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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從頭重複II 一個時代的結束

公元1916年9月25日 親愛的拉祖一勞瑞, 這是我將要寫給你們的很多信中的第二封,我會用上所有賈斯廷建議的延遲信件聯絡點——三個律師事務所、大通國民銀行、讓伍德羅·威爾遜·史密斯把裝在保險箱裡的時間盒交給高登·哈迪博士(那個史密斯是個不可靠的笨蛋;他可能會打開它,毀壞它——但我不記得做過這種事),以及其他一些我能記得的方式。在大散居以前,只要有一封信能存入檔案,你們就應該能收到它。按照我們的計劃,你們收到信件的時間應該是公元4291年年末。 如果走運的話,你們可能會同時收到幾十封信。把這些信按時間順序排列好,它們就能描繪出我今後十年的生活。也許描述的內容中會有空白點(可能有的信沒有送到)。如果出現這種情況,在你們接到我之後,我會向雅典娜口述補充以上缺失的記錄,以實現我對賈斯廷和格拉海德做出的承諾:向他們提供完整的記錄。對我來說,哪怕你們只能收到一封信,我也很滿足了。告訴雅典娜,讓她繼續研究早期的“時間盒暨延遲信件體系”;應該有一些辦法能夠讓它運轉得更可靠一些。

我會寫上很多收件人。我還想出了一個主意:我要發一封信給大散居2000年後塞昆德斯的主計算機,像其他信件一樣,套了很多信封。這封信要由計算機啟封、閱讀(其他人不能碰),程序會指示計算機保留該信件,並在我們離開之後一天把它交給特蒂尤斯殖民地的首領。 我不相信悖論。一種情況是密涅娃在你們出生以前收到了那封信,把它存入長期存儲器,然後轉移到了雅典娜裡,現在(你們的現在)這封信在艾拉手裡,他會把它再交給你們——另一種情況是這封信根本沒有送到。沒有異常,沒有悖論;要么完全成功,要么徹底失敗。我想出這個主意是因為主計算機會啟封、閱讀、處理無窮多的書面信息,在不必要的時候,它是不會把這些信息轉給代理族長或者其他人的。

基本信息:(這些信息在我第一封信裡已經說過了,而且會出現在每封信裡。)我在進行時間校準的時候出現了失誤,比預計的時間早了三年。這不是多拉的錯誤,在你們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之前,一定要把我上面說的話告訴她。一定要讓她相信。雖然她的脾氣很潑辣,像個男孩子一樣:但是她非常脆弱,不能受到傷害。如果我能給她足夠精確的數字,她會按照我的要求,把著陸時間精確到秒;這一點我非常肯定。 基本的會合時間和地點不變,(在你們放下我那一刻以後的10.00地球年,地點為亞利桑那州的隕石坑,其他會合時間和地點像以前一樣從基本時間和地點推出。)我的失誤使得會合時間變成了公元1926年8月2日——但仍舊是放下我以後的第十個地球年,與計劃的一樣。

如果多拉能在我給她的日期數據中發現錯誤,或許可以讓她安心一些。這裡是一些她可以利用的時間標誌:1916年8月2日至1926年8月2日期間,地球上能觀測到的月全食時間。 1918年6月8日1923年9月10日 1919年5月29日1925年1月24日 1922年9月21日1926年1月14日 如果這樣也不能讓多拉安心的話,她可以從雅典娜那裡要來所有她想要的古太陽係日期數據;新羅馬的大圖書館保存了無窮多那樣的資料。但多拉自己的存儲器裡已經有了她真正需要的所有資料。 重申一下: 1.在你們放下我以後第十個地球年的那一天來接我。 2.我到的時間比計劃提前了三年——這是我的失誤,不是多拉的。

3.我很好,健康、安全、也有錢。我想你們,請把我的問候轉達給所有的人。 下面我就要說說一個時間旅行者所經歷的刺激和冒險了。開始敘述之前,我想首先聲明,這些經歷既不刺激,也不可怕。我非常小心地避免引起別人的注意,就像老鼠在貓面前一樣老實。如果當地人在他們肚臍周圍抹上藍色的泥巴,我也會一本正經地給我抹上藍色泥巴。我會贊同任何一個跟我說話的人的政治觀點,去他去的教堂——同時還會羞怯地向他承認我最近沒有做禮拜。我只聽不說(你們可能會很難相信),從來不跟人頂嘴。如果有人想搶劫我,我不會殺了他,甚至不會扭斷他的胳膊;我會一聲不吭,讓他拿走在我身上找到的所有財物。我不變的目標就是十年以後在亞利桑那州的那個隕石坑邊上等你們;我不會讓任何事情妨礙我履行我們的約定。我到這裡來不是為了改變這個世界,只是想重新看看我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

事情比我想像的要容易一些。起初,我的口音給我帶來了一些麻煩。但我認真傾聽別人講話,現在的我操著一口粗聲粗氣的考恩貝特口音,就像我小時候一樣。讓人驚奇的是,過去的事都回到我的記憶裡了。我的經歷印證了一個理論,那就是孩提時代的記憶是永久的記憶,儘管在它們被激發以前,一個人可能會“忘記”它們。我在比你們年齡還小的時候就離開了這座城市;自那以後,我去過兩百多個行星,其中絕大部分我現在都忘記了。 但我發現自己還記得這個城市。 有一些變化……但變化的方向卻與熵變相反;在我眼中,現在的它與我四歲大的時候一模一樣。四歲的我正在這個城市的什麼地方轉悠著呢。我避免去我家周圍的地區,也沒去看我生長的第一個家庭——這個想法讓我有些不自在。哦,離開這兒去其他地方之前,我會去看看的。我不擔心被他們認出來。沒這種可能性!現在的我看起來像個年輕人,(我認為)很像我真的年輕時的模樣。但這裡沒有人見過那個四歲的孩子長大以後的樣子。我面臨的唯一風險就是把事實告訴眾人。倒不是說大家會相信我的話——這裡甚至沒有人相信太空旅行,更不用說時間旅行了——但危險還是有的,我可能會被當作“瘋子”關起來。瘋子是一個很不科學的稱謂,它只意味著,戴上這個標籤的人看待世界的方式不同於大家廣為接受的方式。

