安德羅斯作為她的顧問,那麼人們就會歡呼著通過這一建議,絲毫也沒有意識到他們剛剛選出了自休伊·朗以來的美國第一個獨裁政權。” “可我還是難以相信,他們中有大學生,律師,還有政治活動家……” “也許以前是,現在他們僅僅是一群疲憊不堪,受盡驚嚇的人,而且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有些人可能會議論一下,但如果你告訴他們阿巴蓋爾媽媽和她的顧問將在60天內恢復電力供應,他們就會住口的。不,斯圖,很重要的是我們首先要確認舊的社會精神,那就是我所說的重建美國。只要我們處在我們的敵人的直接威脅之下,我們就必須這樣做。” “你繼續說。” “好的,下一步的日程是要像新英格蘭城邦那樣運轉的政府。一種完美的民主。只要我們相對弱小,它就會運轉良好。只是不是挑選的委員會,而是7個——議員,自由之邦議會,聽起來怎麼樣?” “不錯。” “我也這樣覺得。並且我們將會看到人們選出來的人和特別委員會的人是同一批人。我們要在人們為自己的朋友鼓吹之前把他們爭取過來,我們要能找到人來提名我們,然後同意我們。選舉會像拉屎一樣利索。” “太棒了。”斯圖不無羨慕地說。 “當然了,如果你想縮短民主進程,就問一問社會學家。” “那麼再下一步呢?” “這一步將會很讓人喜歡,條款的內容是:通過,阿巴蓋爾媽媽將對委員會提出的任何動議擁有否決權。” “天哪,那她會同意嗎?” “問題不大,但在我所能預見到的任何情況下,她不會習慣行使否決權的。如果我們不能使她有名無實,我們就別指望一個有效的政府。她是我們共有的,我們都感覺到她身上有一種超自然的經驗,並且她頭上罩著一個光環,人們都用同樣的形容詞來描繪她:友好,善良,聰明,老道,和氣。他們這些人都做過同樣的驚魂噩夢,也有過使他們安全的夢,由於那些驚心的場景而使他們更加珍惜,更加依賴那些好的時光。而我們可以使她明白她是我們名義上的領袖,我想她會樂意的,畢竟她老了,也累了。 斯圖搖了搖頭,道:“她是老了,累了,可她把黑衣人的問題看作是一次十字軍的東征,格蘭,你要知道,並非只有她一個人這樣想。” “那你認為她不會和我們合作啦?” “也許沒有那麼糟糕,畢竟我們是奔著她來的,而不是什麼委員會。” “不,我不能接受我們只作為這場善惡大決鬥的小卒子的角色,想都沒想過,這是荒謬的。” 斯圖聳了聳肩:“好了,我們不要再爭了,我覺得你想給她否決權的主意很好,這並不過分,我們讓她提議也應該讓她能廢棄。” “但不應是在人選方面有絕對的權力。” “是的,她的意見必須由委員會通過。”斯圖又小聲補充道,“而我們也只充當她的橡皮圖章,而不能是相反。” 沉默了好一會兒,格蘭用手托著前額,最後終於開了口:“你說的對,她不能僅僅是名義上的,起碼我們得接受她擁有主見這一可能。在東德克薩斯,我看了水晶球,知道了她是遵從別人的意旨來管理這個社會的。” “別人指的是哪些人?” “上帝?是誰並沒有關係,也就是她說的並不一定是這個社會所需要的,或是這個社會一定會變成什麼樣子。她將聽從某一個聲音,就像是聖女貞德。你要我看的也就是我們在這裡用雙手做神人合一所能得到的。” “做神什麼?” “上帝之旅。”格蘭並沒有顯出有多高興,“當你還是一個小孩時,你可曾夢到過一個從內布拉斯加州來的108歲的黑女人身邊的7個牧師?” 斯圖瞪著眼睛看著他,終於冒出了一句:“還有酒嗎?” “光了。” “媽的。” “沒錯。”兩個人對視著,最終爆發出一陣大笑。 這無疑是阿巴蓋爾媽媽住過的最好的房子,對坐在門廊紗窗前,她回想起1936年、1937年在赫明福德遇到的那個推銷員。他可能是她一生中遇到的最會說話的伙計;他能把樹上的鳥兒說得落到地上來。她問這個叫金的年青人在與阿比·弗里曼特爾一起做何生意。他回答說:“我的生意就是快樂,你的快樂。你喜歡看書嗎?偶爾也聽聽收音機?還是喜歡把貪睡的老狗放在腳邊,傾聽這個世界在宇宙蒼穹裡旋轉的聲音?” 她承認她喜歡所有這些事情,只是沒有承認為支付90捆草而把摩托羅拉給賣了。 “好了,這些是我賣的東西。”這個能說會道的小販終於言歸正傳了,“這個東西叫電子管真空吸塵器,加上附件。但它實際上就等於空閒時間,把它插上,你就可以騰出手來逍遙自在了,而且價格也格外的便宜。” 那時正處在大蕭條時期,她甚至連給孫女過生日買髮帶的20分也沒有,更不用說什麼吸塵器了。不管怎麼說,這個從印第安納來的金的確是會說話。她沒能再見到他。但也從未忘記過他,她確信他是去征服某個白種女人了。直到二戰結束,她才擁有了自己的吸塵器。那時人們好像是突然之間什麼都買得起了,甚至白人流浪漢的破棚子裡也藏著墨丘利(譯註:羅馬神話中眾神的信使)。 尼克告訴她現在這所房子位於博爾德的馬普萊頓希爾區,(阿巴蓋爾媽媽猜想在大瘟疫之前該不會有什麼黑人住在這裡),這裡有她聽說過的和沒有聽說過的所有裝置。洗碟機,兩個吸塵器,其中一個是專門在樓上用的,水池裡的污物清除器,微波爐,洗衣機,甩乾機。廚房裡有一個鐵盒子一樣的東西,尼克的好朋友拉爾夫告訴說這叫殘渣粉碎器,你放進去100磅的泔水,而只出來1尺見方的垃圾塊。人類總是如此的神奇。回想起來,也真是如此。 躺在門廊的搖椅上,她的眼光恰好碰到牆上的電源插座,這使她想起夏日里傳來陣陣歌聲,可以聽聽收音機,還可以看看電視轉播的棒球賽。沒有比這些插頭更普通的東西了。