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像著從外表看來,我像雕塑一樣沉靜。雙手交叉在胸前,面無表情,呼吸淺得不足以帶動胸膛的起伏。
內心,我覺得肝腸寸斷,彷彿身體微粒的組成部分是截然相反的兩個磁極,互相彈飛開去。
把梅蘭妮帶回來救不了他,我能做的一切都不夠。
我們房間外的大廳裡擠滿了人,傑萊德、凱爾和伊恩回來了,鋌而走險的劫掠卻空手而歸,一個冰塊冷卻器——這就是他們三天冒著生命危險帶回的東西。楚蒂用冰塊做成冷敷布,蓋在傑米的額頭、頸背和胸部。
即使冰塊可以消退這失控的高燒,但多久就會融化呢?一小時?更長?或者更短?過多久他又會病危呢?
我應當是那個幫他敷上冰塊的人,但我動不了。動一動,我就會裂成微小的碎片。
“沒有?”醫生低語,“你檢查過”
“每個我們想得到的地方,”凱爾打斷道,“這不像止痛藥、麻醉劑——很多人都有意把抗生素藏起來。抗生素以前總是放在外面的,現在卻不見了,醫生。”
傑萊德只是注視著躺在床上滿面通紅的孩子,沉默不語。
伊恩站在我旁邊。 “別用那種眼神,”他低聲說,“他會挺過來的,他很堅強。”
我沒法回答,實際上,我甚至沒法聽他說話。
醫生跪在楚蒂邊上,他把傑米的下巴往下扳,用碗舀起冷卻器裡的冰水,讓水滴進傑米的嘴裡。我們都聽見了傑米粗重、痛苦的吞嚥聲,但他沒有睜開眼睛。
我覺得自己好像永遠也動不了了,彷彿會與石頭牆壁融為一體,我甚至想變成石頭。
他們如果要在荒涼的沙灘上挖洞把傑米埋了,最好也把我一起埋了。
這樣不好。梅蘭妮咆哮著。
我很絕望,但她滿腔憤怒。
他們盡力了。
盡力並不能解決問題,傑米不能死,他們必須再出去找。
為什麼?即使他們真找到了你們那些舊的抗生素,它們還會有藥效嗎?畢竟抗生素不是處處有效的。他不需要你們的藥物。他需要的更多,真正有效的東西。
我的呼吸變得急促、深沉。
他需要我的藥。我意識到。
梅兒和我都被這個顯而易見的想法怔住了,如此簡單。
我開啟了石頭似的唇:“傑米需要真正的藥物,靈魂使用的藥物,我們必須給他弄到那些藥。”
醫生朝我皺眉:“我們甚至不知道那些藥有什麼用,怎麼用。”
“這有關係嗎?”梅蘭妮的一些怒氣滲進了我的嗓音中,“它們確實有效,它們可以救他。”
傑萊德盯著我看,我也能感受到伊恩的目光,凱爾的,還有房間裡所有其他人的目光,但我只看得見傑萊德。
“我們拿不到藥,小漫,”傑布說,他的語調已經透著失敗,他在放棄,“我們只能去沒有人煙的地方。醫院裡總是有一群你們的人,每天二十四小時,太多人盯著。如果我們被抓了,對傑米沒有任何好處。”
“當然,”凱爾生硬地說,“當百足蟲們發現我們在這兒時,它們會求之不得地幫他治病,然後讓他成為它們中的一員,這是你想要的嗎?”
