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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異鄉異客 罗伯特·海因莱因 14610 2018-03-14
會談中止。朱巴爾本想盡快把自己人弄出去,卻被美國總統和布恩議員擋住了去路;讓人看見自己與火星來客相熟可大有好處,這兩人對此心知肚明,他們也都意識到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其他如狼似虎的政客也圍了上來。 朱巴爾忙說:“總統先生,參議員,我們這就去吃午餐。願意一起去嗎?”他很清楚,私下里應付兩個人總比在大庭廣眾之下應付兩打人容易得多,再說他也得趕緊把邁克帶走,免得節外生枝。 還好,這兩位都另有要事在身。但為了把他們打發走,朱巴爾不得不保證會帶邁克去參加那個噁心的弗斯特禮拜,還許諾陪他去白宮一遊。唔,必要的話,到時候讓這孩子拿生病當藉口,總能抵擋一陣子。 “快,姑娘們。” 邁克被護送上了屋頂,安妮領頭,利用自己出眾的身高、女武神般的美貌和奪目的大氅製造出一圈衝擊波。朱巴爾、本和“勝利者號”的船員們斷後。拉里和灰狗汽車正等著他們;幾分鐘之後,司機將他們送至新五月花飯店的樓頂。記者尾隨而至,但姑娘們一直護送邁克來到杜克定下的套房。她們似乎挺享受這次行動的;米麗安和朵卡絲兇猛極了,讓朱巴爾聯想到保護幼仔的貓媽媽。一個記者靠近到三英尺之內,結果給自己招來了一腳高跟鞋。

他們發現,不僅自己所在的樓層有特勤部的士兵巡邏,套房門外還站著個軍官。 朱巴爾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但他意識到,這些人的出現正好說明道格拉斯遵守了他們的協議。在會前遞交的那封信裡,朱巴爾曾懇請道格拉斯動用他的力量來保護邁克的隱私,好讓這個倒霉孩子過點正常生活。 於是,朱巴爾喊道:“吉爾!控制好邁克。沒關係的。” “好的,老闆。”門口的軍官敬了個禮,朱巴爾抬眼一瞄。 “啊!你好啊,少校。最近又砸碎誰的大門沒有?” 布羅奇漲紅了臉,沒有做聲。朱巴爾心想,這次任務沒準兒是故意罰他的吧。杜克在屋裡等著他們。朱巴爾道:“請坐,先生們。情況如何,杜克?” 杜克聳聳肩,“自從我進來之後沒人安過竊聽器。不過,老闆,任何東西上都可能裝著竊聽器,你根本沒法發現。”

“沒錯,沒錯,可我問的不是那個。我想知道的是補給情況如何。我又餓又渴,孩子,再說咱們還多了三位客人。” “哦,那個。我親自盯著卸的貨,已經放進食品間了。你真是天性多疑,老闆。” “你最好也弄上這麼個天性,才好活得像我一樣長。” “我可沒興趣。” “個人喜好而已。總的來說,我這輩子過得還不錯。行動吧,姑娘們。第一個給我送酒來的下次速記輪空。當然,得先照顧客人。快請坐吧,先生們。斯溫,你最愛的毒藥是哪種?烈性白蘭地?拉里,衝出去買上幾瓶。再給船長來點兒波士杜松子酒。” “慢著,朱巴爾,”納爾遜說,“我寧願喝蘇格蘭威士忌。” “我也一樣。”范特龍普道。 “這個多的是,足夠淹死一匹馬。馬哈邁德博士?或許你更喜歡軟飲料?我敢肯定姑娘們夾帶了不少進來。”

馬哈邁德愁眉苦臉地說:“我不應該被烈性飲料所誘惑。” “讓我瞧瞧,”朱巴爾上下打量他一番,“孩子,據我看你一直神經緊張。既然手頭沒有安定,我只好開兩盎司九十度的乙醇給你,如有需要用量加倍。有什麼特別喜歡的味道嗎?” 馬哈邁德笑道:“謝謝你,醫生。自己的罪孽還是自己來犯吧。杜松子酒,謝謝,旁邊放杯水,配伏特加也行。或者有什麼配什麼。” “醫用酒精都沒問題。”納爾遜補充道,“別讓他給蒙了,朱巴爾。此君綽號酒鬼,什麼都喝——喝完之後又追悔莫及。” “我的確感到悔恨,”馬哈邁德誠懇地說,“這是一宗罪孽。” “別刺他了,斯溫,”朱巴爾直截了當地說,“要是悔恨能讓酒鬼從他犯下的罪孽裡多撈點好處出來,那是他自個兒的事。誰都有後悔的時候。來些吃的如何,酒鬼?安妮在籃子裡塞了只火腿——沒準兒還有其他什麼不潔的東西。要不要我去檢査檢査?”