她甚至回憶起在赫明福德的那座小屋裡,除非沒有電,否則你就不會想到它,這裡你才會意識到人們多麼需要它。所有的空閒時間,包括很久以前金所說的給她帶來的快樂都離不開釘在牆上的這些東西,沒有了它們,無論是微波爐還是殘渣粉碎器,都只能當作衣帽架來用。 就是因為這些無用的插座,這裡還不如她自己的小屋。人們必須要到小河裡去打水,為了安全,在飲用之前還得把它燒開,而在自己家裡,她有一台小水泵。在這裡,尼克和拉爾夫倒是給她找來一個叫P-O-S的裝置放到後院裡,而在自己家裡,她有一個專門的廁所。在家裡她有一台二手的洗衣機,在這裡卻只能用基切納找來的搓衣板和洗衣皂。他們可能還以為我有什麼難言之隱呢,還需要自己來動手,去他媽的,她自己就從來沒有像那些農民那樣到外面洗過衣,而現在卻只能如此了。 他們得迅速恢復供電,這是上帝在夢中的指示。她知道很多即將發生的事情,一些是夢到的,另外一些是來自她的常識,這兩類交織在一起很難分開。 不久人們將不再像沒頭的蒼蠅一樣,而是將聚集在一起。她不是像格蘭那樣的社會學家,但她知道分久必合的道理。人類的好與壞都源於這種親密。如果有6個人坐在教堂的屋頂上被洪水沖到密西西比河裡,只要屋頂在沙灘上擱淺,他們就會開始玩賓果賭博的。 首先,他們要做的是成立某種形式的政府,也許是以她為首的。無論如何,她不會同意的,因為那不是上帝的旨意。就讓他們去做那些必須得做的事情吧——恢復供電嗎?好極了,首先得讓粉碎機這樣的東西運轉起來。要恢復天然氣的供應,可別讓冬天把屁股凍掉。讓他們決議,制定計劃,她會努力執行的。她將堅持尼克在政府中佔一席之地,也許還有拉爾夫,這個德佬知道在腦子不好使時就閉嘴。她想那個胖子哈羅德參加的話,她也不會阻攔的,儘管她不喜歡他,那個人讓她感到緊張。他總是咧著嘴,可從來都是皮笑肉不笑,他招人喜歡,講話也有道理,可他的眼睛卻像兩塊豎起的燧石那樣冰冷。 她認為哈羅德肯定隱藏著某些秘密,是他內心中骯髒,醜陋的東西。而她卻不能斷定那是些什麼東西,上帝並沒有讓她去看透,所以她也就不去管了。但總歸是讓胖子成為最高委員會的一員令她感到不安。但她也不會說什麼。 躺在搖椅中,她想著自己的工作,自己在委員會中的地位以及如何去對付那個黑衣人。 他沒有名字,從他開始出現時,他就喜歡別人叫他弗拉格。在山那邊的遠處,他早就開始了工作。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一個計劃,在她眼裡,這就如同胖子哈羅德的秘密一樣不為人知。她沒有必要知道詳細情況,因為宗旨無非只有一個:毀滅她們。 她對他的理解驚人地細緻。投奔自由之邦的人都會來這裡看她,儘管她有時很累,但仍然堅持會見他們——他們都告訴她關於她和黑衣人的夢,他們對黑衣人感到恐懼。她就盡力去安慰他們,但心裡卻想,恐怕弗拉格在街上與大家相遇,你們也不會認出他的,除非是他想被認出來。他們可以感覺到他的存在——一種極度的寒冷,或者是突然的燥熱,也或者是耳朵上,太陽穴上突然劇烈的刺痛。但他與那些送牛奶的或送信的並沒有區別。 她設想在有意識的魔鬼后面是無意識的黑暗,這種黑暗有別於兒童眼中的黑暗:他們不會創造卻只會破壞。造物主按照自己的樣子創造了人,也就意味著人類是某種意義上的造物者,人們都有一種慾望,就是要按照自己的設想去改造世界。而這個黑衣人想的,能夠做到的只是使事物破散。一種反對聖主,或可稱之為反創造。他會有自己的追隨者,這一點兒也不新鮮,他是一個謊言製造者,而他父親就是謊言之父。他希望自己是彩燈照耀下的招牌,高懸於空中,用色彩來迷惑人們,有些人只注意到這些色彩,他們並沒有想一旦把這些複雜的各式管子裡的氣體放掉,那麼色彩就會無聲無息地消逝,什麼也不會留下來。 一些人也許只是到了那時才得出結論——他的王國從來就沒有和平,他的邊界佈滿崗哨和鐵絲網,那些認清了他的人只要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 他能贏嗎? 她不能保證他贏不了,她很清楚,就如同他了解她一樣,他也一樣了解她。沒有什麼能比把她吊在電線桿上任由烏鴉來啄能更令他高興的了。她知道自己身邊的人也夢到過十字架。但這些都回答不了一個問題:他能贏嗎? 那不是她應該知道的,上帝做事喜歡由著自己的性子。他讓自己的信徒,子民,包括自己心愛的兒子受盡了苦頭,甚至把唯一的兒子吊在樹上,在他的額頭寫上“惡作劇”。上帝是個賭徒,他願意把紅的當成黑的,白的當成黑的——她也想到自己是不是高估了黑衣人呢?儘管早就過了退休的年紀,可她仍舊捍衛著主。 “你能行的!”說著,她從口袋中取出一袋花生。她的最後一任醫生曾經囑咐過她要忌食鹹食,但他卻沒有想到她比她任何一個醫生活得都長。花生把牙床咯得痛得要死,可它的確太好吃了。 正嚼著,拉爾夫走了進來,他的帶羽毛的帽子端正地扣在頭上。他敲了敲門,“媽媽,醒著嗎?” “醒著,進來吧,我正在嚼花生,牙床都快疼死了。” 拉爾夫報告說:“一些剛到的想進來問候您,如果您不累的話,我想您還是接見他們一下。他們一個小時之前才到,人都不錯,領頭的是個叫安德伍德的長頭髮的小伙子。” “好吧,讓他們進來。” 他剛要出去,又聽到問話:“尼克去哪裡了?我都快兩天沒有見到他了。” “他去水庫了,他和一個叫布拉德·基切納的電工去了發電廠。”