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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從頭重複VI

芬斯頓軍營,堪薩斯 親愛的雙胞胎和家裡其他人: 讓你們大吃一驚!到美利堅合眾國軍隊來吧,尋找下士兼代理中士、最兇惡的訓練教官特德·布蘭松。不,我沒有神經錯亂。我只是在剛開始時暫時忘記了逃離某件事務的基本原則:即,藏一根針的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放到一堆針裡去。要躲避可怕的戰爭,最好的地方就是軍隊。你們中沒有人經歷過戰爭,甚至沒有見過任何一支軍隊,所以我必須解釋一下。 我曾經(愚蠢地)計劃去南美躲避這場戰爭。但是在南美,無論我能講一口多麼流利的當地話,我都不可能被看作當地人——而那個地方到處是德國探子,他們會懷疑我是美國密探,可能會針對你們的老兄安排一些可怕的事故。保佑無辜的他吧。還有,那裡的姑娘有美麗的大眼睛,有充滿疑心的保姆,還有樂意開槍射擊那些不懷好意的外國佬的父親。這太危險了。

如果我還待在美國,卻不肯參軍——一個小小的失誤就會讓我被關在冰冷的石牆後面,吃糟糕的食物,做採石匠的工作。這可不怎麼吸引人。 戰爭時期,部隊具備所有最好的條件。只有一點小小的風險:有可能吃槍子兒。但後者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怎麼避免?現在戰爭還沒有全面爆發,軍隊裡有無數的機會,可供儒夫們(比如我)躲避來自陌生人的風險。目前,軍隊裡只有一小部分人真正面臨被射擊的危險。 (會被射中的人就更少了。但我不打算冒這樣的風險。)此時此地,只有幾個地方發生了地面戰鬥,而軍隊裡有無數工作是不在這些地方的。在沒有戰鬥的地方,當兵的除了那身軍服以外,實際上只是享有特權的平民。 我現在就乾著這樣的工作,戰爭結束以前可能都不會有什麼變化了。這裡需要有人把那些勇敢的、年輕的、不懂事的、剛從農田裡出來的小伙子變成大致像戰士的人。一個可以從事這種工作的人是十分寶貴的,軍官們不肯放這樣的人才離開。

所以,雖然我現在渾身上下散發著那種古老的戰鬥激情,但卻不用參加戰鬥。我只管教他們。密集隊型演練,鬆散隊型演練,槍法練習,如何保養步槍、刺刀,徒手搏鬥,戰地救護……什麼都教。我“出眾”的軍事才能讓大家感到驚訝,因為我是作為一個“沒有當兵經歷”的人被招進來的。 (其實,外祖父教會我射擊時,這場戰爭已經結束五年了。我第一次接觸這些技巧時還是一名高中學生,那是從現在起十年以後的事。我的軍事經驗分散在這以後的幾百年裡,在那之後的幾個世紀裡還時不時地有溫習的機會。當然,這些事我是沒法告訴他們的。) 這裡有一種流言,說我以前是法國外籍軍團裡的一名士兵。外籍軍團是我們的友軍之一,是由刺客、小偷、越獄的逃犯組成的,這個軍團因其亡命式的戰斗方式而聞名遐途。有傳言說,我可能是其中的一名逃兵,幾乎可以肯定我用了另外一個名字。我通過以下這些方式表明我不認同這樣的謠言:如果有人問起此事,我會馬上拉下臉來,而且我只偶爾犯個小錯,用法國人的方式敬禮(手掌向前),並且會立刻更正自己。另外,每個人都知道我“講法語”。在我從“代理下士”升到真正的、負責訓練的下士過程中我的法語起了很大作用,現在我又在爭取中士的職位了。這裡有來自法國和英國的軍官和中士,教我們怎麼打塹壕戰。來這裡的所有法國人按說都會講英語,但堪薩斯和密蘇里的這些拿著鋤頭的農民卻怎麼也聽不懂他們講的英語。所以,不知不覺中,懶惰的拉撒路成了他們中間的聯絡人。我和一個法國中士加在一起,幾乎成了一個優秀教官。