馬哈邁德搖搖頭,“我不是個傳統主義者,朱巴爾。律法出自很久之前,針對的是當時的需要。時代已經變了。” 朱巴爾突然露出憂傷的表情,“沒錯。不過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算了,一切都會過去的。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吧,兄弟,日常必需上帝總會原諒的。” “謝謝你。不過中午我一般不吃東西。” “最好還是吃點兒,否則乙醇就不止是讓你放鬆那麼簡單了。再說了,為我工作的這些孩子嘛,雖然難免寫錯字……但說起廚藝,個個都很了得。” 米麗安拿著一托盤酒水走進來,在朱巴爾的誇誇其談中倒好了四杯酒。 “老闆,”她打斷他道,“你願意把這句話用書面形式記錄下來嗎?” “什麼?”朱巴爾猛一轉身,“偷聽!放學以後留下,把'我不會再伸長耳朵偷聽別人的談話'抄一千遍。”

“好的,老闆。這是你的,船長……還有你的,納爾遜大夫……你的,馬哈邁德博士。你說把水放在一邊對嗎?” “對,米麗安。謝謝。” “哈肖牌服務——馬馬虎虎,不過速度還行。這是你的,老闆。” “你往裡頭加了水!” “安妮的命令。你太累了,喝純的怕受不了。” 朱巴爾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先生們,看到我遭的是什麼罪了吧?咱們壓根兒就不該給她們穿鞋子。米麗安,那一千遍改成用梵文寫。” “好的,老闆。”她拍拍他的腦袋,“儘管發你的瘋吧,親愛的;這是你掙來的。我們都為你驕傲。” “回廚房去,女人。每個人都有酒了嗎?本在哪兒?” “都有了。本在打電話,口述他的專欄文章,酒杯就在他手邊。”

“很好。現在你可以安安靜靜地退下了——再把邁克叫來。先生們!麼克阿羅哈叵噢勒!”他舉起酒杯。其他人也一道喝了。 “邁克在廚房幫忙。長大以後,他大概會當個管家。” “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不管他在幹嗎,叫他進來;納爾遜大夫要為他檢查身體。” “不用急。”隨船醫生道,“朱巴爾,這蘇格蘭威士忌棒極了——不過祝酒辭說的是什麼?” “抱歉。玻利尼西亞語,'願我們的友誼長存'。算是水儀式的註腳好了。順便說一句,先生們,拉里和杜克也是邁克的水兄弟。不過別擔心,他們不會做飯……他們是那種在黑黢黢的巷子裡幫你盯著背後的人。” “有你替他們擔保就夠了,朱巴爾。”范特龍普讓他放心,“我們認可他們,然後封死大門。不過,咱們先為姑娘們乾一杯吧,斯溫,你從前那句祝酒辭是怎麼說的來著?”

“敬所有漂亮姑娘的那句?還是先敬這兒的四位姑娘吧。乾杯!”大家為四個女性水兄弟喝了一杯,納爾遜接著問道,“朱巴爾,你是在哪兒找著她們的?” “我自己的酒窖裡養的。等我把她們訓練好了,城裡的什麼騙子就會跑來娶了她們。我注定賠個精光。” “看得出你吃了不少苦頭。”納爾遜同情地說。 “的確如此。我相信在座的先生們都結過婚了吧?” 有兩個已婚的,馬哈邁德還沒有。朱巴爾冷冷地盯著他。 “你可願意爽快點兒,自行解體?當然是午飯以後,不必餓著肚子上路嘛。” “我根本沒有威脅。我是個永久性的單身漢。” “得了,先生!我早瞧見朵卡絲跟你擠眉弄眼了……你樂得喵喵直叫喚呢。” “我不會起壞心,保證。”馬哈邁德本想告訴朱巴爾,他絕對不會娶一個不信仰自己宗教的女人,但考慮到這個理由對異教徒而言沒什麼說服力,只好作罷,“不過,朱巴爾,可別跟邁克說這種話。他不會靈悟你在開玩笑,沒準兒當場變成屍體,撂在你面前。我不知道邁克是不是真能把自個兒想死掉。但他肯定會試試。”

“我敢保證他辦得到。”納爾遜斷言,“博士——朱巴爾,你有沒有註意到邁克新陳代謝的異常之處?” “唔,這麼說吧,我還沒注意到他的新陳代謝有任何正常的地方哩。” 朱巴爾轉向馬哈邁德。 “別擔心,我不會邀請邁克自殺的。我靈悟他還沒能靈悟'玩笑'這個概念。”朱巴爾擠擠眼,“不過我也沒靈悟'靈悟',酒鬼,你能說火星語,對吧?” “—點點。” “你說得很流利,我聽見的。你靈悟'靈悟'嗎?” 馬哈邁德若有所思地說:“不。'靈悟'是火星語裡最最重要的一個詞。我打算花上好多年,極力理解它,但我不見得能成功。你必須用火星語思考,才能靈悟'靈悟'。你注意到沒有,對某些觀念,邁克的理解方式迥異於地球人類?”

