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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異鄉異客 罗伯特·海因莱因 12369 2018-03-14
去教堂的一路上,朱巴爾極力讓邁克提高警惕,但邁克不大明白該警惕什麼。他聽著,可窗外的景緻實在太誘人,於是他想了個折中的法子,把朱巴爾的話儲存起來。 “你看,孩子,”朱巴爾勸誡道,“這些弗斯特教徒盯上了你的錢。還希望讓火星來客加入他們的教會,好大大提高自己的聲望。他們會想方設法地說服你。你的態度一定要堅定。” “抱歉?” “該死的,你根本沒聽我說話。” “對不起,朱巴爾。” “唔……這麼說吧。對許多人而言,宗教是一種慰藉。另外,某個地方的某個宗教也沒準兒真是終極真理。可是通常來講,信仰宗教都是自負的一種形式。小時候人家也教我信仰宗教,那個宗教向我保證我比其他人更好;我是'得救的',他們是要'下地獄'的——我們受著神恩,其他人則是'異教徒'。'異教徒'指的就是咱們的兄弟馬哈邁德那樣的人。一群連澡都難得洗一回的蠻子,按月亮的周期播種玉米,卻自稱知道了宇宙的終極答案,於是有權鄙視外人!我們的讚美詩裡塞滿了狂妄,人人誌得意滿:跟全能的主在一起多麼舒心,他是多麼看重我們,等那什麼最終審判日來臨時其他所有人要受到怎樣的懲罰。我們到處叫賣唯一貨真價實的——”

“朱巴爾!”吉爾抗議道,“你的話他沒法靈悟。” “什麼?抱歉。家里人本想讓我當個傳教士;這下露出馬腳了。” “的確。” “別嘲笑我,姑娘。我原本能當個挺棒的傳教士,只可惜後來染上了個致命的毛病,竟然瘋瘋癲癲地讀起了書。要是再多那麼些許自信,外加大把大把的無知,現在我一準是個名揚四海的福音傳教士。見鬼,我們今天去的地方非得改個名字不可,變成天使長朱巴爾禮拜堂了。” 吉爾一哆嗦,“朱巴爾,拜託!我剛把早飯嚥下去。” “我是認真的。騙子知道自己在說謊,這就限制了他的活動範圍。一個成功的薩滿卻相信自己所說的一切——而信心是會傳染的;他的活動範圍不會有任何限制。可惜我對自己的絕對正確性缺乏必要的信心;我永遠成不了先知……只能當個批評家——一個懷有性偏見的四等先知。”朱巴爾皺皺眉頭,“弗斯特教徒讓我擔心的就是這個,吉爾。我認為他們是真誠的,而邁克對真誠毫無免疫力。”

“依你看他們有什麼打算?” “讓他皈依,再把手伸進他的錢堆。” “我還以為沒人能這麼乾了呢,你不是全都弄妥了嗎?” “不,我只能確保假如他不願意,沒人能碰他的錢。一般來說,如果他想把錢大把送人,政府肯定會出來干涉。可送錢給一個政治上有影響力的教會就是另一碼事了。” “為什麼?” 朱巴爾悶悶不樂地說:“親愛的,宗教在法律上是個空白地帶。其他組織能做的事教會都能做——而且沒有限制。它不納稅、不必公開記錄,還相當有效地擺脫了搜查、檢査或者控制。還有,隨便什麼東西都可以給自己冠以教會的大名。過去,人們嘗試把有資格享有豁免權的'真正的'宗教和'邪教'區分開來。這是辦不到的,除非你建立一個國教……可這樣的療法比疾病本身還可怕。瞧瞧剩下的那麼點《美國憲法》和現在的《聯邦條約》吧,你會發現它們都規定,所有教會一律享有豁免權——特別是當它們能左右一大堆選票的時候。要是邁克皈依了弗斯特,再寫下一份有利於教會的遺囑,然後在某天日出時'上了天堂'……那樣的事嘛,用同義反复的修辭方式來說,那就是'像安息日上教堂一樣合法,'”

“天啊!我還以為咱們終於讓他安全了呢。” “墳墓外頭沒有安全可言。” “唔……你打算怎麼做,朱巴爾?” “什麼也不做。除了擔驚受怕。” 邁克把他們的對話儲存起來,沒有費心去靈悟。他辨別出了談話的內容。在他自己的語言裡,他們所討論的問題極其簡單,但換成英語卻實在難以捉摸。他把在火星語裡包容一切的概念“你是上帝”翻譯成了蹩腳的英語,結果就連馬哈邁德兄弟也沒能靈悟。從那以後,他一直在等待。時候到了,等待自然會結出果實。他的兄弟吉爾正在學習他的語言,他會跟她解釋。他們會一同靈悟。 布恩議員在禮拜堂的停機坪迎接他們。 “你們好啊,伙計們!願仁慈的上帝賜福你們這次美麗的洗禮。史密斯先生,很高興咱們又見面了。還有你,醫生。”他拿出嘴裡的雪茄看著吉爾,“還有這位小女士——我們是不是在秘書長官邸見過面?”

