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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異鄉異客 罗伯特·海因莱因 8321 2018-03-14
“然後呢?”朱巴爾問,“你接受他們的邀請了嗎?” “哈!我飛也似的逃了!一把抓起衣服,根本沒理會警告牌,就這麼跳進了升降管裡。” “當真?我想,如果我是吉爾,恐怕會覺得受了侮辱。” 卡克斯頓漲紅了臉,“我必須離開,朱巴爾。” “呣——之後呢?” “之後?我穿上衣服——發現包忘了拿,也沒去管它。事實上,我走得太急,差點兒送了小命。你知道那些普通的升降管是——” “我不知道。” “呃?好吧,如果你不按下'上升',它就會慢慢下沉,跟糖漿差不多。可那個升降管……我沒有下沉——我直往下掉!整整六層樓。眼看要摔成肉醬,有什麼東西突然接住了我。不是安全網,是某種動力場之類的。把我嚇個半死,就好像之前那些事還不夠似的。”

“千萬不要信任機械。我還是堅持走樓梯,實在不行就拿電梯湊合。” “唉,那玩意兒恐怕得好好整整。名義上是杜克負責安全檢査,可無論邁克說什麼他都當聖旨;邁克完全把他迷住了。見鬼,他們都被他迷住了。那條升降管出問題的時候,肯定比普通的更可怕。朱巴爾,我們該怎麼辦?我擔心得要命。” 哈肖的嘴唇一撇,“究竟哪些方面讓你覺得不安?” “什麼?所有方面。” “真的?聽你剛才說話,我還以為你挺喜歡這次拜訪呢——直到你變得像只受驚的兔子那會兒為止。” “唔——沒錯。邁克把我也迷住了。”卡克斯頓似乎有些困惑,“要不是最後那點兒古怪,我恐怕還醒不過來呢。朱巴爾,邁克就坐在我身邊,一隻胳膊摟著我——他不可能有機會脫衣服。”

朱巴爾聳聳肩,“你當時正忙著,就算地震了大概也注意不到……” “噢,胡說!我又不是小女生,還會把眼睛閉上不成?他是怎麼弄的?” “我看不出這有什麼關係。或者你是在暗示我,是邁克的裸體把你嚇著了?” “我是給嚇著了沒錯。” “你自己不也光著屁股?得了,先生!” “不,不!朱巴爾,還要我畫張圖幫你理解嗎?我就是受不了群交。差點兒連早飯都吐出來了。”卡克斯頓扭了捏身子,“要是有人在你的起居室裡像群籠子裡的猴子那麼幹,你會有什麼感覺?” 朱巴爾十指交叉,“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本;那不是我的起居室。你走進一個人的家裡,你就要接受他家的規矩。這才是文明的行為方式,放之四海而皆準。”

“你不覺得他們的行為讓人厭惡嗎?” “啊,你又提出另一個問題來了。大庭廣眾之下展示情慾讓我討厭,可這僅僅反映了人家在我幼年時灌輸給我的準則。人類當中有很大一部分和我的品位不同;群交的歷史可長著呢。不過,'厭惡'?我親愛的先生,只有那些觸犯了我的倫理道德的事情才讓我厭惡。” “照你這麼說,那不過是品位的問題?” “僅此而已。再說了,儘管我的品位和尼祿皇帝大不相同,可這並不表示我的品位就比他的更神聖。正好相反——尼祿是位神祇,我只是個凡人。” “下地獄去吧。” “假如真有所謂永世不得超生那種事兒——也許吧。不過,本,邁克那兒的一切並不是公開的。” “什麼?”