“我注意到沒有?我可憐的腦袋呀!” “我的也一樣。” “食物!”朱巴爾宣布,“午餐,正是時候!姑娘們,放在我們夠得著的地方,然後保持恭敬的緘默。繼續,博士。要不,既然邁克在場,我們待會兒再說?” “沒必要。”馬哈邁德用火星語對邁克說了幾句。邁克開朗地笑了,但回答完馬哈邁德的話之後,表情重又變成一片空白,自顧自地吃起了東西,“我告訴他我準備做什麼,他要我正確地說;這不是一個看法,而是一個事實,一個必須。假如我沒能說對,但願他能及時發現,給我指出來。不過恐怕他是不會的。邁克用火星語思考,這樣一來,他腦子裡的'地圖'和咱們的不一樣。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靈悟了。”朱巴爾贊同地說,“語言本身會塑造人的基本理念。

“沒錯,不過——醫生,你會說阿拉伯語嗎?” “什麼?說得很糟。”朱巴爾承認,“在北非當軍醫的時候說過一陣。現在也還能讀,讀先知的話時我更喜歡看原文。” “正該如此。是無法翻譯的。無論譯者怎麼努力,'地圖'都會改變。所以,你肯定能理解,英語對於我來說是多麼困難。不單因為我的母語更少變化,還因為'地圖'變了。英語是最為龐雜的人類語言;它富於變化,充滿細微的差別和毫無道理可言的常用複合詞,讓它可以表達出其他任何語言都無法表達的意義。它幾乎把我逼瘋了……直到我學會用它來思考——這樣一來,在我自幼使用的那張'地圖'之上,世界的圖紙又多了一張。比過去的那張更好嗎?說不清,但這一張肯定更加詳細。” “不過,仍然有一些東西,你可以用阿拉伯語表達,用英語卻不行。” 朱巴爾點點頭,“所以我才堅持閱讀阿拉伯語原文。” “對。但火星語卻比英語更加複雜,遠為複雜,它對宇宙的畫法於是大不相同。和它相比,英語和阿拉伯語幾乎算得上是同一門語言。英國人和阿拉伯人可以學會用對方的語言思考,但我不知道咱們是不是真的有可能用火星語思考。恐怕只有像邁克那樣才能做到那一步。當然,'洋徑浜'火星語我們是學得會的,我自己說的就是這一種。 “就拿'靈悟'來說吧,據我推測,它有一個字面上的意思,這個涵義可以一直追溯到火星人一族作為智能生物之初。知道這個字面意思,對我們理解整張'地圖'大有裨益。這個意思很簡單。'靈悟'就是'飲'。 “什麼?”朱巴爾道,“邁克說到喝水之類事情時從沒用過'靈悟',他——” “先等等。”馬哈邁德對邁克說了幾句火星語。 邁克似乎略微有些吃驚,“'靈悟'就是飲呀。” “不過,”馬哈邁德繼續說道,“如果我舉出一百多個別的英語詞彙,一百多個對我們而言完全不同、甚至彼此對立的概念,邁克也一樣會表示同意的。'靈悟'是所有這一切。它的意思是'恐懼',是'愛',是'恨'——按照火星人的'地圖',你首先必須靈悟一個事物,然後才能正確地恨它;首先必須徹底理解它,直到它融合在你之內,你融合在它之內——之後你才能恨。通過恨你自己去恨它。但這意味著你同樣愛著它,珍惜它,除此之外,對它不含有任何別的情感。這以後,你就可以恨了。而且,(我認為)火星人的恨是一種最徹底的憎恨;和它相比,人類的所謂'恨'最多只能稱為'輕微的厭惡'。 馬哈邁德皺起眉頭,“'靈悟'意味著'完全相同'。人類常說什麼'害人害己',這是句陳詞濫調,卻帶著點火星味兒。火星人似乎單憑直覺就明白了我們吃盡苦頭才從現代物理學中學到的知識:觀察者與觀察對象之間會因觀察的過程產生互動。'靈悟'意味著完全透徹的理解,以至於觀察者變成了觀察對象的一部分——融合、混雜、結合,在群體的經驗中喪失自我。它幾乎代表了我們的宗教、哲學和科學的一切內容。但是,對我們而言,這一切什麼都說明不了,就像色彩對色盲患者一樣毫無意義。”馬哈邁德頓了頓,“朱巴爾,如果我把你大卸八塊,燉成一鍋菜,你和那一鍋裡的其他成分,管它是什麼,就實現了彼此的靈悟。當我把你吃掉時,我們還會一同靈悟,不會遺下任何未被靈悟的成分。而且,不管是誰吃誰都沒有區別。” “對我來說有區別!”朱巴爾堅定地說。 “你不是火星人。”馬哈邁德對邁克說起了火星語。 邁克點點頭,“你說得對,我的兄弟馬哈邁德博士。我一直說的,你是上帝。” 馬哈邁德無助地聳聳肩,“你明白這事兒是多麼沒指望了吧?費了半天唾沫,只聽到一句褻瀆神明的話。我們不是火星人。我們辦不到。” “你是上帝,”邁克愉快地說,“上帝靈悟。” “咱們換個話題吧!朱巴爾,我能否利用你的兄弟之情多討幾口杜松子酒喝?” “我去拿!”朵卡絲道。 這是一次家庭聚餐,氣氛很適意。朱巴爾原本就隨隨便便,不拘小節,新來者也都是一個類型——學富五車、聲譽斐然,不再需要拼命奮鬥。就連馬哈邁德博士也發現自己竟然覺得非常輕鬆自在。要知道,這些人並沒有和他分享那唯一真正的信仰,不肯臣服於仁愛、慈悲的真主的旨意。他同這類人在一起時向來很戒備。