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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4章

末日逼近 斯蒂芬·金 7389 2018-03-14
那個小時候叫唐納德·默溫·埃爾貝特的人知道,已有很長一段時間,好多天(多少天?誰知道?垃圾蟲肯定不知道,毫無疑問)垃圾蟲經常徬徨在印第安納州保坦韋爾的街頭,聽到的滿是亂七八糟的聲音,雙手總得抱著頭防備隨時扔過來的石頭。 嗨,垃圾蟲來啦! 嘿,垃圾蟲,傻東西,這幾天點火了嗎? 你把森普爾老太太的退休金支票燒掉時,她說什麼了,垃圾蟲? 餵,垃圾蟲,你想買煤油嗎? 你認為特雷·霍特那兒的電休克療法怎麼樣,垃圾蟲? 垃圾蟲…… 餵,垃圾蟲! 他知道那些聲音不是真的,他只想大聲呼喊,聽聽自己的聲音在街上的回音。前面是擦洗店,過去他曾在那兒工作過,6月30日的早晨也曾坐在那兒,吃過一個大大薄薄的三明治,三明治夾有花生醬、果凍、西紅柿和芥末粉。回音經過房屋和店鋪,然後又折回自己的耳朵。不知怎麼的,保坦韋爾空空蕩盪,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他們在那兒呢?他們總說他瘋了,有些事兒,一個瘋子也會思考的,他的家鄉怎麼會空蕩蕩的呢?

他的眼睛一直在盯著遠處那隻巨大的,白色的,圓圓的石油罐,矗立在去保坦韋爾和去加里和去芝加哥的三叉路口。他知道自己想幹什麼,那並不是夢,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但並不是夢,他不能控制。 你的手指被燒過沒有,垃圾蟲? 你經常尿床吧,垃圾蟲? 彷彿有什麼東西吹著口哨經過他身邊。他低聲啜泣著,舉起雙手,將三明治扔進垃圾裡,頭縮在脖子裡。什麼東西也沒有,什麼人也沒有。去加里的印第安納130公路,途中要經過奇利石油公司巨大的貯油罐。他低聲啜泣一會兒後,又去撿起三明治,使勁拍拍麵包上的灰塵,重又開始大口咀嚼起來。 這是夢嗎?那時他爸爸還活著,司法官在衛理公會教堂門口將他爸殺死,從此他只能獨自一個人生活。

“餵,垃圾蟲,格里利司法官殺死你老爸就像殺一條瘋狗似的,你知道吧,傻蛋?” 他爸爸溫德爾·埃爾貝特一直在奧圖爾斯工作,據一些聳人聽聞的傳言,他有一支槍,他用槍殺了酒吧招待,然後回家,又殺了垃圾蟲的兩個哥哥和一個妹妹。噢,溫德爾·埃爾貝特是一個脾氣暴躁的怪傢伙,那天晚上前的很長一段時間,他一直很怪,保坦韋爾鎮的所有人都喋喋不休地這麼說。他本來還要殺垃圾蟲的母親薩莉·埃爾貝特,可是薩莉抱著5歲的唐納德(後來叫作垃圾蟲)尖叫著逃了出來。他們在前面跑,他在後面開槍,子彈嗖嗖地落在公路上。待手槍射出最後一發子彈時手槍爆炸了,(手槍是溫德爾從一個黑鬼那兒買的,黑鬼在芝加哥州街租有一個櫃檯)飛出來的碎片擦破了他的臉,他尖叫著拍掉手中的碎片,仍在街上追著,鮮血從雙眼流出。就在他剛到衛理公會教堂門口時,格里利司法官坐在保坦韋爾唯一的警車裡,命令他站著別動,放下槍。溫德爾·埃爾貝特指著作案用的槍的殘骸,並沒指著司法官,但司法官要么沒注意那支槍已破裂,要么故意裝不知道,但無論怎樣,結局都一樣,他用雙管獵槍給了溫德爾·埃爾貝特兩槍。

