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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從頭重複VII

上士西奧多·布蘭鬆發現堪薩斯城變了——到處是穿軍裝的人和宣傳畫。山姆大叔瞪著眼睛看著他:“我要你參加美軍。”一幅畫上,一個紅十字會護士抱著一個躺在擔架上的傷員,好像他是個嬰兒,上面只有一個單詞:“奉獻”。一家飯店的招牌上寫著:“我們見證了所有沒有肉、沒有麵包和沒有歡樂的日子。”很多人家的窗戶上都掛著,他看到一家人的旗子上有五顆星,還看到幾面旗子上有金星。 街上的車比他記憶中的多。電車上擠滿了人,很多乘客都穿著軍裝,彷彿芬斯頓軍營以及周邊所有軍營或軍事基地的人全都來到了這個城市。這當然不是真的,他知道,但一想到昨晚他睡了大半宿的那輛列車上擠滿了人,好像這又是真的了。 那輛“特別軍列”幾乎和運牲口的火車一樣臟,比那還慢。為了避讓貨車,它一次又一次地駛人支軌,還有一次是為了避讓一輛運兵車。拉撒路是在上午晚些時候到達堪薩斯城的,又累又髒——而他離開軍營的時候整潔利落,精神飽滿。好在他帶上了已經擠扁了的舊手提包。他計劃在見“收養”他的家庭之前,讓自己的面貌煥然一新。

他在火車站前揮舞著五美元的鈔票,找到了一輛出租車。出租車司機問了他去的方向以後堅持要再帶上三個乘客。出租車是一輛福特小型車,和他自己的那輛一樣,只是車況差得多。一塊把前座和後座分開的玻璃(正是這個特點使得這輛車被稱為“豪華汽車”)已經被去掉了,後車廂的可折疊車蓬看起來好像已經塌了。但是車裡有五個人,大家膝蓋上還放著行李,多通通風還是很有必要的。 司機道:“上士,第一個送你。要去哪兒?” 拉撒路說他想在南城的三十一街附近找一家旅館。 “你可真是個樂天派——城裡很難找到旅館了。咱們可以試試。要不先送其他人?” 最後,拉撒路來到了靠近三十一街和美茵河的一家旅館——“可長期或短期居住——所有房間和套間都可洗浴。”司機說,“這個地方太貴了——不過要么住下,要么我們就得回城裡去。別,還是先看看他們是不是讓你住,然後再給我錢。你要去海外戰場?”

“我是這麼聽說的。” “那麼你的車費是一美元;我不會向一個要去'那邊'的人收小費——我有一個孩子也在'那邊'。讓我跟那個接待員說。” 十分鐘以後,拉撒路自1917年4月6日以來第一次躺在一個浴缸裡。然後他睡了三個小時。體內的生物鐘叫醒他以後,他從裡到外換了一套乾淨衣服,穿上他最好的軍裝(他把褲子的臀部部分改過了,讓膝蓋部位的褲型更合身)。他下樓來到大堂,給他的家裡打了個電話。 接電話的是卡洛爾,她尖叫起來。 “啊!媽媽,是特德舅舅。”莫琳·史密斯的聲音安詳又溫暖。 “你現在在哪裡,西奧多上士?小布萊恩要去接你回家。” “請代我謝謝他,史密斯太太,但我現在就在三十一街電車站旁邊的一家旅館;我能在他到這裡來之前就到家——如果你們歡迎我的話。”

“'歡迎'?我們收養的士兵怎麼這麼說話!你不應該住旅館;一定要住這裡。布萊恩——我是說我的丈夫,上尉布萊恩——告訴我們你要回家,要和我們住在一起。他沒這麼跟你說嗎?” “太太,我只見過上尉一次,還是在三個星期之前。據我所知,他不知道我休假了。”拉撒路補充說,“我不想麻煩你。” “哎,哎,哎,西奧多上士,這些話就別說了。戰爭剛爆發,我們就改了樓下的工人房——原來是我的縫紉房,就是你和伍德羅下象棋的地方——把它變成了一個客房,這樣上尉可以在周末的時候帶一個軍官兄弟回家住。我要告訴我丈夫說你拒絕住在那裡嗎?” “慷慨大方的上尉家的女主人,我非常願意住在你的縫紉房裡。”

“這還差不多,上士。我剛才都在想我是不是該打誰的屁股了。” 小布萊恩在本頓車站等著,喬治像個男僕似的站在旁邊,卡洛爾和瑪麗坐在汽車後座。喬治一把抓過手提包,一直提著它;瑪麗尖叫道:“天哪,特德舅舅真漂亮!” 卡洛爾糾正她:“應該說英俊,瑪麗。戰士應該是英俊瀟灑,不是'漂亮'。對嗎,特德舅舅?” 拉撒路雙手托著瑪麗腋下,把她抱起來,吻了吻她的臉頰。 “從技術上說是對的,卡洛爾,但如果瑪麗覺得我漂亮,用'漂亮'形容我也可以。真是個龐大的歡迎委員會——我要跟著車在後面跑嗎?” “你坐在後面,和女孩坐一起。”布萊恩佈置著,“但先看看這個!”他指著一樣東西,“腳踏油門!真棒!對嗎?”