好在朱巴爾也閱讀先知的預言,這讓他非常滿意……另外,一旦有了機會好好瞅瞅,他很快便發現朱巴爾家的女人們比他想像的更加豐滿。皮膚黑黑的那個——他把這念頭攆出腦海;他可是人家的客人。 他高興地發現,這些女人並不嘰嘰喳喳,也不參與男人之間嚴肅的對話,只是敏捷地端上酒和食物,態度親切殷勤。剛開始時,米麗安對主人的不恭還讓他吃了一驚,不過他很快就理解了:這是自家人在一起時,貓咪和受寵的孩子所享有的特權。 朱巴爾解釋說,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秘書長的行動。 “他要是當真有意,我們很快就會聽到消息。如果待在官邸,他或許還會忍不住跑來討價還價。我們在這兒,他就沒有糾纏的機會了。” “還有什麼討價還價?”范特龍普船長問,“他想要的你已經給了。” “並不是全部。道格拉斯更想要一份不可撤消的授權……而不是現在這種。如果表現不好,就得把大權交給一個他深惡痛絕的人,也就是這位笑得天真無邪的下流坯,咱們的本兄弟。其他人也同樣想來討價還價。那個和和氣氣的菩薩,孔,他對我恨之人骨。我可是硬生生把他腳底下的墊子給抽走了。不過,如果他能想出什麼可能引誘我們的條件,他一樣會來交易的。所以我們同樣要避開他。咱們現在吃的喝的都必須親自動手,這也是拜他所賜。” “你竟然擔心這個?”納爾遜問,“朱巴爾,我還以為你是個挑剔的美食家呢——所以才自己開伙。在這種飯店也會被人毒死?我不相信。” 朱巴爾悲傷地搖搖頭,“斯溫,沒人想毒死你——但你跟邁克分享同一盤菜,所以你妻子還是可能拿到人生保險賠付金的。” “你真這麼想?” “斯溫,你盡可以叫客房服務,隨便點什麼都行。但我絕不會碰它,也不會允許邁克碰它。他們知道咱們在哪兒,而且有好幾個鐘頭準備。所以我必須假設所有服務生都拿了孔的好處……沒準兒還有兩三個別的什麼人。眼前最讓我操心的事只有一件:在我們把這孩子所代表的金錢、權力統統封存起來之前,怎麼保證他好好活下去。” 朱巴爾皺起眉頭,“想想黑寡婦吧。一個羞答答的小東西,很有用處,蜘蛛家族中最漂亮的一種:黑漆皮一樣的身子,獨一無二的沙漏體形。但這可憐的傢伙運氣不好,個子太小,體內蘊藏的力量卻太大。所以誰都不肯給它活路。黑寡婦對此當然無能為力,有沒有劇毒又不由它說了算。邁克的處境也一樣。當然,他沒有黑寡婦那麼漂亮——” “什麼,朱巴爾!”朵卡絲憤慨地嚷道,“這麼說話太不應該了!簡直是一派胡言!” “孩子,我可沒有你的性腺所導致的那種偏見。不管漂不漂亮吧,反正邁克沒法擺脫那筆錢,拿著那錢也不安全。還不單單是孔。就說聯邦法院吧,鼓吹'政治中立',其實滿不是那麼回事……當然,以他們的風格,邁克死不了,只會被監禁起來。要我說,這種下場其實更糟。還有不少其他當事人,離職的、上任的,個個都在心裡盤算過:要是邁克成了葬禮的主角,對他們的命運會有什麼影響。我——” “電話,老闆。” “安妮,波拉克那邊有人找你。” “不,是從達拉斯打來的。” “反正我不接。” “她讓我告訴你,找你的人叫貝基。” “怎麼不早說?”朱巴爾匆匆跑出房間,在電話屏幕上看到了韋桑特夫人的臉,“貝基!見到你真高興,姑娘。” “嗨,醫生。我看了你的表演。” “如何?” “觀眾全給你攝在手心裡,真是專業極了,醫生。你沒生成雙胞胎,對演講這行真是一大損失。” “這可是很高的評價呀,貝基。”朱巴爾腦筋轉得飛快,“不過導演這齣戲的卻是你,我只是兌現罷了。還有,可兌現的東西多著呢。該付你多少,儘管說,貝基。” 韋桑特夫人皺起眉頭,“你傷了我的心。” “貝基!誰都可以拍手歡呼,但真正的讚美只存在於一堆柔軟的綠色鈔票裡。付賬的是火星來客,相信我,他出得起。”哈肖咧開嘴,“我自己能給你的只有一個吻和一個擁抱,抱得你折了肋骨。” 她放鬆下來,笑道:“我還記得你告訴我教授一定會好起來的時候,是怎麼拍我屁股的——拍得我渾身舒坦。” “我肯定沒做過這麼不專業的事吧。” “你知道你做過,而且還不是那種慈祥的拍法。” “或許當時你正需要那種治療。我已經放棄拍人屁股了——不過為你可以破例。” “你敢不破例!” “而你最好趕緊想個數,別忘了多加幾個零。” “醫生,收費的法子很多,不一定要急急忙忙數鈔票。你注意過今天的股市嗎?” “不,股市動態還是別告訴我了吧。過來喝一杯如何?” “嗯,還是算了吧。我答應了,呃,一個相當重要的客戶,保證今天會隨時待命。” “明白了。貝基,如果今天就簽字畫押,股市剛收盤就動手,也許對大家都有好處。這方面,星像有沒有什麼預示?” 她若有所思,“我會好好看看星象的。” “去吧。還有,記得來看我們。你會喜歡那孩子的。他古怪透頂,卻又像偷吻一樣甜美可人。” “唔……我會來的。謝謝,醫生。” 他們互道再見。朱巴爾發現納爾遜大夫已經把邁克領到一間臥房裡檢査了身體。隨船醫生一臉困惑。 “醫生,”納爾遜道,“上次見我的病人離現在不過十天。