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幻小說 東周時光英豪

第127章 第十三章白首相知仍按劍

東周時光英豪 苏逸平 5736 2018-03-14
夷羊九愕然回頭,看見又是一匹高駿大馬,在馬上一臉油光,對著他大吼大叫的便是那擅煮能庖的胖子易牙。 這些年不見,易牙又胖了許多,臉上留了兩撇鼠須,像隻大胖田鼠一般地倨坐馬上,他的笑聲依舊,在人群中高聲大叫,而且硬拉著夷羊九和紀瀛初到他的家中一聚。 易牙的府第位於城中央,是一虛奢華富麗的大宅,他已經升任齊桓公的御廚,煮出來的菜深得桓公喜愛,因此宅子便越蓋越大,朝中大臣也對他越來越客氣。 夷羊九和紀瀛初一身破舊衣衫,身處在易牙府中更顯寒酸,雖然易牙熱情如昔,自己更是親自下廚,但是一頓飯下來,夷羊九卻覺得有些食不知味。 而在用膳的過程中,夷羊九卻發現一件有些古怪之事,他發現易牙府中幾個下人鬼鬼祟祟抱著赤裸裸的嬰兒來來去去,而且都是抱到廚房之中,仔細傾聽,那些嬰兒的哭聲都在抱到廚房後便戛然即止。

這一來,便勾起了夷羊九的好奇本性,和易牙聊了一會,夷羊九又見了兩次下人抱著嬰兒走過,於是便藉口尿急,卻從茅廁處翻牆過去,到廚房去偷偷窺視。 這一看,卻看到畢生最令他魂魄俱裂的可怕情景。 只見在那陰暗的巨大廚房內,幾名滿手血污的廚師拎著尖刀,手上抓著嬰兒的小腳,眼見就要將那嬰兒像雞羊一般生生剖開。 夷羊九大驚,目眶皆裂,一聲狂吼,當年那“不要命的小九”神威再現,雙手一堆,登時便將窗門打破,躍進廚房,狂揮巨拳,登時便將那幾名廚師打得頭破血流,其中幾個打得狠了,還整個人飛了起來,一時之間,整個廚房內登時大亂,鍋鏟瓶罐齊飛,“匡啷鏗鏘”地連同打飛的牙齒散落一地。 夷羊九將那小嬰兒搶在手裡,望向四周,看見一個大盆中的情景,整個人更是腿酸足軟,幾乎站立不住。

在那大盆之中,居然都是小嬰兒支解過的血肉,像是尋常肉類一樣排得整整齊齊。 看見這樣的驚人情景,夷羊九更是怒火如狂,看見一個廚師爬在地上要逃,他又是一聲狂吼,追上去便要將他活活打死,說時遲那時快,只聽見廚房門口傳來一聲暴喝。 “住手!” 大喝出聲的人,此時站在陰暗的光影之下,正是豪宅之主易牙,此時他面色沉重,肥嘟嘟地站在門口。 夷羊九見了他,大聲怒道:“胖子!你可知道你下人在做些什麼?他們活剝的是嬰兒啊!是活生生的小兒啊!” 易牙環視廚房一眼,淡淡說道:“是啊!” 夷羊九急道:“什麼'是啊'?這是人命關天的大罪,你知道不知道!” 易牙冷冷地看他,良久,才緩緩地說道:“原來你這呆子過了這麼多年,還是搞不懂。”

“搞不懂什麼?”夷羊九怒道:“你在說什麼屁話?” “屁話?”易牙大笑,“當今齊國,人人都知道我易牙為了讓主公嘗得天下至美之食,不惜烹子奉主,忠貞愛君,舉國第一,便是管仲、鮑叔牙也敬我三分,你敢說我是屁話?” “你還烹煮自己的兒子?”夷羊九更是大怒,“你是人不是?” “自己的兒子,我當然不煮的,”易牙嘻嘻笑道:“我知道你還是疼你的侄兒嘛!所以我才得找別人的孩子來解主公的饞呀!” “你!你喪心病狂!”夷羊九怒道。 易牙臉色一沉,神情森冷似寒冰。 “人各有志,你既不認同我的做法,那就請便罷!”他不屑地哼了一聲,“你要做你一世的無用之人,那是你的事。”說到此處,他的胖臉上現出猙獰神色,“只是,今日我念在舊情,不來和你計較,他日你若再出言不遜,我可不會這樣容易與你甘休!”