“你告訴我說,那群人實行群婚——要講術語的話,應該是群體神婚。所以說,無論發生了什麼,或者將要發生什麼(你一直拐彎抹角的)都是他們的私事。'就咱們幾隻上帝的小雞罷了,沒別人。'所以,誰又會覺得受了冒犯呢?” “我受了冒犯!” “你還沒有完全接受他們的神祇。你誤導了他們。這是你自找的。” “我?朱巴爾,我才沒有。” “噢,胡說!你一到那兒就看出他們的習俗跟你的不同。真不想幹的話,當時就該回頭。可你留下來了,享受著一位女神的芬芳,你自己也像位神祇一樣對待她。你知道那兒是怎麼回事,他們也曉得你知道;但他們錯就錯在把你的虛偽當成了硬通貨。不,本,邁克和吉爾的行為無可指摘;問題出在你。”

“見鬼,朱巴爾,你這是故意歪曲事實!我確實陷得太深了,但當時我別無選擇,只有離開!我快吐了!” “所以你聲稱這是條件反射?只要過了控制不住情緒的十二歲,任何人都知道該咬緊牙關,走到洗手間去,等事情涼下來再回去給人家一個大致說得過去的藉口。你的行為不是條件反射。條件反射只能倒空你的胃,它沒法為你的雙腳選擇路線、幫你取回東西、帶你穿過幾道門再讓你跳進一個洞裡。那是恐慌,本。你為什麼驚惶失措?” 卡克斯頓久久沒有回答。最後他嘆了口氣,“說到底,我猜——因為我是個假正經吧。” 朱巴爾搖搖頭,“假正經總要指手畫腳,而且一心以為自己定的規矩就是自然法則。你不合格。你調節過自己,適應了許多不符合你的準則的東西。一個徹頭徹尾的假正經一開始就會侮辱那位可愛的文身女,然後破門而出。再往深裡想想。”

“我只知道整件事都讓我不開心。” “這我知道,本,而且覺得很遺憾。讓我問你個假設性的問題。你提到了一位名叫露絲的女士。假設吉爾當時不在場,想像一下,和你一起的是邁克和露絲。想像是他們請你分享同樣的親暱,那樣你還會覺得厭惡嗎?” “呃?怎麼?當然。當時的情形本身就讓人厭惡。我是這麼看的,儘管你說那不過是品位的問題。” “多厭惡?嘔吐?驚慌逃竄?” 卡克斯頓有些窘,“去你的,朱巴爾。好吧,我大概只會找個藉口躲到廚房去之類的……然後儘快離開那兒。” “很好,本,你已經揭露了你的麻煩。” “啊?” “哪一個要素改變了?” 隔了好久,卡克斯頓才悶悶不樂地說:“你是對的,朱巴爾——是因為吉爾。因為我愛她。”

“很接近了,本。但還沒打中靶心。” “呃?” “讓你落荒而逃的情感並不是'愛'。'愛'是什麼,本?” “啊?哦,得了吧!從莎士比亞到弗洛伊德,每個人都插過一腳。可直到現在,這問題還沒人能答出來呢。我只知道它讓我痛苦。” 朱巴爾搖搖頭,“我來給你一個確切的定義:'愛',是另一個人的快樂對你自己的快樂舉足輕重的一種狀態。” 本緩緩地說:“這我能接受……因為我對吉爾就是這感覺。” “很好。這麼說,你的胃之所以翻江倒海,你之所以驚慌失措地逃之夭夭,都是因為你想讓吉爾快樂。” “餵,等等!我可沒那麼說——” “那麼它或許是另一種感情?”