我轉過頭,怒視著這個魁梧、嘲諷我的男人。我的身體繃緊起來,向前傾斜。伊恩把手放在我的肩膀,好像在阻止我。我並不認為自己會對凱爾做出任何侵略性的動作,但也許我想錯了,我已經不是平時的我了。
我說話時,聲音出奇的平穩,沒有起伏:“一定要想個辦法”。
傑萊德點頭:“也許在某個小地方,用槍的動靜太大,但如果我們人數比他們多很多,我們可以用刀。”
“不是。”我震驚地攤開雙手,“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要殺。”
甚至沒有人在聽我說話,傑佈在與傑萊德爭論。
“不行,孩子,有人會去通知獵人的。即使我們進去後很快就出來,也會引來大批獵人。重壓之下我們會分辨不出他們的詭計,然後他們會跟著我們。”
“等等,你們能不能”
他們還是沒有在聽我說話。
“我也不想這個孩子死,但我們不能為一個人讓所有人冒險,”凱爾說,“有人會死在這裡,遲早的事,我們不能為救一個小孩做瘋狂的事。”
我想堵住他的嘴,讓他沒有氣息說這麼冷靜的話。我,不是梅蘭妮。我想把他打得鼻青臉腫。梅蘭妮也這麼覺得,但我知道有多少暴力的念頭是直接來源於我的。
“我們必須救他。”我用更響亮的聲音說。
傑布看著我:“哼,我們不能直接走到那兒張口要。”
就在那時,我想到另一個極其簡單又明顯的事實。
“你們不可以,但我呵以。”
房間裡突然安靜下來。
我在腦海中設想著計劃,為這個美妙的計劃而出神,完美的計劃。我主要是對著我自己和梅蘭妮說的,她很認同。它一定會成功的,我們可以救傑米。
“他們並不多疑,一點兒也不。即使我是個可怕的說謊者,他們也不會對我起任何疑心。他們不會留意找話中的謊言,當然不會。我是他們中的一員,他們會盡力幫我。我就說我在徒步旅行或別的時候受傷了然後想個辦法一個人留下,我就可以拿到盡可能多的藥品,只要我藏得住。想想這個計劃!我可以拿到足夠治療這裡所有人的藥品,足夠用好幾年。而傑米的病就會治好了!為什麼我以前沒想到呢?也許早些想到的話,還來得及救沃爾特。”
我抬起眼,目光閃爍,多麼完美的計劃!
對我而言,如此完美,如此正確無誤,如此顯而易見,以至於我過了很久才理解他們臉上的表情。如果凱爾的表情不是這麼明顯,我大概要花更多時間才明白。
憎惡、懷疑、恐懼。
傑布的臉不僅僅是面無表情,他瞇起的眼睛裡還含著懷疑。
每張臉都在說不。
他們瘋了嗎?難道他們看不出這對大家都有幫助?
他們不相信我。他們認為我會傷害他們,傷害傑米!
“求你們,”我低聲說,“這是救他的唯一方法。”
“真有耐心,不是嗎?”凱爾唾棄地說,“等到它的好時機了,你們不覺得嗎?”
我再次努力克制想堵住他嘴的慾望。
“醫生?”我央求道。
他沒有看我:“即使我們有辦法讓你出去,小漫'我只是不能相信我不懂的藥品。傑米是個堅強的孩子,他的身體會戰勝疾病的。”
“我們會再出去,小漫,”伊恩低聲說,“我們會找到些東西的,找不到我們就不回來。”
“那樣不好。”我眼裡充溢著淚水,我把目光轉向那個可能和我一樣痛心的人,“傑萊德,你知道的,你知道我永遠不會讓任何東西傷害到傑米。你知道我可以做到,求你。”
他久久地註視著我的眼睛,然後環顧房間,看其他人的表情,傑布、醫生、凱爾、伊恩、楚蒂。看門外沉默的人,他們的表情和凱爾一模一樣:莎倫、薇奧莉塔、露希娜、雷德、杰弗裡、希斯、海蒂、安迪、亞倫、韋斯、莉麗、卡羅爾。我的朋友和敵人混在了一起,他們所有人都帶著凱爾的表情。他又盯著第二排看,我看不見第二排的人,然後他低頭看著傑米,整個房間里安靜得連呼吸聲都能聽到。
“不行,小漫,”他悄聲說,“不行。”
其他人鬆了一口氣。
我膝蓋一軟,身體向前跌倒,伊恩想扶起我,我掙脫了他的手。我慢慢地爬到傑米身邊,用胳膊肘把楚蒂推開,房間裡的人安靜地註視著。我把他頭上的冷敷布拿下,重新註滿融化的冰塊。我感到了身上註視的目光,但沒有朝他們看,而且也看不見,我眼前佈滿了淚水。
“傑米,傑米,傑米,”我輕輕呼喚著,“傑米,傑米,傑米。”