拉撒路贊同著,然後花了片刻工夫打量了一下這輛車。車況比他走時還好,從輻條到車頂都潔淨程亮。除了油門踏板,車裡還添了其他一些新東西:一個講究的散熱器蓋;腳踏板上套著橡膠防滑套;車後部多了一個放備胎的架子,上面還有一個蓋備胎用的漆皮罩;後車廂裡有個放衣服的架子,上面整齊地疊放著一張蓋膝蓋的毯子;還有——畫龍點睛的最後一筆——一個插著一枝紅玫瑰的刻花玻璃花瓶。 “發動機也和其他部位保養得一樣棒嗎?” 喬治打開車前蓋。拉撒路看了看,讚賞地點點頭,“都可以帶著白手套檢査了。” “外公就是那麼做的。”布萊恩道,“他說如果不好好保養牠,我們就不能開。” “你們確實保養得很好。” 拉撒路一隻手臂攬著大點的小女孩,另一隻攬著小點的小女孩。這個迎接規格簡直是皇室待遇。外公等在前門廊,沿著小路走出來迎接他。拉撒路突然修改了他腦海裡對老人的印象:這個老戰士穿著軍裝,看起來好像高了一英尺,顯得硬朗挺拔。前胸戴著綬帶,袖子上戴著袖章,布綁腿十分仔細地纏在腿上,頭上戴著高高的寬簷軍帽。

拉撒路扶著卡洛爾下了車,等他轉過身時,瑪麗已經蹦蹦跳跳跑到前面了。外公頓了一下,然後向拉撒路行了一個幅度很大的軍禮。 “歡迎回家,上士!” 拉撒路也誇張地回了一個軍禮。 “謝謝你,中士;我很高興到這裡來。”他補充道,“約翰遜先生,你沒有告訴我你是一個軍需中士。” “那些襪子總得有人數啊。我同意去——” 下面的話淹沒在伍迪的喧鬧聲中。 “嘿,上士舅舅!你要和我下象棋。” “當然了,我的棋友,”拉撒路同意了,他的注意力被其他兩樣事物吸引了:站在開著的大門處的史密斯太太、門廊窗戶上的一面服役旗。三顆星——三顆? 外公催他趕快進屋,說今天晚上要訓練,得早點開晚飯。南希吻了他一下,公開的,事先也沒有用眼光徵求她媽媽的同意——然後拉撒路不得不抱起迪克去親他,接著是小伊瑟爾(她會走了)。最後,莫琳伸出她那纖細的手,把他拉向自己,嘴唇在他的面頰上掃了一下。 “西奧多上士……你回到家真好。”

晚餐聚會像個喧鬧但卻井井有條的馬戲場。外祖父代表他的女婿坐在主座上,他的女兒坐在另一端主持大局。莫琳始終保持著高貴安詳的儀態,自從拉撒路幫她拉開椅子讓她坐下以後,她連站都沒站起來過就把一切管得井井有條。拉撒路坐在她右手的貴客位子。所有雜事都由三個年長的女兒負責。伊瑟爾在她母親的左邊,坐在一把高高的兒童椅上,由喬治照顧。拉撒路後來知道,這個工作是由最年長的五個孩子輪流負責的。 按戰時標準,這是一頓奢侈的晚餐。熱乎乎的、金黃的玉米麵包代替了白麵包(今天正好不供應白面)。餐桌上有嚴格的規定,由南希和小布萊恩監督執行,要求每個人必須吃完自己要的食物。不時有人提醒大家記住正處於飢餓中的比利時人。拉撒路並不在意他吃的是什麼,但他沒有忘記讚賞廚師(三位),也努力回應大家對他說的話——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布萊恩和喬治想告訴他,他們的童子軍軍團如何到野外收集胡桃果核和桃核,以及一個防毒面具需要多少這樣的果核;而瑪麗則吹噓她的編織技術和喬治一樣好,而且她不會脫針! ——以及一張毛毯要多少平方英尺;而外祖父想和拉撒路談談自己的工作,為了插句話,他不得不嚴厲地制止大家。

莫琳·史密斯似乎覺得她沒有必要講話。她微笑著,看起來很高興。但拉撒路意識到,平靜的外表下,她的內心十分緊張。這是牽掛親人的緊張;這種感情歷史悠久,和的感受相同。 (是為了我嗎,親愛的?不是,當然不是。我真希望我能告訴你,爸爸會安然無恙地回到家中。但我怎麼才能讓你相信我的話呢?你將不得不像珀涅羅珀一樣,挨到最後一刻。對不起,親愛的。)“對不起,卡洛爾,我沒聽清你的話。” “我剛才說,你馬上就要到'那邊'去了,可還是讓你這麼快就回軍營,真是太不應該了!” “卡洛爾,戰爭期間,這個假期已經很長了。只不過往返路上花的時間太多。我沒有被派到海外,所以享受不到特殊待遇。” 飯桌上出現了一片沉寂,大一些的男孩子們互相看了看。

艾拉·約翰遜打破了沉寂,他輕聲說:“上士,不是周末卻給了你休假,孩子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們不會到處亂說的;他們很守紀律。我的女婿早就決定——我認為這很明智——不向孩子們隱瞞沒有必要隱瞞的事。” “可是,外公,爸爸休假的時候他不用第二天就回去。這不公平。” “那是因為小布萊恩很聰明,”他說,“爸爸通常都是和博茲爾上尉一起坐那輛很大的奧爾·瑪蒙六號一起回軍營,開車回去快得多。上士特德舅舅,我可以開車送你回軍營。這樣你可以明天晚上很晚再走。” “謝謝你,布萊恩,但那樣不一定好。如果我趕上明晚的那趟火車,我們叫它'起床號專列',雖說火車慢點,我也會按時歸隊的。這一次很重要,我不想冒險超期不歸。”

“我同意布蘭鬆上士的話,”外祖父補充說,“就這麼定了吧,布萊恩。特德不能遲到。我看我也該動身了。閨女,我能先走嗎?” “當然,父親。” “約翰遜中士,我能送你去訓練場嗎?或者其他什麼地方?” “是兵工廠。不,不用了,特德,我的上尉會接上我,完了以後還會把我送回家;他和我都到得早,走得晚。嗯,你為什麼不帶著莫琳出去兜兜風。她已經一個星期沒出過家門了;臉色都變得蒼白了。” “史密斯太太?我很榮幸。” “我們都要去!” “喬治,”外祖父口氣堅決地說,“這是為了讓你們的母親可以放鬆一個小時,沒有壓力,沒有孩子們的吵鬧。” “特德上士答應和我下象棋!” “伍迪,我聽到他說什麼了。他沒有說什麼時候下……再說他明天還會在這裡。” “他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還答應帶我去電子公園,可他從來沒帶我去!” “伍迪,我很抱歉,”拉撒路回答道,“但那家公園還沒開放,戰爭就爆發了。我們能要等到戰爭結束的時候才能去。” “可你說過——” “伍德羅,”他的媽媽口氣堅決地說,“別說了。這是西奧多上士的假期,不是你的。” “別板著你那張臉,”外祖父接著說,“不然我們會搭起軍事審判台,把你綁在旗桿上用鞭子抽。