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幻小說 異鄉異客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異鄉異客 罗伯特·海因莱因 13426 2018-03-14
本·卡克斯頓還沒回過神來,帕特麗夏·派文斯基就給了他一個全心全意的兄弟之吻。她感到了對方的緊張,不由有些吃驚。邁克爾告訴她本要來,還把本的面孔放進了她心裡。她知道本是個完全充分的兄弟,屬於內巢,而且在吉爾的增長親近中排在第二位,僅次於邁克爾本人。 但帕特麗夏總希望讓其他人像她自己一樣快樂,這是她的天性;於是她慢下來,邀請本除去衣裳。但在寬衣這件事上她並沒有固執己見,只是請他先脫掉鞋子——巢很柔軟,而且十分乾淨,只有邁克爾的力量才能保持如此清潔。 她把掛衣服的地方指給他看,然後跑去拿飲料。帕特已經從吉爾那兒了解到他的喜好,決定給他來杯雙份的馬丁尼——可憐的小東西看上去累壞了。等她回來時,本已經脫掉了鞋子和外套。 “我的兄弟,願你永離乾渴。”

“我們分享水。”他回應道,喝了一口,“這杯子裡頭的水可少得很哪。” “足夠多了。”她回答道,“邁克爾說水可以只存在於思想中;重要的是分享。我靈悟他說得對。” “我也這麼靈悟,而且我正需要這個。謝謝,帕特。” “我們的屬於你,你的也屬於我們。你能回家來大家都很高興。其他人有的在禮拜,有的在教課。不用著急,等待完滿之後他們會來的。想看看你的巢嗎?” 本讓她領自己轉了轉。巨大的廚房、盡頭還有吧台,圖書室裡的書比朱巴爾家的還多,浴室寬敞豪華,臥室嘛——本認定那些應該是臥室,儘管裡面沒有床,只有比別處更柔軟的地板。帕特管它們叫“小巢”,還帶他去自己通常睡的那個巢看了看。 巢的一頭專為她的蛇佈置了塊地方。本一直成功地克制住自己的不自在,直到看見蛇。 “別擔心,”帕特安慰他說,“我們在它們面前裝了玻璃。不過,邁克爾已經教會了它們,它們知道不可以越過那條線。”

“我還是更喜歡玻璃。” 她放下一塊玻璃板,“好吧,本。”本著實鬆了口氣,等帕特邀請他摸摸甜麵包時甚至成功地伸出了手。之後帕特又領他看了另一個房間。屋子是圓形的,非常寬敞,地板像臥室一樣柔軟,中心是個圓形游泳池。 “這個,”帕特告訴他,“是核心神廟,我們接受新兄弟入巢的地方。”她把一隻腳伸進水里,“想分享水、增長親近嗎?或者遊游泳?” “呃,以後吧。” “耐心等待。”她表示同意。他們回到了那間偌大的起居室,帕特麗夏離開了一會兒,給他倒酒。本在大沙發上坐下——然後又站了起來。這地方很暖和,先前的那杯酒已經讓他有些汗津津的,現在又坐在按身體曲線調整的沙發上,他覺得更熱了。這身華盛頓的打扮實在太傻了,帕特不也什麼都沒穿嗎?只在肩膀上圍了條大蟒蛇而已。

他採取了折衷的方案:只留貼身短褲,把其他衣服掛在門廳裡。在那兒,他發現人口的大門上有張警示:“記住穿上衣服。”在這棟屋子裡,這樣的提醒恐怕還真有必要。他進門的時候沒瞧見這句話,不過除此之外什麼也沒落。比如擺在門兩邊的兩個黃銅大缽——裡面全是錢。 不僅是裡面——各種面額的聯邦鈔票已經漫到了地板上。 帕特麗夏回來時他正盯著錢看。 “你的酒,本兄弟。在快樂中增長親近。” “呃,謝謝。”他的眼睛又回到錢上。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我這管家可真是粗心大意。邁克爾讓一切都變得那麼容易,你知道,打掃什麼的,我簡直忘了自己該干些什麼。”她拾起地上的錢,塞進稍微不那麼擠的缽裡。 “帕特,為什麼把錢放在這兒?”

“哦,是因為這扇門通向外頭。假如我們中的哪一個要出巢去——比如我,我幾乎天天都要出去採購食物甚麼的——我們或許會要點錢花。放在這地方你就不會忘了。” “隨手抓一把然後出門去?” “怎麼,是啊,親愛的。喔,我明白你是什麼意思了。這裡頭只有我們,從來沒旁的人。如果有外頭的朋友來——大家都有——他們會住在下面幾層房間裡,外人習慣的那種。在這裡,沒有哪個軟弱的人會被錢引誘。” “嗯,我,我就挺軟弱的!” 她咯咯笑起來,“它們本來就屬於你,又怎麼可能誘惑你呢?” “唔……那小偷呢?”他試著估算那些缽裡一共有多少錢。大多數鈔票上都印著不止一位數——該死,地板上還有張帶三個零的,帕特漏了。

“還真有過,就在上星期。” “真的?他偷了多少?” “哦,他沒偷。邁克爾把他送走了。” “報了警?” “哦,不!邁克爾永遠不會把任何人交給警察。邁克爾只是——”她聳聳肩,“——要他離開。之後杜克修好了花房天窗上的洞——我帶你去看過嗎?可愛極了,青草地板。吉爾說你也有一個。邁克爾第一次看見青草地板就是在你那兒。整個屋子都鋪著嗎7” “不,只有起居室。” “要是哪天我去華盛頓,我能到上頭走走、躺躺嗎?本?” “當然了,帕特。呃……它屬於你。” “這我知道,親愛的,但還是想問問你。我會躺下來,享受青草的觸感,心中溢滿快樂,因為我在我的兄弟的小巢裡。” “我非常歡迎,帕特。”他希望她可別把那些蛇也帶去! “你準備什麼時候來?”

