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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章犧牲

宿主 斯蒂芬妮·梅尔 5698 2018-03-14
梅兒和我還在爭吵,獵人審視著我的面容。 不要,小漫,不要! 別傻了,梅兒。這個選擇帶來的好處。所有人都看得見,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但是,儘管我試著去想像會有個好結局,對這個選擇,卻有種無法擺脫的恐懼,這是我願以死來守護的秘密。無論經歷何種非人的折磨,我也要保證這些信息的安全。 眼前的這種折磨,卻是我沒有想到的;它是自我良心的折磨,摻雜著對我的人類家庭的愛,並如此痛不欲生。 如果我這樣做,我甚至沒有資格自詡為流放者。 不,我只會成為一個叛徒。 為她不值得。小漫!為她不值得!梅兒吼道。 我該再等等嗎?等到他們再抓到一個靈魂?一個我沒有理由憎恨的無辜的靈魂?總有一天我要做出選擇。

但不是現在!等等!考慮下! 我胃裡又開始翻滾,不得不弓下身,深吸一口氣,還好沒嘔。 “小漫?”傑布關切地問。 我可以做到,梅兒。如果她是無辜的靈魂,我能讓她正正噹噹地死去。那樣的話,我也許能讓他們殺了她。我相信自己能做出客觀的決定。 但她多麼可怕,小漫!我們恨她! 的確如此。我無法相信自己。我幾乎看不到答案。 “小漫,你還好嗎?” 獵人憤怒的眼神掃過我,射向說話的傑布。 “很好,傑布。”我喘了口氣,呼吸很重,聽上去如此糟糕,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獵人深色的眼睛在我們中間閃爍不定。隨即,她從我身邊退回,退縮到牆壁裡。我認出_:廣這個姿勢,清楚地記得這是怎樣的感覺。 一隻溫柔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把我轉了個身。

“親愛的,發生什麼了?”傑布問。 “給我一分鐘,”我氣喘吁籲地告訴他,我直直地望著他的眼睛,告訴了他一個不是謊言的謊言,“我還有一個問題。我真的需要再給自己一分鐘,你能等我嗎?” “當然,我們可以再等會兒,休息一下吧。” 我點了點頭,盡可能快地從監獄中走出來。起初我恐懼得兩腿僵硬,走著走著,步伐就大了起來。經過亞倫和布蘭特時,我幾乎是跑著的了。 我不知道在思考時,該躲到哪兒去。雙腳就像自動駕駛的飛機,帶我穿過迴廊,到了臥室,我只希望臥室是空的。 “發生了什麼事?”我聽見亞倫低聲對布蘭特說,他的聲音充滿困惑。 這裡很暗,幾乎沒有星光從天花板的裂縫穿過。 我在莉麗身上絆了一跤後,才發現她在屋裡。

她哭腫了臉,幾乎認不出來。她把身體緊緊地蜷成一團,縮在走廊中間。睜大著眼,似乎沒認出我是誰。 “為什麼?”她問我。 我注視著她,一言不發。 “我說過,生命和愛在延續,但是,它們為什麼延續?它們不應該繼續存在。已經不在了,還有什麼意義?” “莉麗,我不知道,我不確定這有什麼意義。” “為什麼?”她追問道,後來再不和我說話了,她呆滯的眼神直直地看著我。 我小心地跨過她,匆匆忙忙進了自己房間,我自己的問題還等待著解答。 讓我欣慰的是,房間空著,我臉朝下撲向杰米和我睡過的床墊。 當我告訴傑米我還有個問題時,我說的是實話。只是這個問題不是給獵人的,而是給我自己的。 這個問題是:我會不會——而非能不能——這麼做?

我能救獵人的命,我知道怎樣做,不會傷及這裡的任何生命,除了我自己,我得付出代價。 不。梅蘭妮驚恐卻堅定。 請讓我想一想。 不要。 聽著,梅兒。無論如何,這無法避免,現在我能明白這點了。我早就該明白,這太明顯了。 不,這並不明顯。 我想起傑米生病時我們說過的話,當時我們正在互相融合。我跟她說我不能消除她的記憶,我很遺憾不能給她更多。 這句話沒有說完,因此算不上謊言。我不能給她更多,同時讓自己活下來。 真正的謊言是和傑萊德說的。幾秒鐘後,我就對他說,我不知道怎樣使自己消失。在當時的情景中,這是真話。我不知道怎樣漸漸離開,而不留在梅蘭妮體內,但是,我很驚訝之前我並沒發現這是明顯的謊言,現在我意識到了。毫無疑問,我知道怎樣使自己消失。