南希,剩下的勤務就交給你了,親愛的。” “可是——”這個最年長的女孩欲言又止。 “父親,南希的男朋友快過生日了,他是不會等著別人來徵召他入伍的。我想我告訴過你。這些年輕人今晚要為他舉辦一個驚喜派對。” “噢,想起來了——我差點忘了。那是個好小伙子,特德,你會喜歡他的。我更正一下,南希,今天晚上你不用值班了。卡洛爾?” “卡洛爾和我會把一切都做好的,”布萊恩回答道,“是嗎,卡洛爾?今晚該我洗碗,瑪麗把碗擦乾,喬治負責收拾桌子。安排睡覺的事按照值日表來,緊急電話號碼寫在黑板上——我們知道每個人的職責安排。” “那我這就走了。”南希道,“特德上士,你明天還會在這裡,對嗎?” 拉撒路出門來到馬路邊,和外祖父的民兵上尉見了個面。再進屋的時候,莫琳已經上樓了。他抓緊時間在以前的縫紉房旁邊的衛生間裡梳洗了一下。十五分鐘後,他挽著史密斯太太的手,把她扶上福特小型車的前座。她身上的芳香熏得他有些發暈。 汽車發動了;他上了車,坐在她身旁。 “你想去哪裡,史密斯太太?” “哦,往南走吧。去一個安靜些的地方。” “好,往南走。”拉撒路掃了一眼落山的太陽,打開車前燈。他掉了個頭,向南開去。 “不過,我的名字不是'史密斯太太',西奧多……當我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 “謝謝你……莫琳。”直接開到三十九街——然後去散步大道?或者走普羅斯派克,然後到斯沃普公園那麼遠的地方去?哦,真希望莫琳能陪著我,我們一路開他一千英里! “我喜歡聽你叫我的名字,西奧多。你還記得戰爭爆發前不久、你帶孩子們去野餐的那個地方嗎?” “在靠近布魯河的地方。你想去那裡,莫琳?” “是的。如果你不記得那個地方了,我可以給你指路;上次就是我提議去那兒野餐的。” “我們會找到的。” “也不一定非要去那兒,只要找個安靜地方就好——一個不需要你集中全部注意力開車的地方。” “好!”他小心地開上那條路,避開路上的車轍。最後,前面的路變成了他記憶中的那片平坦草地。他開車轉了一圈,部分原因是要把車頭衝外,主要還是想看看附近有沒有其他人。車燈照到的地方除了草和樹以外什麼都沒有——很好! 他關掉車燈和發動機,拉上手剎。 她打開車門——突然停下。 她用輕快的聲音大聲道:“伍德羅,你這個小壞蛋!西奧多上士!你看是誰睡在車後座上!” “特德上士答應帶我去電子公園的!” “我們這就去,親愛的;就快到了。現在告訴媽媽——我們是要帶你回家、把你放到床上去,還是你已經長大了、可以一直醒著去電子公園?” “對,小伙子,”拉撒路附和道,“回家還是去電子公園?” “嗯?去電子公園!” “那麼坐回去,我們很快就會把你帶到電子公園。” “我想坐前面!” “小朋友,你可以坐在後面去電子公園,或者坐在後面,讓我們把你送回家、放上床。有三個人在前面我沒法開車。” “布萊恩就能!” “咱們回家吧,史密斯太太。伍迪這會兒連是誰在開車都弄不清——他肯定困極了。” “不對!我剛才睡了一覺。好吧,我坐後面——去電子公園。” “史密斯太太?” “我們去電子公園,西奧多上士。如果伍德羅能躺下再睡一覺的話。” 伍迪立刻躺了下來;他們關上後門,拉撒路開車帶著他們離開那裡。當車內發動機的聲音足夠大、可以蓋住人聲時,莫琳說道:“我得打個電話。開回我們轉彎的地方,再往前走一點,你會看到一個雜貨舖——就在去電子公園的路上。” “馬上就到。” 他們都進了雜貨店,因為伍迪也醒了。拉撒路給小男孩買了一隻蛋捲冰激凌,讓他安生下來,把他放在一邊坐好。然後他走上前去聽莫琳打電話。 “卡洛爾,我是媽媽,親愛的。你們剛才有沒有清點一下動物園裡的小動物?……別擔心了;那個小壞蛋藏在汽車的後座上,我們都快到電子公園的時候才發現他。是的,親愛的,電子公園,我很愉快。我會帶著伍德羅,不會讓這個小淘氣破壞了我們的興致……會比我想的早些;伍德羅很快就會困了,不能和媽媽一起玩了……各種設施我都要玩玩,在遊戲場至少要贏一個丘比特娃娃……是的,只要瑪麗能按時上床就行。給男孩子們做軟糖吃吧——不,還是別做軟糖了;得注意糖的配給量。做玉米花吧,然後告訴他們,我很抱歉讓他們擔心了。你們這些歲數大一點的孩子不要睡覺,等著特德舅舅回來道晚安。再見,親愛的。” 她謝過雜貨店的店員,臉上帶著高雅端莊的微笑,然後牽著伍迪的手,不慌不忙地離開了。 “孩子們一直在玩遊戲,直到要安排伍迪睡覺的時候,才發現他不見了。就在我給他們打電話前幾分鐘。他們有些擔心,但還沒有慌了手腳。我的這個小搗蛋鬼以前也把自己藏起來過。西奧多,電子公園的花費你可能事先沒有準備,你願不願意暫時放下你的驕傲和自尊,讓我幫你一把?” “我會的,如果我需要幫助的話;我沒有那種毫無用處的驕傲和自尊。我的錢足夠,這是真的。錢不夠的話,我會告訴你的。” 帶伍迪和他媽媽去電子公園其實比拉撒路想像的更有趣。他並不討厭遊樂園,而且願意和莫琳待在任何地方。問題是在公眾場合,他必須把莫琳當作“史密斯太太”來對待。 周圍到處是人,他發現莫琳面帶笑容,儀態高貴。做到這一點的訣竅是始終保持她的外在形象快樂的年輕主婦,帶著孩子,和他們的客人西奧多“堂弟”、特德“舅舅”一起,純潔無邪地享受這個夜晚。 他們找了個長凳坐下來,可伍迪卻不肯讓他們安閒。拉撒路送伍迪去騎木馬。他付了錢,回到長凳,卻發現莫琳面帶寒霜,原來有個士兵正打量著她。拉撒路碰了碰那個士兵的袖子。 “走你的吧,二等兵”。 士兵轉過頭來,準備挑釁,接著定睛一看,道:“哦,對不起,上士。我沒想冒犯您。” “你沒有。換個地方,看運氣能不能更好些。” 莫琳說:“我不想責罵一個穿軍裝的人,即使是在必須這麼做的時候。他這樣的人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了,西奧多。其實他也沒怎麼,只是瞧瞧有沒有機會。我的年齡肯定是他的兩倍。當時我真想告訴他,但又怕傷害他的感情。” “問題是你看上去只有十八歲,他們當然想瞧瞧你這兒有沒有機會。” “親愛的,我的樣子不可能只有十八歲。我的大女兒都十七歲多了。