“不知道。直到等待得以完滿。或許邁克爾知道。” “好吧,有可能的話先跟我打聲招呼,我會在華盛頓等你。要是我不在,吉爾知道我門上的密碼。帕特,有人管這些錢嗎?” “為什麼要管,本?” “唔,大家一般都這麼幹。” “我們不。儘管拿就是了——用完以後,如果你還記得,回家的時候把剩下的放回去。邁克爾告訴我要讓錢袋滿滿的。要是不多了我就找他要。” 本給這種簡單直接打得暈頭轉向,只好不再提這茬。火星的文化里沒有貨幣,本對他們的生活法則也略有耳聞。看來邁克在這兒搞了個國中之國——這些銅缽就標誌著從火星經濟到地球經濟的轉換。可它不過是個假相……是靠邁克的財富支撐的假相。帕特知道這個嗎?

“帕特,巢裡有多少人?”他稍稍有些擔心,但很快就把這個念頭推到一邊。怕他們會打他的錢的主意?笑話,他家門背後可沒有滿缽的金子。 “讓我想想……將近二十個吧,包括還不會說火星語、沒受聖職的見習兄弟。” “你受了聖職沒有,帕特?” “唔,是的。我一般當老師。火星語初級課程,還幫幫見習兄弟的忙什麼的。道恩和我——道恩和吉爾是高階祭司——道恩和我,我們都是挺有名氣的弗斯特教徒,所以常常一起工作,讓其他弗斯特教徒知道,寰宇教跟我們的信仰沒有衝突,就好像浸禮教徒也能參加共濟會一樣。”她給本看了弗斯特之吻,做了些解釋,接著又展示了它的伴侶——邁克留下的那個奇蹟般的吻痕。 “他們知道弗斯特之吻意味著什麼,也知道要贏得它有多難……他們還看到了一些邁克的神蹟,所以很快就能準備好,專心致志地更上一層樓。”

“這很難嗎?” “當然了,本——對於他們來說。你、我、吉爾,還有其他一些人,邁克爾直接召喚我們成為兄弟。但對其他人,邁克爾先要教會他們一種修行方法——不是信仰,是在工作中實現信仰的方法。這就意味著他們必須先學火星語。那可不容易;我自己的火星語也不完美。但工作和學習是快樂的。你問巢裡有多少人——讓我想想,杜克、吉爾和邁克爾……兩個弗斯特教徒,道恩和我……一個受了割禮的猶太人,加上他妻子和四個孩子——” “巢裡還有孩子?” “哦,多著呢。都在旁邊那個巢仔的巢裡;有小孩兒在邊上吵吵鬧鬧,誰也別指望能冥想。想去看看嗎?” “唔,待會兒吧。” “還有一對天主教徒和他們的小兒子——被開除了教籍,真遺憾;他們的神父發現了。邁克爾不得不給他們特殊照顧,那件事把他們嚇得夠嗆,其實完全沒必要。他們跟過去一樣星期天一大早去做彌撒——可孩子們是管不住嘴的。還有一個新摩門教派的家庭,這就又多了三個,再加上他們的孩子們。其他都是新教徒,還有個無神論者……我是說,他以為自己是無神論者,直到邁克爾讓他睜開眼睛。他是來嘲笑的,結果卻留下開始學習……他很快就要成為祭司了。唔,十九個成年人,但很少遇上所有人都在的時候,除非我們要在核心神廟做禮拜。巢的設計可以容納八十一個人——'一個完滿三'。邁克爾靈悟到,在我們需要更大的巢之前,必須有許多等待,到那時我們還會建起其他新巢。本,想去外圍禮拜看看嗎?瞧瞧邁克爾是怎麼弄的?他這會兒正在佈道呢。

“唔,當然,假如不會太麻煩你的話。” “很好。等我一分鐘,親愛的,我得打扮得體面些。” “朱巴爾,她回來的時候穿了件跟安妮的公證官外套差不多的袍子,只不過袖子好像天使的翅膀,領子很高,衣服上還有邁克的商標——九個同心圓和太陽符號——剛好在心臟的位置上。這一身就是他們的法衣;吉爾和其他女祭司穿的也是這個,只不過帕特的是高領,好遮住她的卡通畫。她穿了襪子,涼鞋提在手裡。 “我差點沒認出她來,朱巴爾。她顯得莊重極了,看得出她確實比我先前猜的要老些,但也不到她自己說的那個歲數。她那身皮膚別提有多細膩了——竟在這樣的皮膚上文身,真太可惜了。 “我也穿好了衣服。她要我提著鞋子,然後領我從巢裡走進一條通道;我們穿上鞋,走下一道旋轉的斜坡,我估計應該下了好幾層樓,最後到了一個俯瞰主禮堂的陽台。邁克站在一個台子上,不是佈道壇,只是個演講大廳,背面的牆上能看見一個老大的寰宇標誌。他身邊有個女祭司,隔了老遠,我還以為是吉爾。——結果是另外那個高階女祭司,道恩——道恩·阿登。”

