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日的午後,風雨如晦,東關旅冒著雨絲來到浚水河邊,想起這是公孫劍妤生前最愛到來之處,遊目四望,蘆荻輕款搖擺,水面波紋潺潺,一時之間,彷彿伊人的笑語依然,迷濛之中,總覺得一回頭,還是能看見公孫劍妤她溫和親切的笑靨。
“小旅啊……你這個小傻瓜蛋……”也許她會這樣戳戳他的臉,笑著說道:“你這個人哪……”
只是,那聲音已經伴隨著斗子玉大婚那場巨變,永遠離開了人間。
東關旅在河邊佇立良久,最後彷佛下定了決心,才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陶罐。
公孫劍妤那絕美的身形,便是隨著無窮無盡的烈火燃燒,靜靜地成塵成灰,安然地長眠在裡面。
她生前最愛的便是這片蘆荻搖曳下的浚水,而在她過世後,有個侍女才拭著眼淚偷偷地說了公孫劍妤最愛浚水的原由。
因為這里便是她第一次遇見斗子玉的地方。
便是在這片淒迷的水色之間,絕世的孤雅容顏眼眉裡,烙入了那個英偉男子的身形,這才衍生出日後那麼多的悲戀情曲。
“原來你的心裡從來沒有我……”在雨絲中,東關旅靜靜地說道,彷彿這樣說就可以傳入沉睡的公孫劍妤耳中。 “原來你說過的話,都只是安慰我而已……”
淒清的雨絲,不曉得什麼時候已經透入了迷濛的淚光,東關旅靜靜地站在風中雨中,沉思了良久,這才打開瓦罐,將公孫劍妤的骨灰迎風灑在浚水之中。
讓這片她生前最愛的河水,伴著她永遠的奔流。
雨絲飄搖之中,遠方的浚水沙洲中此刻又出現了一個飄然舞劍的身影。
劍氣如霜,身影如幻。
人死之後,難道還會有靈?
但是這身影卻不是公孫劍妤。
東關旅在雨中看了一會,忍不住喃喃說道。
“鬥晴霜……”
此刻在風雨中舞著劍的,便是這位鬥家的女孩,用長劍的劍光遙祭這位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恩師。
在風雨之中,東關旅看著鬥晴霜翩然而舞的身影,整個人不禁痴了,良久良久,連女孩的身影什麼時候消失的,都不曉得。
祭拜了公孫劍妤之後,他卻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突然之間,彷彿是下定了最大的決心,東關旅在風雨中大聲長嘯,便“虎”的一聲站了起來。
轉過身,正要離去的時候,卻在遠遠的去路上站著一個人影。
自己最後的人已然帶著另一個男子的身影悄然遠去,而真正愛過自己的,卻早已被自己放手溜去。
如果在這種無依無靠,天地間似乎已經無處容身的時刻,還會出現在東關旅身邊的,應該只剩下這個人。
只見虎兒站在大路之上,露出爽朗的笑容。
“幹什麼?要走也不告訴我嗎?”
看見這位從小生死與共過無數次的舊友,東關旅淡淡地笑道。
“為什麼要告訴你?怕你哭得一臉鼻涕,臟也臟死了,”他的笑容燦然,在公孫劍妤過世之後,總算第一次有了點愉悅的神情。 “你不用幫熊侶嗎?國家大事,紛亂如麻,你們現在應該是最忙的時候吧?”
虎兒神色微微一變,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
“我來猜一猜,你這次便是要出遠門到東海龍族去,對不對?”
東關旅一怔,隨即想起熊侶即位之後,便將斗子玉的一些得力手下納入自己的部屬,虎兒是熊侶的得力屬下,而倪負羈又是斗子玉陣營中最重用的人才,兩人這幾日來應該已經互有連繫。
“對,”他點點頭。 “因為我有未了之事要去那里辦。”
“東海那麼遙遠,龍族又是個那麼神秘危險的地方,”虎兒正色道:“你難道要自己一個人孤身前去?”
東關旅瞪了他一眼,半開玩笑地說道。
“我不自己去,難道還要出錢聘你一起去嗎?”
“只怕你是不用出錢的,”虎兒爽朗地笑道:“不用錢,我今天來到這兒,便是要和你一起去龍族探視你那個妖嬌美豔的龍三公主,還有你的東關小子!”
他這樣一說,東關旅登時目瞪口呆,原先以為只是說說笑話,卻料不到虎兒真的要和他一起前去東海龍族。
“是真的嗎?熊侶肯讓你走嗎?他正在初登大位的階段,難道你不用幫他?”
虎兒淡淡地笑道。
“人家有那麼多賢達之士,還輪得著我們來幫嗎?總而言之,楚國不少我一個人,但是如果能幫你再見你的妻兒,我虎兒便是打破了頭,也要一起跟去的。”
說著說著,兩人在浚水河邊放聲大笑,彷彿又回到了少年時代那種單純的誠摯時光。
風,輕輕地吹,吹動了東關旅的衣裳,也吹動了遠方的柳樹梢頭。
在那個遙遠的東海之上,此刻也有著四下吹拂的風。
只是,在那個神秘遙遠的龍之國度,那張熟悉的記憶中面龐,又不知是否依然無恙?
(第四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