沒有那個法國中士的情況下,我完全是一個優秀教官。這種時候,我就可以把我知道的都教給他們了。但他們只允許我在教授徒手搏擊的時候自由發揮,反正不用武器的徒手戰鬥幾個世紀以來都沒有什麼變化;變的只是名稱,原則還是那一條:先下手為強,動手要快,要用最下流的手段。 但教怎麼拼刺刀時就不行了。所謂刺刀,是安裝在槍頭上的一把刀,刀和槍加在一起,跟羅馬人用的重標槍差不多。這是兩千年前使用的武器,即使在當時也不是新玩意兒。到了1917年,你準會以為拼刺刀的技巧早已臻於盡善盡美。 不是這樣。 “書本”只教瞭如何格擋刺刀,沒有教如何反刺。其實,反刺和格擋一樣快,而且更有欺敵功能,可以把一個沒聽說這種技術的人搞糊塗,讓他送命。公元二十六世紀爆發過(會爆發)一場戰爭,那期間,刺刀的使用發展成了一種藝術,而我曾很不情願地參加了這場戰爭,經過百般努力才逃離了它。在這裡,有一天早晨,我們打了個賭。我向他們展示了我可以製住對手,卻永遠不會被一個美國中士教官碰到——然後是一個英國教官——最後是一個法國教官。

他們允許我教授我所展示的技術了嗎?沒有。其實是絕對不准”!我沒有“照本宣科”,這種“耍小聰明”的做法幾乎讓我失去這份輕鬆的工作。所以我重新嚴格按照神聖的“書本”去做了。 但這本書其實也不算太差。我父親——也是你們的父親——受訓的普拉茨堡用的也是這本教材。講解如何拼刺刀的時候,它的重點放在進攻上。這種方法雖說有局限,但還算過得去。在一個渴望接敵、殺敵的人手中,刺刀這種武器是很能嚇唬普通對手的。從這些小孩子的受訓時間看,他們也許只能學到這個程度。但我可不敢讓這些臉蛋紅撲撲的、勇敢的小伙子去面對那些老練、疲憊、悲觀的二十六世紀老僱傭兵,後者的唯一目標就是讓自己活著,同時看到他們的對手死去。 這些孩子們能夠贏得戰爭,他們將會贏得這場戰爭。從你們那個時候往回看,他們也的確贏了。但是,許多完全沒必要死去的人將會死去。

我愛這些孩子們。他們年輕、有熱情、勇敢,而且渴望到“那邊”去,想證明一個美國兵可以乾掉六個德國鬼子。 (這不是真的。真正的比例甚至不到一比一。德國鬼子都是老兵,不受“公平競爭”或別的什麼幼稚觀念影響。但這些稚嫩的孩子們會一直戰鬥、死去,直到德國人投降。) 但他們實在太年輕了!拉祖和勞瑞,他們中的絕大多數甚至比你們兩個更年輕,有些人還要年輕得多。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年齡問題上撒了謊,但他們中的很多人都不需要刮鬍子。有時候在晚上,我會聽到有人在行軍床上哭泣,他想自己的媽媽了。但是第二天他會非常認真地訓練,比以往更努力。我們不用太擔心逃兵的問題;這些孩子渴望戰鬥。 我竭力不去想這場戰爭是多麼沒有意義。

這是看待事物的角度問題。有一個晚上,還是一台計算機的密涅娃向我證明,所有的此時此地都是一樣的,所謂“現在”,只不過是某人所處的那個此時此地。如果我沒有傾聽野鵝的召喚,待在我應該在的地方,我“理應”所處的此時此地是我在特蒂尤斯上的家。根據那個此時此地,這些充滿熱情的自負的大男孩早就死去了,蟲子已經吃掉了他們的屍體;這場戰爭及其可怕的後果都是古老的歷史,不用我操心。 但是,我在這裡,這些事正在發生。我能感受到這一切。 信越來越難寫了,也很難送出去。