如果南希和她的男朋友在他參軍之前結婚——她想這麼做,布萊恩和我不會反對——我明年就要當外祖母了。” “你好,老太婆。” “去你的。我會享受外祖母這個身份的。” “你肯定會,親愛的;我覺得你有很強的享受生活的能力。”(我也一樣,媽媽!——我現在敢肯定,這是你和父親兩個人的遺傳。) 拉撒路決定了,他要把實話告訴她。 “莫琳,我不是你同父異母的兄弟。” “你肯定嗎?即使你不是,你仍舊是我的勇士。你自願應徵入伍的時候,我和父親一樣為你驕傲。” “我是你的勇士,這一點很肯定。但是……我想先知道一些事。南希可能結婚的那個對象——他是霍華德家族的人嗎?” “你說什麼?” “他是不是艾拉·霍華德基金會批准名單上的人?” 他聽到她屏住了呼吸,“你是從哪裡聽說的基金會?” “'生命是短暫的。'” “'時光是漫長的。'”她回答道。 “罪惡的日子就要結束。” “天哪!我——我想我又要哭了!” “不要哭。那個男孩子的名字叫什麼?” “喬納森·維薩羅。” “——是維薩羅一斯伯林那一支的。是的,我記起來了。莫琳,我不是'特德·布蘭松'。我是約翰遜家族的拉撒路·龍。你的家族。我是你的孩子。” 有幾分鐘,她看上去好像無法呼吸。然後她輕聲說:“我想我的精神錯亂了。” “沒有,你是我遇到過的最堅強、心智最健康的人。讓我來解釋一下,因為我必須告訴你一些事,而你必須相信我。你有沒有讀過赫伯特·喬治·威爾斯寫的一本叫的小說?” “什麼?啊,是的。父親有一本。” “那就是我,莫琳。拉撒路·龍船長,時間旅行者。” “但那本書——我以為那隻是一……個——” “只是一個故事。是故事。但不僅僅是故事。哦,不完全是威爾斯預見的那樣。但那就是我,一個來自未來世界的訪問者。我不想讓任何人懷疑到這一點;所以我聲稱自己是個孤兒。不僅因為我說的很難被證明,而且任何想講出事實的努力都會影響我此行的目的……我的目的只是來到這個時代,好好觀察一下這個時代。我有可能會被當作瘋子關起來,所以我一直很小心地保護著我的面具。” “西奧多,聽上去你真的相信這些。” “也就是說聽起來我很誠摯,但我一定是瘋了。” “不,不,親愛的,我——是的,我就是那個意思。我很抱歉。” “不用道歉;這些話聽起來是有點瘋狂。但我不擔心你會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我在你這裡,就像你在我這裡一樣安全。但我必須找到辦法,讓你相信我說的確實是事實……因為我還要告訴你一些事,你必須相信的事。否則我摘下面具就沒有意義了。” 他停下來想了想。怎麼證明呢?說一些會在未來發生的事?他主動說明身份是有目的的,為了實現這個唯一的目的,這事必鬚髮生在距離現在很短的時間範圍裡。但他甚至沒有簡要地了解這一年會發生的事;他沒想過在1919年以前到這裡,對於1919年以前的事,他知之甚少,連美國捲入戰爭的日期都弄錯了。拉撒路,你馬馬虎虎的做事方式真該死。下次再要做時間旅行的時候,一定得記住雅典娜能提供的、那個時代發生的所有的事——包括發生在距離行期起始日期兩頭很長時間範圍裡的事。 伍迪的記憶也幫不了什麼;拉撒路甚至不記得自己曾被一個穿著軍裝的上士帶到電子公園去玩過。又以自我為中心了,你這個臭小子!他記得電子公園;伍迪·史密斯去過那裡很多次。但沒有哪一次在他的記憶裡顯得很特別。 “莫琳,也許你可以想出一些方法,能讓我向你證明我來自未來。好好想想,什麼事能讓你信服。但我必須告訴你的是這個:布萊恩——你的丈夫,我的先輩——安然無恙地回來。他會經歷那些戰爭。砲彈會落在他周圍,子彈會呼嘯著飛過他耳邊——但是都不會碰到他。” 史密斯夫人喘息著。過了好久,她才慢慢地說:“西奧多……你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你們兩個是我的先輩。我不可能記住基金會記錄上這個時代所有霍華德人的名單,但我研究過我祖先的資料,包括那些我可能遇到的人。你,布萊恩,布萊恩在辛辛那提的父母。我推測,布萊恩之所以會遇到你,是因為他去過,然後他在基金會給他的密蘇里的名單上找到了你——不是俄亥俄的名單。這些事,我肯定不會從你、布萊恩或者艾拉那裡得知,你的孩子們可能也不知道。嗯,也許南希知道;她一定已經問了很多很多問題。是這樣嗎?” “嗯,是的,幾個月以前。那麼,你說的確實是真的,西奧多。或者我應該叫你'拉撒路'?” “你願意叫什麼就叫什麼吧,親愛的。但我還是什麼都沒有證明。我的話只證明我看過基金會的資料——有可能是去年,而不是未來的某個時候。我們還得繼續尋找證據。嗯……我知道一個,發生在距離現在幾個月以後——但我必須讓你今晚就相信我。這樣你就不會在枕頭上流更多的眼淚了。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在你的肚子裡有一個證據,可它不會現在就出來證明。這是布萊恩放到你肚子裡的最後個孩子——是個男孩,我最親愛的女先輩,你和布萊恩將會把他命名為'西奧多·艾拉'——我深感榮幸。讀到他在家族記錄上的名字時,我還沒有意識到那是因為我的名字的緣故,因為那會兒我還沒想好自己用什麼化名。” 她嘆了一口氣,“我想相信你。但如果布萊恩想叫他約瑟夫、或者是約瑟芬怎麼辦?” “'約瑟芬'不是男孩的名字。親愛的,布萊恩會用服役旗上另外兩個人的名字來命名這個在戰爭中孕育的寶寶;這場戰爭對他非常重要。也許是他自己提出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西奧多·艾拉是你將在基金會名錄上為他登記的名字。還有我的另十位先輩——阿德麗·約翰遜,當然,她是你的母親,艾拉的妻子她住在聖路易斯。在你結婚前後,她離開了艾拉,但他們並沒有離婚——這可能讓他有些惱火;但我不認為艾拉會就此禁慾,只因為按照法律,他的妻子並沒有離開他。” “他沒有,親愛的。我肯定父親有一個——嗯,一個情婦。有些晚上他本應該在那個像棋俱樂部,但他其實是去見她。對了,那其實不是一個像棋俱樂部;是個台球廳。我沒有戳穿他,因為他在孩子們面前也是那樣叫它的。” “他是在那裡下象棋。” “也打台球,父親的台球打得很好。