嘿,垃圾蟲,下次你要燒什麼了? 他四處尋找那個大喊的人聽起來是卡利·耶茨或者是和他一起流浪的一個小傢伙卡爾,不再是一個小傢伙,那就是他自己。 也許現在他還是埃爾貝特而不是垃圾蟲,就像卡利·耶茨現在就是卡利·耶茨一樣,那個在小鎮經銷克萊斯勒海鳥車的汽車商,現在卡利·耶茨消失了,每個人都消失了。 他從擦洗店的牆邊起來,沿著130號公路往小鎮西北走了1英里多路。小鎮就像鐵路圖表上的模型一樣小巧精緻,離油罐只有半英里遠。他一隻手拿著工具箱,另一隻手拿著一罐5加侖汽油。 噢,太糟了! 溫德爾·埃爾貝特死後,薩莉·埃爾貝特在保坦韋爾的咖啡館找了份工作,倖存下來的小孩唐納德·默溫·埃爾貝特在二年級時,開始在垃圾箱裡玩火。

留神,姑娘們,垃圾蟲來了,他會燒你們的裙子! 咦,一個瘋子! 到三年級,大人們才發現是誰在經常放火,司法官專門來找他。好心的老格里利司法官,他想不出來為什麼會在衛理公會教堂前殺死他父親,而且後來成了他的繼父。 嘿,傻蛋,你的後爸怎麼會殺你父親? 我不知道,怎麼樣? 我也不知道,如果你是垃圾蟲,上帝會幫你的! 哎……! 他這時正站在礫石舖的汽車人口登記處,由於提著工具箱和汽油,雙肩酸疼。門上掛著“奇利石油有限公司,所有參觀者均須辦理登記手續!謝謝!” 停車場上有幾輛汽車。垃圾蟲繞過汽車,走近大門,大門微開著,他過去拉開大門。裡面有一條狹長的樓梯盤旋著通向近處一個油罐的頂部,樓梯底部掛著一根鍊子,鍊子上擺動著一塊招牌。招牌上寫著“嚴禁入內!油站關閉。”他跨過鍊子,爬上樓梯。

他母親和格里利司法官結婚是不對的。他上四年級時開始在郵箱點火,那年他燒掉森普爾老太太退休金支票,他又被抓住了。薩莉·埃爾貝特·格里利有一次歇斯底里發作,因為她的新丈夫提出要把這男孩送到特雷·霍特那裡去。 (你以為他瘋了!一個10歲的男孩怎麼會瘋的呢?你是否想殺掉他!你殺了他父親,現在又想殺他!) 格里利只能把這男孩帶到學校主管那兒,因為他也不能把一個10歲的小傢伙送到青少年教養院去,除非想與新婚的妻子離婚。 爬呀爬呀,雙腳踩在樓梯鋼板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他能感到這聲音傳下樓去,沒有人往這扔石頭。露天停車場的汽車看起來像玩具考傑狗似的。風聲呼呼地在他耳邊輕輕吹著,遠處有一隻小鳥在鳴叫,遠處茂密的樹木和廣闊的田野籠罩在一片夢幻般的晨霧中。當他踩著螺旋形鋼梯上去時,他高興地微笑著。

他走到油罐圓形的平面上,他覺得自己已經站在世界屋脊上,如果他夠得上,真想抓一把藍天上的雲朵。他放下汽油罐和工具箱。極目遠眺,在這兒實際上已能看見加里,因為現在各工廠的煙囪已不再冒煙,視野很寬。芝加哥像海市蜃樓一樣若隱若現,遙遠的北方有一道微弱的藍光,那裡可能是密執安湖。溫馨的空氣,使他聯想起在明亮的廚房里平靜地吃著早餐。 他放下汽油,拿起工具箱走向油泵,憑著直覺操作機器,儘管沒什麼認識的但也沒什麼可思考的,他只是簡單地用眼掃視了一番,雙手就在油泵上迅速地動了起來。 餵,垃圾蟲,你為什麼要燒掉教堂?你為什麼燒掉學校? 五年級時,他在塞德利附近小鎮的一套無人居住的房子裡玩了一次火,這套房子燒成灰燼,他的繼父格里利司法官想把他關起禁閉。

