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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1章

末日逼近 斯蒂芬·金 6921 2018-03-14
8點30分,拉里在朝霞和鳥鳴聲中醒來。這一切都使他興奮異常。離開紐約城之後,每天都可以迎來陽光和鳥鳴聲。如果你喜歡的話,還有一樣額外的吸引你的東西,一件免費贈送的禮物——空氣,清鮮而純淨。甚至麗塔也注意到這一點。他一直在想:好,形勢進展如我所願。只要你不想人類對地球做了些什麼,你還會感覺更好。它會讓你懷疑是否像明尼蘇達北部地區。俄勒岡以及落基山脈的西岸這些地方的空氣聞起來都是這種感覺呢。 拉里躺在雙人睡袋中的一側,頭頂上是雙人帳篷的低矮的帆布頂,帳篷7月2日早晨在帕賽伊克裝進旅行袋的。拉里記得倖存者之一斯佩爾曼試圖說服拉里和他以及其他兩三人一起野營旅行的時候。他們打算去東部,在維加斯呆了一晚,然後再去科羅拉多州一個叫愛之地的地方。他們將在愛之地的山里面宿營5天左右。

拉里嘲笑道:“為了去約翰丹佛,你可以離開落基山脈所有的高山,你們回來時,身上將滿是蚊蟲叮咬的皰疹,或是在林中拉屎時被有毒的常春藤劃傷的痕跡。現在,如果你改變主意,決定在維加斯的達內斯露營5天的話,請給我一個鈴鐺。”但是也許它可能會是這樣,在你自己看來,沒有人與你爭辯(除了麗塔,他猜想她能容忍他的爭辯),呼吸新鮮的空氣和夜晚用不著翻來覆去地沉睡。砰的一聲就能進入夢鄉,就像有人當頭給你一錘。沒有什麼問題,除了明天你要去何處以及你會花多少時間,真是太妙了。 今天早上在佛蒙特的本寧頓,沿著9號高速公路往正東方行駛,今天早上的確有點特別,老天作證,今天是7月4日,獨立日。 他從睡袋裡坐起來,探過身子看了看麗塔,她仍然像一盞滅了的燈火一樣,什麼也看不見,除了睡袋下身體的線條,還有她一頭蓬鬆的頭髮。不過,他今天早上不叫醒她。

拉里打開睡袋的一側,從裡面爬出來,光著屁股,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過了一會兒周圍的空氣自然而然暖和起來。也許會有70度。美好的一天又要開始。他爬出帳篷,站立起來。 停在帳篷邊的是一輛1200-cc型哈里-戴維森摩托車,黑色鍍鉻合金的。和睡袋與帳篷一樣是在帕賽伊克搞到的。在此之前,他們已經駕駛過三輛汽車,其中兩輛因嚴重的交通堵塞被迫停在路上,第三輛陷在納特利以外的淤泥裡,當時他想繞過兩輛相撞的卡車。所以現在就改用摩托車,發生交通事故時它照樣可以低速行駛。遇上交通堵塞時,它可以沿著路邊或人行道行駛。 麗塔並不喜歡摩托車——坐在後坐上讓她感到緊張,她拼命的抓住拉里,她也認為這是唯一實用的解決方式。人類最終的交通堵塞就是一場精彩的比賽。

自從他們離開了帕賽伊克到這個縣,他們就節省了很多時間。到7月2日晚之前他們已經再次穿過紐約州在闊里維爾郊區立起了他們的帳篷,西邊是霧朦朦的、神秘的卡茨基爾。 3日下午他們轉向東方,夜幕降臨時到達了佛蒙特。現在正在本靈頓。 他們在城外的一座高地上宿營,拉里赤身裸體在摩托車旁撒尿時,他俯看到的新英格蘭市就像是郵票上的圖案一樣。兩座簡潔的白色教堂,高聳的尖頂似乎要刺穿清晨藍色的天空;一所私立學校,灰色的建築,纏滿了常春藤;一座工廠;兩座紅磚學校建築;夏季茂密的樹林穿上了綠色的裙裝。畫面中唯一讓人難以捉摸的謬誤就是工廠沒有冒煙,還在許多閃閃發光的玩具車輛以奇怪的角度停在主街道上,而這就是他們要走的高速公路。但是在這怡人的寧靜之中(也就是寂靜,除了偶爾有小鳥在嘰嘰喳喳地叫鳴聲之外),拉里有可能已經體驗到她的那種感受,如果他認識伊爾瑪·法耶特的話,這種感覺就是:身處這樣的環境,再大的失落也算不了什麼。