問題僅僅是,我從沒覺得那是切實可行的選擇,那是對這星球上每一個靈魂的終極背叛。 一旦人類知道了我的這個答案,這個他們一再殺戮靈魂想要獲取的答案,我將會付出代價。 不,小漫! 你不想要自由嗎? 長長的停頓。 我不會向你要求這個,她最後說道,我也不會幫你做這個,我也絕對不會為獵人做這個! 你不必要求。我想我也許是自願如此你為什麼這樣想?她問道,聲音近似哭泣。我被感動了,希望她能高興起來。 部分因為他們。傑萊德和傑米。我無法給予他們全世界,他們想要的每一件東西,但我能把你給他們。也許有一天,我會實現這個。誰知道呢?也許傑萊德會提出這個要求,而你知道。我不會說不的。 伊恩說得對,你做了太多的自我犧牲。毫無限度。你要適可而止,小漫!

啊。伊恩。我悲傷地嘆息。一種未知的痛苦穿透我的身體,竟然直指心臟。 你會奪走他的整個世界,他想要的每一樣東西。 它和伊恩永遠不可能在一起,在這具軀體裡行不通,即使伊恩愛它,它不愛伊恩。 小漫,我梅蘭妮搜索枯腸,她依然沒有像我希望的那樣高興起來——再一次,我被感動了,我覺得我不能讓你這麼做。比起那個,你更重要。從更大的方面說,對他們而言,你的價值比我大得多。你能幫助他們,你能救他們。這些我都做不了,你得留下來。 我找不到其他方法。梅兒。真奇怪,為什麼我沒早點意識到這個,這似乎太明顯不過了。當然我必須離開。當然我必須讓你回來。我已經明白,我們靈魂來到這裡是個錯誤。所以。我沒有選擇,只能做正確的事——離開。在沒有我的時候。你們都活了下來。以後也能做到。你已經從我這裡知道了很多關於靈魂的事。你能幫助他們。你不覺得嗎?

這是個美滿的結局,這才是所有人都希望的故事結局。我能給他們希望。我不能給他們未來。也許不能。但是,我會竭盡全力做每一件我能做的事。 不,小漫,不。 她哭了,說話斷斷續續,她的悲傷讓我也不禁淚湧。我沒想到她原來如此在乎我,就像我在乎她一樣。之前,我沒意識到我們愛著對方。 即使傑萊德從沒要求過我,即使傑萊德不存在一旦我想到了這條路,就不得不走下去,因為我如此愛她。 難怪地球上抵抗性宿主的存活機率那麼低,一旦我們學會了愛我們的人類宿主,我們靈魂還有什麼希望?我們不能為了自己的存在去犧牲所愛之人,即使是靈魂,靈魂也不能這樣生活。 我蜷起來,在星光下觀察著自己的身體。 我的手是臟的,擦傷過。表面的瑕疵下,這雙手卻是美麗的。皮膚是日光曬成的棕色,很漂亮;即使在慘白的光線下,也很美麗。指甲被我咬得很短,但仍然健康光滑,指甲根部有小小的白色月牙。

我彈動手指,觀察在肌肉的牽引下,骨骼擺出的各種優雅的姿勢。手指在我的頭頂舞蹈,成為星空下流動的倩影。 我用手指劃過頭髮,頭髮現在幾乎到了肩膀,梅兒應該喜歡這樣做吧。用了幾週賓館裡的洗髮香波和健康營養素,它現在又變得光滑柔順。 我盡力伸展雙臂,拉伸肌腱,直到關節啪啪作響。我的手臂很強壯,它們讓我可以爬上山坡,提起重物,耕種田地。它們也很柔軟,可以抱孩子,安慰朋友,它們可以愛但這些不是我的。 我深吸了口氣,淚水從眼角滑落,滾過鬢角,沾濕了頭髮。 我收緊腿上的肌肉,感受它們即將爆發的力量和速度。我想奔跑,在一片開闊的田野上跑,看自己能跑多快。我想赤著腳跑,感受腳底下的土地,感受從發稍穿過的風。我希望正好下著雨,就能一邊跑一邊聞空氣中雨水的味道。