“什麼名字來著?” “道恩·阿登。要是你喜歡細節的話,娘家姓希金斯。” “我見過她。” “我知道,你這老色鬼,還裝退休呢。她把你迷住了。” 朱巴爾搖搖頭,“我說的那個'道恩·阿登'幾乎算不上認識,只在兩年前見過一面。她不會記得我的。” “她記得你。你寫那些商業垃圾用了那麼多假名,可只要能查到的,她全都有一份,錄音版。每晚都聽著它們睡覺,能帶給她美夢。她是這麼說的。不過不止是道恩,他們全都認識你,朱巴爾;那間起居室裡只有一件裝飾品,唯一一件——你腦袋的原尺寸彩色照片。看上去就好像你被砍了頭似的,笑得醜惡極了。是杜克偷拍的。” “什麼?那混小子!” “吉爾要他幹的。” “雙倍混蛋!” “邁克的指示。請作一次深呼吸,朱巴爾——你可是寰宇教的守護神呢。” 朱巴爾驚恐萬狀,“他們不能那麼幹!” “他們已經乾了。邁克說了,他能開始這場秀,你居功至偉。全仗你把事情解釋得明明白白,他才能想出辦法,把火星的神學介紹給人類。” 朱巴爾大聲呻吟起來。本繼續說道:“還有,道恩覺得你非常美。除了這一點怪癖,她總的來說還算挺聰明……而且迷人極了。我跑題了。邁克發現了我們,大聲喊了句,'嗨,本!待會兒——'接著又繼續演說起來。 “朱巴爾,你真該去聽聽。他不像是在佈道,也沒穿法衣。一套剪裁精細的漂亮西裝,僅此而已,聽上去活像個一級棒的汽車推銷員。他講笑話,說寓言。主要就是一種泛神論……其中一個老掉牙的寓言,說的是有個在地裡打洞的蚯蚓遇上了另一隻蚯蚓,於是問對方,'噢,你真美!嫁給我好嗎?'結果人家回答說:'別傻了!我是你的另一頭。'你也聽過吧?” “'聽過'?那是我寫的!” “還真沒想到它有這麼老。邁克把它利用得很好。他想說的是,無論什麼時候,你遇上另一個靈悟對象——男人、女人,或者流浪貓……你都是遇到了自己的'另一頭'。宇宙就是我們搞出來的一個小玩意兒,只不過我們弄完之後就相互約定,把這笑話給忘了。” 朱巴爾一臉酸溜溜的表情,“唯我論和泛神論,湊在一起可以解釋任何東西。消除所有不方便的事實,調和一切理論;無論是事實還是幻想,隨你往裡頭加。但這不過是棉花糖,全是滋味兒,一點實質也沒有,就好像故事寫到最後,給人家來一句'——然後小男孩就滾下床醒了過來'。什麼也解決不了。” “別沖我嚷嚷,把你的宏論留給邁克吧。相信我,他把它說得很可信。有一次他停下來說,'你們老聽我說肯定已經煩了——,結果他們大吼,'沒有!'他真是把他們給攥得牢牢的。後來他抗議說自己講累了,而且也到了該行奇蹟的時間了。於是他耍了好些不可思議的戲法——你知道他曾經在一個馬戲團里當過魔術師嗎?” “我知道他在那兒待過。他從沒提過那次不體面經歷的具體性質。” “他可真是個中高手;那些把戲連我也給蒙了。可如果他只耍些逗孩子的把戲,那也就算不上什麼了;真正迷住他們的是他的話。最後他停下來說,'大家都對火星來客抱著期望……所以我每次集會都要施展一些奇蹟。我是火星來客,事情就是如此,我也無力改變什麼。只要你們希望,奇蹟可以為你們發生。不過,要得到比這些狹隘的奇蹟更多的東西,你們必須進入我們的圏子。想要學習的人待會兒可以來見我。現在就把名片發給你們。' “帕特跟我解釋說,'這群人只是些呆子,親愛的——有的是來看個新鮮,有的是被那些進入幾個內圈的人拉來的。'朱巴爾,邁克弄了九個圈子,就像一個個沉積層似的——而且在做好準備之前,任何人都不知道還存在更核心的圈子。'這是邁克爾策劃的,'帕特說,'他幹這個就像呼吸一樣容易。他感知他們,決定哪些人有潛力,所以才會耽擱這麼長時間。杜克就藏在後面,邁克爾告訴他誰合格、坐在哪兒之類的。他馬上就要給杜克信號了……並且把他不要的人排除出去。然後就由道恩接手,這時候杜克已經把座位圖給她了。'” “具體怎麼弄?”哈肖問。 “我沒看見,朱巴爾。只要邁克知道他要的是哪些人,給杜克發出暗號,他們就能想出整整一打法子去挑挑揀揀。帕特說邁克有千里眼——我不否認這種可能性。那之後他們就開始募捐。邁克連募捐都弄得沒個教堂樣——你知道,什麼輕柔的音樂啊,莊重的神職人員之類的。他說要是不募捐,沒人會相信這兒是個教會。所以,老天爺啊,他們乾脆就拿出好些裝滿了錢的籃子傳給大家,邁克還告訴他們說,這是上一批人捐的,請大家自便——假如他們貧窮、飢餓,需要這筆錢,儘管拿就是了。不過如果他們想要給予,那就給。隨他們怎麼做。