除了在7月4日以外,他認為自己仍是一名美國人。 他清了清嗓子,吐了口唾沫,哼了一會兒歌,想找找自己的音高。他深吸了一口氣,清晨的微風拂過了裸露的胸膛和屁股,頓時覺得心怡氣爽,高歌一曲。 “噢!嗨,在黎明的晨曦中, 在黃昏的最後一束光芒中, 你能看見,我們在如此自豪地歡呼什麼嗎? ……” 他一直唱著這首歌,面向本靈頓,偶爾滑稽地翹起屁股,最後再扭擺幾下,因為麗塔可能此時正站在帳篷門邊沖他微笑。 他最後迅速地朝著他認為可能是本靈頓法院的方向敬個禮,轉過身來,想起要想在美國開始新一年的獨立生活最好的方式,就是要有一個好的地道的美國女子作為作愛對象。 “拉里·安德伍德,愛國青年,祝愿你們結為恩愛夫妻……”,但是帳篷門仍然開著,他突然感到一股衝動。他堅決地壓制住這種衝動。她總是不能與他協調起來。就這個原因,當你們能夠認識到這一點時,並可能解決時,你們卻在往成年人的關係發展。自從那次在隧道裡的慘痛經歷後,他一直在非常努力地和麗塔相處,他認為自己已經做得相當不錯了。

你必須把你自己置身於她的位置,關鍵就在這兒。你必須認識到她比以前更成熟了,她已經習慣於在自己的大半生中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對於她來說要去適應這個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的世界自然會困難些的。他發現麗塔把所有的避孕藥物都隨身帶著,放在一個有螺旋蓋的果汁瓶裡。黃膠囊、安眠酮、達爾豐,還有其他一些她稱作是“我可愛的興奮劑”之類的藥品。那些小的興奮藥品是紅色的。其中三粒有一顆墨西哥龍舌蘭顆粒。吃後你會興奮不已,整天搖擺不停,他不喜歡這種藥,因為它會使你顛簸不定,來迴轉悠,就像是背上有隻猴子一樣。一隻和金剛一般大小的猴子。他不喜歡這種藥,還因為當你準備往有奶酪的方向走去時,就像是往臉上重重地一擊一樣,是不是?她還有什麼需要擔心的嗎?她為什麼在夜裡還久久不能入睡呢?他肯定沒有這樣的情況。是他對她照顧不周嗎?但他確信自己沒有。

他回到帳篷,躊躇了一會兒。他也許應該讓她睡覺。也許她累壞了。但…… 他看了看老斯帕奇,老斯帕奇不想讓他睡覺。哼著那首叫《星星點點的香蕉》,一首老歌又使他興奮起來。拉里掀開帳篷蓋,爬了進去。 “麗塔?” 呼吸了清晨外面的清鮮空氣之後,讓他精神百倍,要是他不出來的話,現在肯定還是睡意綿綿呢。帳篷因為通風較好,所以氣味還不是十分濃烈,但是已經夠濃的了:那種嘔吐和生病的酸酸的味道。 “麗塔?”看著她睡得那麼沉靜,他突然感到一陣緊張,只看見她那乾枯蓬鬆的頭髮露在了睡袋外面。他跪下身子往她那兒爬去,嘔吐物的味道更加衝鼻,他感到胃部一陣抽搐。 “麗塔,你怎麼了?快醒醒,麗塔!” 沒有絲毫動靜。

他幫她翻過身來,睡袋的拉鍊半開著,好像她在夜裡曾掙扎著爬出來,也許是意識到自己怎麼回事,於是就拼命掙扎,但沒有成功,而他卻一直在她身邊沉睡著,真是個老落基山脈先生。他幫她翻過身,一個藥瓶從手中滾了出來,她半睜著眼睛,眼珠就像是兩個色澤昏暗的雲紋大理石,溢滿了綠色的令人作嘔的東西。 他盯著她那張僵硬的面孔看了似乎好長一段時間。他們差不多是鼻子貼鼻子,帳篷好像越來越熱,就像是8月下旬下午時分的閣樓一樣,直到後來下了一陣雷陣雨才得以冷卻下來。他的頭好像在不停地膨脹。她嘴裡全是那些臟兮兮的污物。他的目光總是離不開這些東西。腦子裡就像是一隻被獵狗追逐的兔子一樣,一直在縈繞著一個問題:她死後我和她睡了多長時間?太噁心了,太噁心了。