賈斯廷,你要求我把所做的事情詳細記錄下來,還要在現場寫,你要把這些都加到你編纂的那堆謊言中去。光致還原和蝕刻現在都不可能了。有時我可以離開軍營一天,只夠我去一趟最近的大城鎮,托皮卡(距離大約160公里,往返路程),但總是在商店都不營業的星期天。所以我還沒有機會找到一個關係,讓我可以使用托皮卡的實驗室——假設那裡有這麼個地方,而且有我需要的設備,這一點我很懷疑。我想把信鎖在保險箱裡(什麼時候送出這些延遲郵件現在已經無關緊要了),但星期天銀行向來不開門。所以我最多只能寫一封不太長的、體積不是很大的手寫信。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有機會得到嵌套信封(現在也困難了),我就會寫信。但願紙張和墨水在經歷了這麼多個世紀以後不會氧化得太厲害。

我開始記日記了,日記中我沒有提到和特蒂尤斯有關的事(大家會把我當作瘋子關起來)。我的日記只是簡要記錄每天發生的事。記滿以後,我可以把它寄給艾拉·約翰遜外公,讓他替我保存;戰爭結束後,等我有了時間和私密空間,我會在日記的基礎上寫一篇你需要的、傳記類的東西,然後花些時間,弄一封可以長久保存的縮微長信。一個進行時間旅行的史學家面臨的環境真是困難啊。如果有一個威爾頓精密存儲器,我在未來十年裡說的每句話都可以保存下來。只可惜即使我有也用不上;沒有它所需要的技術條件。 對了——伊師塔,你在我肚子裡放了一個錄音器嗎?你很可愛,親愛的,但有時候你的可愛走上了邪路。這對我倒沒什麼,要不是有個醫生在我參軍那天留意到了,我永遠不會注意它。他沒有追究這件事,但後來我自己用手檢査了一下。那裡有一個植入物,不是艾拉所謂的我的“滿肚子狗屎”。也可能是你們這些回春醫士不願跟你們的“病人”討論的某種人造元器件。但我懷疑它是一個配有監聽器的威爾頓存儲器,帶十年電量供應;那東西的大小正好差不多。

為什麼你們不問問我呢,親愛的?偏要趁我意識不清的時候偷偷給我裝上這個東西。拉祖和勞瑞總是說,如果客客氣氣地問我,我準會說“不”。這是她們散播的謠言。賈斯廷完全可以讓塔瑪拉來說服我,沒人知道怎麼對塔瑪拉的請求說“不”。為了這個,賈斯廷是要付出代價的:要聽我說了什麼,還有我在場的時候別人說了什麼,他就不得不聽我的肚子在十年裡發出的咕咕聲。 不,該死的,雅典娜會濾掉雜音,給他一份標明日期、意思清楚明白的打印稿。不公平,也沒有隱私。雅典娜,我一直對你不錯,對吧,親愛的?讓賈斯廷為他的惡作劇付出代價。 自從參軍後,我再也沒有見過我第一個家庭裡的人。等到我有足夠長的假期時,我會去堪薩斯城看望他們。作為一個“英雄”,我可以享有“年輕的單身平民”無法享受的特殊待遇。戰爭時期,人們的道德觀念總會有一點點鬆懈,這樣我就可以和他們待在一起。他們對我非常好:幾乎每天寫一封信,每週都會送小點心或者蛋糕來。我把吃的都和大家分了,雖說有些不情願;至於那些信,我把它們像珍寶一樣收藏起來。

也能這麼方便地收到來自特蒂尤斯的家信就好了。 基本信息,再重複一遍:會合日期為1926年8月2日,把我放到這里以後的第十個地球年。最後一位數是“六”——不是“九”。 獻上我所有的愛,下士特德·布蘭松(你們的“老兄”) 親愛的約翰遜先生: 請代我向家裡所有人問好——南希、卡洛爾、布萊恩、喬治、瑪麗、伍迪、小迪克、小伊瑟爾,還有史密斯太太。聽說我這個孤兒“在戰爭期間被史密斯家庭收養”、史密斯上尉也同意了這件事的時候,我真說不出來我是多麼感動。在我心裡,自從那個悲傷而又快樂的夜晚之後,你們就已經是我的家人了。