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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異鄉異客 罗伯特·海因莱因 12678 2018-03-14
門在帕特麗夏身後關上,吉爾問:“有什麼打算,邁克?” “我們離開這兒。吉爾,你讀過些變態心理學。” “沒錯。但不如你多。” “你知道文身象徵著什麼嗎?還有蛇?” “當然。這方面,我一遇到帕特就明白了。我一直希望你能想個法子。” “除非我們能成為水兄弟,否則我也沒辦法。性可以是好的,很有用——但必須是作為一種分享和增長親近。我靈悟到,假如我在這麼乾時沒有增長親近——唔,我也說不准。” “那種情況下,我靈悟你不會幹這種事,邁克,所以我才愛你——當然還有許許多多別的原因。” “我還是沒靈悟'愛'。吉爾,我沒法靈悟'人'。但我不願帕特離開。”

“留下她。讓她和我們一起。” (“耐心等待,吉爾。”) (“我知道”) 他又補充道:“恐怕我也沒法提供她所需要的一切。她每時每刻都想奉獻自己,給所有人。快樂集會還有蛇和呆子,這一切都無法滿足帕特。她想把自己放在祭壇上,永遠獻給世上的每一個人——讓他們快樂。這個新啟示教……對其他人,它有別的意義;但對帕特,它的意義就在於此。” “是的,邁克,親愛的邁克。” “該走了。選一身衣服,拿上你的包。我來處理垃圾。” 吉爾有些心疼,有一兩樣東西她挺想帶上。可邁克每次離開時,除了身上的衣服,什麼也不帶。他似乎覺得她也喜歡這樣。 “我穿那條漂亮的藍裙子。” 它飄過來立在她頭上,吉爾抬起雙手,裙子扭動著穿到她身上;然後拉上了拉鍊。鞋子朝她走過去,她把腳放進鞋裡。 “我準備好了。”

邁克感受到了她的情緒,卻無法理解那個觀念——它與火星人的想法差得太遠了。 “吉爾?你想停下來結婚嗎?” 她想了想,“今天是星期天,搞不到結婚證的。” “那就明天。我靈悟你想結婚。” “不,邁克。” “為什麼,吉爾?” “結婚也不可能使我們更加親近了。我們分享過水——無論在英語還是火星語中,都同樣真實。” “沒錯。” “還有一個只在英語裡成立的理由。我不願意朵卡絲、安妮、米麗安——還有帕特——以為我想把她們擠掉。” “吉爾,她們誰也不會那麼想的。” “我不會冒這個險,因為沒這個必要。你早就娶了我,很久很久之前,在那間病房裡。”她稍一遲疑,“不過你還是可以為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吉爾?” “唔,你可以用暱稱叫我!就像我對你那樣。” “好的,吉爾。什麼暱稱?” “哦!”她飛快地吻了吻他,“邁克,你是我遇到的最可愛、最甜的人——也是兩個星球上最惹人生氣的傢伙!不用費心了。時不時叫我—聲'小兄弟'就行……它讓我從裡到外渾身發抖。” “好的,小兄弟。” “噢,天哪!咱們趕緊離開這兒吧——免得我把你弄回床上去。樓下見;我去結賬。”她突然跑開了。 他們坐上了第一輛灰狗大巴,根本不管目的地是哪兒。過了一個星期,他們回了趟家,分享了幾天的水,然後沒有道別就離開了。道別是邁克抗拒的又一個人類習俗;他只對陌生人才這麼幹。 不久,他們來到拉斯維加斯,住進市區外的一間飯店。邁克試著賭錢,吉爾則當了秀女郎來打發時間。她既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在這個西方的巴比倫,最適合她的工作是頭戴高禮帽、臉掛微笑、身著一小片亮閃閃的布料,走來走去展示自己。邁克忙著的時候她寧願工作,反正邁克總能為她搞到她需要的工作。賭場從不關門,所以邁克幾乎永遠沒空。