要么放些進去,要么拿些出來。我猜他又找著一個法子來消滅那些多餘的鈔票了。” 朱巴爾若有所思地說:“這一招嘛,只要玩得漂亮,應該會招來更多的收入……雖然少數人會拿走一點點。很可能只是很少的一點點。” “我不知道,朱巴爾。邁克把禮拜交給道恩的時候帕特就把我拉走了。她領我去了個非公開的禮堂,這兒的禮拜是向第七級的人開放的。都是些進來好幾個月,而且已經有了進展的人——假如那算是進展的話。 “朱巴爾,從剛才那個一下子衝到這一個,真讓我沒法適應。外圍的集會半是演講半是娛樂——而裡頭這個簡直就是巫毒儀式。邁克穿上了袍子,看上去又高大又有激情,活像個苦行僧。那地方光線很暗,音樂讓人起雞皮疙瘩,同時又讓人想跳舞。帕特和我找了個沙發坐下,那玩意兒跟床真沒什麼差別。儀式到底怎麼樣我說不上來。邁克用火星語吟唱,他們也用火星語回答——只有'你是上帝!你是上帝!'是用英語唱的,他們回應時用的那個火星詞我一說起來喉嚨就疼。” 朱巴爾發出一個嘶啞的音,“是這個嗎?” “呃?我看沒錯。朱巴爾……難道說你也上鉤了?你一直在耍我?” “不,是酒鬼教我的。他說那是所有異端邪說裡頭最邪的一種——當然是按他的標準。邁克翻譯成'你是上帝'的火星詞就是它。馬哈邁德說他的翻譯跟原文差了老遠。那本來是宇宙宣布它的自覺……或者說它的'懺悔',只不過完全不帶悔罪的意味……又或者是一打別的什麼意思。酒鬼說,就算在火星語裡,他也沒把那個詞弄明白——只知道它是個不好的詞,照他看簡直壞得沒個底……與其說是上帝的祝福,不如說是撒旦的挑釁。繼續說。就這些嗎?就是一群狂人嚷嚷火星語?” “唔……朱巴爾,他們沒嚷嚷,而且也不狂熱。有時簡直連耳語都算不上。過後聲音可能會稍微抬高一點點。很有節奏,有種模式,就像大合唱……可又不像是排練過;更像是一個人,自己有什麼感覺就哼點什麼。朱巴爾,你見過弗斯特教徒怎麼把自己的情緒弄起來的。” “恐怕見得太多了。” “嗯,邁克他們不是那種癲狂;他們很安靜、很輕鬆,就像是慢慢睡過去。沒錯,情緒很強烈,而且越來越強烈,可是——朱巴爾,試過巫師的降神會嗎?” “試過。只要有可能,我什麼都願意嘗試嘗試,本。” “那你就知道,就算沒人動彈,沒人說一個字,張力也可以不斷增強。邁克的那個不是興奮型的佈道,和那些恬靜的教會儀式也不一樣。但它絕對不平淡,裡頭充滿了最可怕的衝擊。” “'阿波羅式'?” “什麼?” “與'狄厄尼索斯式'相對。一般人把'阿波羅式'簡單地理解成'溫和'、'平靜'、'安寧'。其實'阿波羅'和'狄厄尼索斯'是一枚硬幣的兩面——跪在自己的小房間裡祈禱的修女,完全沒有動彈,但她那種狂喜的境界卻可能比酒神潘的女祭司慶祝春分時更瘋狂。狂喜存在於腦子裡,跟你比劃的動作沒關係。”朱巴爾皺起眉頭,“另一種錯誤是把'阿波羅式'等同於'好'——這僅僅是因為咱們最可敬的一些教派在儀式和戒律上都是阿波羅式的。偏見而已。繼續。” “嗯……那兒可不像修女的祈禱那麼安靜。他們四處走動,交換座位,還有些人摟著親親嘴——再進一步的就沒有了,我相信。不過當時光線很暗。有個姑娘想加入我們,帕特給了她個暗號什麼的……於是她吻了吻我們就走開了。”本咧開嘴,“而且吻得很不錯。我是唯一一個沒穿袍子的人,總覺得自己太打眼了。但她好像根本沒注意似的。 “整件事兒都挺隨意……可同時又像芭蕾舞劇那麼井井有條。邁克一直很忙,有時候在大家前頭,有時候在人堆裡晃悠——有一次他捏了捏我的肩膀,還吻了帕特,動作很快,但並不匆忙。他沒說話。先前他好像是個領唱,當時他站的地方有個東西,模樣像個大立體電視;他拿它來施'奇蹟',只不過他從沒用過'奇蹟'這個字眼——至少說英語的時候沒用。朱巴爾,每個教會都許諾奇蹟。可他們從來都只拿昨天和明天的奇蹟來說事兒。” “也有例外,”朱巴爾插話說,“許多宗教都做到過。只舉兩個例子:基督教科學派和天主教。” “天主教?你是指盧爾德的聖母顯靈嗎?” “我心裡想的是。” “呣——這麼微妙的奇蹟我可沒法判斷真假。至於基督教科學派嘛——要是我摔斷了腿,寧願找個醫生。” “最好走路的時候就把眼睛放亮點兒,”朱巴爾一臉陰鬱,“反正別來煩我。” “才不會呢。我可不願讓威廉·哈維的同學給我治病。” “哈維能應付骨折。” “沒錯,可他的同學呢?