隨著呼吸的節奏,我慢慢地彎起、繃直雙腿。向裡,向外,彎起,繃直,感覺真好。 我用指尖劃過臉頰,光滑而美麗的肌膚感受到手指的溫度。我很高興把梅蘭妮原來的面容還給了她,我閉上眼睛,手指撫過眼瞼。 在我生活過的那麼多軀體中,沒有一個身體我愛得像這個一樣。沒有一個身體我如此渴求,但毫無疑問,這個身體是我必須放棄的。 好諷刺,我不禁笑了,我專注地體會從胸腔裡升起的顆顆氣泡一直衝到喉嚨。笑就像一陣清新的微風,所到之處都被清理乾淨,讓人神清氣爽。其他物種有沒有這樣簡單的治療方法?我還真記不起來。 我摸了下自己的嘴唇,想起跟傑萊德接吻時的觸覺,還有和伊恩接吻時的。不是每個人都能吻那麼多漂亮的軀體,我吻了不少,即使在那麼短的時間裡。

時間真短!也許已經過了一年,我不確定。只是這個藍色星球圍繞一個普通的黃色恆星轉一圈的時間,這是我生活過的最短暫的生命。 最短暫、最重要、最驚心動魄的生命,這次生命將永遠改變我,它把我與一顆恆星、一個星球、一家陌生人緊緊地聯繫在一起。 再多點時間會更糟糕嗎? 不會,梅兒輕輕地說,就多待會兒吧。 你永遠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我輕聲回應。 但我知道,而且清楚地知道還有多少時間。我不能再待在這裡了。時間到了。 不管怎樣我都得走,我必須做正確的事,用剩下的時間成為真正的自己。 我嘆了口氣,那氣息彷彿是從腳底和掌心升起的,然後我站了起來。 亞倫和布蘭特不會一直等下去,現在我有些其他問題需要回答。這次,這些問題是給醫生的。 山洞裡的人都很感傷、沮喪,要從他們中間神不知鬼不覺地走過,非常容易。沒人關心我現在在做什麼,也許除了傑布、布蘭特和亞倫,但他們不在那兒。 這裡沒有開闊、多雨的田野,但至少有一條長長的通向南邊的隧道。隧道裡太黑,沒法像我想的那樣全速奔跑,但我保持著恆定的小跑,肌肉開始暖和起來,感覺很好。 我想醫生應該已經在那兒了。不過,即使不在,我也會等的。只有他一個人在,可憐的醫生,他現在總是這樣。 自從我們救了傑米的那晚後,醫生就一直一個人睡在他的醫院。因為之前莎倫把他們房間裡的東西拿走帶到她母親那裡去了,而醫生不願睡在一間空屋子裡。 如此深仇大恨,莎倫寧願奪走她自己和醫生的幸福,也不願原諒他幫助我救了傑米。 對莎倫和梅姬,洞穴中的人們幾乎是不存在的。她們的目光穿透所有人,而以前只是無視我。不知道我走了後,情況會不會有變化。或者她們的仇恨太根深蒂固,要改變已經太晚了。 用這樣的方式浪費時間,真是愚蠢得無以復加。 我第一次感覺這條南邊的隧道變短了。在我覺得才走了一半路程的時候,就看見前面粗獷的拱門裡透出昏暗的光線,醫生在家。 我放慢腳步走過去,以免打擾他。我不想讓他以為有什麼緊急的事情,不想嚇著他。 我出現的時候,他還是吃了一驚。我呼吸有些急促,站在石頭做的大門口。 他從書桌後跳起來,讀的書從手上落下。 “小漫?有什麼問題嗎?” “不,醫生,”我安慰他,“一切都很好。” “有人需要我的幫忙?” “是的,是我。”我對他淡淡一笑。 他繞過書桌,向我走來,好奇地瞪大眼睛。在離我半步遠的地方,他停住了,一邊的眉毛向上揚起。 他的臉長長的,很溫柔,一點也不嚇人。難以想像,我之前竟把他看做惡魔。 “你是個守信用的人。”我開了頭。 他點了點頭,正要開口說話,但我舉起手阻止了他。 “我現在要測試一下你的信用,沒有人會像我這樣來測試。”我警告他。 他等待著,眼神困惑而警覺。 我深吸一口氣,感到肺部隨之擴張。 “我知道你了解了那麼多生命想要發現的東西。我知道怎樣把軀體中的靈魂取出,而不傷及任何一方。毫無疑問我知道這些,在緊急的時候,我們靈魂都必須這樣做。我在熊之星球時,甚至親自做過。” 我凝視著他,看他什麼反應。他花了好長時間才反應過來,每隔一秒鐘,他的眼睛就睜得越大。