邁克很小心地遵守著吉爾制定的限制,不讓自己贏得太多。 在每個賭場,他都先擠出幾千塊,然後又都倒回去。他也從不讓自己放手豪賭。後來他又找了份工作,主持一張輪盤賭的賭桌,他由著小球滾動,毫不干預。他研究周圍的人,努力靈悟他們為什麼要賭博。他靈悟到了一個跟性有關的動機——卻又似乎從中靈悟到了錯誤。 吉爾在一家富麗堂皇的劇院-餐廳里工作。那兒有很多顧客,吉爾認定他們全都只是些呆子,連人都算不上。可她竟然發現自己真真切切地喜歡向他們展示自己。她以不斷增強的火星誠實檢視這種感覺。她一直喜歡被男人看,當然得是那些有魅力、讓她想觸碰的男人。說起來,有一個問題讓她時常苦惱不堪。她的身體對邁克沒有任何吸引力,儘管他對她的身體極盡熱忱,任何女人都不可能夢想得到更多了——

——前提是在他有空的時候。但就算手頭正好有事,邁克也一樣慷慨;他會任由她把自己從入定的狀態喚醒,毫不抱怨地換過擋來,微笑、熱切、深情款款。 可無論如何,問題還是擺在那兒,沒法迴避。這是邁克的怪僻之一,就好像他不會大笑一樣。吉爾當上了大腿秀女郎,首次出場後她就確定,她喜歡陌生人用愛慕的眼光盯著自己,因為這是邁克所沒有給予她的。 然而她的誠實已經臻於完美,所以這個理論很快就被淘汰了。觀眾大多都是些太老、太胖的禿子,吉爾不可能覺得他們有魅力。吉爾向來對所謂的“老色狼”嗤之以鼻。但一般的老男人不在此列,她提醒自己。朱巴爾可以看著她,甚至說些粗話,但她從沒覺得朱巴爾心中有任何骯髒的念頭。 可現在,她發現這些“老色狼”並不讓她噁心。感受到他們愛慕的眼神或者赤裸裸的慾望時——她的確能感受到這些,還能識別源頭——她並沒有不愉快;這讓她渾身暖烘烘的,自鳴得意又滿心歡喜。

“暴露癖”對她從來只是個專門術語,一個她所鄙視的人類弱點。現在,她挖出了自己的暴露癖,認真研究。結論是,要么這種自戀很正常,要么是她自己不正常。但她並沒有覺得自己不正常;反而覺得比過去任何時候更加健康。她一向身強力壯(護士不可能弱不禁風),而現在,她連傷風、胃脹都沒了。如此健康持續了多長時間?想不起來了……天啊,就連肚子不舒服也沒有。 好吧,假如一個健康女人喜歡讓人瞧,那健康男人也應該喜歡瞧女人,就好像白天過後是黑夜一樣理所當然,要不可真他媽的說不過去了!就在這一刻,她終於在理性上理解了杜克和他的畫片。 她跟邁克討論了這件事,可邁克就是不明白,給人家看有什麼可介意的?他能理解不希望被人碰;邁克自己一直避免握手,他只願意讓水兄弟碰他。 (吉爾拿不准這個“碰”能到什麼程度;邁克——讀過同性戀,但卻沒法靈悟。她為他解釋過,同時還立下了避免跟男人調情的規矩。她知道邁克很漂亮,有那種吸引力。邁克聽從了她的建議,把自己的臉從中性美變得更有男人味了。可邁克會拒絕水兄弟的調情嗎?比如杜克的?幸好邁克的男性水兄弟都極有男子氣概,就好像其餘的水兄弟都非常有女人味兒一樣。吉爾推測,邁克或許在那些可憐的中間人身上靈悟到了一種“錯誤”——他大概是永遠不會同他們分享水的。)

至於吉爾現在喜歡被人盯著看,邁克也同樣不能理解。他們倆的態度只在一個時期算得上大致接近,那就是他們離開馬戲團時,也就是吉爾開始不再介意別人看她的那個時期。她現在明白了,當時的她剛剛開始形成現在這種自我意識,還不能算真的對男人的眼光無動於衷。當時,為了適應火星來客,她不得不擺脫了一部分矯揉造作的女性氣質。這種東西是從小養成的,早已成為條件反射,護士職業也無法根除。 問題是,在吉爾拋棄它之前,她並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任何矯揉造作的東西。現在她終於可以對自己承認,她心裡有些東西就跟一隻發情的母貓一樣興高采烈、不知羞恥。 她試著把自己的理論告訴邁克,跟他解釋自戀的暴露癖和偷窺癖之間的互補作用。 “事實是,邁克,男人盯著我瞧簡直讓我忘乎所以……這麼多男人,幾乎所有男人。現在我總算靈悟了杜克為什麼喜歡女人的圖片,而且是越性感越好。這並不意味著我想跟他們上床,就好像杜克也沒想跟那些照片上床一樣。但當他們看著我,告訴我——在心裡告訴我——我很迷人,我渾身上下好不興奮。”她微微皺起眉頭,“也許我該照張相,擺個特別下流的姿勢,把它寄給杜克……好讓他知道我很抱歉當時沒能靈悟,把那當成了他的一個缺陷。就算這真是缺陷,那我自己身上也有——姑娘式的。我是說,如果這真是一個缺陷——其實我靈悟它不是。”