我好像什麼事也做不了,只能嗚咽著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摸冰袋,等待換冰袋的時候。
我聽見他們走開了,每次走開幾個。我聽見他們大多數人憤怒的聲音消失在大廳裡,但我聽不懂他們的話。
傑米,傑米,傑米
“傑米,傑米,傑米”
房間裡差不多空了的時候,伊恩在我身旁跪下。
“我知道你不會的但小漫,如果你這麼做,他們會殺了你,”他小聲說,“醫院裡發生的事情過後他們擔心你有足夠理由毀滅我們不管怎麼說,他會好起來的,你必須相信這一點。”
我扭過頭不看他,他走開了。
“對不起,孩子。”傑布咕噥著走開了。
傑萊德走了,我沒聽見他離開,但我知道他什麼時候走的。事情好像就是這麼回事,他不像我們那樣愛杰米。他證明了這點,他應該離開。
醫生留下了,愛莫能助地觀望著,我沒有看他。
日光漸漸消退,天空變成橘紅,又變成灰色。冰塊融化了,用光了,我的手感受到傑米的體溫開始上升。
“傑米,傑米,傑米”我的聲音現在變得嘶啞、粗糙,但我不能停下,“傑米,傑米,傑米”
房間里黑了下來,我看不見傑米的臉。他會在夜裡離開嗎?我是不是已經見到了他活著時的最後一面?
他的名字化為我唇邊的低吟,輕得可以讓我聽見醫生安靜的打呼嚕聲。
我不停地用溫熱的濕布給他擦身,水分蒸發時,會降低點他的體溫。高燒緩解了,我開始相信他今晚不會死,但我不能在這兒一輩子抱著他。他會不告而別離開我,明天,第二天,然後我也會死。沒有傑米,我活不下去。
傑米。傑米,傑米梅蘭妮呻吟著。
傑萊德不相信我們。這是我們共有的悲傷,我們同時想到了這點。
依然很安靜,我什麼也聽不見,沒有註意到任何異樣。
然後,突然,醫生叫了起來。奇怪的是,聲音被蒙住了,好像他在對著枕頭喊叫。
起初我的眼睛分辨不出黑暗中的形狀,醫生古怪地抽搐著,他看起來十分龐大——好像他有很多隻手臂,太可怕了。我靠在傑米一動不動的身體上,不管發生什麼,我都要保護他。我不能自己逃走,讓他無助地躺著,我的心在胸腔裡猛烈地跳動著。
接著,揮舞的手臂靜止不動了。醫生的打呼嚕聲又響起,比剛才更響更深沉。他倒在地上,形狀分開了。第二個人影離開了醫生,站在黑暗中。
“我們走,”傑萊德低聲說,“我們沒有時間磨蹭了。”
我的心臟差點要爆炸了。
他是相信的。
我跳起身,努力彎曲著僵硬的膝蓋:“你對醫生做了什麼?”
“氯仿,藥效不長。”
我迅速轉身,把溫水倒在傑米的身上,浸濕他的衣服和床墊。他沒有動,也許那會讓他在醫生清醒之前都保持低溫。
“跟著我。”
我緊跟在他後面,我們悄悄地移動著,差點碰在一起,沒有跑,速度卻很快。傑萊德貼著牆壁,我也照做。
我們看見月光照耀的花房時,他停了下來,這裡荒涼寂寥。
我第一次可以清楚地看到傑萊德,他背上掛著槍,手腕處藏著小刀。他伸出手,手裡有條深色的布片,我立刻明白了。
我輕輕脫口而出:“是的,蒙上我的眼睛。”
他點點頭,我閉上眼,他把布片係好蒙在我眼上。無論如何,我都會閉著眼睛的。
結打得又快又緊,他打好結後,我迅速地轉了幾圈——一、二……
他用手讓我停下。
“可以了。”他說,然後他緊緊地抓住我,把我從地上抬起。他把我背在肩上,我驚訝地吸了一口氣。我蜷縮在那兒,頭和胸膛趴在他背上,就在槍旁邊。他的手臂把我的腿提到他胸前,已經出發了。他小跑時,我隨之顛簸,每跨一步,我的臉都會蹭到他的襯衫。
我不知道我們在朝哪個方向走,也沒有設法猜測、思考或感受。我只是專注於他顛簸的步伐,數著步子,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他上坡下坡時,我可以感受到他身體的傾斜,我盡力不去想這些。
四百一十二、四百一十三、四百一十四
我可以感覺到我們走出去了,我聞到沙漠里幹燥、清潔的微風。雖然必定已是午夜,空氣還是很熱。
他把我放下,讓我站在地上。
“地面是平坦的,你覺得自己可以蒙著眼睛奔跑嗎?”