朱巴爾,你舉的那些或許真是奇蹟,但邁克的奇蹟可要惹眼多了。他要么是個職業魔術師,要么就是個超級催眠師……” “很可能兩個都是。” “——或者他搞定了立體影像閉合線路,讓人看不出它和現實的區別了。” “本,你怎麼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奇蹟?” “因為我不喜歡這種理論。反正,不管他用了什麼法子,效果都很不錯。有一次光線亮起來,屋裡多了隻黑色鬃毛的獅子,跟守在圖書館台階前頭的一樣威武,還有小羊羔圍著它轉來轉去。獅子就那麼眨眨眼,打了個哈欠。沒錯,好萊塢也能拍出這效果——可我聞到了獅子的味道。當然了,氣味也是可以偽造的。” “幹嗎那麼固執呢?” “該死!我在試著做到公平公正!” “那就別走極端。學學安妮的樣子。” “我不是安妮,我當時也不公正;我只是在享受,渾身都暖洋洋的。邁克搞了好多類似集體幻覺之類的玩意兒,懸浮術之類的。後來帕特跟我耳語幾句,要我留下來,自己悄悄溜到了屋子後頭。她告訴我,'邁克爾剛剛跟他們說,要是有人覺得自己還沒準備好進入下一層,現在就該離開了。 “我說,'那我最好還是離開。' “她說,'哦,不,親愛的!你是第九層的。坐著吧。我就回來。'說完她就走了。 “我沒看到誰退縮。那一組是準備好晉升的第七級。不過其實我也沒怎麼看清楚,因為燈光又亮起來……吉爾出現了! “朱巴爾,那感覺一點不像是立體影像。吉爾專門沖我笑了笑。當然,假如演員直視鏡頭,那無論你坐在哪兒你們的目光都會相交。可要是做到邁克那種程度……他真該去申請專利。吉爾穿著異國風味的衣服。邁克開始吟詠什麼東西,一部分是英語……關於萬物之母,眾人聯合之類的,然後開始用不同的名字稱呼吉爾……每說一個名字,她的衣服都會改變——” 本·卡克斯頓看見吉爾,立刻留心起來。光線和距離騙不了他——那就是吉爾!她望著他微微一笑。本三心二意地聽著禱文,他剛才還斷定火星來客身後肯定是個立體電視呢,可現在,他發誓自己可以走上那幾級台階,實實在在地掐掐她。 這個念頭對他很有誘惑力——可這麼毀掉邁克的表演實在太不地道了。還是等吉爾有空的時候—— “西布莉!” 吉爾的衣服突然變了。 “伊希斯!' ——又是一換。 “弗麗嘉!”……“ge!”……“魔鬼!”……“伊師塔!”……“瑪利亞!” “夏娃母親!眾神之母!愛與被愛者,不死的生命——” 卡克斯頓再也聽不見了。吉爾是夏娃母親,榮耀覆蓋著她。光線蔓延開,他發現她置身一個花園中,身旁一條大蛇纏繞在一棵樹上。 吉爾微笑著伸手撫摸大蛇的腦袋——接著轉過身來,展開了雙臂。 候選人一個個走上前去,進人伊甸園中。帕特回來碰碰卡克斯頓的肩,“本——跟我來,親愛的。” 卡克斯頓想要留下,留下來暢飲吉爾榮耀的幻象……留下來,加入其他人中間。但他還是起身準備離開。他往後看了最後一眼,正好瞧見邁克擁抱第一個上前的女人……他回過頭,跟上帕特麗夏,於是錯過了之後發生的一切。他沒看到邁克吻那女人時,對方的袍子消失了——也沒看見吉爾吻第一個男人……他的袍子也消失了。 “我們繞回去,”帕特解釋說,“讓他們有時間先進神廟。哦,當然,我們也可以直接衝進去,可那就會浪費邁克爾的時間了,他得重新把他們帶回那種情緒裡——他費了多少功夫啊。” “我們去哪兒?” “去接甜麵包。然後回巢裡。除非你想參加初儀。不過你還沒學火星語,會被弄糊塗的。” “唔——我想見見吉爾。” “噢。她讓我告訴你,她會找機會溜上樓去見你的。這邊走,本。 一扇門開了,本發現自己走進了伊甸園。大蛇昂起腦袋迎接他們。 “哪,親愛的!”帕特麗夏道,“真是媽媽的好姑娘!”她把大蟒從樹上解下來,放進一個籃子裡,“是杜克把她帶下來的。我得把她盤在樹上,還要告訴她不能亂跑。你真幸運,本;升入第八層的儀式是很少見的。” 本提起甜麵包,發現十四尺長的蛇還真挺沉;幸好籃子用鐵條加固過。他們走上頂樓,帕特麗夏停下腳步。 “把她放下,本。”她脫下袍子遞給本,把蛇纏到自己身上,“甜麵包今天乖極了,這是她的獎賞;她知道自己表現得很好,應該可以摟著媽媽。我馬上就得去上課,所以現在要抱著她,直到最後一秒鐘。