“好吧。我們去找個攝影師。” 她搖搖頭,“還是直接道歉吧。我不會寄那麼一張照片去;杜克從沒跟我調過情,我可不想他誤會。” “吉爾,你不想要杜克嗎?”,他在說“杜克”時,心裡同時想著“水兄弟”這個詞,她聽出來了,“呣……這我倒從沒想過。我猜我是在對你'保持忠誠'。但我靈悟到你說得對;我不會拒絕杜克——而且還會好好享受!怎麼樣,親愛的?” “我靈悟到了善。”邁克嚴肅地說。 “呣……我的火星騎士啊,如果你能時不時做出點忌妒的表示,人類婦女會很高興的。不過我看要你靈悟'忌妒'是毫無希望的。親愛的,要是一個呆子跟我調情,你怎麼靈悟這事兒?” 邁克沒怎麼笑,“我靈悟他會失踪。”

“我靈悟他或許會的。不過,邁克,聽我說,親愛的。你保證過,除非情況非常危急,否則絕不會那麼幹。假如你聽到我尖叫,並且探索我的內心、發現真有麻煩,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但話說回來,你還在火星的時候我就跟色狼打交道了。十次裡頭有九次,要是哪個姑娘被強暴了,她自己也有些責任。所以千萬別草率行事。” “我記下了。希望你會把那張下流照片寄給杜克。” “什麼,親愛的?假如我想跟杜克調調情——既然你已經讓我想到了這主意,我很可能會試試看——我寧願抓住他的肩膀,對他說,'杜克,怎麼樣?我願意'。我可不願像那些寄照片給你的討厭鬼一樣。但如果你想要我這麼幹,沒問題。” 邁克皺起眉頭,“要是你希望寄給杜克一張下流照片,那就寄;要是不願意就別寄。不過我想看看下流照片是怎麼照的。吉爾,'下流'照片是什麼東西?”

吉爾顛來倒去的態度讓邁克困惑不解,杜克的“藝術”收藏更是困擾他好久了。人類在性這個方面喧囂不已,它的火星對應物卻是那麼蒼白平淡,根本無法給邁克提供任何基礎,讓他可以理解自戀或偷窺、端莊或暴露。他補充道:“'下流'意味著小小的錯誤,但我靈悟你指的不是錯誤,而是相反的東西。” “唔,下流照片可以是任意一種情形,全看它是給什麼人的。不過,邁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做給你看。把百葉窗關上好嗎?” 威尼斯百葉窗自己合了起來。 “好,”她說,“這個姿勢只有一點點下流,任何秀女郎拍工作照時都可以用……這個姿勢更下流些,有些姑娘會用它。但這一個就毫無疑問是很下流了……這一個是相當下流……而這一個實在太下流,就算用毛巾裹著臉,我也不拿它去拍照——除非你想要。” “要是你蒙住了臉,我為什麼還想要它?” “問杜克吧。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了。” “我沒靈悟到錯誤,也沒看出有什麼好的。我靈悟到——”他用了個火星詞,指的是情感的缺失。 邁克仍舊不明白,所以他們繼續討論,一有可能就用火星語,它在區分情感和價值時總是極其細微;有時也用英語,因為火星語沒法應付某些概念。為了揭開謎底,那晚邁克搞了張前排的位子(吉爾已經教會了他賄賂領班)。第一個節目吉爾就儀態萬方地走了出來,她對每個人微笑,卻單衝邁克眨了眨眼。她每晚表演時都享受著一種暖洋洋的愉悅感,現在有邁克在場,這種感覺似乎又增強了好多——她懷疑自己會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姑娘們擺出造型的時候,邁克離吉爾只有大概十英尺。 (她已經晉升到了前排的位置。導演是第四天給她升職的:“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孩子。好多姑娘比你有看頭多了,可你身上卻有些東西,能讓客人們目不轉睛。) 她一面擺姿勢,一面在心裡跟邁克交談。 (“有什麼感覺沒有?”) (“我靈悟了,但不完全。”) (“看著我看的地方,我的兄弟。那個小個子。他在哆嗦。他渴望得到我。”) (“我靈悟了他的渴望。”) (“你能看見他嗎?”)吉爾緊緊盯住那個客人的眼睛,這樣既能增加他的興趣,又能讓邁克借用她的眼睛。對火星人而言,這種做法是很常見的。隨著吉爾與邁克日益親近、她對火星思維的靈悟不斷加強,到現在,他們倆終於可以這樣做了。