“可以。”
他緊緊地抓著我的手肘往前走,步履艱難,這並不容易。好幾次我差點兒摔倒,他穩住了我。過了一會兒,我開始習慣這麼走,而且在踩到坑坑洼窪的地方時還能保持好平衡。我們一直跑,直到兩人都氣喘吁籲。
“如果。我們能跑到吉普車那裡我們就通行無阻了。”
吉普車?我心中湧起一股懷念之情。芝加哥災難之旅的第一段行程過後,梅兒再也沒看到過那輛吉普車,她不知道那輛車還在。
“如果我們不能呢?”我問。
“他們會抓住我們他們會殺了你,在這件事上伊恩說得沒錯。”
我盡力跑得更快,不是為了救我自己,而是因為我是唯一可以救傑米的人,我又絆了一跤。
“我打算拿下蒙眼布,你會更快。”
“你確定?”
“別朝周圍看,好嗎?”
“我保證。”
他解開了,我腦門後的結,布片從我眼前落下,我只是注視著腳邊的地面。
一切都不同了,月光明亮,沙子細膩淺白。傑萊德放下手臂,開始飛奔起來,我現在能輕而易舉地跟上了,我的身體對長跑並不陌生。我調整到最習慣的步頻,估計六分鐘可以跑一英里。不能永遠保持那樣的速度,但我會竭盡全力,直到倒在地上。
“你聽見什麼了?”他問。
我在聽,只有兩串在沙子上奔跑的腳步聲。
“沒有。”
他咕噥一聲表示贊成。
我猜這大概是他偷槍的原因,沒有槍,他們就不能在遠處阻截我們。
又過了大約一個小時,我的速度慢了下來,他也是,我口乾舌燥想喝水。
我從沒把視線從地面上移開過,所以當他用手遮住我的眼睛時,嚇了我一跳。我踉蹌了一下,他扶著我一起走。
“我們現在安全了,就在前面”
他依舊遮著我的眼,拖著我向前走。我聽見我們的腳步有了點迴聲,這裡的沙漠不像剛才那麼平坦。
“進去。”
他放開手。
這裡漆黑一片,差不多和他蓋住我眼睛一樣黑。是另一個山洞,不太深。如果我轉身,就能看到山洞口,我沒有轉身。
吉普車頭朝向黑暗處,它看起來和我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但我從沒見過這輛車,我越過車門跳進座位上。
傑萊德已經坐在座位上了,他靠過來幫我重新系上蒙眼布。我一動不動,好方便他打結。
引擎的聲音怔住了我,這好像太危險,現在有太多人不應該找到我們。
我們倒了一會兒車,不久,風迎面打在我臉上。吉普車後面有種奇怪的聲音,這和梅蘭妮記憶中的不同。
“我們去圖森,”他告訴我,“我們從沒突襲過那兒——它離得太近,但沒時間去其他地方了。我知道一家小醫院,不太深入市中心。”
“不去聖瑪麗?”
他聽出我聲音裡的驚恐:“不。為什麼?”
“我那裡有認識的人。”
他沉默了一分鐘:“你會被認出嗎?”
“不會的,沒人會認出我的臉。我們沒有通緝犯,不像你們那樣。”
“好。”
但現在他引發了我的思考,我想到了自己的外貌。我還沒來得及說出自己的憂慮,他就拿起我的手,讓我握住一個很小的東西。
“把那個放在身上。”
“什麼東西?”
“如果他們猜到你和我們在一起,如果他們打算·把其他靈魂放到梅兒的身體裡,你把那個放進嘴裡,用力咬下去。”
“毒藥?”