“是的,議員。我是吉爾·博德曼。” “我就說嘛。親愛的,你得救了沒有?” “呃,恐怕還沒有,議員。” “永遠不會太遲。我們很歡迎你在外堂參加求道者的活動,我會找一位守護者為你領路。史密斯先生和醫生要進聖所。” “議員——” “什麼事,醫生?” “如果博德曼小姐不能進聖所,那我們最好也去參加求道者的活動。她是他的護士。” 布恩有些不安,“他病了?” 朱巴爾聳聳肩,“作為他的醫生,我希望有位護士陪著我們。史密斯先生還不適應這個星球。你幹嗎不問問他呢?邁克,你想要吉爾跟你在一起嗎?” “是的,朱巴爾。” “可是——好吧,史密斯先生。”布恩又一次拿下雪茄,把手指放在唇上吹了聲口哨,“小天使,這邊來!”

一個十幾歲的小伙子立馬衝了上來。他穿著短袍、緊身褲和涼鞋,還有白鴿翅膀和一頭金色鬈髮,笑容十分燦爛。吉爾覺得他像薑汁飲料廣告一樣甜美可愛。 布恩命令道:“飛上聖殿辦公室,告訴值班的執事,我還需要一枚朝聖者徽章,讓他立刻送到聖所的大門口。口令是火星。” “'火星'。”那孩子重複一遍,向布恩行個童子軍禮,然後一蹦六十英尺,躍過眾人頭頂。吉爾這才明白袍子為什麼脹鼓鼓的,那裡頭藏著個彈射器呢。 “對那些徽章,我們不得不多加小心。”布恩解釋道,“天曉得這兒有多少罪人,不等洗淨自己的罪孽就想混進來品嚐上帝的喜悅。第三枚還得等一會兒,咱們先隨便走走,到處看看。” 他們從人堆裡擠進禮拜堂,來到一間又高又長的大廳裡。布恩停下腳步。 “大家請看,任何東西都要推銷,主的事業也不例外。一個遊客,無論他參不參加求道者的儀式——儀式一天二十四小時從不間斷——都必須經過這裡。他會看見什麼?看見快樂,看見機會。”布恩朝排列在兩側牆邊的老虎機揮揮手,“酒吧和快餐都在大廳那一頭,不經受這些東西的兩面夾擊,他連杯水也喝不到。我告訴你,真要走到那麼遠,包裡的零錢還能原封不動,那他可真算是個了不得的罪人了。

“但我們並不是單單拿走他的錢了事。來瞧瞧——”布恩用肩膀擠開人群,來到一部機器前,拍了拍正在玩兒的女人,“請讓一讓,女兒。” 她抬起眼睛,生氣的表情頓時化作微笑,“當然,主教。” “祝福你。你們會看到,”布恩投進一枚兩毛五的硬幣,繼續解釋說,“無論你是否能從中獲取俗世的財富,罪人都會受到獎賞:一個祝福,還有一段經文做紀念。” 機器停了;窗口上排成一行的三個字是:上帝——看著——你。 “這一條的獎賞是三對一,”布恩從槽子裡取出獎金,“還有你的經文。”他扯下一張小紙條交給吉爾,“留著它,小女士,好好想想。” 把它放進錢包之前,吉爾偷偷瞄了一眼:“但罪人的肚子裡充滿了污穢——《新啟示》第二十二章十七節。”

“你們看到了,”布恩繼續道,“獎賞用的是代幣而非現金,兌換的櫃檯又在酒吧背後……這一路上,你會有很多機會做些愛心奉獻,捐給慈善事業或者別的什麼有益的工作。罪人很可能會重新把它們投進機器……每次都得到一個祝福和一段經文。累積的效果令人震驚!一點不假,好些最虔誠的羔羊正是在這裡起步的。” “我一點也不懷疑。”朱巴爾表示同意。 “特別是當他們搖出個頭彩的時候。要知道,每種組合都是個祝福。但頭彩更是不同凡響,那是三隻聖眼!我說,看見那三隻眼睛排成一行,盯著他們,天堂的賜福傾瀉而下——真的能讓他們開始思考,有時候他們還會暈過去呢。來,史密斯先生——”布恩遞給邁克一枚代幣,“搖它一搖。” 邁克有些遲疑。朱巴爾伸手接過硬幣。該死的,他可不想讓這孩子被一個獨臂老賊釣上鉤! “我來試試,議員。”他把硬幣投進機器。