告訴我,他上哪兒弄了這麼些肌肉的?” “哦,他拿了張優惠卷,從《發情:雄壯男人的雜誌》上弄來的。你肯定看過那個廣告,教你怎麼從一個九十磅的小東西變成——” “醫生,拜託!” “幹嗎不去問問他?” 納爾遜問了。邁克回答說:“我想出來的。” “沒錯,”朱巴爾附和道,'他'想出來的。他剛到我那兒的時候——就是上個星期——簡直一團糟,瘦巴巴、軟綿綿,臉色蒼白,活像是在哪個山洞里長大的——說不定真是這麼回事。所以我告訴他,要他長點兒肌肉。他就長了。 ” “運動?”納爾遜有些懷疑。 “有時遊點泳。” “他看上去就像在健身房裡流了好幾年的汗,遊幾天泳不可能有這種效果!”納爾遜皺起眉頭,“我知道邁克可以控制所謂的'不隨意肌';但那是有例可循的。而這個,我真要以為——” “大夫,”朱巴爾溫和地說,“為什麼不承認你無法靈悟?” 納爾遜嘆了口氣,“你說得沒錯。穿上衣服,邁克。” 過了些時候,朱巴爾私下向“勝利者號”的三位官員吐露了自己的心事。 “財務這頭其實不難:只要把邁克的錢袋紮緊,讓人知道沒法弄到手就成。就算邁克死了也沒用,因為我告訴道格拉斯說,邁克一死,託管就結束了;但是孔和其他人卻從一個通常情況下十分可靠的消息來源處——也就是我本人——聽說了一個謠言:據說,只要邁克一死,道格拉斯就會取得永久性的控制權。當然,要是我能使魔法,我會把那孩子剝得乾乾淨淨,一個子兒也不剩。那——” “為什麼,朱巴爾?”船長打斷了他。 哈肖瞪大眼睛,“你很有錢嗎,船長?我指的是富有。” “我?”范特龍普哼了一聲,“我有我的薪水,今後還會有筆養老金,一幢抵押出去的房子——再加上兩個上大學的女兒。我倒想富富看呢!” “你不會喜歡那種狀況的。” “哈!要是你也有上學的女兒,就不會這麼說了。” “我供四個女兒上完了大學——債務一度一直淹到胳肢窩。其中一個現在是她那行的大明星……她用的是婚後的名字,因為我這個老乞丐不是什麼值得尊敬的回憶。其餘的記得我的生日,平時不來煩我;教育對她們倒也沒什麼害處。說這個只是想證明,一個父親所需要的通常超過他所有的,這一點我很清楚。不過肯定有些公司願意付你好幾倍的薪水,只要你肯讓他們把你的名字印在信箋的抬頭上。有人跟你提過嗎?” “不可能,“范特龍普船長生硬地說,“我是個專業人士。” “也就是說,錢並不能讓你放棄指揮飛船。” “但要是有錢的話,我也不會介意!” “只有一點點錢是沒用的。在所有普通職業裡,無論你幹哪一行,女兒所能花掉的錢都會比你的薪水多出百分之十。這是一條自然法則,從今往後就叫做'哈肖法則'好了。不過,船長,真正的財富,我指的是需要一群騙子幫你逃稅的那種財富,絕對會讓你再也飛不成,跟辭職沒什麼兩樣。” “胡說!我可以把它換成債券,只管吃利息,照飛不誤。” “如果你是白手起家的那種人,肯定不會那麼幹。想弄錢不難,發大財的代價不過是一輩子的投入而已。但是,比起這些人來,最勤奮的芭蕾舞演員也顯得太過懈怠。船長,這顯然不是你的風格;你並不想掙錢,你只不過想花錢罷了。” “完全正確,先生!所以我才看不出你為什麼要拿走邁克的財富。” “因為巨大的財富是一個詛咒——除非你喜歡為掙錢而掙錢。即使如此,它仍然存在好些嚴重的缺陷。” “噢,胡說八道!朱巴爾,你活像個后宮侍衛,拼命向一個健全的人推銷當太監的好處。” “也許吧。”朱巴爾表示同意,“心靈總是力圖將自己的缺陷合理化,它在這方面的能力簡直無窮無盡;我也不例外。我和你一樣,先生,只想花錢,除此之外對錢沒有任何興趣,所以我是富不起來的。反過來說,要滿足我的惡習也只需要一點點花銷,絕不會有搞不到的危險,除非是那種蠢到手裡只有個小對子還繼續要牌的人。可是,如果是巨大的財富呢?那出鬧劇你也看見了。稍稍做些改動,讓這批戰利品落進我手裡——讓我自己成為他的管理者和事實上的所有人,同時把這筆錢生出來的利息擠到我的口袋裡——你覺得我有沒有法子弄點花樣,讓道格拉斯支持這樣的結果?邁克信任我,我是他的水兄弟。我有沒有法子可以偷走他的財產?” “唔……該死的,朱巴爾,我猜你辦得到。” “這毫無疑問。因為咱們的秘書長並不比你更追求財富。驅動他的是權力——而權力的鼓點我是充耳不聞的。只要我保證(哦,當然話要說得漂亮!)史密斯的財富將繼續擁護他執政,這筆贓物可就歸我了。” 朱巴爾哆嗦了一下,“我原本以為,要保護邁克不被那群禿鷲騷擾,只能這麼幹——這個想法簡直讓我驚惶失措了。船長,你不明白無法擺脫的巨大財富是什麼樣。它的主人會在每一個方向上受到攻擊,彷彿被孟買的乞丐圍攻。人人都會來要求他投資,讓他當散財童子。他會變得疑神疑鬼——他很少有機會得到誠實的友誼;可能成為他朋友的人也顧慮重重,既不願意被乞丐推推搡搡,也不想冒險被旁人劃進乞丐堆裡。” “更糟糕的是,他的家人永遠都不會安全。船長,你的女兒遇到過綁架的危險嗎?” “什麼?