他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從帳篷裡的地毯上爬出去,一直到外面的空地,兩膝擦破了皮。他認為自己會嘔吐,然而他盡力控制,希望自己不會,他最痛恨嘔吐了,然後當他想到自己還要回去處理她的後事時,“哎”的一聲,胃裡的東西一下子湧上來,他爬著躲開那灘污物,哭喊著,恨透了嘴里和鼻子裡的那股令人討厭的味道。 在上午大部分時間他都在想有關她的事。感覺到她的死在一定程度上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很大程度的解脫,實際上。他從不會告訴任何人這些。這恰恰應驗了他母親說的有關他的話,福德姆大學附近的公寓裡的那些不值一提的胡話。拉里·安德伍德,福德姆大學的變態者。 “我並不是個好人。”他大聲說,說完,心裡覺得好受多了。說真話變得容易些,真話是最重要的事情。他已和自己訂立一個協議,不管在他的潛意識裡發生了什麼變化,他都會要照顧她。也許他不是個好人,但他也不是個殺人犯,他在隧道中所做的近乎是蓄意謀殺。所以他要照顧她,有時候不管他是如何的惱火,他都不會對她大聲叫嚷(就像他們爬哈利山的時候,她用她那獨有的坎薩斯方式拽住他的時候),不管她怎麼阻礙他或是她在某些事情上表現得多麼愚蠢,他都不會氣得發瘋。前天晚上她曾把一聽豌豆罐頭放在炭火上烤,卻沒在罐頂上開個出氣口,等他把罐頭從火中搶救出來時,已經全被燒焦了,還膨脹起來了,再遲3秒鐘一定會像顆炸彈一樣炸開,罐身飛濺的碎片也許會把他們炸瞎。但他有沒有因此而指責她呢?沒有,他沒有。他只是開了個輕鬆的玩笑,就讓這事過去了。還有藥物也是這樣。他認為吃藥是她自己的事情。

也許你本應該和她談談這事,也許她也想你和她談談。 他大聲說:“這並不是什麼該死的意外事情,這次只是倖存”。她根本沒法改掉這種無知。那天在中心公園,她用一隻價格低廉的0.32口徑手槍不小心射中一棵楝樹時,子彈差點在手中爆炸,自從這天起也許她就知道這個了。 也許…… “也許,該死的!”拉里憤怒地說。他把罐頭往嘴裡倒,但裡面是空的時,嘴唇還有那股令人厭惡的味道。也許全國像她這樣的人不少。 拉里坐在高速公路的停車道上,金色的晨霧中佛蒙特到紐約的景色令人興奮不已。路標顯示這是12英里處。實際上拉里認為他能夠看到比12英里遠得多的地方。晴朗的天氣裡你可以看得更遠。停車道的一側有一堵齊膝的石牆,石頭被砌在一起,還有一些被砸爛的百威酒瓶。也有一些用過的避孕套。他想是高中生們在傍晚時經常來這兒觀看下面城市的燈光。起初他們很激動,而後他們就躺下去幹正如他們常說的那種偉大的性交易。