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最後他粗聲粗氣地說。 “因為我我要告訴你你所需要的知識。”我又舉起手,“但作為回報,你要給我我想要的東西。我有必要警告你,你給我我想要的東西一點也不比我給你你想要的東西來得簡單。” 他的表情可怕至極,我從未見過:“說出你的條件。” “你不能殺害取出的靈魂,你得向我保證、承諾、發誓把他們輸送到其他生命裡。這有些危險,你要有冷凍箱,還得把他們送上離開這個星球的航天飛機,把他們送到其他世界生活。不過他們傷害不到你的,他們到下一個星球時,你的孫子也都該去世了。” 這些條件能否減輕我的愧疚?這要看醫生是否值得信任了。 他一邊聽我解釋,一邊費力地思考著。我觀察他的表情,想知道他怎麼想。他看上去並不生氣,但眼睛仍瞪得大大的。 “你不希望我們殺了獵人?”他猜測。 我沒回答,因為他不會理解我的答案。我希望他們殺了獵人,這才是問題所在。不過,我具體說明了原因。 “她是對你的第一個測試,在我還在這裡的時候,我想確定你會始終遵守諾言。分離手術我自己來做,她如果安全,我就教你怎麼做。” “對誰做?” “被綁架的靈魂,和以前一樣。我不能向你保證,人類的思想會回到軀體裡。我不知道被抹去的記憶能否回來,我們看看獵人會怎樣。” 醫生眨了下眼,“當你還在這裡的時候,這是什麼意思?你要走?” 我注視著他,等他回過神來。他也注視著我,不知所以然。 “你沒明白我要給你什麼嗎?”我輕聲說。 終於,彷彿一道閃光劃過腦際,他明白了。 我搶在他前面說:“我還想問你要些東西,醫生。我不想,我不願被運往其他星球。這裡就是屬於我的星球,真的,但是,這裡沒有我的位置,所以我知道這也許會觸怒其他人。如果你覺得他們不會接受,就不要告訴他們,必要的時候撒一下謊。我想和沃爾特、韋斯葬在一起,你能幫我嗎?我不會佔很大地方的。”我又淺淺地笑起來。 不!梅蘭妮吼著,不要,不要,不要。 “不行,小漫。”醫生表情驚訝,他也反對。 “求你了,醫生,”我輕輕地說,頭腦中反對的聲音越來越響,我似乎在退縮,“我想韋斯和沃爾特不會介意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能殺了你,小漫。啊!我討厭死亡,我厭惡殺害自己的朋友。”醫生的聲音被哭泣取代。 我把手放在他精瘦的手臂上,揉擦著:“有人會死在這裡,遲早的事。”凱爾說過類似的話。在那麼多人中,我居然一個晚上引用了兩次凱爾的話,真有趣。 “那傑萊德和傑米怎麼辦?”醫生哽咽著問道。 “他們有梅蘭妮,他們會沒事的。” “伊思呢?” “沒有我,他會更好的。”這話幾乎是從齒間擠出來的。 醫生搖了搖頭,擦了下眼睛:“我要考慮一下,小漫。” “沒多少時間了,他們不會一直等下去,他們會先殺了獵人的。” “我不是說這個,這些條件我都同意,但是要殺你,我還下不了手。” “要么全部接受,要么一無所有。醫生,你必須立刻決定,而且”我意識到我還有一個要求,“而且,你不能告訴其他人我們約定的最後一部分,任何人都不能。這些是我的條件,接受或拒絕,你難道不想知道怎樣把靈魂從軀體裡取出嗎?” 醫生又搖了搖頭:“讓我想想。” “醫生,你已經知道答案了,這是你一直夢寐以求的。” 他還是一個勁兒地搖頭。 他的搖頭對我毫無意義,因為我們都知道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我去叫傑萊德,”我說,“我們迅速出發去偷冷凍箱,不要讓其他人靠近。告訴他們告訴他們真相,告訴他們我會幫助你把獵人從那具軀體裡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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