老天,沒有!” “假如你擁有強加在邁克頭上的那種財富,你會僱人沒日沒夜地保護你女兒——即使這樣也沒法安心,因為你絕不可能完全信任她們的保鏢。看看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一百來例綁票事件,數數其中有多少是某個心腹幹的好事……再數數有多少人沒被撕票。錢能買到的東西值得讓你女兒的脖子套上絞索嗎?” 范特龍普若有所思地說:“我還是住那棟抵押出去的房子好了,朱巴爾。” “阿門。我想過自己的日子,睡自己的床——而且別讓人來煩我!可有一段時間,我卻以為我人生最後的日子裡不得不照管邁克的生意,用無數的緩衝器做屏障,在辦公室裡沒日沒夜地工作。” “後來,我突然有了個靈感。道格拉斯本來就活在這樣的屏障裡,他已經有了這麼一批手下。既然我們願意放棄權利來換取邁克的自由,那乾嗎不讓道格拉斯去頭疼呢?也算是公平交易嘛。我不擔心他會偷;只有二流的政客才貪財,而道格拉斯不是什麼小人物。別橫眉豎眼的,本,還是祈禱他永遠不會把這副擔子甩給你吧。” “所以我把它扔給了道格拉斯。現在我總算能回自己的花園逍遙去了。這個問題其實很容易解決,只要想通了,一切都很簡單。真正麻煩的是拉金裁決。” 本·卡克斯頓道:“我看你在這上頭有些犯傻,朱巴爾。根本不該讓他們給邁克什麼元首待遇。不管那個可笑的拉金理論賦予邁克什麼權益,你只消讓他簽字放棄,不就完了?” “本,我的孩子,“朱巴爾的口氣很溫和,“作為一個記者,你寫的東西倒也不是完全不能讀。” “哎喲餵,謝了!我的粉絲兒。” “但你對戰略的理解還處在穴居人時代。” 本·卡克斯頓嘆了口氣,“這句好多了。有那麼一秒鐘,我還以為你的心腸變軟了呢。” “要真有那麼一天,請你馬上斃了我。船長,你在火星上留下了多少人?” “二十三個” “按拉金裁決,他們的法律地位如何?” 范特龍普皺起眉頭,“我無權談論這個問題。” “那就別說,”朱巴爾道,“我們可以推導。” 納爾遜大夫說:“船長,我和酒鬼都已經恢復了平民身份,我可以愛說什麼就說什麼——” “我也是。”馬哈邁德附和道。 “——他們大可以扣掉我的保留佣金,我才不在乎呢。政府憑什麼指手畫腳,不讓我們說話?那些傢伙只會拿屁股曖椅子,去火星的又不是他們。” “得了,斯溫。我會說的,他們都是我們的水兄弟嘛。不過,本,我希望這些話不要見報。” “船長,要是你有顧慮,我可以去跟邁克和姑娘們待在一起。” “請別走。這麼說吧,為了那個殖民地,政府裡鬧成了一鍋粥。登陸火星的每個人都簽字放棄了自己的拉金權利,把它們讓渡給政府。結果卻發現邁克在火星上。事情於是複雜了。我不是律師,但一樣能理解:只要邁克放棄,等到分紅的時候,政府就會坐上駕駛席,一切都由他們說了算。” “有什麼紅可分的?”本·卡克斯頓問,“你看,船長,我不是想貶低你們的成就,可從我聽到的情況看,火星對人類而言算不上什麼有價值的地產。或者,還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資產?'一透露就死'的那種絕密?” 范特龍普搖搖頭,“不,所有技術報告都解密了。可是,本,我們剛到的時候,月球不也是一大塊一錢不值的石頭嗎?” “說得對,”本·卡克斯頓承認說,“真希望我爺爺買了環月公司的股票。”他加上一句,“但火星上是有居民的。” 范特龍普看上去有些不自在,“沒錯,可是——酒鬼,還是你來說吧。” 馬哈邁德道:“本,火星上還有大塊大塊的空地可以讓人類殖民,而且據我的了解,火星人不會干涉。我們這會兒乾的就是搖旗吶喊,要求獲得火星的地外法權。但是,還記得學校教室裡那些扣在玻璃罩子底下的螞蟻城市嗎?咱們目前的狀況沒準兒就和它們差不多,根本不知道我們究竟處在什麼樣的位置上。” 朱巴爾點點頭,“我也不知道。我對局勢一無所知……只聽說政府急著搞到那些所謂的權利。所以我猜政府也是糊里糊塗的只管往前衝,''。” 朱巴爾笑道:“我上中學的時候贏過一次辯論,當時我引用了大英帝國殖民船務局的一個論點,對手無法反駁我——因為大英帝國殖民船務局根本不存在。” “今天早上我同樣厚顏無恥。政府想要邁克的拉金權利,而且生怕咱們跟別的什麼人做成這筆交易。所以我利用了他們的貪婪和恐懼,迫使他們從自己異想天開的法律理論裡最終得出了一個符合邏輯的謬論,讓他們以無可置疑的禮儀承認邁克是一位君主——而且必須得到相應的待遇!”說話時,朱巴爾滿臉洋洋得意的神情。 “由此,”本乾巴巴地說,“讓你自己陷人了一個眾人皆知的困境。” “本,本,”朱巴爾責備地說,“他們給邁克加冕完全是按照他們自己的邏輯。需要我為你指出一個事實嗎?儘管戴皇冠的腦袋旁邊總有把鋸子在晃悠,但公開地當個國王還是比頂著這名頭東躲西藏要安全得多。全靠幾小節音樂和一張舊床單,邁克的處境已經大有改觀。當然,事情仍然很棘手。