朱巴爾這麼做的時候,邁克也望著旋轉的圓筒。他注意到每個筒上都有一幅眼睛的圖像,心裡琢磨著這個“頭彩”究竟是什麼東西。這些字拆開他都認識,可合在一起卻讓他鬧不明白。他讓每個圓筒逐個放慢速度,然後停在他想要的位置,三隻眼睛正好從窗口往外看。他一點兒沒意識到這種做法可能引發的騷動。 鐘聲響起,唱詩班高歌“讚美上帝”,機器通體閃光,開始源源不絕地吐出硬幣。布恩看上去十分高興。 “啊,祝福你!醫生,今天屬於你!來——再丟枚硬幣進去,把頭彩的圖案消掉。”他隨手拾起一枚硬幣投進機器。 邁克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於是他再次把三隻眼睛排在一起。剛才的一幕又發生了,只不過機器只滴滴答答地擠出一小堆硬幣,隨後就沒了動靜。布恩瞪大眼睛。 “怎麼,真該——祝福你!本來不應該連著出來兩次的,不過我會負責讓人把兩次的獎金都付給你。”他匆匆忙忙地又往機器里扔了枚硬幣。

邁克仍然沒弄清楚為什麼這樣就叫“頭彩”。三隻眼睛又出現。 布恩目瞪口呆。吉爾捏了捏邁克的手,低聲道:“邁克……停下!” “可是,吉爾,我想看看——” “別說話,只管停下。等咱們回家我再跟你算賬!” 布恩一字一頓地說:“我不太敢管這個叫神蹟。大概是需要個修理工之類的。”他大喊一聲,“小天使,這邊!”然後又回過頭來,“對了,咱們最好把這最後一個消掉。”他又投了枚硬幣。 這次邁克沒有乾涉。轉輪慢下來,停在“弗斯特——愛——你”上。一位小天使跑上前來:“快樂一日。需要幫助嗎?” “三個頭彩。”布恩告訴他。 “三個?” “沒聽見音樂嗎?你聾了不成?我們現在去酒吧;把獎金拿到那兒去。找人檢査一下機器。”

“是,主教大人。” 布恩催著他們往前走。 “得趕快把你們弄出去,”他高高興興地說,“免得教會破產。醫生,你總是那麼走運嗎?” “一直都是。”朱巴爾莊重地回答道。當然是那孩子動的手腳,他告訴自己,但我並不知道……他真心希望這一趟的折磨到此為止。 布恩領他們走到一張預留的台子前。 “站著就行了——或者這位小女士更想坐坐?” “不必了。”(——再叫我一聲“小女士”試試,我就放邁克來對付你!) 一個酒吧招待快步跑過來,“快樂一日。照常嗎,主教大人?” “雙份。你來點什麼,醫生?還有史密斯先生?別不好意思,你們是大主教的客人。” “白蘭地,謝謝。外加一杯水。” “白蘭地,”邁克依樣畫葫蘆,又加上一句,“我不要水,謝謝。”水並非實質,但他還是不想在這個地方喝水。 “就得這麼喝!”布恩熱忱地讚許道,“跟聖靈同在的時候,就是要這樣開懷暢飲——開個玩笑。不要水,聽到了?”他戳了戳朱巴爾的肋骨,“給小女士來點什麼呢?可樂嗎?或者來杯牛奶,讓你的臉頰分外紅潤?要不跟大人們一樣,來杯真正的快樂一日?” “議員,”吉爾字斟句酌地說,“你的盛情款待是否包括一杯馬丁尼呢?” “還用問嗎!世界上最好的馬丁尼——我們不是喝酒,而是把天恩賜給它們。給小女士來杯雙份馬丁尼。祝福你,孩子,動作快些。我們時間不多,待會兒還要向天使長弗斯特致敬,然後去聖所聆聽大主教的教誨。” 酒來了,還有頭彩的獎金。酒和著布恩的祝福一起進了喉嚨,議員為了三百美元爭個不休,堅持所有的獎金都屬於朱巴爾。最後朱巴爾解決了這個難題,他把錢全部塞進一個愛心奉獻盆裡。 布恩點頭讚許,“上天把美德賜予了你,醫生。你還有希望,我們會拯救你的。伙計們,再來一巡?” 吉爾滿心希望有人讚成。酒裡加了水,但還是讓她的肚子裡暖乎乎的,讓她容忍了它的缺陷。可惜沒人說話。布恩領他們上了一層樓,走過一個告示牌:求道者與罪人一律嚴禁入內——說的就是你! 牌子後面是一扇大門。布恩衝著大門說:“布恩主教及三位朝聖者,大主教的客人。” 門開了。大家跟著他走過一條彎曲的走廊,來到一間屋子裡。屋子很寬敞,那種奢華的風格讓吉爾聯想起殯儀館,不同之處在於這裡充滿了歡快的音樂聲。主題是《鈴兒響叮噹》還加上了剛果的鼓點,讓她直想翩翩起舞。 門對面的牆壁是一面玻璃,但看上去比玻璃更加透明。布恩輕快地說:“我們到了,伙計們——神聖之所。你們不必下跪——不過如果覺得跪下更舒服那就跪吧。大多數朝聖者都這麼做。這就是他了……與蒙上帝寵召升上天堂時一模一樣。” 