(為什麼?要是不下雨,我們鎮一半都會被燒掉,這放火狂兔崽子真他媽的該死!) 格里利一定要薩莉把唐納德送到特雷·霍特那地方去接受試驗。薩莉說,如果他對她唯一的寶貝孩子動手,她就離開他,但格里利不聽薩莉警告,自作決斷,就這樣,垃圾蟲離開了保坦韋爾一段時間——兩年,他母親當年就與司法官離了婚,選民們罷免了司法官,格里利結束司法官生涯,到加里的一條自動流水線當工人。薩莉每週去探望垃圾蟲,每次總要痛哭一番。 垃圾蟲低聲咬牙切齒地說:“給你點顏色瞧瞧,王八蛋。”然後鬼鬼祟祟地環顧四周是否有人在聽他發的毒誓。當然沒人,他在奇利石油1號貯存罐頂上,除他以外,再也沒有什麼人,除非有鬼。他的上面,只有大朵的白雲在飄動。

油泵裡開始往外噴射汽油,口徑足有2英尺多,軟管還在不停地往油罐裡灌著,灌滿了無鉛汽油後,流出來的油像一道閃閃發亮的噴泉。垃圾蟲往回退了幾步,眼睛閃爍著興奮的神情,他扔下手中的扳手和斧子。 他不需要自己帶來的汽油了。他撿起那罐汽油,大喊一聲“投彈完畢!”就將它扔了出去。他極有興致地看著罐子落在樓梯上,反彈了幾下,轉了幾圈,終於落在了地上,罐子噴出琥珀色的汽油。 他轉回到溢出汽油的管子旁,看著那一坑閃閃發光的汽油。他從貼胸口袋裡掏出一盒火柴,看了一眼,心裡一陣興奮和激動。火柴盒正面是一個廣告氣球,氣球上寫著“如果在芝加哥拉薩爾通信學校上學,你將受到很好的教育。” 我站在一顆炸彈上。 他想。他閉上眼睛,恐懼而又恍惚,全身感到了以前那種冷淡的刺激。

哎,垃圾蟲,他媽的,你真是個放火狂! 他13歲時,特雷·霍特把他放了回來,儘管他們並不知道,他是否已經治愈,但特雷·霍特說,他好了。他們需要他住的床位,好讓其他幾個小瘋子再呆兩年。垃圾蟲回家了。他在學校做課堂作業似乎抓不住要點,總是不會做。在特雷·霍特那兒,他們給他電擊治療,當他回到保坦韋爾時,他想不起以往的事情,學習時一大半要點都記不住,參加考試時最多能得60分,或40分甚至更低。 儘管,已有一段時間他沒玩火,至少有那麼一段時間,似乎一切都恢復了正常。殺父親的司法官消失了,他在加里的工廠安裝車燈。他母親後來在保坦韋爾咖啡館工作,一切都很好。當然,奇利石油公司的那些白色的油罐,在他想像中經常會乘著火焰騰空而起。他經常想奇利石油公司的油罐會怎樣升上去的,三聲單獨的爆炸聲,聲音大得足以使的耳膜裂成碎片,三團火(兒子,父親還有可怕的殺父親的司法官)的光線強得足以刺瞎眼睛。熊熊大火將會沒日沒夜地燃燒幾個月?或者也許根本不會燃燒?