他摸了摸鼻子,“早晨我出去時盤算著每個首領應該有一兩個僕人可供指使。” 阿巴蓋爾媽媽笑了,她確實喜歡拉爾夫,他這個人直來直去,但很能幹,而且做事情比較有感覺,是他使這個被稱為自由之邦的電台運轉起來。他總是在危急時刻顯出身手。只要看一下,他就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輪胎閥門,或是爐子為什麼會發怪聲,他還知道如何添些豬糞使莊稼長得更好,怎麼採摘黃瓜,但他就是搞不清楚汽車貸款協議這些東西,也算不出銷售商會扣掉他多少錢。一張拉爾夫填過的工作申請就如同垃圾堆裡撿來的,拼寫錯誤,摺頁,還有墨水印,指紋印,像環遊了世界一般破爛不堪。但當這個世界破裂開來,拉爾夫會毫無畏懼地說:“給它上點膠,把它給粘上。”往往都是如此。 “拉爾夫,你可真是個好伙計,你要知道你是……” “啊,你也是啊,媽媽。對了,我們幹活時雷德曼來過了,他想和尼克談一談什麼委員會。” “尼克怎麼說的?” “他寫了幾頁,但最終是說阿巴蓋爾媽媽覺得好,我們就覺得好。” “得了,像我這樣的老太婆又能說什麼呢?” 拉爾夫頓時變得嚴肅起來,激動地說:“正是因為您,我們才能來到這裡,我們會按照您說的那樣做。” “如果真讓我說話的話,我想的是繼續我們美國人的自由生活。” “是的,你會這樣說的。” “其他的人也這樣想嗎?” “你確信他們會的。” 拉爾夫說:“那好,我走了,尼克和斯圖問如果他們提供電力,我能否找個印刷廠印點東西。我說我不需要電,只要我到中學去找台最大的油印機就行了。他們想把我當成飛輪,要700份,天啊,可我只能弄到400份。” “還有19個人在外面呢,光顧了聊天了,他們可能該中暑了,把他們帶進來好嗎?” “好的,”拉爾夫轉身就走。 “對了,拉爾夫?”他又回過頭來。 “要印上1000份。”她說道。 拉爾夫打開大門,人們魚貫而入,這時她感到了自身的罪惡,即那所謂的罪惡之母。罪惡之父即是偷竊。 “十誡”中的每一條都可歸結到“汝等不可偷竊。”謀殺是為偷竊他人生命,通姦是為偷竊他人妻子。渴求秘密是發生在內心深處的偷竊,褻瀆上帝是偷竊了上帝的名字,這種現像在上到議員,下至妓女都普遍存在著。她自己從未偷竊過,最多也就是一件小偷小摸的事情。 罪惡之母是驕傲。 驕傲是人類心靈中的魔鬼的女性一面,也是罪孽之源,驕傲使摩西被擋於盛產碩大葡萄的迦南之外,只因為以色列的孩子問他:當我們渴的時候,是誰給我們從岩石中取水,摩西回答說,是我。 她一直是一個驕傲的女人,驕傲自己能親自用手擦洗地板,驕傲自己的兒女都健康地長大成人,沒有坐牢的,沒有成為社會渣滓的,也沒有有污點的。她也為自己的一生驕傲。驕傲是對意志的詛咒,如同一個女人,她有自己的誘惑。以她如此高的年紀,仍不能洞悉它的全部,克服它的誘惑。 當人們湧入大門的時候,她想:他們來看我來了。她的腦海裡又浮現出對上帝的種種不敬的想法:他們像領聖餐的教友一樣一個個地進來,那年青首領始終眼光朝下,他身邊站著一個淺頭髮的女人,一個黑頭髮的女人領著一個黑眼睛的小孩,其他的人都在後面排成一排。 青年蹬上台階,女人卻停下腳步,他有一頭長發,但很整潔,一臉紅褐色的大鬍子,堅毅的臉上,在嘴角和額頭處是淺淺的皺紋。 “真的是您嗎?” “當然,我一向如此,我就是阿巴蓋爾·弗里曼特爾,這裡的人都叫我阿巴蓋爾媽媽,歡迎你的到來。” “謝謝!”她感覺到他正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 “我……我們很高興到這裡,我叫拉里·安德伍德。” 他輕輕接過她伸出的手,充滿敬畏,她又感受到那份驕傲,那份執著,就如同有一團火在燃燒。 “我一直嚮往著你。”他笨拙地說。 她笑著點點頭,他就幾乎要跌倒著轉身下去。他太緊張了,他到了這裡,會發現他不必把整個世界的分量都壓在自己的肩頭。一個信心不足的人不應長時間地過於努力,那得等到他成熟以後,他還是有點嫩了。但她還是比較喜歡他。 接下來的是他的女人,是個長著發紫眼睛的漂亮小巧的女人。她在阿巴蓋爾媽媽面前顯得勇敢但不莽撞。 “很高興結識您,我叫露西·斯旺。”儘管穿著褲子,她還是行了屈膝禮。 “如您不介意,我……想……”她的臉上顯出窘態,“我一直嚮往著您。”說完便恍然退下。 黑色眼睛的女人領著小孩走上前,小孩的臉上一片天真,好奇的神情,但女人的眼光深沉而搖晃不定,從女人的身上可以感覺到陣陣的涼意。 “這一定是他,是他化作女人來了。他能以多種變化出現在人們面前——狼,烏鴉或是蛇!” 她並沒有感到恐懼,有一刻她也曾感到這個女人會衝上前來,掐住她的脖子。在這遲疑的一刻,阿巴蓋爾媽媽想像著女人的臉消失了,她看時間和空間的洞,洞裡兩隻陰暗、惡毒的眼睛正盯著她,眼裡充滿了失落、無望和憔悴。 但這只是一個女人,並不是他,黑衣人即使是以女人的形體出現,也不敢在這裡出現,這只是一個女人——非常漂亮——有著非常鮮明的臉,一隻手還放在小男孩的肩上。她是在做白日夢,肯定是的。 對納迪娜·克羅斯來說,這一刻也十分困惑。她在進門時還一切正常,拉里和這個老太太說話的時候她也是正常的。然後,一股強大的厭惡和恐懼感壓在身上,這老太太能……能幹什麼呢? 能看透。 是的,她怕老太太能看到她內心的深處,黑暗已在那裡滋長。她害怕老太太會從門廊中站起來痛斥她,命令她離開喬去投奔那邊的人。 