吉爾的控制還很弱。邁克只需要呼喚她就能用她的眼睛去看,但如果她要藉用他的眼睛,邁克就得特意幫她一把。 (“我們一道靈悟他,”)邁克說,(“他對我的小兄弟如飢似渴。”) (“!!!!”) (“對,這是一種美麗的痛苦。”) 音樂提示吉爾開始緩緩走動。她動起來,舉手投足都帶著驕傲。她感到自己回應著邁克和那個陌生人的情感,慾望在她體內沸騰。她的線路帶她走向那個滿心情慾的小個子;她的目光繼續同他糾纏在一起。 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完全出乎她意料的事,邁克從沒告訴過她有這種可能。吉爾一直在接收那個陌生人的情感,用自己的眼睛和身體挑逗他,再把她的感覺傳遞給邁克,可突然間,她通過—雙陌生的眼睛看見了自己,還感受到了對方看她時心中一切原始的慾求。 她絆了一跤,險些跌倒,幸好邁克即時“抓”住她,幫她穩定下來,直到她重新掌握好平衡。剛才的“天眼”消失了。 美女的隊列繼續走向出口。下了台,走在吉爾身後的姑娘問:“怎麼回事,吉爾?” “絆到了鞋跟。” “從沒見過那麼驚險的動作。你像只提線木偶似的。” (——正是如此,親愛的!)“我得跟舞台經理說說,讓他檢査檢査。我覺得那兒有塊板子好像鬆了。” 她們再次上台表演,邁克又讓她瞅了幾眼她在不同男人眼裡的樣子。但這回他很小心,沒再把她嚇著。吉爾發現自己的形象千差萬別,不禁大吃一驚:一個人注意的是她的腿,另一個被她起伏的線條迷住了,第三個只顧盯著她飽滿的胸部。然後,邁克讓她通過他自己的眼睛看了其他的姑娘。吉爾發現,邁克看她們就和她自己看她們時一樣,只是更清晰些。吉爾不禁鬆了口氣。 還有件事兒讓她驚愕不已:她用了邁克的眼睛去看別的姑娘,發現自己竟然更興奮了。 最後一幕時,邁克離開了,免得散場的時候擠在人堆裡。他隻請了一小會兒假,好來看表演。吉爾本以為當晚不會再見到他了。可她回到飯店時,剛到門外就感覺到了他。門開了,又在她身後關上。 “嗨,親愛的!”她喚道,“你在家真好!” 他溫柔地笑了,“現在我靈悟了下流照片。”她的衣服倏地消失,“咱們來照些下流照片。” “什麼?好,親愛的,當然。”她依次擺出先前那些姿勢。每一次,邁克都讓她使用他的眼睛來觀察自己。她看著,體會著他的情感……同時感到自己的情感也在回應、增長。最後,她把想像力發揮到極致,擺出她能想到的最色情的姿勢。 “下流照片是非常好的。”邁克莊而重之地說。 “沒錯!現在我也靈悟了!你還在等什麼?” 他們辭去工作,看了市裡的每一場表演。吉爾發現一件事,自己只有通過男人的眼睛才能“靈悟下流照片”。假如邁克在看,她會分享他的情緒,從感官的愉悅一直到完全激發的情慾。可一旦邁克的注意力轉到別的地方,模特兒、舞孃或者脫衣舞女馬上變成了普通女人。她覺得很幸運;要是在自己身上發現同性戀傾向,可就太那個了。 但通過他的眼睛看女孩子真是有趣極了。照邁克的話講,“非常好”,讓吉爾心醉神迷。因為她知道,邁克終於也用這樣的眼光來看自己了。 他們去了帕洛阿爾托,在那兒,邁克企圖吞下整個胡佛圖書館。可惜掃描儀運轉不了那麼快,邁克自己翻書的速度也不夠他讀完所有的書。邁克終於承認,就算把圖書館關門後的所有時間都用來沉思,他靈悟的速度也趕不上吸收數據的速度。吉爾鬆了口氣,把他倆帶到舊金山。在這裡,邁克開始了系統的研究。 有一天,她回到他們的公寓,發現邁克無所事事地埋在書堆裡。書多極了,《猶太法典》、、好幾個版本的《聖經》、《亡靈之書》、摩門教的《聖經》、帕特的寶貝《新啟示》、好多種經外書、、完整版的、《道》、《打開經典的鑰匙——科學與健康》還有其他宗教的聖書,大大小小的足有一打,連《克羅利的律法書》這種怪東西都在裡頭。 “遇到麻煩了,親愛的?” “吉爾,我不靈悟。” (“耐心等待,邁克爾。等待完滿來臨。”) “我不認為等待能達到完滿。我知道問題在哪兒:我不是人類,我是火星人——一個火星人,卻困在了錯誤的身體裡。” “你對我已經夠男人的了,親愛的,我喜歡你的身體。” “唔,你靈悟我是什麼意思。我沒法靈悟人。