布恩用手裡的雪茄一指,“他看起來難道不是很自然嗎?是神蹟保存了他,讓他的肉體永不腐壞。那把椅子正是他寫下預言時所坐的那一把……姿態也正是他上天堂時的模樣。從沒人移動過他——我們圍繞著他建了這座禮拜堂……當然,先得拆掉老教堂,但我們保留了神聖的基石。” 眾人眼前二十英尺之外有把椅子,樣子和寶座極為相似,上頭坐著個老人。他彷彿還活著……吉爾小時候時總在一個農場過夏天,這人的樣子讓她不由得想起農場的山羊:山羊鬍子,撅起的下唇,還有嚴厲、深邃的雙眼。吉爾只覺得渾身發麻;天使長弗斯特讓她惴惴不安。 邁克用火星語問:“我的兄弟,這是個靈老嗎?” “我不知道,邁克。他們說他是。” “我沒有靈悟到一位靈老。” “我告訴你了,我不知道。” “我靈悟到錯誤。” “邁克!別忘了我們先前是怎麼說的!” “好的,吉爾。” 布恩道:“他說什麼,小女士?你有什麼問題,史密斯先生?” 吉爾趕緊回答道:“沒什麼大不了的。議員,我可以先出去嗎?我頭暈。”她瞄了眼屍體。雲朵在他頭頂翻騰,一道亮光劃破雲層,照耀在他臉上。隨著光線的變化,弗斯特的面孔似乎也在改變,那雙眼睛看上去既明亮又鮮活。 布恩安慰道:“它是有這種效果,第一次嘛。你該試試從樓下的求道者展廳來看他——仰望他,那兒的音樂也不同。口味更重,更壓抑,我記得是這樣——好讓他們想起自己的罪孽。而這一間是為高級神職人員準備的快樂思緒冥想室。每次覺得情緒低落,我都到這兒來抽根雪茄。” “議員!” “噢,當然。去外頭等吧,親愛的。史密斯先生,你想在這兒待上多久都可以。” 朱巴爾道:“議員,或許我們該去參加禮拜?” 他們走了出去。吉爾渾身哆嗦——她嚇得要死,生怕邁克對那個恐怖的陳列品幹出什麼事來。教徒們非把他們生吞活剝了不可。 在聖所的入口處,兩個警衛伸出長矛,擋住他們的去路。布恩責備道:“得了,得了!這些朝聖者是大主教親自邀請的客人。他們的徽章在哪兒?” 有人拿來了徽章,一道送上的還有可以抽獎的座位號碼。一個引座員畢恭畢敬地說:“這邊走,主教大人。”然後領他們走上寬闊的階梯,來到正對舞台的一個包廂裡。 布恩指望能挨著邁克坐,於是進門時後退一步,對吉爾道:“你先請,小女士。”但最後還是哈肖技高一籌,讓邁克坐在他和吉爾之間。布恩只好在緊靠通道的座位就座。 包廂很豪華,座椅能自動調整,還有煙灰缸和放飲料的翻桌。他們的位置在會眾之上,離聖壇不足一百英尺。聖壇前,一個年輕的神父正在製造氣氛。他隨著音樂扭動身體,雙手握拳,肌肉發達的胳膊前後揮舞,渾厚的男低音時不時地加入合唱團,每唱過一段之後總是提高嗓門勸勉眾人: “起立!屁股抬起來!想讓魔鬼逮住你打盹嗎?” 眾人手拉手跳著蛇舞,從右側的過道往前走,經過聖壇,又從中間的通道繞回來,無數雙腳隨著神父活塞一樣的動作和合唱團的切分音起落。砰,砰,呣! ……砰,砰,呣!那個年紀輕輕、渾身肌肉的神父不停地激勵大家,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隊伍中去。吉爾感受著節拍,不由得有些嚮往加人其中。這想法讓她窘極了。 “那孩子大有希望。”布恩讚道,“我跟他配成一組講過道。相信我,等他把這些人交給你時,他們已經噝噝作響了。'汽化器'傑克爾曼牧師!在公羊隊打過左邊衛,你肯定見過他。” “恐怕沒有,”朱巴爾坦白道,“我不看橄欖球。” “當真?太遺憾了。球季開始以後,大多數信徒做完禮拜都不走,大家在教堂裡吃午飯,之後一塊兒看球。聖壇背後的牆會滑開,然後你就能看到有史以來最大的立體電視。讓你身臨其境。信號比你家裡的要好,而且人堆裡看球更帶勁。”他吹了聲口哨,“小天使!這邊!” 他們的引座員匆匆趕過來,“什麼事,主教大人?” “孩子,你一溜煙就跑得沒了影子,我什麼都沒來得及點呢。” “我很抱歉,主教大人。 “靠抱歉別想上天堂。要快樂,孩子。來點兒活力,勤快些。跟剛才一樣嗎,伙計們?”