讓蛇失望可不好;它們就像小寶寶,沒法充分地靈悟。” 他們又走了五十碼,這才算真正進到巢裡。本脫掉鞋,又為帕特脫下涼鞋和襪子。他們走進去,本開始扒衣服,一直脫到短褲——然後在帕特麗夏面前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褲衩也去掉。現在他幾乎可以肯定,在巢裡穿衣服就像在舞池裡穿帶釘子的皮靴一樣怪異(大概還一樣的粗俗無禮〕。門口的警告、巢裡那種子宮般的舒適、帕特麗夏的裝束和建議,再加上這兒根本沒窗戶——所有的一切都顯示家裡實行的是天體制度。 帕特麗夏的行為他還可以忽略不計,因為文身女的衣著習慣或許的確異於常人,但剛才他們曾跟一個男人擦肩而過,他正往浴室和“小巢”的方向走,還用一句“你是上帝”跟他們打了個招呼。本發現這人比帕特麗夏穿得還要少:少了一條蛇和許多圖片。在起居室裡能找到更多的證據:一張沙發上大咧咧地攤著一個身體——一個女人。 卡克斯頓知道,許多家庭在沒有外人時都很隨便,不怎麼穿衣服——而這兒正是一個“家”,所有人都是水兄弟。但他就是沒法下定決心。自己身上還遮著片象徵性的無花果葉,留下它是很不禮貌的……可如果真把它扒掉,又有陌生人穿著衣服走進來,他肯定會覺得自己傻透了!見鬼,他沒準兒會臉紅呢! “要是你會怎麼辦,朱巴爾?” 哈肖揚起眉毛,“你期望我吃驚嗎,本?人類的肉體常常令人愉悅,又往往讓人鬱悶——但就其本身而言,並沒有什麼不得了的地方。邁克在家裡實行裸體主義,那又怎樣?我該歡呼嗎?或者我必須痛哭流涕?” “該死的,朱巴爾。擺出副超然的姿態當然再容易不過了,不過我可從沒見過你在人前脫褲子。” “今後也別想看見。但我靈悟你的動機並不是謙遜。你的痛苦來自病態的恐懼,怕自己顯得可笑。這是一種神經官能症,還有個挺長的假希臘文名字。” “胡說八道!我只是不知道怎麼做才算禮貌。” “你才胡說八道呢,先生,你很清楚怎麼才禮貌……卻怕人家笑話……又或者是怕一不小心下面那話兒立起來,被人家逮個正著。不過我靈悟邁克制定這個規矩自有他的理由——邁克從來都有他的理由。” “哦,是的。吉爾跟我說了。” 本站在門廳裡,背對起居室,雙手放在內褲上,心裡暗想:豁出去了!就在這時,突然間,兩隻胳膊偷偷環上了他的腰。 “親愛的本!多妙啊!” 吉爾就這麼溜進他懷裡,她的嘴唇貼上他的,又溫暖又貪婪——他不由慶幸自己還留了塊遮羞布。她只穿著祭司的袍子,不再是令人無法抗拒的“夏娃母親”。但能樓著這麼一個活生生、暖乎乎,還輕輕蠕動的姑娘,本心裡還是一樣高興。 “天哪!”她結束了這個吻,“我可真想你,你這老壞蛋。你是上帝。” “你是上帝,”他勉強做出回應,“吉爾,你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漂亮了。” “是的,”她表示同意,“這種事就有這個效果。剛才壓軸的時候對上你的眼睛,我可激動壞了!” “'壓軸'?” “吉爾指的是,”帕特麗夏插進來,“儀式最後,她是萬物之母,眾神之母的時候。孩子們,我得趕時間了。” “永遠不要匆忙,帕特甜心。” “但我還是得抓緊,免得待會兒匆忙。本,我要送甜麵包上床去,然後下樓上課,所以現在就給我個晚安吻吧。好嗎?”,本不由自主地吻了這個裹在大蟒蛇裡的女人。他試著不去理會甜麵包。帕特是個好人,他可不能怠慢了她。 接著帕特吻了吉爾。 “晚安,親愛的孩子們。”她不慌不忙地走了。 “真是隻小綿羊,嗯?” “沒錯。不過剛開始的時候她真讓我不知所措。” “這我靈悟。帕特能讓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因為她從來沒有疑惑,總能自動作出正確的選擇。她很像邁克。她是我們中程度最高的一個——本該由她來當高階祭司的。但她說文身會讓她很難行使有些職責——讓人分心,而她又不願意把文身去掉。 “那麼多文身怎麼可能去掉?用小刀剝皮嗎?那會殺了她的。” “才不是呢,親愛的。邁克能辦到,一絲痕跡也不會留下,而且不會傷到她。但她覺得文身不屬於自己;她只是它們的保管人。來坐下吧。道恩會拿晚餐過來,我得趁這會兒吃點東西,不然就得等到明天了。告訴我,你怎麼想?