兩個人都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對方,盯著對方。這段時間很短,但她們兩個卻感覺過了很久。 阿比·弗里曼特爾想:“他就在她體內——魔鬼的枝芽。” 她們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於此,納迪娜的想法是:也許他們有別的想法,但這個人卻是他們的一切。 喬在身邊亂動,搖著她的手。 “您好,我是納迪娜·克羅斯,”聲音顯得很尖,但毫無生氣。 “我知道你是誰。” 這話懸在空中,宛如一把刀。人們把目光投到這裡,想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真的嗎?”納迪娜輕輕地說,突然間她想到喬可是她唯一的保護傘。她慢慢地把小孩挪到身前,像一個人質一樣。喬那清澈如水一般的眼睛仰視著阿巴蓋爾媽媽。 “這是喬,您也認識他嗎?” 阿巴蓋爾媽媽用眼睛死死盯著這個自稱是納迪娜·克羅斯的女人的眼,但一層薄薄的汗已從頸後冒了出來。 “我就像不信自己叫卡桑德拉一樣不信他叫喬,我也不信你是他的媽媽。” 女人無法克服對方佔了上風這種不安的感覺,目光逃避開去,落在孩子身上。 是她自己把孩子推到兩人之間,但這阻止了自己執行任務。啊,這一切太突然了,自己還沒有準備好。 “你叫什麼名字,小孩?” 男孩的喉嚨如被骨頭塞住了一般,掙扎著卻說不出話來,這時納迪娜開口了:“他不會告訴你的。”她把一隻手放在孩子的肩頭“他不會告訴你的,他記不起來了。” 喬好像突然衝破阻礙,洪亮而清晰地說道:“利奧,利奧·羅克威,我的名字,我是利奧。”然後他一下撲到阿巴蓋爾媽媽的懷裡笑起來。這引起人群的一片笑聲和掌聲。納迪娜最終不被注意了,阿比感覺到生死攸關的時刻已經過去了。 納迪娜的臉又恢復正常,她冷漠地叫著喬。 小孩從阿巴蓋爾媽媽懷裡脫離出來看著她。 “過來,”納迪娜現在又目光搖晃地看著阿比而不是小孩說道。 “她老了,你會傷著她的,她很老了,身體也不結實。” “噢,我還能結實到愛護一個小孩子。”阿巴蓋爾媽媽說道,但即使是自己聽來,語氣也顯得不那麼肯定。 “看上去他走了很長的路。” “好了,他是累了,看起來你也一樣。喬,過來。” “我愛她,”喬並沒有動。 納迪娜顯得非常惱火,聲音突然變得尖起來:“喬,快過來。” “那不是我的名字,利奧,利奧才是我的名字。” 這一小伙人又恢復了平靜,意識到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 兩個女人又如決鬥般地死死盯著對方。 阿比的眼神像是在說:“我知道你是誰。” 納迪娜也不示弱:“是,我也知道。” 最終還是納迪娜先垂下了眼睛。 “好了,利奧,不管你叫什麼,咱們走吧,別再累人了。” 他極不情願地離開阿巴蓋爾媽媽的懷抱。 “你們隨時可以回來看我。”但她的眼睛並沒有包括這個叫納迪娜的女人。 小孩吻了她一下,但納迪娜的臉如石頭般沒有動聲色。在他們退到台階下的時候,納迪娜放在孩子肩上的手臂倒更像一條粗繩了。 目送著他們離開,阿巴蓋爾媽媽感到精力又集中不起來了,她開始不能確信自己的感覺,她也許只是一個女人,不是嗎? 那個叫安德伍德的青年立在台階之下,臉沉得如同一片烏雲。 “你怎麼能這樣。”儘管聲音壓得很低,阿巴蓋爾媽媽還是很清楚地聽到了。但此時卻是女人控制了局勢,她背起孩子走開了。 這一段時間氣氛很沉寂,她想把它填補上,可又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把它填補上也是我的工作嗎? 一個聲音輕輕響起,是你的責任嗎?上帝不就是為此把你帶到這裡的嗎?不就是讓你當這個自由之邦的使者嗎? 我想不清楚了,那女人說得對,我確實是累了。 內心中的那個聲音又響起,他能以多種化身出現,狼,烏鴉,蛇——還有女人。 這是什麼意思?究竟發生了什麼?天啊! 我就坐在這裡想著,等著——是的,我就這麼等著,否認也無濟於事——現在那個女人來了,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卻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這事與那個女人有關——有這事嗎?你確定嗎?你到底能確定嗎? 又是一陣沉默,所有的人好像都在看著她,等著她來證明什麼。但她並沒有那麼做,那個女人和孩子已經走出人們的視線,他們走了,似乎他們才是真正的信徒,而她似乎被他們看透了,只不過是一個……噢,我已經上了年紀,這太不公平了! 緊接著響起另一個聲音,這聲音很小很低,但很理智,這不是她自己的聲音,還沒老到知道那女人是…… 這時另一個男人向她走過來,顯得有些猶豫,“你好,阿巴蓋爾媽媽,我叫塞爾曼,馬克·塞爾曼,從紐約勞維爾來,我一直想見到您。” 面對著這突然的選擇,這種選擇使她一直思索的大腦得到了片刻的休息。她也可以接受這男人的問候,與他交談,並讓他自在些,然後再走到他們每個人面前,接受他們的敬意,如同接受棕櫚葉一樣,她也可全然不去理會他,順著思想的線索到達她自己的思想深處,尋找上帝意欲讓她知道的所有一切。 那女人是…… ……什麼? 這有關係嗎?那女人已經走了。 “我有一個重孫子,曾在紐約住過一段時間,”她輕鬆地與馬克·塞爾曼交談著,“他那個鎮子叫羅斯波因特,在查普萊恩湖邊,也許你從沒聽說過那地方。” 馬克說他確實聽說過那,並像紐約人一樣了解那地方。他曾去過那嗎?他的表情無情地洩了密,他從沒到過那裡,但一直想去。 “羅尼來信說,你並不怎麼想念那裡。”馬克聽了她的話,滿面笑容地走開了。 其他的人也走上前來表示友好,後來的幾周里,還有更多的人效仿著做著。這些人中有機械師、有眼鏡商,有少年、有青年也有老年人,其中的一個老人大家都叫他法官。她和大家說著話,點著頭,微笑著。但她在過去那些日子裡所感到的愉悅在今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踪,她只覺得手腕、手指和膝蓋在隱隱作痛。還有那令人心煩的猜疑。 所有這些,還有她已錯過了特別重要事情的感覺(晚上會徹底消失)到後來可能就會成真的。 他在寫字的時候能夠更好地思考,所以他用一支兩色筆記下了所有重要的東西。尼克·安德羅斯坐在與拉爾夫·布倫特納及拉爾夫的女人合住的書房裡。天快黑了。 這所房子建得很漂亮,由於是在弗拉格斯塔夫山下,使得它與城裡的房子相比顯得更為安靜一些。同時,透過起居室的窗子,可把如一塊巨大棋盤一樣的街道看得一清二楚。窗子的外層玻璃用了一種銀色的反光物質處理過,所以人能看到外面而路人卻看不到裡面。尼克猜想這所房子大概要值45萬到50萬美元,而房子主人卻神秘地消失了。 在他從碩尤到博爾德的長途跋涉中——先是自己走,以後是與湯姆·科倫及其他人,他經過了上百個城鎮,所有的城鎮都是臭氣沖天的停屍房。博爾德不應該與其他的城鎮有什麼不同,但實際卻是不同。當然這裡也有屍體,而且是成千上萬,在炎熱乾燥的日子過去,秋天雨季到來之前,還有好多事情要做,雨季時屍體會加快腐爛,可能會引起疾病。不過這裡的屍體不算多。尼克不清楚除了他和斯圖·雷德曼,別的人是否也注意到了,可能勞德會的,他總是比較細心的。 你去查看每一個堆放屍體的房間或公共建築物,其中有十所是完全空的。在上一次瘟疫發作時,絕大多數博爾德的居民,不管身體如何,都躲開了,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假設這沒有什麼,也許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個令人敬畏的事實,這個看不清什麼的阿巴蓋爾媽媽領導著的這個美國小城市已經不受瘟疫的侵擾。這就足夠使他這個不可知論者懷疑她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了。 尼克在地下室裡佔了三個屋子,都是用松木裝修的,為了不打擾拉爾夫,他便來開拓自己的生存空間——他已感覺自己像個電燈泡,但他也是喜歡他們。直到完成從碩尤到赫明福德的院子的行程,他才意識到他是多麼懷念生活的其他方面,他需要滿足這些方面的需求。 房子的確是他住過的最好的。在後門邊上他建了一個入口,把他自己的那輛十速車停放在門邊掛起來,那裡及膝的落葉發著陣陣腐爛的香氣。 他已經開始收集圖書,這是他幾年前就有但一直沒能實現的願望,在那些日子裡,他曾是讀書的衷心愛好者(儘管他很少有時間能一次讀個夠),書架上的書(書架的大部分都還空著)都是他的老朋友了,大部分書是他過去每天花2分錢從圖書館借來的,還有一些從未看過,也是從圖書館借來的。他擺好紙筆,坐在桌子前面,有一本威廉·斯蒂倫寫的書就放在桌子右手邊。他用了一張從街上撿來的10元錢鈔票作了書籤。街上有許多錢,都在風中飄著。他對仍有許多人,包括他自己,還會停下來撿錢感到吃驚。何必呢?書也不用花錢買了,什麼都不用花錢了。有時他對這種想法感到高興,有時又令他恐懼。 他寫字的紙是從電話本上撕下來的封面。紙的一半記著日記,一半列著清單。他發現自己對列清單有著極大的愛好,有時也想自己的前世可能是名會計。在他思緒不清的時候,列一個單子通常能幫助打開思路。他又撕了一頁,漫不經心地撕著邊邊角角。 對他來說,似乎人們所需的一切便是沉寂在東博爾德的發電廠,就如同灰土中的珍珠一樣要人挖掘出來。聚集在博爾德的人們普遍存在著一種悲觀的情緒,只是這種情緒沒有表面化——天一黑,人們就如同一群嚇壞的孩子蜷縮在房子裡,這裡簡直就像一座鬼城,人們都感覺在這裡只是一種權宜之計。有一個名叫英彭寧的伙計,曾在IBM公司設在博爾德的工廠里工作,他似乎在有意製造不安,他四處對人講在1984年的時候,9月14日下了一場大雪,到了11月就冷得恨不得能凍掉母猴的奶子。通常尼克遇到這種情況總是迅速打斷他,如果是在軍隊,他可以把他就地正法,但這並不符合邏輯,重要的是要有電,如果人們一按電紐,電燈就亮了,爐子就能吹出熱風來,那英彭寧的話就真的都是廢話,可如果第一陣寒冷的空氣到來之時,電還不能發出來,那人們就只有溜之大吉了。一切什麼會議啊,代表啦,通過方案啦都是扯淡的事了。 在拉爾夫看來,發電廠那邊並沒有什麼錯。電廠的員工已關閉了一些機器,其他機器也自己停了下來。三台中的兩台已經燒壞了。拉爾夫說需要更換一些線圈,這項工作由他,布拉德·基切納和其他十幾個人乾就足夠了。但更重的活是把燒黑的銅絲從渦輪機組上拆下來,然後一米一米地再安上新銅絲。在德里佛的供需倉庫裡放著足夠的銅絲,前幾天拉爾夫和布拉德已經親自檢查過了,只要有足夠的人,到勞動節前就能讓電燈亮起來。 “也讓他媽的這些人看一看。”布拉德說道。 法律和秩序是另外讓他發愁的事情。也不知斯圖·雷德曼收到那份特別包裹沒有?他不想得到那個位置,但他想應該勸說斯圖去爭取,如果不成功,可以讓斯圖的朋友格蘭作為候選人。真正使他難受的是那份記憶還時常鮮明地出現在眼前,刺痛他的心,那時他是碩尤的監牢看守,文斯和比利要死了,邁克·奇爾德雷斯晚餐時又蹦又跳,嘶啞而絕望地叫著:“絕食,我要他媽的絕食。” 一想到也許需要法庭和監獄,他就感到心痛,也許還得有行刑人。天啊,他們都是阿巴蓋爾媽媽的子民,不是黑衣人的子民。但他猜想黑衣人不會為法庭和監獄而愁,他的懲罰必是迅速而有力的。可以把死屍掛在電線桿上任由鳥兒來啄,他根本就不需要以監獄來威脅別人。 尼克希望那些摩擦都是很小的。已經發生了幾起酗酒和違紀事件,一個小得不應去駕車的小孩,開著一台大型拖拉機在百老匯大街上橫行直撞,嚇壞了路人。最後撞到了一輛停著的麵包車上,撞破了前額,以尼克看來,這樣就放他走真是太便宜他了,人們可能是覺得他太年輕了,沒有一個人想到自己有權力去製止他。 權威,組織。他把這兩個詞記在小本子上,又畫了兩個圈在上面。作為阿巴蓋爾媽媽的子民並不能使人們能具有對弱點、愚昧和對壞人的免疫力,不管他們是否是上帝的信徒,他們都會犯錯誤。 權威,組織,他又在這兩個詞上劃了一個圈,現在它們看起來像是個身受三重枷鎖的犯人了。如果兩者合二為一就好了——可他們又會發出多麼令人遺憾的聲音。 不久,拉爾夫走了進來:“明天會有更多的人來,後天又會有一夥,大約30人。” “那麼,不久我們就能有一個醫生了,普通法是這樣規定的。” “太對了,我們要成為信奉上帝之城了。” “我和今天這批人的首領談過了,他叫拉里·安德伍德,一個厲害角色,鬼精鬼精的。” 尼克抬了抬眼皮,在空氣中劃了一個問號。 拉爾夫知道問號的含意,就是需要更多的情況。 “他比你大六七歲,也許比雷德曼小八九歲。是屬於那種你說過要小心的那種人,他問問題能問到點子上。” “一個問題是誰在負責,”拉爾夫接著說,“然後將會有什麼事,第二個問題是誰來做。” 尼克點點頭,確實是問到點子上了。但他就是關鍵的人嗎?他也可能不是。 “我明天倒要會會他。” “應該的,他還行。”拉爾夫挪了挪腳,“在引見他們之前,我和媽媽談了談,也正如你所希望的。” “她說我們應該走在前面,行動起來,她說人越來越多,得有人能負起管理職責,能告訴他們該往何處去。” 尼克靠在椅背上微微笑了笑:“我當然知道她會那麼想,明天我和斯圖與格蘭談,你把海報印了嗎?” “噢,他媽的,你不說我倒給忘了,今天干了一下午。”他拿出一張樣品給尼克看,樣品還散發著強烈的油墨味。海報比較大也比較引人注目,是拉爾夫自己編的詞。 群眾大會 提名並選舉代表委員會 1990年上午8點30分 地點:坎永大道公園 大會之後將提供茶點 再下面是為新來的人及沒有熟悉地形的人準備的街道簡圖,再下面清楚地印著一些名字,也就是他與斯圖、格蘭在今天早些時候討論過的名單。 特別委員會 尼克·安德羅斯 格蘭·貝特曼 拉爾夫·布倫特納 理查德·埃利斯 法蘭妮·戈德史密斯 斯圖爾特·雷德曼 蘇珊·斯特恩 尼克指著寫著茶點的那一行,又挑了挑眉毛。 “對了,法蘭妮過來時說如果我們能提供些東西,人們會比較容易相處,她和她朋友帕蒂·克羅格會解決的。” “但這裡有一個問題,”拉爾夫變得嚴肅起來,“那就是你們這幫小子把我放進委員會,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祝賀你,祝賀你做了所有困難工作,當然了,我不會介意的,我乾了一輩子難事。但委員會是應該要有主意的人,我可不太有主意。” 尼克在他的小本子上迅速畫了一張圖,背景是一座無線電發射塔,幾朵電火花從頂上傳下來。 “那就不太一樣了。”拉爾夫燦爛地笑了。 “你行的,要相信自己。”尼克寫道。 “你這麼說,我就試一試,我始終覺得你應和安德伍德保持距離。” 尼克搖了搖頭,又拍拍拉爾夫的肩頭,拉爾夫道聲晚安就上樓去了。 尼克久久盯著這份海報陷入沉思。如果斯圖和格蘭看到了副本,他們肯定拿到了——而他們又知道他是單方面反對把勞德列入特別委員會名單。他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看待的。但他們到現在仍未出現,這不能不說是個好跡象。他們可能想讓他單槍匹馬地干:如果不得不這樣,他會幹的,為了把哈羅德排除在最高層外,如果必須的話,他會把拉爾夫交給他們。拉爾夫並不真正想得到那個位置。儘管他具有天生的智慧和周到考慮問題的能力。呆在常務委員會中他會很合適的,他已感到斯圖和格蘭把親信都安插到委員會中了。如果他尼克想要排除勞德,他們就不得不跟著辦,要順利進行領導層改變,就不能在他們中間傳出反對的聲音。就如同孩子問,媽,那人是怎麼把兔子從帽子裡面變出來的?兒子,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用小餅或胡蘿蔔這些東西把它引出來的吧。這種東西通常是很有效的。 他又取出在拉爾夫進來時放起來的那張紙,看著用三個圈圈起來的那兩個詞,權威,組織。他突然又在下面的空間填了一個詞。剛剛有一點兒地方。他讀道:權威,組織,政治。 