我不理解怎麼會有這麼多宗教。你看,在我的同胞那兒——” “你的同胞,邁克?” “抱歉,我應該說在火星人那兒。那裡只有一個宗教,而且不是一種信仰,而是確定無疑的事實。你靈悟的,'你是上帝!'” “對,”她附和道,“用火星語,我的確靈悟……可是,最親愛的邁克,換成英語,意思就不一樣了。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呣……在火星,要是我們想知道任何事情,去請教靈老就行,他們的答案永遠不會有差錯。吉爾,難道說我們人類真的沒有'靈老'?這可能嗎?我是說沒有靈魂。當我們解體的時候——死的時候——我們是不是全死了?……徹徹底底、什麼也不會留下?我們之所以活得無知無識,是不是因為知識無關緊要?因為一旦離開人世,我們不會留下一絲痕跡?因為我們在世的時間是那麼短暫,火星人一次長長的沉思,對我們就等於整整一生?告訴我,吉爾。你是人類。” 她沉靜地笑笑,“你自己告訴過我。你教會了我認識永恆,現在你沒法再從我這里奪走它了。你無法死去,邁克——你只會解體。”她用雙手指了指自己,“這具身體,你教我通過你的眼睛去看它……你是那麼愛它,有一天它會消失。但我不會。我是我所是!你是上帝,我是上帝,我們是上帝,永遠都是。我不知道我會去哪裡,也不知道我還會不會記得自己曾經是吉爾·博德曼,喜歡在明亮的燈光下展示她的細皮嫩肉,在醫院倒便盆也一樣高高興興。我愛這具身體——” 邁克弄走了她的衣服,動作罕見地急躁。 “謝謝你,親愛的。”吉爾道,“對我來說,這是具挺好的身體。對你也是,對我們倆都是。但等我用完它之後,我猜我是不會捨不得的。我希望我解體之後,你會吃掉它。” “哦,我會吃掉你的,沒錯——除非我自己先解體。” “我看不會。你能控制你那具美好的身體,控制得比我好多了。我猜你至少會活上好幾個世紀,除非你決定提前解體。” “或許我會的。但不是現在。吉爾,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努力。我們已經去過多少間教堂了?” “我想,舊金山每個教派的都去過。至於我們參加了多少次求道者集會,我早就記不得了。 “那隻是為了安慰帕特。你總說帕特需要知道我們還沒放棄,要不是為了她,我是再也不會上那兒去的。” “她的確需要。我們不能撒謊——你不知道該怎麼撒謊,而我則不能,不能對帕特那麼幹。” “說實話,”他承認,“許多弗斯特教徒的信仰還是真誠的。當然,他們錯了。但他們在摸索——就像我在馬戲團的時候一樣。問題是他們永遠無法糾正自己的錯誤,因為這個——”他讓帕特的書飄了起來,“——這個里頭幾乎全是胡說八道。” “是的。但帕特看到的不是那些部分。純真包裹著她。她是上帝,行為舉止無一不是上帝的言行……只不過她自己不知道罷了。” “唔,嗯,”邁克同意道,“這就是我們的帕特。但只有在我告訴她時,她才相信自己是上帝——而且還非得我再三強調不可。可是,吉爾,我能求助的地方只有三個。首先是科學。可說到宇宙是怎麼運轉的,我在巢裡學到的東西,人類科學家已經望塵莫及了。兩者的差距太大,就連懸浮這麼基礎的原理我都跟他們說不通。我不是在貶低科學家,他們只能做到這一步;這一點我靈悟得很充分。但他們所追求的並不是我所要尋找的。想靈悟沙漠,光數數里頭有多少粒沙子是不夠的。其次是哲學。據說它應該什麼問題都能解決。真的嗎?可是,任何一個哲學家,開始研究哲學時持什麼觀點看法,研究之後還是那幾樣。比如說康德,比如說其他那些追著自己尾巴跑的人。無一例外——只除了那些自欺欺人、拿自己的結論去證明自己的假設的人。答案本來應該在這兒,”他朝那堆書揮了揮手,“可里頭並沒有。一點點真實的靈悟,是的,但沒有規律——就算有規律,每次一遇到麻煩,他們就要你靠信仰解決。信仰!好個骯髒的字眼。吉爾,過去你教過我,跟人客客氣氣相處的時候,有些字眼是不能說的——當時你怎麼沒提到信仰?” 吉爾笑道:“邁克,你剛剛開了個玩笑。” “我沒想開玩笑……也看不出有什麼可笑的。吉爾,就算對你,我也沒有一點益處。