道恩說你看了一次外圍禮拜。” “是的。” “如何?” “邁克,”本·卡克斯頓字斟句酌地說,“有本事讓蛇掏錢買鞋穿。” “本,我靈悟你有些心事。” “沒有,”他回答道,“就算有,我也實在說不清。” “過一兩個星期我再問你。不用著急。” “我在這兒待不上一個星期。” “你有應急的專欄文章嗎?” “三篇。主要是我不該待那麼久。” “我想你會的……寫完稿給他們再電傳過去就行,也許你可以寫寫我們的教會。到那時,你會靈悟到你需要留下來,多留一陣子。” “我看恐怕不會。” “耐心等待,直到完滿。你知道這不是個教會,對吧?” “帕特跟我說了些。” “這麼說吧,它不是一種宗教。從每個法律的、道德的意義上講,這都是教會。但我們並不試圖將人引向上帝。這很矛盾,用火星語甚至沒法表達出來。我們不是在拯救靈魂,靈魂是不可能失落的。我們不是在使大家產生信仰,我們提供的也不是信仰,而是真實——他們可以驗證的真實。此地此刻的真實,像熨衣板一樣平常,像麵包一樣有用……無比實用,以至於能讓戰爭、飢餓、暴力和仇恨都不再有存在的必要……就好像在巢裡無需穿衣一樣。但他們必須學習火星語。難就難在這兒:找到足夠誠實、能夠相信自己所見所聞的人,這些人還必須願意付出艱苦的努力——這個過程的確很艱苦——必須學習教導這一切時必須使用的語言。我們所說的這種真實是無法用英語表達的,像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她微微一笑,“好在邁克從不著急。他篩選上千個候選人……從中找出幾個。慢慢地,一些人會進入巢裡,他再繼續訓練他們。總有一天,邁克會把我們徹底訓練好,那時我們就可以建造新巢,然後它就會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但是不用著急。其實,我們中間還沒有一個合格的。對吧,親愛的?” 聽到吉爾的最後幾個字,本抬起眼睛,吃驚地看到一個女人正把一個盤子遞給自己。他認出那是另一個女祭司,道恩。對,沒錯。他好半天沒能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對方的著裝風格和帕特麗夏一樣,只少了文身。 道恩微笑著說:“你的晚餐,本兄弟。你是上帝。” “呃,你是上帝。謝謝。”她吻過他,為自己和吉爾拿來餐盤,在他右手邊坐下,吃起飯來。道恩沒有坐在更利於欣賞的地方,這讓本有些遺憾——她身上有人們賦予女神的那些最美好的特質。 “沒錯,”她接著吉爾的問題往下說,“現在還沒有,吉爾。但等待將會完滿。” “舉個例子,本,”吉爾道,“我必須休息片刻,吃點東西。可邁克從前天到現在什麼也沒吃過……還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不再需要他工作的時候為止。然後他會跟頭豬似的胡吃海喝,靠那一頓維持,需要維持多久就維持多久。還有,道恩和我還會疲倦,不是嗎,甜心?” “當然。但我現在不累,吉爾。我替你主持下一場禮拜,你跟本—起待會兒。把你的袍子給我。” “你那小腦袋裡淨是些瘋話,親愛的。本,她工作的時間都快跟邁克一樣長了!我們能幹上很長時間——但餓了就得吃東西,有時候還需要睡上一覺。說到袍子,道恩,這是第七層神廟裡的最後一件了。我本來要跟帕特說,最好讓人再送個一二十打的。” “她已經辦了。” “要是早知道該多好。這一件太緊。”吉爾扭了扭身子,搞得本有些心神不定,“我們是不是胖了?” “有一點。” “很好。我們也太瘦了些。本,你發現沒有,我和道恩簡直一模一樣?身高、胸圍、腰圍、臂圍、體重,所有的一切——更別提膚色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已經很像了……再加上邁克幫忙,現在身材更是完全一致,就連面孔都更像了——不過這主要是因為我們做的、想的都是相同的事。站起來,親愛的,讓本瞧瞧我們。” 道恩把盤子放在一旁,起身擺了個姿勢。本不由得聯想到吉爾,而且不止是因為外表的相似——然後他才意識到,原來那是吉爾化身夏娃時的樣子。 吉爾滿嘴塞著食物,說:“瞧見了,本?那就是我。” 