他點了飲料,又加上一句,“再拿幾根我的雪茄過來——在酒吧總管那兒。” “就來,主教大人。” “祝福你,孩子。等等” “蛇舞行列正要從他們下方經過;布恩探出頭去,雙手合在嘴邊,聲音蓋過禮拜堂裡的喧囂,“道恩!嗨,道恩! ”一個女人抬起頭,布恩招手讓她過來。她微微一笑。“再加杯酸味威士忌。飛吧。 ” 那女人很快便出現在他們跟前,酒上得也不慢。布恩從後排抽了張椅子給她。 “伙計們,來見見道恩·阿登小姐。親愛的,角落裡那位小女士是博德曼小姐,我旁邊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朱巴爾·哈肖醫生” “真的?醫生,我覺得你寫的故事真是妙極了!” “哦,一點不假!睡覺前我總會放一卷你的帶子,用它催眠,幾乎每晚如此。” “對作家而言,這實在是至高無上的讚美。”朱巴爾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行了,道恩,”布恩插進來,“坐在他們之間的年輕人是……瓦倫丁·邁克爾·史密斯,火星來客。” 她瞪圓了眼睛,“哦,我的天哪!” 布恩大笑道:“祝福你,孩子!這回總算把你鎮了吧?” “你真的是火星來客?” “是的,道恩·阿登小姐。” “叫我道恩就行了。哦,天哪!” 布恩拍拍她的手,“怎麼能懷疑主教的話呢?你不知道這是樁罪過嗎?親愛的,願不願意引導火星來客走向光明?” “哦,願意之極!”(你當然願意了,你這狡猾的母狗!吉爾暗暗罵道。)自從道恩小姐過來之後她就氣哼哼的。這女人穿著長袖、高領、不透明的衣服——卻啥也沒遮住。那種布料的顏色恰如她棕色的肌膚,吉爾敢說衣服下頭也只有肌膚了——當然還有阿登小姐本人,衣服底下的她倒是內容豐富,比起會堂裡的大多數女人來,道恩的衣服端莊到了賣弄的地步,不少女人簡直快破衣而出了。 在吉爾看來,阿登小姐似乎剛從床上爬下來,而且正急著重新爬回去。和邁克一起。別往他身上蹭,賤貨! 布恩道:“我會跟大主教說的,親愛的。現在回去領舞吧,咱們的汽化器需要你。” “好的,主教大人。很高興認識你,醫生,還有你,博德曼小姐。希望今後能再見到你,史密斯先生。我會為你祈禱的。”她儀態萬千地走開了。 “多好的姑娘,真的。”布恩高高興興地說,“看過她表演嗎,醫生?” “我想沒有。她是乾什麼的?” “你不知道?” “不。” “你沒聽到過她的名字嗎?那是道恩·阿登——整個下加利福尼亞身價最高的脫衣舞孃。就是她。表演的時候打著彩虹色的光,等她脫到只剩鞋子時,燈光只照著她的臉,其他你就什麼也看不見了。效果很好。挺有靈性。看看那張可愛的臉蛋,你能相信嗎,她過去竟是個極不道德的女人?” “實在難以置信。” “千真萬確。問問她,她會告訴你的。啊,不如來參加求道者的淨化儀式吧——我會告訴你她什麼時候當班。聽了她的懺悔,其他女人也就有勇氣懺悔自己的罪了。她一點都不隱瞞。這對她也有好處,因為她知道那是在幫助別人。很有獻身精神——每個星期六晚上結束最後一場表演就飛過來,第二天給主日學校上課。她教的是年輕人快樂課程。自從她接手以來,人數翻了三倍。” “這我相信,”朱巴爾表示同意,“那些幸運的'年輕人'多大歲數?” 布恩哈哈大笑,“別想蒙我,你這老鬼。肯定有人跟你說過道恩傳道班的座右銘:'要想年輕,永不嫌老。'” “不,真的沒有。” “你得先看見光明、通過淨化儀式,然後才能參加。這是唯一的真教會,朝聖者的教會,不像那些撒旦的陷阱,自命是教會,引誘輕信的人搞偶像崇拜還有別的惡行。全是些邪惡、污穢的深淵。我們可不一樣,你不能就這麼走進來,打發幾個鐘頭,順便躲躲雨——你得先得救。事實上——哦,哦,攝像提示,馬上就要開始了。”大廳的每個角落裡,燈光都在閃爍,“汽化器把氣氛調動得剛剛好。現在你們等著瞧吧!” 蛇舞不斷吸收著新成員,少數沒有參加的人也在打著拍子,蹦來跳去。