“我只是說——” 卡克斯頓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啊,好吧,我忌妒了!可是,朱巴爾,這一刻之前,我本來敢發誓說我沒有忌妒。我知道自己已經出局了,而且老早就接受了。見鬼,我並不因為這個少愛邁克一點。忌妒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 “至少不會有任何你期望的結果,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忌妒是一種病,愛則是一種健康的狀態。不成熟的心靈常把兩者搞混,或者誤以為愛得越深忌妒就越深。但事實上,它們幾乎水火不容;其中一個不會給另一個留下什麼位置。兩者同時出現的話,便會造成難以承受的混亂——我靈悟這就是你的問題,本。當你的忌妒昂起腦袋,你沒法正視它——所以你就逃了。” “問題在於當時的環境,朱巴爾!那個不分彼此的后宮搞得我都快他媽瘋了。別誤會,就算吉爾是個下賤妓女,我也仍然愛她,何況她不是。按照吉爾的標準,她是道德的。”

朱巴爾點點頭,“我知道。吉爾的純真無法坫污,這讓她不可能不道德。”他皺了皺眉毛,“本,恐怕你——還有我——都缺乏那種天使一樣的純潔,所以無法遵從這些人所履行的完美道德。” 本嚇了一跳,“你覺得那種事兒是道德的?我是說吉爾不知道自己做錯了——邁克把她哄得團團轉,邁克自己也不知道那樣不對。他是火星來的,頭就沒開好,不怪他。” 朱巴爾皺起眉頭,“沒錯,我的確認為這些人——整個巢,不止是我們的孩子——所做的是道德的。我還沒檢査過細節,但是——沒錯,我認為這一切都是道德的。狂歡、毫不羞怯的性交、共同生活和無政府主義,一切。” “朱巴爾,你真讓我大吃一驚。你要這麼想,那乾嗎不去加入他們?他們想要你。他們會開個盛大的狂歡派對——道恩一直等著吻你的腳、聽你吩咐呢;我可沒誇張。”

朱巴爾長嘆一聲,“不。如果是五十年前的話——可現在,本,我的兄弟,如此的純真我已經無能為力了。我跟自己親手打造的邪惡同床共枕太久,再也不可能在他們的生命之水里得到淨化、重拾純真——假如我過去真有純真的時候。” “邁克覺得你的'純真'——當然他倒並不管它叫純真——完滿無瑕。道恩告訴我的,官方觀點。” “那我就不去讓他幻滅了。邁克看到的是他自己的影子。我,從職業上講,是一面鏡子。” “朱巴爾,你怕了。” “正是,先生!但我擔心的並不是他們的道德,而是來自外界的危險。” “放心,那方面他們一點麻煩也沒有。” “你這麼想?把一隻猴子染成粉紅色,再把它塞進一籠棕色猴子裡,它們不會把它撕成碎片才怪。這些羔羊可大有指望能殉教呢。” “朱巴爾,你是不是太戲劇化了?” 朱巴爾瞪圓了眼睛,“就算是,先生,難道我的話就少了分量不成?在他們之前,火刑柱上已經燒死過無數聖人。你會把他們神聖的受難用一句'戲劇化'打發掉嗎?” “我不是想惹你發火。我只是想說他們沒有那方面的危險,現在畢竟不是黑暗的中世紀了。” 朱巴爾眨眨眼。 “當真?我倒沒發現什麼不同。本,邁克的這種模式,不同的人已經把它獻給這個邪惡的世界好多次了——而每一次,這個世界都把它碾得粉碎。奧奈達的烏托邦與邁克的巢很相似,它生存了一段時間,但那是在鄉下,鄰居不多。或者就拿早期的基督教來說吧——無政府主義、群婚,甚至那個兄弟之吻——邁克從它們那兒借了不少東西。唔……如果那個兄弟之吻真是從它們那兒借來的,那男人和男人也該接吻才對。” 本一臉局促不安,“我倒不是故意瞞你。但那個……一點也不娘娘腔,真的。” “在早期基督徒中間也一樣。你以為我是傻瓜嗎?” “不予置評。” “謝謝。我可不會建議你隨便跑到街上的教堂裡,給牧師來一個兄弟之吻;原始基督教已經不在了。