他發現夏天的微風噗噗地吹滅了他點的頭兩根火柴,他將變黑的火柴頭扔掉。右邊油罐頂的邊緣有一圈高欄杆,右邊有一條小蟲在油中掙扎,我就是那條蟲,他憤憤地想,這是什麼世道,上帝不僅要讓我像這條蟲一樣活在一堆粘乎乎亂糟糟的東西中,而且要讓你活著,掙扎幾小時,或許幾天……像他這種情況,或許就要幾年。這是一個應該毀滅的世道,他低頭站著,風平息下來後,他準備點第三根火柴。 他剛回來那會兒,人們都叫他傻瓜,笨蛋,放火狂,只有三年級時的班長卡利·耶茨還記得他叫垃圾蟲,那是唐納德的綽號。 16歲時,他經母親許可離開了學校。你希望干點什麼?在特雷·霍特那兒他們用電擊他。要是我有錢,我就會控告他們。電擊治療,該死的電椅子,我恨它! )去擦洗店工作吧。洗車頭頂燈/洗車門檻板/檢修刮雨器/擦玻璃。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只要他一出現,人們就會從街頭或經過的車裡對他大喊,他們想知道森普爾老太太(已死了4年)在他燒掉她的退休金支票時說了什麼,想知道他燒塞德利房間時,是否弄濕了那張床。他成了人們閒談的話題,他們在糖果店前,或在奧圖爾斯里喝咖啡時總在一起奚落他。垃圾蟲走在路上時,所有的聲音都變成了魔怪的聲音,最難以忍受的是從街角飛出的石頭。有一次,有人從駛過的汽車裡向他扔了一罐半滿的啤酒,砸在他的前額上,疼得他跪了下來。 這就是生活:各種聲音,偶爾飛來的石頭,還有在擦洗店洗車。他在中午休息時,總坐在今天一直坐的地方,吃著母親為他做的熏肉、萵苣、番茄三明治,看著奇利石油公司的油罐。 不管怎樣這就是生活,直到有一個晚上,他發現自己提著一罐5加侖汽油走進韋理公會教堂,把汽油灑得到處都是,角落那堆讚美詩集上灑得最多。他停下來想了想:這就糟了,也許比那次更糟,簡直是愚蠢,他們會知道是誰做的,即使是別人做的,他們也會以為是我做的,他們會“趕你走”。但是他一聞到汽油味,臉上的愁雲就無影無踪了。他把汽油罐倒了過來,順著中心的過道一直朝前走,汽油噴射出來,流淌在通往聖壇的路上。 然後他回到門口,從內衣口袋裡掏出一盒木製火柴,擦著後,把火柴扔到那堆濕淋淋的讚美詩集中,火劈裡啪啦著起來了。第二天他騎車到北印第安納州修正中心,看看燒得只剩下骨架的韋理公會教堂。 只有卡利·耶茨斜靠在擦洗店門口的電線桿旁,幸災樂禍的神色掛在他的嘴角,卡利向他高聲喊著告別詞、悼詞,祝福他一路平安。 嘿,垃圾蟲,你為什麼要燒教堂?你為什麼要燒掉這座學校? 他為教堂進監獄時才17歲,18歲時,他們把他轉到州監獄,他在那兒呆了多長時間?誰知道?垃圾蟲肯定不知道,監獄裡沒有人在乎他燒掉了韋理公會教堂。監獄裡的人做的比這更壞,謀殺、強姦,有人將圖書管理員老太太的腦袋打裂了。在監獄裡有幾個同獄犯人總對他動手動腳,有些人則喜歡讓他撫摸。他並不在意,那都是熄燈以後。一個禿頭的男人說他愛他。我愛你,唐納德,那肯定比挨飛來的石頭要好得多,有時他想永遠呆在這兒。但有幾個晚上,他夢見了奇利石油公司,夢中石油公司總是孤零零的,打雷似的爆炸聲總是接二連三的3下,聲音聽起來是砰! ……砰!砰!大白天他就用錘子重擊薄銅,鎮裡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向北張望,望向加里,望向3個油罐矗立著的地方,3個油罐就像塗過石灰水的大號錫罐。