夷羊九怒目瞪視著他,正打不定主意是否要痛揍他一頓,卻看見易牙轉身便走,站在他胖身影背後不遠處的,便是抱著梅兒的紀瀛初。 一見她母女二人,夷羊九登時氣消了下來,這才想起手上仍然抱著方才搶下的嬰兒,但一探鼻息,卻發現那孩子早已停了呼吸。 夷羊九一臉鐵青,頭也不回走出易牙府,他這一走毫不停留,片刻間便走出臨淄城,找了個荒地將嬰兒葬下,不知道為什麼,卻怔怔掉下淚來。 這時,一隻輕柔的手輕撫著他的臉,只見紀瀛初一臉溫柔,抱著梅兒站在他身前。 “這樣的鬼地方,我們以後再也不來了,”她靜靜地說道,看見那嬰兒的小墳,眼眶也泛著淚光,“反正我們只要把梅兒的身體調養好,別的事我們就不管了,好不好?”

沉靜的齊國月色荒野,夷羊九高大的背影在長路上映出長長的影子,紀瀛初與他攜著手,梅兒在她的懷中沉靜睡著,三個人緩緩前行,身影在曠野上逐漸隱沒。 這命運多舛的夷羊家人一生最大的夢想,只是最單純的平安簡單日子,但是此刻在衛國等待他們的,卻是另一場更慘烈的巨變。 西元前六六○年,衛國君主懿公因為寵幸鶴族,引起舉國民怨,位於邊境的戎狄之族趁機大舉進攻衛國,幾乎滅了這個強國,連國君衛懿公都被殺得屍骨不全。 等到夷羊九和紀瀛初回到衛國的時候,整個衛國已經殘破不堪,這個東周初期的強大國家,就此衰退了下去。 衛國舉國的珍寶財物幾乎被戎狄劫掠一空,等於已經無法再次復興,此時齊桓公小白的霸業已漸成氣候,一方面為了宣揚聲威,一方面也悲憐衛國亡國的慘痛,齊桓公便決定幫助衛國復興起來。

戎狄攻破衛國後不久,齊桓公便率領東周名相管仲等齊國精英親臨殘破的衛國,指揮重建的工作。 這一日,齊桓公與管仲正在察看衛國重建的工程,那管仲環視四周,卻在工人群中認出一個高大的身影。 夷羊九。 當日夷羊九與紀瀛初回衛之後,看見衛國一片殘破,但是放眼天下,也沒有什麼封國是他們想要棲身之處,便留在衛國重建自己的家園,過不多時,夷羊九也知道齊桓公和管仲已經來到衛國,但他在齊國時已經萌生終生不再和這些舊友交往的念頭,便沒有出來與管仲相認,倒是他身長體大,在人群中還是被眼尖的管仲認了出來。 管仲遇見夷羊九之後,倒也沒有因為自己此刻的身分尊崇便對夷羊九無禮,反倒極為親熱地細問他的近況,他曾經幾次對齊桓公推薦夷羊九之能,這次相見,更是興沖衝要引見他給齊桓公。

那齊桓公小白是東周時期的“春秋五霸”之首,自然對籠絡人才有極大的興趣,此刻他得知了管仲與夷羊九相見之事,也微笑地吩咐手下召夷羊九過去說話。 但是那夷羊九卻是脾性死硬的固執之人,齊桓公從人有個前去相見,他只是“哼”了一聲,卻說出讓管仲一陣冷汗的話語。 而這逞強直實的言語,日後更造成了無比深遠的影響。 “我夷羊九是衛國野人,從來不是齊國國民,而且,我只知道世上有個公子糾,卻不曉得什麼叫做齊桓公!” 說完之後,夷羊九露出倔強的不屑神情,轉頭便走,竟將管仲和齊桓公從人拋在當場。 那從人不敢隱瞞,連忙快步回去禀報齊桓公,管仲縱使有心裡幫夷羊九折衝,但夷羊九這話說得太過嚴重,那從人哪敢怠慢,登時一字不漏地回報給齊桓公知道。

齊桓公小白聽了夷羊九的回答,臉上神情木然,手搭在車轅之上,悠然四望,彷彿對他的典禮並不放在心上。 春秋霸主,本就應該這樣氣定神閒,豁達大度。 這時候,管仲也硬著頭皮,故作輕鬆地說道:“這等鄉野俗人不懂禮節,說話本就是這樣不知輕重,還望主公……” 突然之間,只聽見“啪”的一聲,管仲低頭一看,登時嚇得噤聲,連一個字也再不敢說出來。 原來,齊桓公本來是手扶在車轅之上的,此時那車轅卻已經被他折斷。 便在這一剎那間,管仲這才想起來,跟隨齊桓公這麼久的日子,居然從不曾見過他氣得這麼厲害。 夷羊九在衛城與管仲相遇之後,也知道自己已經惹下極大麻煩,於是便和紀瀛初連夜搬走,一家三口搬至更幽深的山上,伐木耕種為生。