一次又一次,總是同一個悲慘的故事:一個關於完美的分享、完美的愛的計劃,光榮的希望和崇高的理想——緊接著就是迫害和失敗。”朱巴爾又嘆了口氣,“我一直為邁克發愁,現在又開始為他們所有人擔心了。” “你覺得我又是什麼感覺?朱巴爾,我沒法接受你的'甜蜜輕鬆'理論。他們的所作所為大錯特錯!” “哽在你喉嚨裡讓你咽不下去的是最後那個小插曲。” “唔……不全是。” “大部分是。本,性倫理是個燙手的山芋。所謂的'道德'是一套荒謬、邪惡、完全無法實施的準則,我們每個人都必須暗中摸索,找出一個自己能接受的方案——而且要能跟'道德'並行不悖。大多數人都知道那個準則是錯誤的,幾乎沒人遵守它。可真要違背它,我們又會覺得心虛愧疚,於是加倍幫牠說好話,這就是我們向它繳納的賦稅。管你情願不情願,它都駕馭著我們,僵死惡臭,活像脖子上的鐵鍊子。 “你也一樣,本。你自負有什麼自由的靈魂——而且不肯遵守通常那些邪惡的法則。可剛遇上一個新的性倫理問題,你立刻拿同一套猶太-基督法則去測試它……完全是下意識的,然後你的胃就開始劈裡啪啦……你以為這就證明了你是對的,他們錯了。呸!靠你的胃來裁決,我寧願相信老一套的折磨裁決法,誰熬得過去誰就無罪。你的胃不能說明任何問題,它反映的不過是你獲得理性之前人家灌輸給你的偏見罷了。” “你自己的胃又怎麼樣?” “我的也一樣蠢——但我不會讓它來主宰我的腦子。邁克試圖設計一種完美的道德,而且他知道必須首先拋棄當前的性法則,從頭來過。我欣賞他的主意,為他擊節叫好。大多數哲學家都沒這份膽量;他們一口吞下當代道德的基礎:一夫一妻制、家庭結構、禁慾、身體禁忌、對性交的傳統限制,等等等等,然後在細節上糾纏不清……就連女人袒露胸部是否有礙觀瞻都拿來當回事說! “不過他們討論最多的還是怎麼才能讓我們遵循這個法則——儘管他們身邊的大多數悲劇都不是因為人們沒能遵循法則造成的,而是源於這一法則本身。事實明擺著,他們卻視而不見。 “然後火星客來了,從一個全新的視角審視這套神聖不可侵犯的法則——並且否定了它。我不知道邁克自己的法則在細節上究竟如何,但它顯然顛覆了每個大國的法律,每種主要信仰的'思想健全'的信奉者都會怒不可遏——絕大多數不可知論者和無神論者也一樣。然而,這個可憐的孩子——” “朱巴爾,他不是什麼孩子,他是個成年人。” “他真是'人'嗎?這個可憐的人造火星人,他總想告訴大家,性是一種讓人快樂的東西。性應該讓人幸福。本,性最糟的一點就是,我們用它來相互傷害。它原本永遠不該讓人痛苦;它應該帶給人幸福,或者至少是愉悅。 “我們的法則說,'不可覬覦鄰人的妻子'。結果呢?不情不願的貞潔,還有通姦、忌妒、怨恨、毆打,有時甚至是謀殺;支離破碎的家庭、心靈扭曲的孩子——還有鬼鬼祟祟的調情,讓男人和女人同樣受辱蒙羞。這條戒律真被人遵守過嗎?要是一個男人拿他的《聖經》起誓說,自己從沒覬覦過鄰人的妻子,因為律法禁止人們這樣做,我只能懷疑他要么是自欺欺人,要么是性低能。任何男人,只要他有本事造出孩子來,就一定覬覦過許許多多的女人,無論他有沒有行動過。 “而現在,邁克跑出來說:'沒必要覬覦我的妻子……去愛她吧!她的愛沒有止境,我們將會獲得一切——而且沒有什麼可失去的,只除了恐懼、仇恨、妒忌和負罪感。'這樣的主張簡直讓人難以置信。據我所知,只有開化之前的愛斯基摩人才有這種純真——而那時候他們幾乎完全與世隔絕,自己也算得上是'火星來客'呢。但我們把自己的一套'美德'帶給了他們,於是現在他們也有了貞潔和通姦,跟咱們一樣了。本,他們得到了些什麼?” “我可不願意當愛斯基摩人。” “我也是。腐爛的魚肉讓我噁心。” “我放不下的是肥皂和水。恐怕我已經退不回去了。” “我也一樣,本。我出生的那間房子裡,下水道系統和愛斯基摩小屋的設備相當;我更喜歡現在這樣子。但是,愛斯基摩人向來都被形容成地球上最快樂的人。