那晚你送我踏上征程,我身上裝滿了禮物,腦子裡裝滿大家的祝福,心裡還記著你給我的那些非常實用的建議——我感動得都快哭了,但卻不敢讓別人看出來。史密斯太太告訴我——信裡有一句話是她從丈夫史密斯上尉的來信中摘抄的——我真的被“收養”了。那一刻,我的眼淚又快下來了。當士官的真不應該顯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我沒有去找史密斯上尉。我看懂了你信中的暗示——但我真的不需要。我當兵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知道士兵不該那麼做。我幾乎可以肯定史密斯上尉也不會找我。我用不著向你解釋這個原因,因為你當兵的歷史比史密斯上尉和我加起來還長。史密斯太太能夠想到這一點,她真是太好了——但能否請你向她解釋我為什麼不能去和史密斯上尉攀關係,為什麼她不應該催促她的丈夫來找一個士官。 如果你無法讓她理解這些事(有這種可能,畢竟軍隊和外面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也許說下面這段話就可以解決問題了:芬斯頓軍營很大,在這裡,除了兩條腿,沒有別的交通工具。如果我甩開大步走的話,要花一個小時的時間才能走遍軍營。如果能找到上尉,還得再加上五分鐘和他在一起的時間。你知道我們的時間表我給過你一份。一看它就知道,我根本沒這個時間。 但是我確實感謝她周到的考慮。 請轉告卡洛爾,我衷心感謝她做的果仁巧克力餅。簡直和她媽媽做得一樣好;我找不到更高的評價了。這裡我應該用過去時態,因為它們都早巳消失在我們這些飯桶的身體裡了,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人(我這裡的兄弟們是一群貪吃的傢伙)。如果她想嫁給一個又瘦又高又能吃的堪薩斯農村小伙子,我手頭就有一個。為了那些巧克力餅,他會在沒有看到她本人以前就決定娶她。 我在以前的信裡把這個地方描述成一個亂糟糟的墨西哥救火隊訓練場,現在它已經不再是那樣了。原來豎著大煙囪的地方,現在擺著真正的迫擊砲;木槍不見了,哪怕是最嫩的新兵蛋子,只要學會了班隊列行進、立定的時候多多少少能站在一起,都會得到一支斯普林菲爾德步槍。 但是,教會他們如何“按照教範”使用步槍仍舊是一件頭疼事。我們這裡有兩種新兵:一種是從來沒有用過槍的人;還有一種人吹牛說他們的父親過去常常派他們去打些獵物來當早餐,而且只准他們開一槍。我喜歡教前一種人,即使這個小伙子很害怕,我不得不叫他別哆嗦。至少他沒有養成壞習慣,我可以把正規軍教官教給我的東西再教給他,而且現在我肩膀上的三道槓也能讓他聽我的。 但是那些覺得自己什麼都懂的鄉下小伙子卻不會按我說的做,雖然他們中有些人的確是好射手。 我們的日常工作就是說服他們不能按照他們的方式去做,得按軍隊的方式做;而且他最好學著喜歡軍隊的方式。 有時候,這些覺得自己什麼都知道的人會變得很不耐煩,他們想戰鬥——和我戰鬥,而不是德國佬。通常是那些不知道我教過徒手搏擊的小伙子。我有時不得不在降旗號響完後,在廁所後面招待他們中的一些人。我不會和他們正兒八經地拳擊;我可不想讓我的鼻子被擠牛奶的拳頭打扁。只是在一起胡打一氣,沒有什麼規則。最後不是把他們打得鼻青臉腫,就是他們決定和我握手和好,只當什麼也沒發生。如果他們先動手,整個過程不會持續兩秒鐘;因為我不想受傷。 我向你保證過要告訴你我是在哪裡學的法國搏擊術和柔道。