接著講,親愛的——拉撒路。我願意相信你。也許我們能想到什麼事來證明。” “嗯,我不想去找你的母親;我不認為我能和她相處得很好。” “我只有向她撒謊才能和她處好。父親給我的支持比她給的多得多,我是他最喜歡的孩子。他表現出了這一點,這也是為什麼我很小心不顯露出我偏愛伍德羅的原因。繼續說,西奧多。拉撒路。” “我的先祖中,跟你有關的就這些了。除了一個。藏在車後座的那個小子。莫琳,我是你和布萊恩的後代,是通過伍德羅延續下來的。” 她倒吸了一口氣,“真的?哦,我希望是真的!” “和我們要交稅一樣真實,親愛的。這一點可能救了他的命。發現他藏在車後座的時候,我還從來沒有像那時一樣想殺掉一個孩子。” 她吃吃地笑起來,“親愛的,我也有同樣的感覺。但就算我想用鞭子抽哪個孩子時,我也不會讓聲音顯露出憤怒。” “但願我沒有讓憤怒表現出來,但我實在很氣憤。我們還是把心思轉回時間旅行吧;我還在想證據。這樣你就會明白為什麼我肯定布萊恩會安然無恙地回來。為了讓你別再擔心,這證據必須是很快就要發生的事,而且一定要發生在伍迪的生日以前。” “為什麼是伍德羅的生日?” “我還沒說過嗎?這場戰爭會在伍迪過下一個生日那天結束,十一月十一日。”他補充道,“這我很肯定,那是歷史上一個很重要的日子。但是,為了說服你不要再擔心,我正在腦子裡搜尋發生在現在和那一天之間的某件事——要盡可能地快。但是——哦,天哪,親愛的,我犯了一個可笑的錯誤。我本想在這場戰爭結束以後到這裡。但我給我的電腦輸入了一個錯誤的關鍵數字——只是個小錯誤,但是使我到達的時間提前了三年。這不是她的錯誤;她接受我給她的任何數據,而且她是駕駛飛船的計算機中最精確的一台。這也不是個致命的錯誤;我沒有迷失在肘間旅行中,我的飛船會在我到這里後整整第十個地球年的時間,也就是1926年,來接我。但就是這個原因,使我沒有研究這以後幾個月會發生的事。我本來想躲過這場戰爭。我不是來研究戰爭的;歷史上充斥著各式各樣的戰爭。我想研究的是人們的生活。” “西奧多……我有點糊塗了。” “對不起,親愛的。時間旅行本身就讓人糊塗。” “你說到計算機,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麼……你還說'她'駕駛飛船,飛船是什麼意思?還會在……1926年接上你?我一點兒也不懂你說的是什麼。” 拉撒路嘆了口氣,“這就是為什麼我從來沒打算告訴任何人的原因。但我必須告訴你——讓你不再擔心。飛船是一種在宇宙中飛行的船隻——跟儒略·凡爾納小說裡寫的一樣,只是比那個更先進。她是一艘星際飛船,我住的星球離這裡很遠。同時,她還是一台時間旅行器,可以在不同的時間和空間中穿梭。這太複雜了,很難解釋。計算機是飛船的大腦——是一種機器,非常複雜的機器。我的飛船名叫'多拉',那個操縱它——運行它——駕駛它的機器,就是那台計算機,也叫多拉;我用這個名字稱呼她時,她會回應我。她是一台智商非常高的機器,會說話。哦,飛船上還有兩名航天員,是我的兩個妹妹。當然,她們也是你的後代,而且長得非常像你。設置航天員是很有必要的。不能讓一艘飛船自己在太空中飛行,除非是無人駕駛飛船,沿著預先計算好的路線飛行。但多拉承擔的是極其複雜的工作,所以拉祖和勞瑞——萊比思·拉祖麗·龍和勞瑞蕾·李——會告訴多拉要做什麼,然後讓多拉自己完成。” “拉撒路……你有多大年紀了?” 拉撒路猶豫了一下,“莫琳,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我比我看起來的樣子老得多;艾拉·霍華德的實驗獲得了成功。還是讓我給你講講我的家庭吧。也是你的家庭;我們都是你的後代,不是這一支就是那一支。我妻子們中的兩個,還有我合作丈夫中的一個是南希和伍迪的後代。” “'妻子們'?'合作丈夫'?” “婚姻有很多種形式。在我住的地方,你不需要離婚或者死亡就能更換你愛的人。我有四個妻子和三個合作丈夫。我的妹妹,拉祖和勞瑞……她們可能會和我們家以外的人結婚,也可能會留在家裡。 “我們有很多孩子。還有很多貓啊,狗啊,以及孩子寵愛的任何動物。這是一個真正的家庭,住在一所足夠容納一個大家庭的房子裡。” “我沒法向你描述每一個家庭成員;時間不夠,我們得把這個偷乘者送回家了。但我想給你講一個人,因為你曾說你看上去不像十八歲。我想講的那個人叫塔瑪拉。她也是你的後代,是南希和她的喬納森那個家族的子孫。想不想听聽南希的第N代曾孫女的事?塔瑪拉大約有二百五十歲了,我想——” “二百五十歲?” “是的。我的合作丈夫之一,艾拉·維薩羅,也是南希和喬納森的子孫,但他同時也是伍迪的後代——他是以你的父親命名的,不是艾拉·霍華德。艾拉有四百多歲了。莫琳,艾拉·霍華德的實驗很有效果;我們的壽命很長,是從你和所有霍華德祖先那裡遺傳來的,但也是因為在彼時彼地,他們知道如何使一個人恢復青春。塔瑪拉經歷了兩次回春手術,其中一次是最近做的,這使她看起來和你一樣年輕。真的是重獲青春——我離開的時候,塔瑪拉又懷孕了。” “但她外表怎樣並不重要;塔瑪拉是一劑治病的良藥——我懷疑她是繼承了你的特點。” “西奧多——拉撒路,我又一次被搞糊塗了。一劑治病的良藥?這麼說,她就像那種用宗教信仰給人治醫的人?” “不是。就算塔瑪拉有宗教信仰,她也從來沒有提起過。塔瑪拉寧靜、快樂、祥和,每一個在她周圍的人都如此強烈地感受到了她的這些特點——就像和你待在一起一樣,親愛的!——以至於他或者她也會感到幸福快樂。有人病了的時候,如果塔瑪拉能撫摸他們和他們說話,或者和他們睡覺的話,他們就能很快地好起來。 “但是,我遇到塔瑪拉的時候,她並不年輕。她很老了,而且在考慮就那樣順其自然,最後因衰老而死。但那時我病了,病得非常厲害,病到心裡去了。於是伊師塔去找來了塔瑪拉。伊師塔後來成了我的妻子,她是銀河系中頂尖的回春高手。那時的塔瑪拉肚子鼓著,乳房鬆馳;眼頰下面有眼袋,臉頰也垂下來了,完全是一個老年人。 “塔瑪拉治好了我心裡的病,僅僅和我待在一起就治好了我……不知怎的,這也重新燃起了她對生活的興趣,於是她又進行了一次回春手術,重獲青春。