無論他們遭受什麼樣的不快,肯定不是因為忌妒;他們壓根兒沒有這個詞。他們為了便利、為了找樂子互借配偶,這並沒有讓他們覺得不快樂。好了,到底誰是瘋子?看看你周圍這個愁眉苦臉的世界,再告訴我:比起其他人來,邁克的信徒究竟是快樂些還是痛苦些?” “還有些人我沒見著,朱巴爾,不過——是的,他們很快樂。快樂過了頭,看上去都有點兒瘋瘋傻傻的了。這裡面肯定有什麼不對頭。” “也許不對頭的就是你。” “怎麼?” “你這麼年輕就給定了型,實在可惜。他們給你的東西,哪怕只有短短三天,等你到了我這把年紀也會銘記在心、難以忘懷。而你,你這小傻瓜,卻讓忌妒給趕跑了!要有你這歲數,我甚至會去當愛斯基摩人——唉,我真替你惱火。幸好我知道你今後肯定追悔莫及,還算稍微有些安慰。年齡並不能帶來智慧,本,但它的確能給你一些洞察力……而最可悲的景象,就是回顧遙遠的過去,看到自己所抵禦的種種誘惑。我就有這樣的悔恨,但與你將來要忍受的折磨相比,那簡直不值一哂!” “別再罵我了!” “天哪,伙計!——等等,你是隻老鼠不成?——我是在激勵你啊。你幹嗎對著一個老頭長吁短嘆?你現在不正該像只回家的信鴿一樣往巢裡衝嗎?見鬼,要是我能年輕哪怕二十歲,我自己也會加入邁克的教會的。” “得了,朱巴爾。你對邁克的教會到底怎麼看?” “你說它不過是一種修行。” “是也不是。那是'真實',這個詞底下還得加著重號。是邁克從火星靈老那兒學來的玩意兒。” “'靈老',對嗎?在我看來不過是豬飼料而已。” “邁克信仰他們。” “本,我過去認識一個製造商,他還相信自己諮詢過的鬼魂呢。不過——見鬼,幹嗎總要我出頭當惡人?” “你又怎麼了?” “本,最卑鄙的罪人就是拿宗教說事兒的偽君子。可我們得說句公道話,邁克是真心相信的,他所教導的就是他自己所見的真實。至於他的'靈老'嘛,我並沒有確定無疑地知道他們不存在;我只不過覺得這個想法很難往下嚥。而那句'你是上帝'的信條,其實並不比其他任何信條更荒謬或者更可信。等末日審判降臨的時候(如果他們還打算來一場末日審判的話),沒準兒我們還會發現,原來後台大老闆是巫仙、蠱仙、部落神靈之類角色。” “唔,朱巴爾,看在老天的份上!” “同一頂帽子的不同名字而已,本。人類無法想像自己的死亡,所以才發明出了無窮無盡的宗教。當然囉,人的這個信念並不能證明靈魂不朽是個事實,但由此引出的問題卻無比重要。生命的本質是什麼,自我是如何連接肉體的,關於自我本身的那些問題,還有,為什麼每個自我都彷彿是宇宙的中心?生命的意義、宇宙的意義——這些都是頭等重要的問題,本。它們永遠不會變得無足輕重。科學沒有得出解答,所以我憑什麼對宗教嗤之以鼻?儘管有些宗教在我看來難以讓人信服,但它們同樣是在嘗試。說不定剛果的老神仙還真是大老闆呢,我可不能因為他沒有漂亮的大教堂就把他排除在外。我也同樣不能排除一個神明附體的小伙子,雖然他是在一個裝著軟墊的閣樓裡領導一種性崇拜;可沒準兒他正是彌賽亞呢。所有宗教觀點裡,只有一條我確信無疑:自我意識不只是一堆撞到一塊兒的氨基酸而已!” “哇,朱巴爾,你真該當個傳教士。” “只差一點兒就當上了,算我運氣。假如邁克知道怎麼才能更好地管理這個亂糟糟的星球,那他根本用不著為自己的性生活辯解。天才有理由對凡夫俗子的意見不屑一顧,哪個部落的性習俗從來不能限制他們;他們自己為自己定立標準。邁克是個天才。所以他不理會那些道學先生,他愛怎麼就怎麼。 “但從神學的觀點看,邁克的性行為其實跟聖誕老人一樣正統。他宣揚說,所有生物都是上帝,共同是上帝。於是,邁克和他的信徒就成了這顆星球上唯一自覺的上帝,他也就有了一張神祇公會的會員卡,適用於神的所有原則都適用於他。這些原則向來允許眾神享有性自由,唯一的限制就是他們自己的判斷。 “想要證據嗎?麗達和天鵝?歐羅巴和公牛?奧西里斯、伊希斯和荷魯斯?斯堪的納維亞諸神不可思議的近親相姦?