但他不會把勞德踢出局,因為他感到斯圖和格蘭·貝特曼正在試圖搶他腳底下的球,他確實感到有點不滿。如果他沒有不滿那倒是怪事了。畢竟是他,阿巴蓋爾媽媽,拉爾夫創立了這個博爾德自由之邦,現在有成千的人,而路上有更多的人還在向這裡趕。他用筆敲著這幾個詞,越看這幾個詞就越感到時間的緊迫。回想當初我,媽媽,湯姆及我們這夥裡其他的人來這裡的時候,博爾德有的只是從國家公園裡跑出來的野貓和鹿,它們甚至跑到泰伯梅薩的超級市場裡面。看它們怎麼出來吧,簡直像是瘋子一樣,把東西撞得滿地都是。 當然了,我們到這裡也只有短短的一個月,可我們是最早來的。所以我有些嘔氣,可並不是嘔氣才排斥哈羅德的。我是因為不信任他,他總是微笑,可又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種。 因為法蘭妮,他和斯圖之間有些小過節,三個人都說事情過去了,可從法蘭妮看他的眼神裡可以看出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尼克搖了搖頭,這還不是全部。不只一次他曾想哈羅德·勞德是不是一個瘋子。 他那咧開嘴的樣子真讓人難受,就好像晚上沒有睡覺一樣,我不會同這樣的人說任何秘密的事情。 不能要勞德。人們必須接受這種現實。 尼克合上他的電話本,放在抽屜的最底層,然後站起來脫衣服。他實在是太髒了,應該衝個澡。 經過這次超級流感,這個勇敢的新世界呈現在人們面前,對他來說,這個世界倒也並不是特別的勇敢,就如同有人在玩具箱子裡面放了一顆炸彈,砰地一聲,玩具被炸得滿屋子都是。有些東西可以修復,但所有的東西都散落著,有些東西仍然很熱,還不能拿起,但一旦它們涼下來就好了。 同樣還有些分類的工作。不能用的東西就要扔掉,把能修的東西放在一起,清點一下那些還能用的,然後找一個新的玩具箱,把東西裝進去。要一個好的,結實的箱子。把這些東西分開的方法固然很具吸引力,但卻不易實現,把東西集在一起也是困難的。分類,修理,清點,當然也包括把不好的東西扔掉。 除非——你從來都能把不好的東西扔掉嗎? 尼克光著身子,挾著衣服,洗了半截就停了下來。 夜晚是如此之靜——但並不是所有的夜晚都靜而和諧,為什麼他的身體突然冒起了雞皮疙瘩? 因為他突然感到自由之邦委員會負責拾起來的並不是玩具。他突然感到他是加入了一個縫合人類精神的行業裡——有他,雷德曼,阿巴蓋爾媽媽,貝特曼甚至還有拉爾夫,他用他的電台和宣傳設備把自由之邦的信號播過廣闊的死氣沉沉的大陸。他們每個人都有一根針,要全力做一條溫暖的毯子,驅走冬天的寒意——或許是經過短暫的停頓之後,他們開始了為人類建造遮掩場所的工程,一切從頭開始。 做完愛之後,斯圖沉入夢鄉,最近他太缺乏睡眠了。昨天晚上他和格蘭·貝特曼整個晚上都在喝酒,盤算著未來。法蘭妮披上睡袍,走到外面的陽台上。 他們住的樓房處在市區,是珍珠大街和百老匯街的拐角處。他們的公寓在三樓,她可以看到下面的十字路口,東西向的珍珠大街大街和南北向的百老匯街。她喜歡這裡,就如同是住在裝指北針的盒子裡面。今天的夜晚溫暖而無風,如黑色岩石的天空上鑲嵌著以百萬計的星星,在他們微弱的寒光中,她能見到啟明星從西方升起。 她的手劃過脖頸一直到大腿。她穿的罩衣是絲質的,而且裡面沒有穿內衣。她的手輕輕劃過乳房,然後並不是直接到私處,她的手停留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直到兩個星期前她才宣布了這一消息。 她已經開始顯露出來,只是不明顯而已,但斯圖今天晚上還評論了一下。他的問題很隨意,甚至有些玩笑的意味:“要多長時間不讓我做這事,會不會擠著他?” “也許是個丫頭,4個月怎麼樣,酋長?” “好吧。”說著,他就貪婪地進入到她的身體內。 這之前的談話就顯得嚴肅多了,剛到博爾德的時候,斯圖告訴她,他與格蘭討論過孩子的問題。格蘭很謹慎地提出:超級流感的病菌或病毒可能就在周圍,如果是這樣,孩子可能會死掉。有一個不確定的想法(她想到,你總可以從格蘭·貝特曼那裡得到一兩個不確定的想法)是否可以肯定,如果媽媽是免疫的,那孩子…… 已經有好多人的孩子都喪生於瘟疫了。 但這就意味著…… 意味著什麼? 這可能意味著一件事,所有在這裡的人對於整個人類來說是劫後餘生,是簡短的結局,她不想也不相信這一點。但如果這是真的呢? 有一個人正沿著大街走,轉到人行道上,穿過一輛垃圾車與餐館牆壁的夾道。他的肩頭搭著一件淺色的夾克,一隻手裡拿著一個像是酒瓶又像是長管槍的東西,另一隻手拿著一頁紙,從他一邊走一邊查看街道門牌號的樣子看,可能是寫著地址。最後他在他們的樓前停了下來,盯著門好像是在下什麼決心似的。法蘭妮覺得他很像舊時電視劇中的私人偵探。她就在他頂上不到20尺的地方,好像自己也成了劇情的一部分。如果喊他,可能會嚇著他,如果不喊他,他也許會敲門而驚動了斯圖爾特。萬一他手裡有一把槍那該怎麼辦呢? 他突然仰起了脖子,也許是想看看樓上有沒有亮著的燈。法蘭妮還在向下看,兩個人一下子對視起來。 “天,”那人叫了一聲,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正好掉到路邊的溝裡,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在陽台上的法蘭妮嗯了一聲,同時也退了一步,正好碰到身後的花盆上,花盆不倒翁似地晃了兩下,然後碰到陽台的護欄上裂開了。 