她已經為莫琳一南希這一族增添了一個小寶寶,現在她又懷孕了。你和塔瑪拉是如此相像,但是——”拉撒路停頓了一下,皺了皺眉頭,“莫琳,我真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你相信我講的話。伍迪過第六個生日的時候你就會知道了。那一天,他們拉響每一個汽笛,敲響每一口大鐘,報童喊著:'號外!號外!德國人投降了!',但那已痙太晚了,幫不了你了。我想讓你現在就不要擔心!” “我巴經不再擔心了,親愛的。你講的聽上去美極了……也不太可能。但我相信你。” “你相信嗎?我還沒有找到證據呢;我只給你講了一個表面上看絕不可能發生的故事。” “但是,我相信你。等到伍德羅在十一月七日過六歲生日的時候——” “不,是十一號!” “是的,拉撒路。但你怎麼知道他的生日是十一號?” “這個,是你自己告訴我的。” “親愛的,我說過他是十一月生的;但我沒說是哪一天。剛才我故意把它說錯了——你立刻糾正了我。” “嗯,也許是艾拉告訴我的。或者是孩子們中間一個。最有可能是伍迪自己。 “伍德羅不知道他的生日是那一天。不信你把他弄醒,問問他。” “我們到家之前還是別把他弄醒吧。” “我的生日是哪一天,親愛的?” “1982年7月4日。” “瑪麗的生日呢?” “我想她九歲了。我不知道她的生日。” “其他孩子呢? “我不知道。” “我父親的生日呢?” “莫琳,問這個有意義嗎?1852年8月2日4日” “親愛的,稱自己為'西奧多'的拉撒路,對於我的孩子,我嚴格地執行著一個原則:我會在盡可能長的時間裡不讓他們知道自己的生日,這樣他們就不會宣揚自己的生日,有藉口向其他人索要禮物。等到孩子要上學了,需要知道自己生日的時候,他們已經足夠大了,可以告訴他們為什麼這麼做了。到那肘,我會直白清楚地告訴他們,:如果他們在生日以前告訴別人的話——就沒有生日蛋糕,沒有生日晚會。我還沒有實施過這樣的懲罰;他們都很聰明。” “去年伍德羅還太小,這還不是問題;他的生日是作為一個驚喜到來的。他還是不知道自己生日的確切日期——所以我完全相信你了。拉撒路,你知道你直接的祖先的生日,因為你査過基金會的記錄。但是,正因為你說不出我其他孩子的生日,我想我找到了證明。” “你知道我可以看到基金會的資料,我完全可能是在去年看到的生日記錄。” “不對。為什麼你要記住某一個孩子的生日。,然後跳過其他七個孩子?如果你不是對我父親特別感興趣的話稱又怎麼會記住我父親的生日呢?這說不通,親愛的。你打算尋找你的先祖,所以來的時候就準備好了。我不再相信你出現在我們教堂是件偶然的事了;你到那裡是去找我——我很榮幸。你可能也是這樣去找父親的——在他那個台球廳的'象棋俱樂部'裡。你是怎麼做的?請了私人偵探?我不認為基金會的資料裡有關於我們的教堂和那個台球廳的記錄。” “差不多吧。是的,善良的女先祖,我努力設法找到一種可以被大家接受的方式與你們會面。如果需要的話,我可能會花上幾年的時間……因為我不能按響你們的門鈴,然後說,'嗨,你好!我是你的後代。我能進去嗎?'你可能會叫警察的。” “我希望我不會叫警察,親愛的。但還是謝謝你採取了一種更溫和的方式。哦,拉撒路,我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而且不再為布萊恩擔心了;我知道他會回到我身邊的!” “莫琳,只要你能說服布萊恩……嗯,我會待到1926年8月份。” “嗯……我會想出辦法的,我想那麼做!”她補充說,“你允許我告訴他嗎?你是誰、從哪裡來,還有未來世界、你說他不會受傷的預測?” “莫琳,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告訴任何人。問題是沒有人會相信你。” 她嘆了口氣,“我想是的。而且,如果布萊恩真的信了你的話,相信他會安然無恙——他可能會不再小心照顧自己。他自願為我們戰鬥,我愈到驕傲……但我不想讓他冒不必要的風險。” “我想你是對的,莫琳。” “西奧多……我腦子裡突然間裝了這麼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我差點兒忘了一件事。既然我已經知道了你是誰——那麼這兒既不是你的國家,也不是你的戰爭,你又為什麼要自願參軍呢?” 拉撒路猶豫了一下,然後說出了實情:“我想讓你為我驕傲。” “噢!” “你說得對,我不屬於這裡,這也不是我的戰爭。但這是你的戰爭,莫琳。其他人為其他原因而戰——而我要為莫琳而戰。不是為了'讓這個世界更民主更美好'。儘管同盟國會贏得戰爭,但它不會實現那個目標。我為莫琳而戰。” “噢!噢!我又要哭了——我忍不住。” “別哭。” “好的,勇士。拉撒路,你會活著回來吧?你一定有辦法知道答案” “這個嘛,親愛的,不用擔心我。有人曾想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殺我,但我還是比他們都活得長久。我是一隻機警的老貓,周圍又總是有一棵樹可以爬上去逃命。” “你沒有同答我的問題。” 他嘆了口氣,“莫琳,我知道布萊恩會回家;這在基金會的資料裡有記載。他會活很長時間,不要問我是多長時間,因為我不會告訴你。關於你的也是,我同樣不會回答;知道太多未來的事情也不好。但是關於我?我不可能知道我的未來。資料裡也沒有相關記錄。怎麼可能有?這件事我還沒做完呢。但我可以告訴你的是:這不是我經歷的第一場戰爭,大約是第十五場。在其他戰爭中,他們沒有打死我。想在這場戰爭中打死我,他們的動作必須非常快才做得到。親愛的,我是你的勇士,我要為你去殺德國鬼子,而不是讓他們來殺我。我會執行我的任務,但我不會做什麼發瘋的事來贏得一枚獎章——老拉撒路才不會幹這種傻事呢。” “就是說你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但我向你保證:不需要的時候,我不會伸出腦袋。跳進德國鬼子的戰壕之前,我會先扔進一顆手榴彈。