過去你會開懷大笑,我沒能學會,而你已經忘了怎麼開懷大笑;我沒能變成人類……而你卻變成了火星人。” “我很快樂,親愛的,或許只是我笑的時候你沒注意而已。” “就算你是在市場大街那邊笑,我也會聽見的。我靈悟得到。自從它不再讓我害怕,每次有人笑出聲來我都能注意到——特別是你。只要我能靈悟笑聲,我就能靈悟人類——我是這麼想的。到那時,我就能幫助像帕特那樣的人了……把我所知道的教給她,把她所知道的學到手。我們就能相互理解。” “邁克,帕特只需要你時不時去看看她就夠了。咱們幹嗎不去呢,親愛的?讓我們離開這個霧氣沉沉的鬼地方。馬戲團這一季已經演完了,她在家。我們朝南方走,去瞧瞧她……反正我一直想去下加利福尼亞;我們可以繼續往南,享受暖和的天氣。乾脆帶她一起走,肯定有意思極了!” “好吧。” 她站起身來,“我先穿件衣服。你想留下那些書嗎?我可以把它們寄給朱巴爾。” 他手指輕彈。除了帕特麗夏的禮物,其他書本全都消失了。 “我們帶上那本;這種事,帕特肯定會注意到的。不過,吉爾,我得去趟動物園。” “行。” “有頭駱駝朝我吐了口唾沫,我要吐還它,再問問它幹嗎要發脾氣。或許駱駝就是這個星球的'靈老'……難怪這地方搞成了這副模樣。” “短短一天已經兩個笑話了,邁克。” “我可沒笑。你也沒有。駱駝也沒有。沒準它靈悟了這是為什麼。這件怎麼樣?你想穿內衣嗎?” “好,親愛的。外頭冷著呢。” “放鬆,站直。”他把她抬起幾英尺,“褲子,襪子,吊襪帶,鞋。下面穿好了,胳膊舉高。胸罩?你不需要這東西。現在是外衣——穿好了。大方得體,美麗動人,不管那是什麼意思。你看上去挺好。就算別的什麼都乾不了,也許我還能當個貼身女僕。泡澡、洗髮、按摩、造型、化妝,還能為任何場合搭配服裝。我甚至學會了為你修指甲。還有什麼吩咐嗎,女士?” “你是個完美的女僕,親愛的。” “沒錯,我靈悟我是的。你看上去真不錯,要不干脆甩掉衣服,我給你按摩按摩。增長親近的那種按摩。” “好極了,邁克爾!” “我還以為你已經學會等待了。你得先帶我去動物園,還要給我買些花生米。” “好的,邁克。” 金門大橋公園寒風凜冽,邁克一點沒注意,吉爾也已經學會了讓自己不冷的法子。但能去溫暖的猴屋,放鬆一會兒身體控制,還是挺好的。猴屋里吉爾唯一喜歡的就是溫度。猴子和猩猩太像人了,簡直無藥可救。吉爾看了渾身不舒服,原本她還以為自己已經永遠跟矯揉造作絕緣了呢。事實上,她的確已經學會了以一種幾乎火星式的歡快去珍愛所有肉體的東西。這些猿類的當眾交配和排泄不再讓她不快。這些可憐傢伙被關在圍欄裡,沒有一點隱私,那不是它們的錯。她現在看到這些已經沒有了過去那種深惡痛絕的感覺,也不會過於敏感。不,問題是它們太像人了,實在太像。每個動作、每個表情,每個不知所措的眼神,都讓她聯想到自己種族裡她最不喜歡的那些東西。 吉爾更喜歡貓科動物館。強壯的雄獅即使身陷囹圄也依然傲慢,大塊頭的母獅展現出平靜的母性,高貴美麗的孟加拉虎眼中射出叢林的光彩,小巧的美洲豹迅捷而致命,渾身的廨香味兒連空調也沒法排乾淨。邁克和她口味相同;他們會在那兒待上好幾個鐘頭,或者去鳥舍、爬蟲館,再不然就去看海豹。有一次他告訴她,要是非得生在這個星球上,當頭海獅是最好的選擇。 第一次看見動物園時,邁克非常不安;吉爾不得不命令他等待、靈悟,否則他會立刻釋放所有的動物。不久他就承認,如果放掉它們,大多數動物根本沒法生存。動物園也是巢,一種比較特別的巢。這之後他閉縮了好幾個鐘頭,後來再也沒威脅過要消滅圍欄、玻璃和鐵欄杆。他跟吉爾解釋說,欄杆的作用其實主要是把人攔在外頭,而不是把動物攔在裡頭,一開始他沒有靈悟到這一點。之後,無論他們去哪兒,邁克都會去看當地的動物園,一個都沒錯過。 可邁克今天實在悶悶不樂,連觀看憤世嫉俗的駱駝都沒讓他心情好起來。猴子和猩猩一樣無法讓他打起精神。他們在一籠子卷尾猴前站了許久,看著它們吃飯、睡覺、求愛,還有些猴子在互相照料、打扮,或者毫無目的地晃來蕩去。吉爾拿出些花生,開始餵牠們。 其中一隻猴子接到一粒花生,還沒來得及塞進嘴裡,另一隻個頭更大的公猴就跑過來,把花生搶去不說,還揍了它一頓。這小東西根本沒想反抗,只是使勁用指關節敲打地面,憤怒而無助地吱吱叫著。