東方的宗教我就不說了,它們的神幹的那些事兒,連餵養水貂的都看不下去。不過話說回來,只要看看西方最受尊敬的宗教就夠了。三位一體的關係是什麼?它又同時自稱是一神論。要想調和這兩者,你能怎麼辦?結論只有一個:神靈繁殖的準則和凡人不一樣。但大多數人從沒考慮過這些;他們只管把它密封好了,再貼上張封條:'神聖一切勿打擾。' “想想你怎麼對待別的神,邁克也該享受同樣的待遇。一個神會分裂成至少兩個部分,然後繁殖,這麼幹的可不止耶和華——他們都一樣。要是有一群神,那他們生起來就會跟兔子一樣快,而且對人類的規矩是不怎麼顧慮的。一旦邁克乾上了上帝這行,群婚就像日出一樣順理成章了。所以還是忘了鄉下的條條框框,拿奧林匹斯山的道德去評判他們吧。” 朱巴爾厲聲喝道:“本,要理解這些,你必須首先承認一點:他們是真誠的。” “唔,我的確是這麼想的!只不過——” “當真?你一開始就假定他們錯了,又拿你自己所否認的法則去批判他們。哪怕就這一次,你好歹也試試邏輯。本,他們實行多人合一、以性結合達到'增長親近',這一模式已經從邏輯上排除了一夫一妻制的可能性。所有人共同分享的性集會是這個信仰的基礎。從你的描述裡,這一點已經再清楚不過了。既然如此,為什麼你指望他們會偷偷摸摸地干呢?人只隱藏自己感到羞恥的東西——但他們並不覺得可恥,他們以此為榮。躲到緊閉的大門背後,這是在跟他們所拋棄的那套準則妥協……那樣的話,它或許應該大喊一聲,說你是個外人,一開始就不該接納你。” “也許他們真不應該接納我。” “這是顯而易見的。邁克無疑已經有了疑慮,但吉爾堅持。對嗎?” “這只是讓事情變得更糟了!” “為什麼?她希望你能,用邁克的話說,'完滿地'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員。她愛你——同時一點不為你而忌妒。但你卻為她妒火中燒。另外,儘管你自稱愛她,行動上卻沒有一點體現。” “該死的,我確實愛她。” “哦?也許吧,但人家為你獻上了奧林匹亞式的榮譽,而你顯然不領情。” “我猜你是對的。”本悶悶不樂地承認道。 “我來給你指條出路吧。你奇怪邁克的衣服怎麼不見了。我來告訴你。” “是怎麼回事?” “—個奇蹟。” “噢,看在上帝的份上!” “很可能真是上帝呢。我跟你賭一千塊,就是奇蹟。去問問邁克,讓他做給你瞧瞧。然後把錢寄給我。” “見鬼,朱巴爾,我不想拿你的錢。” “你拿不走。賭嗎?” “朱巴爾,要看比分的話,你去。我不回去。” “他們會張開雙臂歡迎你,而且永遠不會問你為什麼離開。這個也賭一千塊。本,你在那兒只待了不到二十四個鐘頭。每次嗅到點兒什麼新聞,你在爆料之前都會仔細調查。你給他們這個機會了嗎?” “可——” “回答我。” “沒有,但是——” “啊,看在上帝的份上,本!你還敢說自己愛吉爾——可你待她還不如對待一個坑蒙拐騙的政客公平。你遇上麻煩的時候她花了多大力氣?你連十分之一也趕不上。想想那時候,要是她也像你—樣就這麼算了,你現在會在哪兒?很可能正在地獄裡烤著呢。你滿腹牢騷抱怨朋友之間的通姦,可你知道我擔心什麼嗎?” “什麼?” “基督在佈道的時候沒弄到警察的許可,於是給釘上了十字架。還是為這事兒操操心吧!” 卡克斯頓一言不發地咬著拇指一然後猛地站起來,“我這就回去。” “吃了午飯再走。” “不,就現在。” 二十四小時過後,本電匯了兩千美金給朱巴爾。之後的一個星期,朱巴爾再沒聽到進一步消息,他往本的辦公室發了封電傳:“你究竟在搞什麼鬼?” 回復不是太及時: “學習火星語——你的水兄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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