我不會因為一個德國鬼子看起來死了,就認為他已經死了——我會確認他死了;我不介意在一具屍體上再浪費一顆子彈,如果是個裝死的人,我就更不介意了丨我是個老兵。一個士兵怎麼才能成為老兵?要當悲觀主義者。所有竅門我都知道。親愛的,你已經不再為布萊悤擔心了、如果再讓你為我拒心的話,那未免太傻了。不要為我擔心!” 她嘆了口氣,“我會努力的。如果你轉過這條街,我們可以走普羅斯派克,然後穿過林伍德大道到本頓大道。” “馬上就到家了。我們來談談愛情吧,別談戰爭了。說說我們的南希。基金會現在在執行關於懷孕的政策嗎?對於第一次婚姻?” “天哪!你真的什麼都知道?” “那還用說。我還是講南希的事吧。如果喬納森真去參戰了——這我不知道——我可以向你保證,即便他丟了一隻胳膊或者一條腿,他的睾丸沒有受到任何傷害。雖說我沒有關心你其他孩子們的生日,但我看了他們所有人的生育記錄。喬納森和南希會有很多孩子。也就是說他回來了——或者被拒絕了,沒去參戰。” “這話很讓人安心。有多少孩子?” “你這個多事的小姑娘。我不會回答那個問題,也撤回關於懷孕政策的間題。” “給你說件事,拉撒路——” “親愛的,你真想知道答案嗎?如果不是為了說服你不要為布萊恩擔心,所以必須說出實情的話;我還是願意繼續當'特德·布蘭松'。我喜歡當你的'西奧多'。我不知道一個來自未來的神秘人會不會讓你覺得跟'布蘭松'在一起時一樣自在,尤其是如果你把我看作隔了好幾代的子孫。我在這裡,就在你身邊;不在遙遠的未來。 “在我身邊,而你甚至還沒有出生呢,對嗎?還有,在你的時間裡,我早就死去了。你甚至知道我是什麼時候去世的。你說過的,只是不肯告訴我。” “哦,該死,莫琳;問這些是不對的,向你承認我是時間旅行者,只會造成這種後果。我不得不把真相告訴你。為了你。” “對不起,拉——西奧多,我的勇士。我不會再問問題了。” “親愛的,我現在在這裡,這一事實本身就說明你現在沒有死,而我當然是已經出生了——掐我一下,你就會知道了。所有的'現在'都是一樣的;這是時間旅行的基本法則。'現在'不會消失;'過去'和'未來'都是數學上的抽象概念;'現在'永遠是這裡的一切。至於是不是知道你去世——或者說將要去世的日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過去曾經——已經——將要——有很多孩子,而且你活了很長時間……而且你的頭髮一直沒有變白。但基金會失去了你的線索或者說以後會失去。基金會的記錄裡沒有你死亡的日期。也許你搬了家,沒有通知基金會。嗯,也許我回來了——將要回來——在你年紀很老的時候把你接到了特蒂尤斯。” “哪裡?” “那是我的家。我想你會喜歡那裡的生活的。你可以成天到處跑,穿著衣服,或者裸體——像法國明信片上的畫一樣。” “我現在就能肯定,我準會喜歡那種生活。但身為一個老太婆,我不認為我會那樣做。” “你要做的就是讓伊師塔給你做個回春手術。我告訴過你她對塔瑪拉做過那樣的手術……那會兒塔瑪拉的乳房垂到了腰間,成了乾癟的袋子。但你看看現在的塔瑪拉——我是指那個'現在'——她又懷孕了,年輕得像個小姑娘。但是,忘了這些事吧。如果它曾經發生過,那麼它就會發生。媽媽,我可以確定,我不知道你去世的日期,而且我很高興我不知道。你也應該高興。我同樣不知道我的死亡日期,為此我也很高興。抓住今天,及時行樂!我們馬上就要到家了,你剛才在講一件什麼事,然後我們就偏離了主題。是在講塔瑪拉嗎?” “哦,對了!西奧多,無論你家在哪裡,回家的時候,你能不能隨身帶上些東西?或是只能帶上你自己?” “啊,不是只能帶上我自己。我來的時候也帶了衣服和錢。” “我想給塔瑪拉送個小禮物。可我不知道她會喜歡什麼……我在現在,而她在那個美好的時代。你能猜猜她會喜歡什麼嗎?” “嗯……塔瑪拉會珍視你送的任何礼物。她知道她是你的後代,而且她是我們家所有人中最重感情的。禮物要非常小,是我即便在戰壕里也能帶在身上的東西,因為我隨時可能捨棄任何我沒帶在身上的東西——我只能這樣。不要珠寶。塔瑪拉對鑽石手鐲不會比發卡更喜愛……但她會極度珍視一隻發卡,只要我告訴她我見你戴過它。要小東西,要你用過的。這樣吧,送她一副吊襪帶吧!太棒了!你現在戴的這一副,把其中一條送給她。” “我是不是應該送她一副全新的?哦,我可以先戴上一會兒,這樣你就可以告訴她是我戴過的。但這一副——它們舊了,破了,而且今晚我出的汗都在上面。它們不新,也不干淨。” “不,不,就要其中的一條。我希望當我把它送給塔瑪拉的時候,你芳香的體味還能留在上面;那會讓塔瑪拉很開心的。” 到家了。拉散路停穩了汽車,為莫琳打開車門。 “謝謝你,上士布蘭松。你讓我的兒子和我度過了一個美妙的夜晚。” “你能拿上泰迪熊和丘比娃娃嗎?我來抱我們的陪護人。” 艾拉·約翰遜和南希還沒回家。小布萊恩接過拉撒路懷中軟塌塌的孩子,把他抱上了樓。卡洛爾要跟著上去把伍迪放到床上,走前強烈要求“特德舅舅”在她下來之前別上床睡覺。喬治想知道他們去了哪裡,都做了什麼,拉撒路答應他過會兒告訴他。拉撒路利用這個短暫的時間來到房間內狹小的浴室,把自已修整了一番。 五分鐘之後,拉撒路煥然一新,來到前屋,給喬治和小布萊恩講述了這個晚上他們做的事情。他講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 卡洛爾下樓的時候,他剛剛開始,所以她也一塊兒聽了起來;然後史密斯太太也加入了他們。她和往常一樣優雅,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用薄紗紙包裹的包裝盒。 “這是給你的一個驚喜,上士西奧多——回到軍營之前請不要打開它。” “那麼我最好現在就把它放到我的手提包裡。” “好的,先生。我想現在是該上床的時間了,孩子們。” “是,媽媽。”卡洛爾附和著,“可特德舅舅剛剛講到你怎麼在撞球遊戲中打中了所有瓶子。” “他說你本來應該只打藍色的,媽媽!”喬治補充道。 “好吧,好吧,允許你們再待十五分鐘。” “史密斯太太,”拉撒路說,“應該等我回來以後再開始計時。” “你和我其他的孩子一樣壞,上士。