但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從某種程度上說也不是個好故事,我不應該在信裡講它。等我有了休假,有足夠長的時間可以回到堪薩斯城的時候再給你講吧。 已經至少有三個月沒有人向我發出挑戰了。一個中士教官告訴我,他聽說那些新兵叫我“死亡”布蘭松。我倒不介意,只要這個綽號能讓我平靜安寧地度過我的休息時間就行。 芬斯頓軍營還是只有兩種氣候,不是太熱、塵土飛揚,就是太冷、道路泥濘。我聽說後者是訓練在法國氣候條件下作戰的好時機;這裡的英國兵聲稱,這場戰爭中最大的危險就是溺死在法國的泥沼中。我們中的法國兵並不怎麼辯解,只是抱怨大雨影響了炮火的效力。 法國的天氣可能是很糟糕,但每個人都想到那裡去。第二個大家最熱衷於談論的話題是;“什麼時候去?”(第一個話題是什麼?你是個老兵,當然用不著我告訴你。)關於派兵去法國的謠傳無窮無盡,只不過都是假的。 但是我已經開始考慮了。戰爭在其他地方如火如荼地進行著,難道我要一直陷在這裡,日復一日地做著同樣的事嗎?以後我怎麼和我的孩子講這段經歷呢?大戰期間你在哪兒打仗,爸爸?芬斯頓,比利。那是在法國的哪兒呢,爸爸?在托皮卡附近,比利快閉嘴,吃你的麥片粥吧。 我必須做些改變。 告訴一批又一批的新兵如何架槍、用鐵鏟讓我有些厭倦了。我們在這片牧場上挖了太多的戰壕,足可以從這裡連到月球上去。現在我已經知道了四種挖戰壕的方法:法國人的方法,英國人的方法,美國人的方法——還有一種是每批新兵都會用的方法,它會讓塹壕整個坍塌下來。新兵們還覺得無所謂,因為,只要我們趕到,會打破塹壕戰的僵局,攆得德國佬屁滾尿流。 他們也許是對的。但我還是不得不向他們傳授那些上頭讓我教的東西,也許會一直教到我兩鬢斑白。 得知你加入了第七團,我真的很高興;我知道這對你意味著什麼。但是請別把密蘇里第七團稱為國民自衛隊,以此來貶低它。除非有人能很快收拾掉,你說不定還會有不少仗打呢。 但是坦白講,先生,我希望你不要參戰。我想史密斯上尉也會贊同我的想法。需要有人來保衛我們的家——我指的是在本頓大道上的那個家。小希萊恩還不夠成熟,不能成為家裡主事的男人。我想,如果你不在那裡的話,史密斯上尉準會擔心家裡的情況。 但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我聽說,如果一個中士教官想逃離這份枯燥無味的工作,唯一的辦法就是降銜。如果我在休假的時候失踪,消失的時間長到正好能把我降級到下士,你會為我感到羞恥嗎……再乾點其他什麼事,把下士的槓槓也丟掉呢?我確信,這樣一來,我就會被送上往東去的頭一班軍列。 最好別把後面這段念給家裡其他人聽。身為“體面的史密斯家的人”,我最好還是找到其他途徑。 向你和史密斯太太獻上最誠摯的敬意, 向孩子轉達我的愛, 特德·布蘭松·“史密斯” (能被這個家庭“收養”,我是多麼幸福) “進來!” “長官,布蘭松中士奉命向史密斯上尉報到!”(爸爸,我本該認不出你,但你實在太像你了。只是年輕些。) “稍息,中士。關上門,坐下。” “是,長官。”拉撒路照吩咐做了,但仍舊摸不著頭腦。他不僅從來沒想到史密斯上尉會和他聯繫,也一直沒有申請時間長到可以讓他去一趟堪薩斯城的休假。有兩個原因:一、他的父親有可能也在那個週末回家;二、他的父親也可能那個週末不在家。拉撒路不知道哪種情況更糟糕,所以乾脆兩者都迴避。 可現在,一個騎著一輛跨鬥摩托車的勤務兵突然帶著“去見史密斯上尉”的命令來接他。