卡利·耶茨正在向一對剛有小孩的年輕夫婦推銷開了兩年的普利茅斯汽車,他也停下了推銷,向油罐看了看。奧圖爾斯和糖果店裡的人紛紛衝出外面,留下了啤酒和巧克力飲料。他母親驚呆在咖啡館裡的收款機旁,新到擦洗店的男孩弄壞了他一直在擦的車前燈。當那種巨大的不祥的聲音每天從薄銅片中傳出來時,人們總要向北張望。砰!這就是他所做的夢。 當這個奇怪的疾病來臨時,他在監獄成了一個享有特權的犯人,他們將他送到醫務室。幾天前,已沒有更多的病人,因為得病的那些人現在都已死了。其他的要么死了,要么跑走了。有一個名叫賈森·戴比斯的年輕警衛,他坐在給犯人取送衣服的卡車後面,對著自己開了槍。 除了家,他能到別的什麼地方呢? 微風輕輕吹拂著他的臉頰,他安詳地死了。 他又劃了一根火柴,然後扔了過去。火柴落在一個小汽油池裡,汽油著火了。火焰是藍色的,漸漸地蔓延過去。看著這一切,幾乎使他迷戀得目瞪口呆。他跨上油罐頂的樓梯,回頭再看一眼,穿過熱氣騰騰的煙霧,他看見油泵像海市蜃樓似的忽隱忽現。有兩英尺高的藍火焰向油泵蔓延過去,向油管蔓延過去,那條蟲已不再掙扎。除了靜寂什麼也沒有。 我只能讓一切發生。 但是他似乎不想,似乎含含糊糊地,他的生活可能有另一種目標,有些極重要的事情。因此他感到害怕。他飛快地跑下樓梯,鞋踩在樓梯上發出丁當聲,手扶著陡峭的生鏽的扶手,飛快地滑了下去。 爬呀爬,繞呀繞,不知道有多長,直到出油管口的煙霧著火了,火的熱量通過管子,進入油罐內部。 頭髮從前額飛了起來,一聲嚇人的呻吟從嘴裡發出,風在耳旁呼嘯,他衝了下去。這時他走在油罐中間Ch字母,字母是黃色的,足有20英尺高,他跑呀跑,如果他飛起的雙腳被什麼鉤住,他會像汽油罐打滾一樣摔下來,他的骨頭會像枯萎的樹枝一樣折斷。 地面越來越近,白色的礫石圍繞著油罐,礫石的外圍是綠色的草坪,露天停車場的汽車看得越來越清楚。他似乎一直在漂浮,漂浮在一個夢中,永遠到不了底部,使勁地跑啊跑,最後仍無路可走。挨著他的是一個炸彈,導火線已點燃。 突然聽到高高的頂部砰的一聲,就像7月4日燃放5英寸長的爆竹。有一聲模糊不清的丁當聲,接著有什麼東西從他眼前飄過,原來是一截出油管。他又害怕又饒有興味地看著,油罐整個全變黑了,並逐漸擰成一種說不出來的形狀。 在最後25英尺,他將一隻手扶著欄杆,用手一撐縱身一跳跳了下去,手臂被什麼東西猛咬了一口,感到了一種鑽心的疼痛。他落在礫石上,礫石蹭破前臂的皮膚,但他幾乎感覺不出來。他現在極其恐懼,天似乎已經很亮了。 垃圾蟲爬了起來,伸出頭,左右前後活動一下,盯著看了看,才開始跑了起來。中間油罐的頂上已變成黃色的一點,那一點正以驚人的速度擴大。整個油罐隨時可能爆炸。 他跑著,右手拍著受傷的腕部,他跨過停車場的護欄,踏在瀝青上,飛快地穿過停車場,然後沿著寬寬的礫石路直跑,回到130號公路。他橫過公路直跑,想跳進遠遠的水溝裡,結果落在鬆軟的枯葉和濕苔上,手抱著頭喘著粗氣,身體蜷曲得像把大折刀。 油罐爆炸了。不是砰!而是砰!啪!那巨大的聲音,同時又是那麼短促,以至於他感到他的耳膜震裂了,眼球快凸了出來,不知怎麼的,整個空氣都變了,接著是第二聲爆炸聲,然後是第三聲。垃圾蟲在枯萎的樹葉上蠕動,無聲地呻吟著,他坐了起來,舉起雙手摀著耳朵,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吹在他身上,他啪地倒了下去。 