邁克望著他,一臉嚴肅。 突然,這只受了欺負的猴子衝到籠子另一頭,挑了只比自己更小的猴子,狠狠放倒對方,把自己受的氣連本帶利地發洩到它身上。小猴子嗚咽著爬開了。其他猴子瞅也沒瞅它們一眼。 邁克仰面朝天,放聲大笑起來——然後就這麼無法控制地笑啊笑啊。他幾乎喘不過氣來,整個人顫抖著躺到了地上,卻仍然大笑不止。 “停下,邁克!” 他沒有再蜷起身子,但仍然狂笑不止。一個管理員匆匆趕來,“女士,需要幫忙嗎?” “能不能幫我們叫輛出租車?地面的、空中的,什麼都行——我得把他弄出去。”她又加上一句,“他不太舒服。” “要救護車嗎?看來像是癲癇。” “隨便什麼都行!”幾分鐘後,她領著邁克上了一輛由人類駕駛的空中出租車。她把地址告訴司機,然後焦灼地對邁克說:“聽我說,邁克!鎮定些。” 他稍稍平靜下來,但一路上依然咯咯笑著,然後又開始大笑,接著再變成咯咯的輕笑,一刻也沒停過。吉爾在一旁為他擦拭笑出來的眼淚。她把他弄進屋裡,脫下他的衣服,讓他躺下。 “好了,親愛的,如果需要,你儘管蜷起來好了。” “我很好。我終於好了。” “但願如此。”她嘆了口氣,“你把我嚇壞了,邁克。” “抱歉,小兄弟。第一次聽到笑聲的時候,我自己不也嚇了一跳嗎?。” “邁克,究竟是怎麼回事?” “吉爾……我靈悟了人類!” “唔?”(“????) (“沒錯,小兄弟。我靈悟了。”)“我靈悟了人類,吉爾……小兄弟……親愛的小東西……長著活潑的雙腿小淘氣,淫蕩放肆讓人春心萌動的生命力……美麗的胸部和淘氣的後背……細語柔荑。我的心肝寶貝。” “啊,邁克爾!” “哦,我知道這些詞;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用它們、為什麼用它們……也不明白你為什麼想要我這麼說。我愛你,甜心——現在我也靈悟了'愛'。” “你一直都靈悟愛。而且我也愛你……你這個死猿人。我親愛的。” “'猿人',沒錯。上這兒來,母猿人,摟著我,跟我說個笑話。” “只說笑話?” “嗯,別這樣,只摟著就好。講個我從沒聽過的笑話,看我能不能笑對地方。我會的,肯定沒問題——我還能告訴你它為什麼好笑。吉爾……我靈悟了人類!” “可你是怎麼做的,心肝兒?能告訴我嗎?是不是需要用火星語?或者心靈感應?” “不用,這就是關鍵。我靈悟了人類。我是人類……所以現在,我能用人類的話來講了。我發現了人為什麼要笑。他們笑是因為痛……因為只有笑才能讓他們不再痛苦。” 吉爾大惑不解,“或許不是人類的是我吧。我不明白。” “啊,你是人,小小的女猿人。你完全自發地靈悟了它,以至於根本不必思考。因為你是在人中間長大的。而我不是。我就像一隻小狗,被人帶走、養大,既沒法變成主人那樣,也從沒學過該怎麼做一隻狗。所以人家得教我。馬哈邁德兄弟教了我,朱巴爾教了我,許多其他人教了我……而你教得最多。今天,我拿到了結業證書——所以我笑了。哦,那隻可憐的猴子。” “哪一隻,親愛的?我覺得那隻大的卑鄙極了……後來我扔花生給它的那隻也一樣壞。這裡頭有什麼可笑的?” “吉爾,吉爾我親愛的!看來你是火星語學得太多了。那當然不好笑,那是場悲劇。所以我不得不笑。我看著一籠猴子,突然間,我看到了我的同胞,看到了他們所有的卑劣、殘忍和種種完全無法解釋的東西——那一瞬間我痛徹心肺,然後就發現自己正在放聲大笑。” “可是——親愛的邁克,讓人發笑的是那些美好的東西……不是那些可怕的事情。” “真的?想想拉斯維加斯。你們姑娘們上台的時候大家笑了嗎7” “唔……沒有。” “但你們這些姑娘卻是整個表演裡最好的東西。現在我靈悟,如果他們哈哈大笑,你們會傷心的。不,讓人發笑的是絆跤摔倒的小丑……或者其他什麼不好的事情。” “但這不是全部啊。” “哦?或許我還沒有完全靈悟吧。給我舉個例子吧,甜心……一個笑話、任何東西——但必須是讓你笑痛肚子的那種,微笑可不行。然後咱們來看看那裡頭是不是有些錯誤,看看假如沒有那個錯誤,你還會不會笑。”他想了想,“我靈悟假如猴子學會了笑,它們就能變成人類了。” “也許。”