坐上摩託以後,他才知道“史密斯上尉”是布萊恩·史密斯上尉。 “中士,我岳父告訴了我很多有關你的事。我妻子也是。”這話好像沒辦法回答,所以拉撒路只是顯出很羞怯的樣子,什麼都沒說。 史密斯上尉繼續道:“哦,中士,別不好意思;這是男人和男人的對話。我的家庭'接受你成為家庭的一員',這麼說吧,我從心底贊同這個做法。事實上,它符合戰爭部通過紅十字會、基督教青年會和教堂發起的一個計劃,這個計劃就是要尋找每一個身在部隊、卻不能定期收到家信的青年,想辦法讓他們收到信。換句話說就是'在戰爭期間被收養'。給他寫信、記得他的生日、送給他小禮物。你覺得這個計劃怎麼樣?” “長官,聽起來不錯。上尉家庭為我做的肯定會提升我的士氣。” “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麼計劃這項活動?沒關係,隨便說,不要害怕表達你的觀點。” (給我個職位,看我怎麼大顯身手吧,老爸!)“長官,這個問題可以分成兩個部分——不,三個部分。兩個是如何準備,一個是如何執行。首先是要找到這些人。第二,與此同時,要找到那些願意提供幫助的家庭。第三,讓雙方互相結識。第一個工作應該由連軍士長來做。”(那些軍士長會喜歡這份工作嗎?門兒都沒有。)“讓他們命令連里的辦事員在分發郵件之前,按照花名冊檢査誰沒有收到家信。嗯,檢查工作必須做得很快才行;無論有什麼理由,推遲發送郵件都不是個好主意。還有,檢查的事不能交給副排長;他們的工作不是這個,做起來肯定會磨洋工。郵遞員一把信交給各連辦事員,馬上就得著手。” 拉撒路想了想,“但是,我冒昧地說一句,要辦好這件事,基地長官必須讓他的副官要求各連連長每週匯報他手下的士兵本週收到了多少封信。(這種事純粹是瞎扯蛋,是對個人隱私的侵犯,還會成倍地增加文書工作量,讓部隊的工作更加拖沓!想家的人都有家,也會收到郵件。至於獨來獨往的人,他們想要的才不是信件呢;他們想要女人和威士忌。這個的州賣的威士忌跟草原土撥鼠的尿差不多,連我都快變成絕對禁酒者了。)應該不會增加多少文案工作,上尉,在正常的每週報告中加一列統計數字就行。花費時間太多的事兒,連長和軍士長們準會大不樂意,最後讓連里辦事員隨便編幾個數字應付基地長官。我敢說,這樣的事上尉您一定知道不少。” 拉撒路的父親笑起來,這種笑容讓他看上去很像特德·羅斯福。 “中士,我本來正在給長官寫一封信,聽了你的話,我打算把那封信好好修改修改。奉命負責'計劃和培訓'工作以後,我做了很大努力,想讓任何一個新計劃不會增加已經壘得像山一樣高的文案工作。至於這個新計劃,我一直在想辦法,想把跟它相關的工作量減到最少。你給我出了一個好主意。告訴我,給你軍官培訓的機會時,你為什麼拒絕了?如果你不想說的話就算了;這是你自己的事。” (老爸,我要向你撒謊了。一個排長,如果他按照條令要求,率領全排“躍出戰壕”,他的預期壽命只有二十分鐘左右。這話我當然不能告訴你。戰爭真夠嗆!)“長官,這麼說吧。假設我申請參加培訓,得到批准需要一個月。然後要在本寧堡或者利文沃思、或者上頭送這些人去的隨便什麼地方待上三個月。然後再回到這裡;或者布利斯基地,或者其他什麼地方。我會被派去訓練新兵,要和他們再待上六個月,最後才能到國外戰場去。據我所知,到了'那邊'的後方,我們還要接受更多訓練。加在一起就有一年時間了,我還沒機會參戰,戰爭已經結束了。” “嗯……你也許是對的。你想去法國嗎?” “是的,長官!”(天哪,不要!) “就在上個星期,在堪薩斯城,我岳父告訴我你準會這麼說。