臥室斯圖呢喃了一聲,翻個身又不動了。 法蘭妮忍不住格格笑起來,她趕緊用手摀住,可笑仍是止不住。她這樣強忍著,肚子都疼起來了。 一句嘲弄的話從底下傳了上來,“餵,陽台上的那個小妞。” “小妞,”法蘭妮小聲自語道,“小妞,真有意思。” 她想自己一定要在像驢子那樣叫出聲之前趕出去,否則她就再也止不住了。她輕手輕腳地穿過昏暗的臥室,靠著浴室的牆快步向前走,緊繃著,生怕笑出聲來,就像戴了一幅面具,衝到樓梯口又衝下一段樓梯,她終於笑了出來。 那個男人,她現在所見的這個人從地上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土。他身材削瘦,但卻很結實,臉上長滿了半黃半紅的鬍鬚,眼睛下面顯出黑圈,正露出一副苦笑。 “你剛才碰到什麼了,聽起來像是一架鋼琴。” “是花盆,它……”她又說不下去了,格格地笑起來。她只好用手指指他,擺了一下,然後摀住發疼的肚子,眼淚止不住從臉上落下。 “你真好笑……哈哈……我……一樣東西……你……” “如果是在過去,”他咧了咧嘴,“我就要控告你,尊敬的法官大人,這個女人朝我看,還向我做鬼臉,我要求賠償。可憐的孩子,我支持你的起訴,現在休庭10分鐘。” 他們一起笑起來,年輕男人穿著一條褪色的干淨牛仔褲,深藍色襯衣。夏日的晚上和暖、舒服,現在法蘭妮很慶幸自己能溜出來了。 “你不會就是法蘭妮·戈德史密斯吧?” “正是在下,可我不認識你啊。” “拉里·安德伍德,我今天才到,實際上我是在找一個叫哈羅德·勞德的人,有人告訴我他住在珍珠大街261號,與斯圖·雷德曼及戈德史密斯住在一起。” 說話時,她已止住了笑:“我們剛到博爾德時,哈羅德是住在這裡,但他已經搬了出去一段時間了。他現在在阿拉帕赫,在城西邊。如果你想要,我給你地址。告訴你怎麼走。” “太感謝了,不過我還是等到明天再去,我可不能再這麼冒失了。” “你認識哈羅德?” “認識他也不認識他,就如同跟你一樣,儘管,坦率地講,你與我的想像不太一樣,在我的印像中,你應該是弗蘭克·弗拉塞塔筆下的那種金發碧眼,屁股兩邊各掛一支0.45口徑手槍的女人。不過,還是很高興認識你。”說著,他伸出手與法蘭妮粗獷地握了一下。 “可我一點也不清楚你在講什麼。” “在路邊坐一下,讓我來對你說。” 一陣風在街上吹過,有些碎紙片浮在空中。 “我給哈羅德·勞德帶來一些人,想著能給他一個驚喜,所以如果你在我之前見到他的話,一個字也不要提這事。” “好吧,”法蘭妮覺得更加神秘了。 他拿出那把長筒槍,其實那根本不是槍,而是一隻長頸酒瓶。在星光下她依稀辨出幾個大字——上面是波爾多,下面是日期:1947。 “本世紀最好的波爾多葡萄酒。”他說道,“至少是一個老朋友曾經說過,他叫魯迪,願主讓他安息吧。” “但是1947年……也就是43年前,難道它就不過期嗎?” “魯迪曾說過好的波爾多酒從不過期,另外,我是不辭辛苦從俄亥俄州帶來的,如果它是壞酒,也是經過好一番跋涉的壞酒。” “是給哈羅德的嗎?” “還有幾枚這個。”說著,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遞給她,她不用看得很清楚就知道這是什麼:是巧克力棒棒糖糖,哈羅德最愛吃的,“你怎麼知道的?” “說來話長。” “告訴我吧。” “好吧,從前有一個叫拉里·安德伍德的小伙子,從加利福尼亞到紐約去看他親愛的老媽,那不是唯一的理由,還有一個不太讓人高興的理由,我們還是就當他是孝子吧。” “好的!”法蘭妮表示同意。 “記住這一點,西方的咒語,或是稱之為五角大樓的屁眼給這個國家帶來的這場大瘟疫,還沒等人說:'上尉之旅來了',紐約人就快死光了,這也包括拉里的老娘。” “很遺憾,我爸爸,媽媽也死了。” “對,每個人的爸爸,媽媽。如果我們每個人相互寄慰問卡的話,這世界上恐怕就沒有別的了。但拉里還是很幸運的,他和一位叫麗塔的女人一同逃出了紐約,而這個女人卻沒有完全躲過這場禍,而拉里也幫不了她。” “沒有人能有辦法。” “但有些人要比別人發作的快。不管怎樣,拉里和麗塔朝緬因的海岸走去,一直到蒙大拿,那女人吃了安眠藥。” “噢,那太可怕了。” “希望沒有讓你感到有什麼不舒服,但所有這些在我內心中存在了很長時間了,它確是對關於哈羅德的故事的鋪墊,還好嗎?” “'好的。” “多謝,直到今天停下來,見到那個老婦人,我一直在尋找一位友好的人能聽我陳述。剛才我還想這個人應該是哈羅德。無論如何,拉里還是繼續朝前走,因為除此之外,恐怕也無處可去。從那時起,他就噩夢不斷。因為他是自己一個人,他也無從知道別的人的情況。最終他來到一個海濱小鎮韋爾斯,在那裡他遇到一個名叫納迪娜·克羅斯的女人和一個奇怪的男孩子,他的名字叫利奧·羅克威。” “韋爾斯!”她驚奇地輕聲說道。 “三個人投了一枚硬幣,因為背面朝上,他們就朝南走,最終他們到達……” “奧甘奎特!”法蘭妮高興地說道。 “正是如此,在那個穀倉上寫著大字,也就是在那裡,我首次結識了哈羅德·勞德和法蘭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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