“對。”
我思考了片刻,然後情不自禁笑出聲來,焦慮讓我變得神經兮兮的。
“這不是玩笑,小漫,”他生氣地說,“如果你不能這麼做,那麼我只好把你帶回去。”
“不,不,我可以,”我設法使自己鎮靜下來,“我知道我可以,所以我才笑。”
他的聲音很嚴厲:“我不懂這有什麼好笑。”
“你不懂嗎?為了百萬個我自己族群的生物,我也從來沒那麼做過。即使是為了我自己的孩子,也做不到。我總是很害怕那最終時刻的死亡,但我可以為了一個異族的孩子這麼做。”我又笑了起來,“這不合常理,但別擔心,我能為了傑米去死。”
“我相信你能那麼做。”
沉默了一會兒,於是我想起自己的樣子。
“傑萊德,我看起來不對勁,這樣子不能進醫院。”
“我們藏著更好的衣服,還有不引人注目的車子。我們現在就去那兒,大概還要五分鐘。”
我不是這個意思,但他是對的,這些衣服不行。我等待著和他談其他方面,我要先看看自己的樣子。
吉普車停了,他摘下蒙眼布。
“你不用一直向下看,”當我的頭自動低下時,他對我說,“即使有人發現了這個地方,這裡的隱蔽性也足夠好。”
這不是山洞,是個岩石斷層。一些稍大的石塊經過仔細地開鑿,石塊下面巧妙地投下黑色陰影,沒有人會懷疑石塊下面藏著什麼,除了塵土和小碎石。
吉普車已經固定在狹小的空間裡,我離岩石貼得很近,以至於不得不從吉普車的後面爬出來。車的保險槓上面繫著些奇怪的東西——鏈條和兩塊臟兮兮的油布,都破爛不堪。
“這兒。”傑萊德說,他領路走到一個幽暗的裂縫邊,裂縫只比他矮一點點。他掀開蓋滿灰塵的泥土色油布,在後面藏著的一堆東西里摸索。拉出一件柔軟乾淨的T恤衫,衣服上面還掛著標牌。他扯下標牌,把衣服扔給我,然後繼續摸索,找到一條卡其布的褲子。檢查了下尺碼,又把褲子拋給我。
“穿上。”
我猶豫了一會兒,他等待著,不明白我有什麼問題。我漲紅了臉,然後把背轉向他。我笨拙地脫下襤褸的襯衫,盡可能快地換衣服。
我聽見他清了清嗓子:“哦。我,呃,去取車。”他的腳步聲遠離了。
我脫下破爛的毛邊短褲,穿上嶄新的褲子。我的鞋子也很破,但沒那麼顯眼。而且,舒服的鞋子總是不太容易搞到,我可以假裝自己喜歡現在這雙鞋。
又一個引擎發動了,比吉普車的引擎聲音小,我回頭看到一輛大小適中、普普通通的小轎車從石塊下面的陰影中駛出。杰拉德從車裡出來,把吉普車上破敗的油布系在這輛車的後保險槓上,然後他把車開到我站的地方,當我看到厚重的油布抹去了塵土中留下的輪胎印時,就明白了它們的作用。
傑萊德俯身越過空座位打開副駕座這邊的車門,座位上有個背包,扁扁的,裡面沒有東西。我默默點了點頭,是的,我需要這個。
“我們走吧。”
“等會兒。”我說。
我蹲下看了看後視鏡中的自己。
情況不妙,我把下巴長的短髮捋到面頰上,但還是不行。我摸著臉頰,咬了咬嘴唇。
“傑萊德,我臉上這樣,不能去醫院。”我指著皮膚上那條又長又粗糙的疤痕。
“怎麼了?”他問道。
“沒有靈魂會有這樣的疤痕,他們治得好疤痕。他們會懷疑我去了什麼地方,他們會質問我的。”
他睜大了眼睛,然後又瞇起了眼:“也許在我幫你逃出來之前,你就應該想到這點。如果我們現在回去,他們會認為這是你為了熟悉出口的詭計。”“拿不到給傑米的藥,我們不回去。”我的聲音比他更堅毅。他不知道怎麼回答:“那麼,你說我們應該怎麼辦,小漫?”“我要一塊石頭,”我嘆了口氣,“你必須打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