而住在山上的另一好處便是,採集治療梅兒痴傻的草藥更為方便,於是一家人便在山上長住下來。 那元神“扁鵲”的草藥用方果然有效,梅兒在父母的細心調養下,痴傻扭曲的情形日益改善,不到一年工夫,已經開始會叫著“爸爸,媽媽”,眼神也不若往日的呆滯,時有靈動的神采,夷羊九夫婦二人想起那醫者說的“可以治好”,心中又多了幾分盼望。 山居歲月,悠長平淡,一家三口遠離世事,日子過得雖然清苦,卻是平安自得。夷羊九本就不是個好追求名利之人,而紀瀛初從小顛沛動盪,這樣的平安日子,更是她一生最大的盼望。 如此又過了數年,轉眼間,梅兒已是個近十歲的孩子,雖然說話、行止仍然有些遲滯,卻已經比早幾年全然不知人事好了許多。

但是這些年來,紀瀛初的舊傷彷彿又開始影響她的健康,當年她被“賁羊”化為土石近半年,體質大為受損,雖然經過調養,但是只要多勞累幾天便會身體不適。 這一日,紀瀛初受了風寒,正躺在茅屋內休息,夷羊九抱了梅兒來到耕作的瘠田,一邊耕作,一邊和她說話聊天。 這山野上雖然沒有平坦的田地,但是夷羊九卻有蘿葉相助,作物倒也長得茂盛,養活一家絕無問題。這一來,卻很巧妙了走上當年羊舌野上代先祖們的老路,憑著元神的能力耕種度日。 在田地中整理了一會,夷羊九揮了揮汗,正想餵梅兒喝點水,卻看見不遠處的山徑上來了幾個華服之人。他好奇地定睛一看,整個人都楞在當場。 因為此刻出現在這無名荒山的,居然便是他的衛國舊友易牙、開方、豎貂! 這幾個人在少年時代曾經是夷羊九極為親近的摯友,當年為了他的事,易牙等人還曾上山下海,在各封國間流離顛沛,只是後來易牙等人在齊國各有成就,和他們漸漸失去聯絡。 此刻見了這些年少舊友,本應是興高采烈之事,但是夷羊九在欣喜之情的背後,不知道為什麼又有許多複雜的古怪感覺。 尷尬的氣氛,隨著易牙等人的逐步接近並未稍解,只見他們三人個自穿著華麗的錦衣,身後跟著幾個隨從,擔著沉重的禮物,在山徑上走得非常辛苦。 夷羊九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田間,看見易牙敞著一臉的笑,對他揮揮手。 “小九!見了老友還在那兒發呆嗎?不講我喝杯酒解渴嗎?” 聽見他這樣說,開方和豎貂都笑了,夷羊九想了想,也放鬆心情,笑了起來。 多年不見,幾個人見了面有些生疏,但是少年的舊情誼畢竟深厚,說了幾句話之後,聊起了當年的往事,氣氛便逐漸鬆散開來。 夷羊九帶著一行人回到茅舍,生病的紀瀛初看見三人也是極為訝異,和大夥說了一會話,便又回到後房休息。 在茅舍中,夷羊九擺了幾樣小菜,易牙忍不住手癢加炒了幾樣,他隨行又帶了不少好酒,幾個人便喝了個暢快淋漓。 易牙等人此時都是齊國的高官重臣,但是來到夷羊九的小屋中卻客氣得很,除了對他不住恭維之外,還說著笑話,讓氣氛變得融洽熱絡,即使是一開始有些生份不快,但是在酒食的催化下,夷羊九便放鬆了心情,像年少時候一樣和易牙等人說笑起來。 在說笑的對話中,他忍不住開始指責易牙當年以小兒為食料的方式未免太過缺德,又說豎貂好好一個男子漢,為什麼要閹割自己成為寺人?如此一來,即使是做再大的官,也沒有任何意義不是嗎? 但易牙和豎貂卻彷彿對他極為寬容,聽見他這樣微帶酒意的指責也不生氣,只是一勁兒地要他吃菜喝酒。 數落完了豎貂,夷羊九也聽說開方近日又升了官,正要笑問他是不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才升的官,頭忽地一暈,手上的酒杯便“匡啷”一聲掉在地上。 他微微晃頭,略覺驚訝,不好意思地笑道:“對不住對不住,”他的笑容天真,連一丁點的疑心也沒有,“怎麼最近酒量變差了……” 他近幾年來在元神能力上仍有進境,遇有任何不對勁的狀況蘿葉都會對他先行警告,因此才毫無戒心地和易牙等人喝個痛快。 