但為什麼他就感覺這麼糟呢,怎麼回事?他是在講實話,不是嗎?事實最糟的就是他感覺到輕鬆,不是嗎?捆在脖子上的那塊石頭沒了? 不,最糟的是他感到孤獨,太寂寞了。 太傷感了,但卻是真的。他想有人和他分享這些想法。一個他能對他坦誠地說:在一個晴朗的日子裡,你可以看得很遠。唯一的同伴還在後面一英里半處的帳篷裡,還有一嘴綠色的污物。想到這兒,拉里頓感渾身僵硬。拉里把頭倚在膝上,合上雙眼。他告訴自己不要哭。他痛恨哭泣就和恨嘔吐一樣。 後來他還是害怕。他不能埋了她。他絞盡腦汁地想那些最骯髒的東西——蛆、甲蟲、旱獺會聞到她的氣味,爬到她身上開始吞食她,也想到一個人把另外一個人像一張糖紙或廢棄的百事可樂罐一樣拋棄掉是如此的不公平。但是埋了她又好像有點不太合法,還有說實話,(他現在是在說實話,不是嗎?)這只是一種花錢少的文飾手段。他可以下到本靈頓,闖到“新潮流五金店”,操起一把“新潮流”鏟,一把配套的“新潮流”鶴嘴鋤;他甚至可以回到這個寧靜而美麗的地方,在12英里處挖掘個“新潮流”墳墓。但是回到帳篷(現在聞起來很像中心公園的公共廁所一樣),打開她的睡袋的一側,拖出她那僵硬和膨脹的身體,抓住她的腋窩把它拖出來,扔到墳坑里,看著土一層層地蓋在她靜脈膨脹的白腿上,又落到了她的頭髮裡。 啊……啊,老兄。想想我如果撒手不管。如果我做個懦夫,就听之任之,振作起來……振作起來……振作起來。 他又走回帳篷,拉開帳篷蓋。看見一根長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屏住呼吸,用棍子把衣服挑出去。他坐在一棵倒下來的樹上,又穿上了鞋。衣服上也有股什麼味道。 “他媽的。”他低聲罵道。 他看得見她,一半身子在睡袋裡面,一半在外面,僵硬的手還往外伸著,還保持著握瓶的姿勢,但藥瓶已不在了。半睜半閉的眼睛似乎以一種指責的神情在瞪著他。這又使他想起隧道,腦子裡總是出現這個活死人的影子。他用棍子飛速地關上帳篷蓋。 但他還是聞到自己身上有她的味道。 於是他第一站停在貝靈頓,在那裡的男士用品店他剝去身上所有的衣服,換上了新裝,三件替換的衣服,外加四雙襪子和四條短褲。他還發現一雙新靴。他在三面鏡前端詳自己,也看見身後空蕩蕩的商店,還有那輛哈里不雅地停在路邊。 “結實的線,”他咕噥道。 “針腳要密。”但是沒有人迎合他的口味。 他離開商店,把哈里發動起來。他認為自己應在五金店停一下,看看是否有帳篷和睡袋出售,但他現在最想的就是離開貝靈頓。他還會在更遠的地方停留。 他駕著哈里離開市區,遠望前方,地勢緩緩上升,可以看見12英里處,但再也看不見他們支帳篷的地方。這的確是再好不過的事了,的確是…… 拉里回頭看看道路,突然一陣驚恐。一輛國際收穫者牌拖車拖著一輛馬車,突然急轉彎想避開一輛小汽車,馬車翻了。因為他還沒往他行駛的方向看,正開著哈里往車翻的地方駛去。 他猛地右轉,一隻新靴子支在路面,他幾乎轉了個圈。但左腳蹬被拖車的後保險槓夾住了,猛地把摩托車從他身上拖開。拉里猛地撲通一聲摔倒在高速公路路沿上,骨頭都快震碎了。哈里還在他身後軋軋地響亮了一會兒後才停了下來。 “你沒事吧?”他大聲問。感謝上天他的速度僅僅在20邁左右,感謝上天麗塔不和他在一起,不然她肯定又會歇斯底里,精神錯亂。當然如果麗塔還在的話,他就不會往那個地方看,他就會全神貫注地只關注自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我很好?”他問自己,但他仍然還是不能肯定。他坐了起來。那種寂寞之感一陣陣地向他襲來。簡直是靜得讓人發瘋。即使此時有麗塔的號哭喊聲相伴,也會讓他輕鬆一些。剎那間眼前的一切都閃爍著金光,他一陣恐懼,認為自己快要死了。他想,我真的受傷了,一會兒我就會有感覺的,當驚恐過去後,我就會感到的,我傷得厲害或是其他什麼原因,誰會給我上止血劑就好了。 當一陣的眩暈感過去之後,他看看自己,認為自己也許一切還好。他兩隻手破了,新褲子的右膝被撕破了——右膝蓋割破了——但都只是皮外傷,現在他媽的最嚴重的創傷不知在哪兒。有沒有人把車扔了,過了一會兒,恰好有人扔了一輛。 但是他知道最嚴重的地方是哪兒了。