目前,邁克在拉金判例的法律空話底下成了受到承認的火星統治者……因此有權分發特許狀、拿政治權利和領土做交易。令人作嘔的噁心事啊。他只有兩種選擇:要么幹這些事,遭受比當個大富豪更加可怕的壓力;要么退位,將自己的拉金權利轉移給火星上的那些人,也就是說轉移給道格拉斯。” 朱巴爾的表情頗為痛苦,“我對這兩者都深惡痛絕。先生們,我不能允許我的客戶陷入如此可笑的境地。必須證明拉金裁決不能適用於火星,同時又不能讓高等法院有機會作出這一裁定。”他咧嘴一笑,“所以我拼命撒謊,臉都說綠了,最後終於創造出一個理論。邁克得到了君主的禮遇;全世界都瞧見了。但這一套禮儀也可以給予統治者的代理,給予他的大使。所以我宣稱邁克不是什麼紙糊的統治者,他的地位也並非來自那個根本不適用的先例——他是偉大的火星國的大使!” 朱巴爾聳聳肩,“完全是欺詐。不過我之所以敢這麼虛張聲勢,是因為我相信其他人——道格拉斯,還有孔——對事實究竟如何並不比我更有把握。”朱巴爾的目光掃過大家的臉,“還因為你們三個與我們站在一起,你們這些邁克的水弟兄。只要你們沒有提出異議,那麼邁克的火星大使身份就必定能得到接受——而拉金裁決也就完了。” “希望如此。”范特龍普船長嚴肅地說,“但我並不認為你撒了謊,朱巴爾。” “什麼?可我一直都是即興發揮,拿些花里胡哨的字眼玩點文字遊戲而已。” “這並不重要。我認為你說出了事實。” “勝利者號”的船長有些遲疑,“只不過我不會把邁克稱作大使——說他是人侵者或許更準確些。 本·卡克斯頓的下巴掉了下來。哈肖道:“怎麼說,先生?” 范特龍普道:“我訂正一下。我認為他是個偵察兵,為他的火星主人前來一探究竟。別誤會,我和你們一樣喜歡那孩子。但他沒有任何理由忠於我們,我是說忠於地球。”船長皺起眉頭,“人人都想當然地以為,他一個人在火星上待了那麼久,肯定會迫不及待地抓住回'家'的機會。但事實並非如此。對嗎,斯溫?” “邁克恨這主意。”納爾遜附和道,“一開始我們根本沒法接近他,他很害怕。後來火星人要他跟我們走……他的舉止活像個士兵,鼓足勇氣,執行一個把自己嚇得魂不附體的命令。” “等等,”本·卡克斯頓抗議道,“船長——火星入侵我們?火星?那不就跟我們攻打木星一樣嗎?木星的重力是我們的兩倍半,我們的表面重力又是火星的兩倍半。壓力、溫度、大氣等方面也有類似的差別。我們沒法在木星上生活……我也看不出火星人怎麼能忍受這兒的條件。難道不是嗎?” “大致沒錯。”范特龍普承認。 “那麼,我們為什麼要進攻木星?火星為什麼要進攻我們?” “本,你讀過那些在木星建立一個灘頭陣地的提議嗎?” “不過是一紙空話,根本不可行。” “不多幾年前,星際旅行也同樣不可行。工程師們計算過,假如用上我們在探索海洋時積累的所有經驗,再給人員配備動力服,制服木星是可能的。別以為火星人沒我們機靈。你該看看他們的城市。” “唔——”卡克斯頓說,“好吧,可我還是看不出他們幹嗎費這份功夫。” “船長?” “什麼事,朱巴爾?” “我這裡還有一個反對意見。有一種分類法把文明分成'阿波羅式'和'狄厄尼索斯式',你知道嗎?” “我知道個大概。” “那,據我看,跟火星人相比,就連祖尼人的文明也會被歸成狄厄尼索斯一類。你去過火星,而我一直在與邁克交談。那孩子是在一個阿波羅文明中長大的,那樣的文明不具有進攻性。” “呣……我可不會把希望放在這上頭。” 馬哈邁德突然插了進來,“船長,我有證據可以支持朱巴爾。你可以從語言來分析一個文明。火星語裡沒有'戰爭'這個詞,至少我沒發現。也沒有'武器'、'戰鬥'。假如語言裡沒有一樣東西,那麼這個文明里肯定從來不存在語言所指示的對象。” “胡扯,酒鬼!動物也打架——螞蟻之間就有戰爭,它們有沒有這些詞?” “只要它們是使用語言的種族,”馬哈邁德固執己見,“就一定會有。在使用語言的種族裡,每個概念都有一個對應的詞,一旦發展出新概念就會創造新詞語。有能力使用語言的神經系統絕不可能避免語言的使用。假如火星人知道'戰爭'是什麼,他們一定會有這個詞。” “有個法子可以弄清楚,”朱巴爾建議,“叫邁克進來。” “等等。”范特龍普表示反對,“好多年前我就學會乖了,千萬別跟專家爭論。但我還學到一件事:歷史就是由一長串錯得離譜的專家組成的——抱歉,酒鬼。” “你說得沒錯,船長,只不過這次我是對的。” “邁克只能告訴我們他知不知道某個詞……這很可能相當於讓一個兩歲的孩子定義微積分。咱們還是看事實吧。斯溫,阿格紐那件事,能說嗎?” 納爾遜回答道:“你作主,船長。” “唔……既然這裡都是水兄弟,好吧。阿格紐中尉是我們的副醫官。斯溫告訴我,此人才華橫溢,但就是受不了火星人。我們登上火星,發現火星人似乎沒有惡意,於是我立即下令,禁止佩帶武器在火星上行動。” “阿格紐違背了我的命令。這是事後的推測。但我們一直沒能在船上找到他的佩槍,他活著時最後見過他的幾個人都說槍在他身上。