道恩微笑著:“天差地別呢,吉爾。” “呸。可惜咱們永遠不可能有同一張臉,我還真覺得有些遺憾。其實這樣挺方便的,本。我們必須有兩個女祭司,兩個也才勉強能跟上邁克的步子。再說了,”她補充道,“道恩買條裙子我也肯定能穿,省了我逛街的麻煩。” “我本來懷疑你們不穿衣服呢,”本慢吞吞地說,“除了這些祭司的袍子。” 吉爾吃了一驚,“穿這些怎麼出去跳舞呢?我們最喜歡的就是用跳舞代替睡覺。坐下吃飯吧;本盯著咱們看得夠久了。本,剛才的過渡組裡有一個人,他的舞跳得才真叫頂呱呱呢。這個鎮上滿地都是夜總會,可沒有一個比得上他。可憐的傢伙,讓道恩和我攪得好多晚都沒睡成,上語言課的時候要沒我們幫忙準得打嗑睡。不過會好的;一旦進入第八層,你就不怎麼需要睡覺了。你怎麼會以為我們從不穿衣服呢,親愛的?” “唔——”本鼓足勇氣,一股腦兒道出了自己剛才的困境。 吉爾瞪大眼睛望著他,咯咯笑起來,又馬上止住,“我明白了。親愛的,我穿這袍子是因為時間不多,吃飯都得狼吞虎咽,來不及換衣服。要是早靈悟到這讓你不安,過來之前我會先把它脫掉的。穿不穿衣服全視需要而定,我們都已經習慣了,我簡直忘了這或許顯得不禮貌。甜心,你可以穿著短褲——或者脫下來,完全隨你喜歡。” “呢——” “總之別為這個煩心。”吉爾微微一笑,露出兩個酒窩,“你讓我想起邁克第一次上公共海灘那回。還記得嗎,道恩?” “永遠忘不了!” “本,你知道邁克的,什麼事都得教他。他根本看不出衣服有什麼用,直到靈悟了我們對溫度很敏感,還曾經為這個大吃一驚呢。火星人沒有為身體害羞的概念,不可能有。後來我們登台表演,試了好多不同的服裝,直到那時候,邁克才靈悟到衣服的裝飾作用。 “當然了,無論靈悟與否,邁克總會照我說的做,可你簡直沒法想像做一個人有多少小細節。這些東西我們得花二十多年慢慢積累,邁克卻幾乎要在一夜之間學會。到現在都還有好些空白。他常常不知道自己做出了某些非人類的舉動。我們都教他——所有人,除了帕特,邁克的任何行為在帕特看來都是完美的。他還在繼續靈悟衣服。他靈悟它們是種錯誤,使人與人之間產生隔閡。愛讓大家增長親近,可衣服卻擋了道。最近他才靈悟到屏障是必要的——在同外人相處的時候。很長一段時間裡,只有我讓他穿衣服的時候他才穿。 “而有一次我沒能告訴他。 “當時我們在下加利福尼亞;我們就是在那兒遇到了——或者說再次遇到了——道恩。那天晚上,邁克和我住進海邊的一家飯店。他太渴望靈悟海洋了,第二天一大早,他把我留在房間睡覺,自己跑出去跟大海第一次親密接觸。 “可憐的邁克!他到了海灘,扔掉睡袍就朝水里走去……看上去活像一位希臘的神祇,而且也和神一樣毫不留心世俗的清規戒律,因此惹起好一陣騷動。我被吵醒了,趕緊衝下海灘,免得人家把他扔進牢裡。” 吉爾突然有些出神,“他需要我,就現在。給我個晚安吻,本;咱們明早見。” “你整晚都沒空嗎?” “很可能。那是個相當大的過渡班。”她站起身,把他拉起來,投入他懷裡。 過了一小會兒,她喃喃道:“親愛的本,看來你上了不少課。唷!” “我?我對你可是忠心耿耿——以我自己的方式。” “我對你也一樣。這不是在抱怨;我只是在想,朵卡絲幫你練過接吻了。” “—點點,或許。愛管閒事的小傢伙。” “上課可以再等等,讓你多吻吻我。我會試著去做朵卡絲。” “做你自己就行。” “我會的。邁克說朵卡絲的吻更徹底——'對吻靈悟得更多'——比任何人都多。” “別再喋喋不休了。” 於是她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她嘆了口氣,“過渡班,我來了——像只螢火蟲一樣閃閃發光。好好照顧他,道恩。” “我會的。” “吻吻他吧,然後你就知道我是什麼意思了!” “早有這打算了。” “本,乖乖聽道恩的話。”她跑著離開了起居室,卻並不顯得很匆忙。 道恩貼過來,張開雙臂。 朱巴爾揚起一邊眉毛,“難道你想告訴我,都到了那份上,你竟然臨陣脫逃了?” “不。其實我沒什麼選擇的餘地。我只好,呃,'跟不可抗力配合'。” 朱巴爾點點頭,“你被逮住了。那種情況下,男人只能妥協。”
註釋: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