領座員匆匆忙忙地到處拉起跌倒的人,其中一些(大多數是女人)扭動身軀、口吐白沫。領座員把這些人丟在聖壇上,任他們像案板上的魚一樣扑騰個不停。布恩用雪茄指了指一個瘦骨嶙峋的紅發女人,此人四十上下,衣服給扯破了好些地方。 “瞧見那女人沒有?整整一年,她每次參加禮拜都被聖靈附體。有時天使長弗斯特會藉她的嘴對我們說話……那種時候,得要四個肌肉發達的助理執事才能按住她。隨時可能上天堂,她已經準備好了。有誰想續杯嗎?攝像機一開、到處動起來以後,酒吧服務就慢了。” 邁克讓人給自己斟滿了酒杯。吉爾對眼前的景象厭惡到了極點,邁克卻完全沒有這種感覺。剛才發現“靈老”不過是腐敗的食物時他非常不安,但現在,他已經把那件事擱在一旁,深深地沉浸在底下的瘋狂中。如此強烈的火星味道,既讓他想家,又讓他感到彷彿身在家中,滿心暖意。當然,這裡的細節與火星上全然不同,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但他靈悟到一種同水儀式一樣真實的增長親近,無論是數量還是強度,都是在他自己的巢之外從未遇到過的。他絕望地企盼著什麼人邀請他加入舞動。與他們融合的渴望讓他的雙腳刺痛不已。 他在人群中發現了道恩·阿登小姐。或許她會邀請他吧。他無需借助體型和身材來辨認她,儘管她和吉爾兄弟的高矮完全一樣,身形也幾乎相同。但道恩·阿登小姐有她自己的面孔,她的痛苦、哀傷和成長都刻在她和煦的笑容之下。或許有一天,道恩·阿登小姐會願意和他分享生命之水?布恩主教議員讓他心生警惕,他很高興朱巴爾沒讓他們挨著坐。但道恩·阿登小姐被打發走了,讓他覺得很遺憾。 道恩·阿登小姐沒有抬頭,隊伍把她帶到了別的地方。 講台上的男人舉起雙臂;這個巨大的洞穴安靜了些。突然間,“我們快樂!” “為什麼?” “上帝……愛我們!” “你們怎麼知道?” “弗斯特告訴我們的!” 他雙膝跪地,舉起一隻拳頭,“讓我們聽聽獅子的咆哮!” 所有人一起咆哮著、怒號著、尖叫著,他則把拳頭當作指揮棒,抬高音量,降低音量,把它壓低成幾不可聞的低沉怒吼,然後催著它逐漸增強,包廂也隨之震顫起來。邁克沉溺其中,這狂喜如此痛苦,他擔心自己不得不閉縮起來。但吉爾說過不能這麼做,除非在他自己的房間裡。他努力控制,任湧動的情緒漫過自己。 講台上的男人站起身來,“我們的第一首讚美詩,”他神采奕奕地說,“是由嗎哪麵包坊、天使麵包的製造商贊助的。這是愛的麵包,每張包裝紙上都有天使長的笑臉,還附送一張寶貴的贈券,可以在你家附近任何一間新啟示教堂兌換。兄弟們、姊妹們,嗎哪麵包坊將從明天起展開一次規模空前的秋分前降價促銷活動。明天,讓你的孩子帶著滿滿一盒天使長弗斯特曲奇去學校,每一塊都受過祝福,還包著一段合適的經文——並且祈禱他送出的每塊曲奇都能將罪人的孩子引向光明。 “現在,讓我們實踐大家最愛的聖言,《前進,弗斯特的孩子們!》,大家一起來——” “前進,弗斯特的孩子——們! 粉碎你們的敵人…… 信仰是我們的盾牌與盔——甲! 將他們擊倒在地,一排又一排——! “第二節!” “不同罪人講——和! 上帝站在我們一邊! ” 邁克滿心喜悅,甚至根本沒有去靈悟歌詞。他靈悟到詞語並非本質;眼前所見的正是一種增長親近。蛇舞繼續向前,人們一面移動,一面和唱詩班高吟低唱。 讚美詩過後是通知、天堂的信息、另一則廣告、公佈座位號碼抽獎結果。之後是第二首讚美詩《抬起喜悅的臉龐》,由達特鮑姆嬰幼兒之家獨家贊助。達特鮑姆提供的是品牌贊助,遠遠超過贊助某種商品——它名下的每個嬰幼兒之家都由一名獲得救贖的姐妹管理。 神父來到講台前端,手攏在耳朵上。眾人於是高呼:“我們……要……迪格比!” “誰?” “我們——要——迪格——比!” “大聲點兒!讓他聽見你們的聲音!” “我們——要——迪格——比!”砰,砰,咚,咚! “我們——要——迪格——比!”