他可能正撞了自己的頭部,把頭骨撞裂了,他可能會倒在烈日下等死。或是就像他的某個死去的朋友一樣窒息而死。 他顫悠悠地走到哈里前,把車立起來。看起來好像沒有壞,但似乎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它只是一台機器,一種很吸引人的機器,它有雙重作用,既能運載他,又會讓他感覺像地獄天使中騎著車的傑姆斯·迪安或傑克·尼科爾森。但現在鉻鋼就像一個馬戲團小丑一樣對他咧嘴笑,好像在邀他上車,看看他是否足夠英勇,可以駕御這輛二輪怪物。 踩第三腳的時候,車發動起來了,他慢慢悠地像步行似的駛出本靈頓。他渾身冒著冷汗,突然他感覺到一生中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想見到另一張人的面孔。 但那天他沒有見到任何人。 下午時分他稍稍加快了速度,但是當速度指針到了20的時候,他怎麼也沒法把油門加大了。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清前面的地面。在威爾明頓的郊區有一家體育用品和機車商店,他停了下來,拿了一個睡袋,一些大而厚的手套,一個頭盔,即便戴上頭盔,車速也不能超過25公里。在隱蔽的角落他把速度慢了下來,推著車走了好長一段路。他腦子裡老是浮現出自己躺在路邊不省人事,流血致死。 5點時,當他快要到布拉特爾伯勒時,哈里的過熱指示燈亮起來。拉里停了下來,關上了過熱指示燈,心中混雜著輕鬆而又厭倦之感。 “你也許可以扔掉它嗎,”他說,“這樣速度就可達到了60了,真他媽的笨!” 他把車扔下,步行到鎮上去,也不知道他是否還會回來取車。 那天晚上他睡在布拉特爾伯勒鎮的公地上。天一黑他就鑽進睡袋,很快就睡著了。過了一會兒,有一種聲音突然讓他驚醒。他看了看表。錶盤指針指示11點20分。他用一隻胳膊肘撐起身來,凝視著黑夜,感覺到就像是有巨大的音樂台在包圍著他,真想念那小巧的帳篷,裡面是多麼美好,可愛呀! 如果剛才真有什麼聲音,現在也沒了;即使是蟋蟀,現在也沒了動靜。是不是就安逸無事了呢?可能安逸無事嗎? “有人在那兒嗎?”拉里叫喊說,他被自己的聲音嚇壞了。他摸索著那把0.30口徑手槍,經過一段漫長的驚慌失措的折騰之後,還是沒有找到。當他找到之後,就不加思索地扣壓扳機,就像一個行將淹死於汪洋大海中的人會緊緊抱住扔向他的救生圈一樣。如果還沒有安全感的話,他就會開火的。很有可能會射中自己。 總覺得在寂靜中有什麼東西,他肯定。也許會是一個人,或是什麼龐大而危險的動物。當然,人也可能是危險的。就像那個屢次刺殺那隻可憐的怪獸的人,會扔給他100萬元現金,用用他的女人。 “是誰?” 他口袋裡有個手電筒,但要找到它,必須扔掉手中的步槍,他已經把它架在膝上。不過他是否真想看看是什麼東西呢? 於是他只是坐在那兒,期待著有什麼動靜,或是再次出現驚醒他的那種聲響! (如果真是有什麼聲音的話?或許只是個夢?),過了一會兒,他打了個盹,又睡過去了。 突然他的頭驀地抬起來,眼睛圓睜,肌肉緊縮。此時的確有聲音,如果夜空不是多雲的話,透過接近滿月的月亮的光芒,肯定能看見他。 但他不想看見。是的,他絕對不想看見。然而他又往前坐了一點,把頭側向一邊,傾聽沾滿灰塵的靴後跟的聲音,靴子沿著主街道人行道咔嗒咔嗒地離他遠去,往西逐漸消失在一片嘈雜聲中。 拉里突然感到一股想站起來的強烈慾望,任由睡袋落到腳脖子周圍,他大聲喊叫:回來,不管你是誰!我不在乎!回來!但他是否真的願意給任何人開具空頭支票呢?音樂台放大他的叫喊聲——他的誓言。如果那個靴子聲真的返回,而且蟋蟀都不吱聲的寂靜中聲音越來越大的話,又會怎樣呢? 他沒有站起來,而是又躺下身去,雙手緊握著步槍,身體蜷縮著,守著他的位置。 “我今天晚上不睡了。”他心想,但3分鐘之後他又睡著了,確信第二天早上會認為這全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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