但你可能不知道,中士,就算待在這裡,你可能還是沒機會上戰場……而且不會讓你肩膀上的槓槓多起來。在我這個'計劃和培訓'部門,我們跟踪記錄每個部隊教官。我們會把乾得不好的人送到戰場上去……但確實幹得好的人,我們會抓住不放。” “不過現在有了一個機會——”他的父親又笑了起來,“我們被要求——這是比'命令'禮貌一些的說法——提供幾個最好的教官,去從事你剛才說的在法國後方的培訓工作。我知道你是合格的;自從我岳父向我提起你以後,我就開始注意你的每週報告。對於一個沒有參加過戰鬥的人來說,你的軍事知識和經驗令人驚訝。你在行為上有一點點不遵守規章制度的傾向,但——私下里說——我不認為這是個缺點;完全遵守紀律的士兵只是兵營裡的士兵,適應不了戰場。Est-ce que vous parlez la langue francaise?”(你會說法語嗎?) “Oui,mon capitaine。”(會,上尉。) Eh,bien! peut-etre vous avez enrole autrefois en la legion etrangere,n'est-ce pas”(太好了!) “Pardon,mon capitaine? Je ne comprends pas?”(對不起,上尉,我沒聽懂。) “再說幾句,你的話我也聽不懂了。但我學得很努力,我把法語看作能把我帶出這個滿是灰塵的地方的一張車票。布蘭松,忘了剛才那個問題吧。可我必須再問一個問題,而且要你絕對誠實地回答。法國當局是否會因為什麼原因,無論是什麼,非要找到你?我一點也不在乎你過去做過什麼,戰爭部也不會在意。但我們必須保護自己的人。” 拉撒路毫不猶豫。 (爸爸在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如果我是法國外籍軍團的逃兵,或者是從魔鬼島或其他監獄逃出來的,他會保護我不受法國的審判。)“絕對沒有,長官!” “聽你這麼說,我鬆了一口氣。這裡有些廁所流言,我問過約翰遜老爸,但他既不能確認,也不能否認。說到他——你站起來一下,讓我看看你的左臉,再轉過來。布蘭松,我信服了。我不記得我妻子的奈德叔叔了,但我相信,你極有可能和我岳父有親緣關係。他的推測完全站得住腳,方方面面都吻合。所以我們也是親戚了。戰爭結束以後,也許我們可以好好調查一下這件事。我知道,我的孩子們現在都叫你'特德舅舅'。這個稱呼很恰當,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沒什麼意見。” “長官,當然不反對!不管怎麼說,有一個家真好。” “我也這麼想。還有一件事……出了這個門以後,你就要忘了它。我想這幾天就會來一個軍官,負責選拔赴法國的士官……那之後不久,部隊會讓你去休一個你沒有申請的短假。拿到假期後不要聲張,引得大家胡亂猜測。Comprenezvous?”(明白嗎?) “Mais oui,mon capitaine,certainement。”(是,上尉,當然明白。) “真希望我能告訴你我們會去同一支部隊;約翰遜老爸準會喜歡這樣的安排。但我不能那麼做。同時,請記住我沒有告訴你任何事。” “上尉,我已經忘了。(爸爸還覺得他是在幫我!)謝謝您,長官!” “不用謝。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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