砰,砰,咚,咚—— 就這麼一刻不停地吼著、跳著,直到整棟大樓都搖晃起來。朱巴爾朝布恩傾過身去,“再這麼著,你們就要搞出一樣的破壞了。 “不必擔心。”布恩叼著雪茄回答道,“加固過,信仰支撐著。專門設計,就是要它能搖晃。管用。” 燈光暗下來,帷幕分開。一道炫目的光照出了大主教迪格比,滿面微笑,雙手緊握,在頭頂不住揮舞。 他們以雄獅般的咆哮回應,他則贈以飛吻。大主教向佈道壇走去,途中在一個被聖靈附體、仍在緩緩扭動的女人面前停下。他扶起她,輕輕一吻,又溫柔地將她放下,繼續前進——停在那個瘦骨嶙峋的紅發女人跟前。他向身後伸出一隻胳膊,有人把麥克風遞到他手裡。 他用另一隻胳膊扶起她的肩膀,把麥克風送到她唇邊。 邁克聽不懂她的話。似乎不是英語。 大主教為大家翻譯;每次白沫暫停噴湧的時候他就迅速地插進英語。 “天使長弗斯特同我們在一起—— “他對你們很滿意。吻你右邊的姊妹—— “天使長弗斯特愛你們。吻你左邊的姊妹—— “他有口信帶給你們中的一個人。” 女人又說了些什麼;迪格比遲疑著,“什麼?大聲些,我請求你。”她嘀咕幾聲,然後尖叫起來。 迪格比抬起頭,微笑著說:“口信是給從另一個星球前來的朝聖者——火星來客瓦倫丁·邁克爾·史密斯!你在哪兒,瓦倫丁·邁克爾!站起來!” 吉爾想阻止邁克,可朱巴爾低聲喝道:“還是別跟他作對。讓他站起來吧。揮手,邁克。坐下。”邁克照他說的做了,他驚奇地發現,所有人都開始高喊“火星來——客!……火星來——客!” 佈道似乎也是針對他的,但他一點也聽不明白。所有的單詞都是英語,不過它們組合的方式似乎全錯了,四周還有那麼多噪音,那麼多掌聲,外加無數高亢的“哈利路亞!”、“快樂一日!”,他被弄得暈頭轉向。 佈道結束了。迪格比讓剛才的青年神父繼續主持禮拜,自己離開了禮拜堂;布恩站起身:“來吧,伙計們。咱們要趕在其他人前頭溜出去。” 邁克跟了上去,一路拉著吉爾的手。很快,他們走進了一條有著精美拱頂的隧道,把眾人的喧器拋到身後。朱巴爾問:“這條路能到停機坪嗎?我讓司機等著呢。” “呃?”布恩回答道,“沒錯,一直走就到了。但我們還要去見大主教……” “什麼?”朱巴爾表示反對,“不,時候不早,我們該走了。” 布恩瞪大了眼睛,“醫生,大主教在等你們。你們必須去致敬。你們是他的客人呀。” 朱巴爾只好投降,“那——不會有很多人吧?這孩子已經過於激動了。” “只有大主教。”布恩領他們走進一架電梯,片刻之後,他們來到了迪格比私人套房的一間會客室。 一扇門開了,迪格比匆匆走進來。他已經脫掉法衣,換上了一件飄逸的長袍。他微笑著說:“抱歉讓你們久等了,伙計們,講道之後我得衝個澡。揍撒旦一頓得流多少汗,你們想都想不到。那麼,這位就是火星來客了?上帝保佑你,孩子。歡迎來到主的家。天使長弗斯特希望你不要拘束。他守護著你呢。” 邁克沒有回答。朱巴爾則對迪格比的五短身材感到吃驚。在台上墊高了鞋子?或者是燈光效果?除了照弗斯特樣子留的山羊鬍鬚,這人活像個二手車推銷員:臉上隨時掛著笑容,舉止親切又隨和。但他還讓朱巴爾想起某個熟人——對了!西蒙·麥格斯“教授”,貝基·維賽那位短命老公。朱巴爾對教士立刻多了些好感。西蒙可是他認識的最可愛的無賴之一—— 迪格比把自己的魅力轉向吉爾,“不用下跪,女兒;我們只是私下聚聚的朋友。”他對吉爾的背景竟然相當了解,讓吉爾吃了一驚。迪格比還真誠地說,“我對你的職業有深深的敬意,女兒。用天使長弗斯特的聖言來說,上帝命令我們照料身體,好讓靈魂不為肉身所困,自由地尋找光明。我知道你還不是我們中的一員……但你的服務是受主祝佑的。我們同行在通往天堂的路上。”他轉向朱巴爾,“你也一樣,醫生。天使長弗斯特告訴我們,主命令我們要快樂……有多少次,我精疲力竭,於是放下牧羊人的手杖,讓你的故事伴我快快樂樂地放鬆一個小時……當我再次站起來時已經神清氣爽,準備好繼續戰鬥。” “唔,謝謝你,主教。” “這是我的真心話。