夷羊九俯身下去要收拾破碗,身上卻更是酸軟無力,腿一彎便軟倒在地,彷彿連手指要抬起來都很辛苦。 此刻他才覺得有些心驚,卻仍不信自己會被任何毒物近身,因為蘿葉的警覺能力極強,連最微小的不對勁都能察覺。 “蘿葉……”夷羊九在心中默然叫道:“出了什麼事嗎?” 但蘿葉卻一句話也沒有回答,只是木然地凝在一旁,彷彿已被定住。 夷羊九倒在地上掙扎,勉力抬頭,卻看見易牙淡淡地走過來,瞪著他看了一會,便抬起胖腳,硬生生地踩在夷羊九的手上。 這一踩的勁力極大,夷羊九忍不住痛得悶哼起來。 “看樣子,你是真不能動了,”易牙冷冷笑道:“還以為你有多大的能耐。” 一旁的開方和豎貂也是面無表情,冷冷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夷羊九。 直到此時,夷羊九才知道這三個少年舊友此行的目的原來不是前來敘舊,而且很可能是來要他的命。一時之間,胸中的感覺五味雜陳,又是失望,又是憤怒,更有幾分傷心。 “為什麼……”夷羊九低聲說道,彷彿只是說給自己聽,“你們為什麼要害我?” 易牙、開方、豎貂對望一眼,神色仍然冰冷。 “不為什麼,你得罪了誰都不要緊,偏偏就連我們國君桓公也要得罪,”豎貂冷笑道:“因此我們只好對不起你了。” “桓公,果然便是他……”夷羊九低聲道:“可是你們是我的好朋友啊!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好朋友?”易牙啐道:“我們幾個一生難道對你不起嗎?你他媽的要強出頭,惹出事了我們就要跟著你扛,好名聲都歸你,漂亮娘兒們也都歸你,那我們呢?你想過我們的感受沒有?” “我想過的,”夷羊九的聲音越來越低,“所以我始終很感謝你們啊……” “感謝我們!”一旁的豎貂尖聲說道:“那可真難為了你夷羊九大哥。你全家被殺光,我們就跟你四處逃亡。你的女人出了事,我們就要跟你四下找什麼鬼元嬰。你和人結了仇,我們就要陪你打架。這些還不打緊,我為了你的事情被人打得那樣慘,慘到卵蛋受了傷,爛到只能割掉,我因為你這個大大的好漢沒了卵蛋,到頭來你還笑我自甘墮落去當閹人,你這種感謝,我不要也罷!” 他說到激動處,聲音更是高亢。 “我他媽的一輩子沒娶過老婆,現在更不可能娶了,你倒好,有妻有女,到頭來還要阻礙我的前程,這樣的'好'朋友,真是不要也罷!” 夷羊九愕然,緩緩問道:“阻礙?我什麼時候阻礙你們的前程了?” 一旁的開方聽著他們的對話,這時候忍不住接口道:“只因你得罪了國君,又不願意為他所用,因此桓公已經說了,說要你的命。因為他又說'得罪我不要緊,但是不能助我霸業之人,我為什麼要留他性命?',只因我們和你的交情不淺,因此他給我們兩個選擇,一個是和你一起死,另一個則是拿你全家的人頭,保我三人一世榮華富貴。請你為我們想想,如果你是我們,你會怎麼做?” 夷羊九默然,心中卻是悲傷宛若刀割。 只聽得易牙悠然道:“可是你小子的本領,我們可是領教過的,所以大夥便想了個計策,不在酒茶下工夫,而是直接讓你的'蘿葉'動彈不得。這可是集合咱們三個人的元神才做到的厲害功夫。” 說到此處,他長嘆一口氣,手上卻抄出一柄明晃晃的尖刀。 “好了,一切無非便是如此。你我也算是朋友一場,只要你不亂來,我盡力保你全屍便是。”他一邊說話,一邊走近夷羊九,舉起尖刀,眼看就要劃向夷羊九的咽喉…… 便在此時,只聽得茅屋的四壁“砰砰砰砰”發出巨響,整個茅屋的四面草壁登時破開,茅草屋頂重重落下,罩在所有人的身上。 這一變故發生得極快,頓時之間,草屑、塵土四散紛飛。 易牙手上時著尖刀,本來已要將夷羊九一刀畢命,茅草頂這一塌卻讓他失了手,在紛亂中他的口鼻散入草屑塵土,弄得胖子嗆咳不已。 而且,彷彿還在一片混亂的空氣中聽見慘叫聲音。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