我的日誌上只有這麼一行字:“'失踪,推測死亡。 ' “有兩個船員看見阿格紐走進兩塊巨石之間,又看見一個火星人走進了同樣的地方。大家都知道他對火星人的古怪偏見,於是他們急忙趕了過去。” “兩人都聽到了一聲槍響。其中一個說他剛好及時趕到那兩塊岩石之間,從火星人背後瞥見了阿格紐,然後阿格紐就不見了。第二個說,等他趕到時,只看見火星人自顧自地離開了。火星人一走,他們便看清了石頭之間的那塊地方……那是條死胡同,裡面什麼都沒有。” “就是這些,先生們。也許阿格紐跳過了岩石,畢竟火星的重力很小,恐懼的推動力又十分強大。但我試過,辦不到。船員們都戴著呼吸裝置——在火星上這是必不可少的——而缺氧會讓人的感官變得很不可靠。我不敢肯定第一個船員是不是由於缺氧產生了幻覺。我之所以提到氧氣,是因為這個解釋總比相信他的報告要容易些——阿格紐眨眼間就消失了,這實在難以置信。我覺得他是缺氧了,並且命令他檢查他的呼吸裝置。 “我以為阿格紐會回來的,還想為了佩帶武器的事狠狠訓他一頓呢。 “但我們再也沒有找到他。我對火星人的疑懼就是從那個事件開始的。他們從沒給我們惹過麻煩,等酒鬼弄清怎麼交流之後,他們總是有求必應;儘管如此,從那次事件以後,火星人在我眼中再也不僅僅是些溫順無害、有些滑稽的大塊頭了。我盡量大事化小——總不能讓大家在離家上億英里的地方驚慌失措吧——但我沒法掩蓋阿格紐醫生失踪的事實,船員們到處找過他呀。任何有點神神秘秘的解釋都被我壓了下去。官方版本是:阿格紐在那些石頭之間迷了路,氧氣耗盡之後死於缺氧……屍體被沙堆掩埋了。我用這件事給船員施加壓力,要他們保證集體行動,保持無線電聯繫,注意檢查呼吸裝置。我沒有命令那個船員閉嘴,只是暗示說他的故事很可笑,因為他的同伴並沒有證實他的說法。我想,官方的版本佔了上風。” 馬哈邁德緩緩地說:“船長,這是我第一次聽說這裡頭還有什麼神秘的地方。但我更喜歡;官方;的說法,我不是個迷信的人。” 范特龍普點點頭。 “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只有我和斯溫聽過那個瘋狂的故事。但事實是——”船長突然顯得十分蒼老,“——我會在半夜醒來,問我自己:阿格紐究竟怎麼了?” 朱巴爾默不作聲地聽著。吉爾跟本說起過伯奎斯特和另外那個人嗎?有人告訴過本游泳池旁的戰鬥沒有?大概沒有;孩子們都知道“官方”的版本是什麼:第一個特勤分隊從未抵達。他是怎麼對道格拉斯說的,大家都聽到了。 該死!唯一的辦法就是保持沉默,同時不停地向那孩子灌輸規則:不能讓討厭的陌生人憑空消失! 安妮把朱巴爾從深沉的反省中解救出來,“老闆,布拉德利先生在門口。管自己叫'秘書長的高級執行助理'的那個。” “你沒讓他進來?” “沒有。我們在對講機裡談的。他說有文件要遞交給你,還說他等你答复。” “讓他從活板塞進來。這裡仍然是火星的大使館。” “由他在屋外站著?〃“安妮,我知道人家從小就教你對人要和氣;可眼前的情況下,蠻橫無理才有回報。弄到咱們想要的東西之前,我們寸步不讓0” “好的,老闆。” 遞進來的口袋被許多拷貝塞得鼓鼓的,文件其實只有一份。 朱巴爾把所有人都叫進來,把文件發給大家。 “每發現一個暗門、陷阱或者語義含混的地方,我都獎勵一塊棒棒糖。” 不久之後,朱巴爾打破了沉默,“他是個誠實的政客——把自己賣了就賣了,沒在買賣條款裡下什麼暗樁。” “看來是這樣。”卡克斯頓承認。 “誰有發現?”沒人領賞;道格拉斯只是落實了他們的協議。 “好吧,”朱巴爾道,“每個人都為每份副本作證。米麗安,去拿你的圖章。該死,叫布拉德利進來,讓他也公證——然後請他喝一杯。杜克,告訴前台我們要退房。打電話給灰狗,告訴他們我們要用車了。斯溫,船長,酒鬼,咱們要像—樣,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兒……你們幹嗎不來鄉下放鬆放鬆呢?有的是床,自己開伙,無憂無慮。” 成了家的男人請求延期;馬哈邁德博士接受了邀請。簽字很花了些時間,因為邁克喜歡寫自己的名字,每個字母都帶來了藝術上的成就感。所有副本都簽字封存、聚餐剩下的食物打包完畢後,飯店的賬單到了。 朱巴爾瞥了眼讓人咋舌的總數,在上頭寫下“同意支付·朱·哈肖代瓦·邁·史密斯”,然後把賬單遞給布拉德利。 “讓你的老闆操心去吧。” 布拉德利眨眨眼,“先生?” “噢,道格拉斯先生大概會把它轉給禮賓司。我對這些事沒什麼經驗。” 布拉德利接過賬單,“是的,”他慢吞吞地說,“拉許會處理的,我會把它交到他手裡。” “謝謝你,布拉德利先生——為了你所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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