他後面的小樹苗向後彎了下去,葉子瘋狂地發出啪啪聲,就像刮風天氣汽車場上的三角旗。一聲輕輕的爆裂聲後,有幾根樹枝折斷了,好像有人用槍在打靶。燃燒著的油罐碎片飛落到路的另一邊,有幾片實際上落在路上,碎片擊在路上發出了叮叮噹當的聲響。 砰!啪! 垃圾蟲再一次坐了起來,看見奇利石油公司的停車場外圍有一棵巨大的火樹,黑煙滾滾向上翻騰,直升到令人驚異的高度,直到風把它分開。有燒烤的放射熱穿過馬路向他襲來,他的皮膚緊繃,感到火辣辣的疼,雙眼湧出淚水。一個燃燒著的大塊金屬,最寬處有七英尺多,像一塊鑽石似的,從天空掉了下來,落在離他左側20英尺的水溝裡,濕苔上的干燥枯葉立即著了起來。 砰!啪!砰!啪! 如果他留在這兒,他會死於急速燃燒。他匆忙站起,開始沿加里方向的公路跑了起來。呼吸變得越來越熱,空氣開始像重金屬似的,充滿了汽油的惡臭味,好像整個把他包圍了起來。熱風撕破了他的衣服,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微波爐裡掙扎。 當越來越大的空氣壓力導致奇利石油公司辦公大樓內部爆炸,在另一種轟鳴聲中,刀片似的玻璃呼嘯著穿過空氣。大塊的混凝土和煤渣塊像下雨似的從空中落下來,落在公路上,大約25磅重的一個厚鋼碎片發出颼颼聲從空中切入垃圾蟲的襯衫,劃破皮膚,一個更大的碎片掠過他的頭頂,啪地掉在腳前,然後又彈了出去,地上留下一個大坑。他拼命地跑著,頭上流出的血就像他那特別的腦袋能噴射2號熱油似的,也在著火。 砰!啪! 那是另一個油罐。他前面的空氣阻力似乎越來越小,一隻溫暖的大手從後面用力推他,這是一隻適合他身體從頭到腳每一條輪廓線的手,那手推他向前,僅讓他的腳尖落地。他就像一隻斷了線的大風箏,在風的吹動下,一直飛到藍天,風不知吹向何方,他只能無助地使勁尖叫。 一連串的爆炸後,上帝的彈藥庫在火焰中毀滅,魔鬼撒旦在撒潑,青面獠牙的小鬼在獰笑,從此他們只知道垃圾蟲這個名字,唐納德·默溫·埃爾貝特將永遠地消失了。 滿目瘡痍:汽車拋在路上,斯特朗先生的藍郵筒,一條斷腿死狗,掀進玉米田的機動車。 這時,那隻熱手不那麼用力推他了,阻力又回到他面前。垃圾蟲冒險地往後看了一眼,看見立著油罐的土墩處是一堆火。所有的東西都在著火。路本身似乎也在著火。 他又跑了400多米,然後上氣不接下氣蹣跚地走了起來。離著火處1英里遠,還能聞到那種燒得正歡的味兒。沒有救火車和消防人員去撲滅,風吹向何方,火就會在何方燃燒,可能會燒幾個月。保坦韋爾會消失,火勢會向南擴展,毀壞房屋、村莊、農場、莊稼、草地、森林。可能會燒到特雷·霍特那麼遠的南方,會燒到他一直呆著的地方,火會燒到很遠! 他的眼睛又轉向北方,轉向加里的方向,他能看見那個小鎮,能看見安詳矗立著的高大的煙囪。芝加哥遠離這兒,途中有多少個油罐?多少個汽油站?多少列載汽油和易燃品的火車靜靜地呆在車站?多少個鄉村?多少個城市? 夏天的太陽照射下,整個鄉村都會燃燒的。 垃圾蟲齜著牙,站了起來,開始走路。皮膚已變得龍蝦似的通紅,他沒感覺到,儘管天黑下來了,但他還很清醒。前面的火越來越旺,他眼裡充滿了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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