我在天堂査過了你的記錄——那,那,無需介懷;我知道你不信上帝。但在上帝的偉大計劃中,即使撒旦也有他的位置。只是對你而言,還沒到虔信的時候。儘管自己哀傷、悲嘆、痛苦,你卻把快樂帶給了其他人。這在主的賬簿上不會沒有顯示。哦,請放鬆些。我帶你們來並非為了爭論神學。我們從不爭論,只是靜候你們看見光明,然後歡迎你們。今天我們只要一起快快樂樂地共度一個鐘頭就好。” 朱巴爾不得不承認,這個油腔滑調的騙子還真是個好主人;酒、咖啡和食物都沒的說。邁克有些神經質,特別是當迪格比把他領到一旁單獨交談的時候。算了。該死的,這孩子總得學學怎麼跟人打交道。 布恩把吉爾帶到房間另一頭,向她展示一個盒子裡盛放的弗斯特的聖物;朱巴爾一面往烤麵包上抹鵝肝醬,一面饒有興趣地望著他們。一扇門咔的一聲響,他四下瞅了瞅,發現迪格比和邁克都不見了。 “他們去哪兒了,議員?” “呃?你說什麼,醫生?” “迪格比大主教和史密斯先生。他們在哪兒?” 布恩似乎這才發現那扇緊閉的門。 “哦,他們剛剛進去待一會兒。那是一間為單獨接見準備的休息室。你剛才不是去過了嗎?大主教領你參觀的時候?” “唔,沒錯。”那間屋子裡有張講台,上頭放著把椅子——應該說“寶座”,朱巴爾竊笑著糾正自己——還有一張跪墊。不知道誰會坐上寶座,誰只好拿跪墊湊合?如果那位誇誇其談的大主教妄想跟邁克爭論宗教問題,他可要大吃一驚了,“希望他們不要待太久。” “我看不會。很可能是史密斯先生想私下談談。這樣吧,我讓你們的車到電梯旁邊的出口等著。那是大主教的私人出入口,能省下整整十分鐘呢。” “你想得太周到了。” “所以,如果史密斯先生心裡有什麼東西需要懺悔,咱們不用催他。我這就出去打電話。”布恩離開了房間。 吉爾道:“朱巴爾,我不喜歡這樣。我覺得他們是故意的,把我們拖住,好讓迪格比跟邁克單獨相處。” “再明顯不過了。” “他們憑什麼這麼幹!我要衝進去,告訴邁克該走了。” “隨你便,”朱巴爾回答道,“你活像只孵蛋的母雞。要是迪格比想說服邁克皈依,邁克會反過來說服他的。你很難撼動邁克的想法。” “我還是不喜歡。” “放鬆。吃點東西吧。” “我不餓。” “要是我拒絕一頓白食,作家行會準得把我扔出門去。”他在黃油麵包上放一片弗吉尼亞火腿,又堆上好些別的東西,壘出一座不規則的巴比倫神塔,然後大快朵頤起來。 十分鐘之後,布恩還沒回來。吉爾尖聲道:“朱巴爾,我要把邁克弄出來!” “去吧。”她大步走到門前。 “他上了鎖!” “我猜他多半會這麼幹。” “我們怎麼辦?把門砸了?” 朱巴爾仔細瞧了瞧。 “唔,給我把攻城槌,外加二十個壯漢,我或許會考慮試試看。吉爾,就算是保險庫,安上這門也會自豪的。” “我們怎麼辦?” “要是你願意,使勁敲吧。我去看看布恩幹嗎去了。”朱巴爾把腦袋探進走廊裡,正好看見布恩回來。 “抱歉,”布恩道,“小天使老半天才找著你們的司機。原來他在一間快樂屋裡吃午飯呢。” “議員,”朱巴爾說,“我們得走了。能否請你通知迪格比主教—聲?” 布恩似乎有些困擾。 “如果你堅持的話,我可以打個電話。但我不能在單獨會見時就這麼走進去。” “那就打電話吧。” 門開了,邁克把布恩從尷尬的境地裡解救出來。吉爾瞥見他的臉,不由尖叫起來,“邁克!你沒事吧?” “是的,吉爾。” “我去告訴大主教你們要走了。”布恩說著走進小房間,又立刻退了出來,“他已經走了。”他宣布,“屋子裡有條暗道通向他的書房。”布恩笑道,“大主教離開時從不打招呼,這點倒挺像貓和廚子。開個玩笑。他說'再見'兩個字不能增加快樂。別見怪。” “不會不會。謝謝你,這次的經歷實在有趣。不,不用麻煩了;我們能找著出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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