好吧。” 拉撒路把小包裝盒放進他的手提包,把包鎖上,這是他長久以來的習慣。他這才回到前屋。南希和她的男朋友回來了;拉撒路被介紹給客人,他帶著濃厚的興趣仔細打量著喬納森·維薩羅。這是個令人愉快的年輕人,稍微有點笨拙。塔瑪拉和艾拉會對他非常感興趣,所以用眼睛把他拍下來吧,要能描述出他的長相,還要記住他說的每句話。 史密斯太太催促她未來的女婿進到客廳,讓南希一個人進了里屋;拉撒路接著描述他們在遊樂園都做了什麼,喬納森顯得很有禮貌,但不是很感興趣。史密斯太太回來了,端著一隻裝滿東西的托飯,“十五分鐘到了,親愛的。喬納森,南希要你去幫她干點活;你能去看看嗎?她在廚房。” 小布萊恩問他是不是能把車停到穀倉裡去。 “上士特德舅舅,我從來沒有讓你的車停在馬路邊過夜,一次也沒有。我會把它開出來給你用的,明天早晨的第一件事;把車倒出來得有點技巧,有點像走個'Z'字形,你得一會兒倒車,一會兒前進。” 拉撒路向他表示了感謝,然後吻了卡洛爾,向她說晚安;她顯然正等著他這麼做。喬治好像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不適合行吻別禮,所以拉撒路只和他握了握手,然後說他握手很有勁。就在這時,約翰遜先生回來了,告別禮於是又重複了一遍。 五分鐘以後,史密斯太太、她父親和拉撒路坐在客廳裡,喝著咖啡,吃著蛋糕。拉撒路不由得回想起他第一次被邀請到這裡時的情景。場景幾乎是一樣的,除了他穿著軍裝以外;每個人都坐在那一次坐的位置上,史密斯太太以同樣嫻靜優雅的姿態為他們準備咖啡;連小點心都是一樣的。他尋找著有什麼東西發生了變化,但只找到了三樣:他的大像玩具不在史密斯太太的椅子後面,他們在遊樂園贏來的獎品放在了離門不遠的地方,鋼琴上放著一本打開的的活頁樂譜” “你今天晚上回來很晚父親。” “有七個新兵,而我手頭的襪子只有普通尺寸,不是太大就是太小。特德,我們有的都是部隊不要的東西。當然,也應該這樣。現在我們給機槍連配了劉易斯槍,還有足夠多的斯普林菲爾德槍可以供應;總算不大像一群土匪了。但我不是在抱怨。女兒,那桌子上是什麼東西?好像放得不是地方。” “是我贏的丘比娃娃,我想把它放在一個重要的地方,就在鋼琴上面。泰迪熊是西奧多上士贏的;也許他要把它帶到法國去。我們去了電子公園,父親,西奧多上士為我們贏得這兩個獎品所花的錢比它們的實際價值多過一倍;我們這個晚上很幸運,也很快樂。” 拉撒路看到老人的臉色陰沉下來。大庭廣眾之下,和一個單身漢在一起?在她的丈夫不在家的時候?所以他說話了: “我不能把它帶到法國去,史密斯太太;你不記得了?我和伍迪做了個交易,我要用我的泰迪熊換他的大象。我想這個交易反悔不了;從那會兒起他一直抱著小熊。” 約翰遜先生說:“只要你們沒把交易寫下來,特德,他準會騙你。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伍迪和你們一起去了電子公園?” “是的,先生。咱們私下說說,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我打算把大象移交給伍迪照管。但我會跟他好好談談交易條件。” “那他還是會讓你上當。莫琳,我本來是想讓你擺脫孩子們、輕鬆一下。尤其是伍迪。你怎麼會帶上他?” “準確地說,不是我們帶他去的,父親;他偷偷上了車。”她向她父親詳細講述了一遍經過,只是省略了一些事,也沒有說明準確的時間表。 約翰遜先生搖了搖頭,看起來很滿意。 “那個孩子會有出息的——只要他不先被絞死的話。莫琳,你應該打他的屁股,把他送回家,再和特德繼續兜你們的風。” “哦,沒事的,父親,我兜了風,而且過得很愉快;我讓伍德羅待在後座,保持安靜。後來我在遊樂園也玩得很開心。要不是伍羅德不請自來,我還享受不到這麼多樂趣呢。” “伍迪也有他的理由,”拉撒路承認,“我的確答應過帶他去電子公園,卻一直沒有履行過承諾。” “應該狠狠教訓他一下。對了,莫琳,我們的年輕小姐回來了嗎?” “你回來前不久回來的,父親。他們在廚房,藉口是她要給喬納森做個三明治。我知道這是個藉口,讓他們用不著待在這裡。是我建議他們這麼做的。如果你想從廚房拿什麼,你告訴我,我替你拿;我會弄出足夠大的聲音,讓南希從他的腿上跳下來。西奧多,南希訂婚了;只是還沒有正式宣布。我想最好讓他們現在就結婚,因為喬納森很快就要參軍了。你怎麼想?” “我幾乎沒有權利表達意見,史密斯太太。我希望他們能夠幸福。” “他們會的”,約翰遜先生說,“他是個好小伙子。我想勸他加入第七團,可他堅持要等到過了生日,這樣他就可以直接參軍了。其實他在三年內本來不會被徵召入伍。要的就是這種精神。我喜歡他。特德,如果你想回你的房間,可以從那邊繞一下,別經過廚房。” 幾分鐘以後,那對年輕人從廚房裡出來了。他們沒有坐下,只是禮貌地告了別;南希到門廊上送她的愛人離開,這才回到客廳,坐了下來。 約翰遜先生打了個哈欠。 “我要睡了。你也睡吧,特德,如果你夠精明的話。大清皁會吵得很厲害,尤其是在你房間的那個地方。”南希趕緊說:“我會讓小孩子們安靜一些的,外公,保證讓特德舅舅睡個好覺。” 拉撒路站起身來,“謝謝你,南希,但我昨晚在火車上沒睡好;我想我還是睡吧。不用費力讓大家明天早上保持安靜;我會在響起床號的時間醒來。成了習慣了。” 史密斯太太站起來,“我們都睡吧。” 約翰遜和他握了握手,道了晚安;史密斯太太像徵性地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和他剛來時給他的那個吻一樣,她感謝拉撒路陪她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夜晚,然後催他趕快去睡;南希等了等,長輩們開始上樓梯的時候,她吻了他一下,然後向他道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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