吉爾並不信服,但還是急切地在記憶裡搜索著,她要找些自己無法抗拒的笑話,讓她放聲大笑的那種: “——她的整個橋牌俱樂部。”……“我該鞠躬嗎?”……“哪都不是,你這蠢貨——而是……”“——折了一條腿。”……“——找我的麻煩!”……“——可這會壞了我兜風的心情啊。”……“——他的岳母昏了過去。”……“阻止你?三賠一,我賭你能行!”……“——奧利出了點事兒。”……“——你也一樣,你這頭蠢牛!” 她放棄了所謂“好笑”的故事,告訴自己說那不過是瞎編的。吉爾轉而回憶發生過的事件。惡作劇?所有惡作劇都支持著邁克的理論,就連漏水的杯子這種無傷大雅的也不例外,實習醫生眼裡的笑話就更甭提了——那些傢伙都該關進籠子裡。還有什麼?艾爾沙·梅丟了短褲的那回?對於艾爾沙·梅來說那可不好笑。或者——最後,她陰沉沉地說:“很顯然,摔個屁股墩兒就是所有幽默的最高境界了。人類竟然是這副模樣,邁克,真夠慘的。” “噢,不是那樣的。” “什麼?” “過去我以為——人家告訴我——'好笑'的東西是好東西。錯了。對於親身經歷的人來說,它從來都不好笑。比如那個沒了褲子的治安官。好處是在笑裡。我靈悟那是一種勇敢……一種分享……共同抵禦痛苦、悲傷和失敗。” “可是——邁克,嘲笑別人不是件好事啊。” “不。但我笑的不是那隻小猴子。我笑的是我們。人類。我突然明白了自己是人,所以忍不住哈哈大笑。”他頓了頓,“這很難解釋,因為無論我怎麼跟你說,你還是從沒像火星人那樣生活過。火星上從來沒有任何可笑的東西。對於我們人類來說可笑的事情,在火星上要么沒法發生,要么不允許發生——心肝兒,你們所謂的'自由'在火星上根本不存在;一切都由靈老安排好了。還有些事情,在地球上會惹我們發笑,在火星上卻沒什麼可笑的,因為在火星,那種事裡面沒有錯誤。比如死亡。” “死亡並不可笑。” “那為什麼會有那麼多跟死有關的笑話呢?吉爾,對我們——我們人類——來說,死亡太悲傷了,所以我們必須嘲笑它。所有宗教,哪怕在其他任何方面它們都相互矛盾,但每種宗教都在幫助人類勇敢起來,即使知道自己正走向死亡也能放聲大笑。”他停了下來,吉爾感到他幾乎入定了一般,“吉爾?有沒有可能是我搞錯了方向?有沒有可能是這樣,其實所有的宗教,每一個都是真的?” “什麼?怎麼可能?邁克,假如這一個是真的,那其他的必然錯了。” “是嗎?指出環繞宇宙的最短路徑吧。無論你往哪裡指,你指的都是最短的那條……而且,你所指的永遠都是你自己。” “唔,那又如何?你已經教會了我真正的答案,邁克。'你是上帝'。” “你也是上帝,我的愛人。這是條最基本的真理,無關信仰,但它或許正說明所有信仰都是真的。” “好吧……如果它們都是真的,那我這就膜拜濕婆如何?”吉爾大幅度動作起來,改變了話題。 “小異教徒。”邁克的聲音十分輕柔,“他們會把你趕出舊金山的。” “可咱們不正要去洛杉磯嗎……在那兒沒人會留意的。噢!你是濕婆。” “跳舞吧,迦梨,跳吧。” 夜裡她醒過來,發現他站在窗前,凝視著窗外的城市。 (“有麻煩,我的兄弟?”) 他轉過身來,“他們沒必要這麼不快樂。” “親愛的,親愛的!我最好帶你回家去。城市對你沒好處。” “在家裡我同樣知道。沒法逃避。痛苦、疾病、飢餓和衝突——任何一樣,沒有一點必要。這就像那隻小猴子一樣愚蠢。” “沒錯,親愛的。但這不是你的錯——” “啊,可這正是我的錯!” “唔……這麼說的話——好吧。但也不止這一座城市;地球上有整整五十億人之多。你沒法幫助五十億人。” “是嗎。”他到她身邊坐下,“我現在靈悟了他們,我能跟他們講了。吉爾,現在我可以登台表演了,我有本事讓呆子每分鐘都笑個不停。我敢肯定。” “那就乾吧。帕特會很高興的——我也一樣。我喜歡跟馬戲團一塊兒走。再說咱們已經同帕特分享過水,那兒就像家一樣了。” 他沒有回答。吉爾輕觸他的心,知道他在沉思,試圖靈悟。她等待著。 “吉爾?我該怎麼做才能受領聖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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