1916年的堪薩斯城。你們把我放到了一個牧場裡;我鑽過窩笆,走到了最近的一個小鎮。沒人注意到我們。告訴多拉她幹得很漂亮,像個技術精湛的小偷。那個小鎮很不錯,鎮上的人也很友好;我在那裡停留了一天,適應了一下環境,然後去了一個大一些的鎮子。我在那裡也只待了一天,搞到了一些衣服,把自己從一個農民變成了一個到了大城市不會引人注目的人。 (你們這些在沒有必要時從來不穿衣服的人——除了一些節慶場合——肯定很難相信,此時此地,衣服顯示著一個人的社會地位,比新羅馬的情況更甚。在這裡,看一個人的衣著就能判斷出他的年齡、性別、社會地位、經濟狀況、可能從事的職業、大概的教育程度,以及其他很多情況。僅僅是看衣服。這些人甚至穿著衣服游泳——我不是開玩笑;去問雅典娜吧。天哪,他們甚至穿著衣服睡覺。)

我是坐火車去的堪薩斯城。請雅典娜給你們展示一下這個時代的火車的照片。這裡還處於原始技術時代,剛開始從人力和畜力向機械動力轉化,如燒煤產生的動力,還有風力和水力。其中有些動力被轉化成了初級電力,但火車仍用燒煤產生的蒸汽作為動力。 在這個時代,原子能甚至還沒有形成理論;它只是夢想家的奇思異想,人們對“聖誕老人”的態度比對它還要認真嚴肅一些。說到多拉穿越時空的方法,還沒有人產生過哪怕只是一丁點的空間-時間理論概念。 (我也可能是錯的。在各個時期都有很多關於UFO和奇怪來訪者的傳說,這說明在幾千個、甚至是幾百萬個來訪者中,我不是第一個時間旅行者。但是,也許絕大多數來訪者都不願意像我一樣打擾這些“野蠻土著”。)

到了堪薩斯城以後,我住在一個教會旅館裡。如果你們收到了我剛到時寫的第一封信,信封和信紙上應該有旅館的標識。 (我希望那封信是我最後一次不得不信任紙和墨水——但進行蝕刻是要花很長時間的。這裡能用的技術和材料都非常原始,但我可以秘密地使用其他技術。) 作為一個暫時的休整地,這個教會旅館有很多便利條件。它很便宜,現在我還沒時間去掙我需要的錢。比起花費相同的商業旅館,它既乾淨又安全。離市中心也很近,剛好能滿足我現在的需要。還有,這裡是禁慾的。 “禁慾”?別那麼吃驚,親愛的。我計劃在這十年裡過禁慾的生活,我要在夢裡想念與你們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雖然你們生活在距離此時幾千年、距離此地許多光年的地方。

為什麼要這樣?這是當地的道德規範。在這裡,如果沒有州政府專門發放的、具有法律約束效力的結婚證,男女之間發生性關係是被法律禁止的。在這裡,婚姻會帶來永久性的法律、社會和經濟後果。 這樣的法律制定出來就是要被打破的——確實也被打破了。離這個禁慾的旅館、即基督教青年會三個街區、也就是幾百米遠的地方,就有“紅燈”區,即非法、卻為大家所容許的妓女聚集區——費用很低。不,我並不是懶到了連這幾步路都不想走的地步;我已經和一些妓女攀談過了。她們站在大街上,向路過的男人提供服務。但是,親愛的,這些女人並非是得到大家承認的藝術家,並為自己偉大的職業而感到自豪。哦,親愛的,不是這樣!她們是可憐的妓女,偷偷摸摸的,為自己感到羞恥。她們處於社會的底層,而且其中很多人(絕大多數?)是受男人操縱的,後者奪走了她們那可憐的一點點錢。

我覺得,整個堪薩斯城都沒有一個塔瑪拉那樣的妓女,就連稍微近似的都沒有。在紅燈區以外,有更年輕、更漂亮、費用也更高的妓女,購買她們的服務需要更複雜的安排。但她們同樣處於社會的最底層。沒有為自己感到驕傲的、快樂的藝術家。正是由於這些原因,她們對我沒有誘惑力;在當地的法律和習俗下,她們受到了不公平的對待,我沒辦法從心裡抹去這件令人厭惡的事。 (我向那些和我談過話的妓女付了錢;對她們來說,時向就是金錢。) 除了從事這種職業的女人,我本來完全可以接觸另一類女人。 根據很小的時候我在這裡生活的經驗,我知道有很大一部分“單身”女人和“結過婚”的女人(劃分得非常清晰的兩類人,比特蒂尤斯、甚至是塞昆德斯清晰得多),她們中有很多人會為了有趣、刺激、愛情或其他什麼原因而更換非法的性伴侶。這裡絕大多數女人都可以在某些時間投入某些男人的懷抱——儘管不是所有的男人,也不是所有的時間。此時此地,這樣的活動是秘密的。這很有必要。 我不是對自己沒有信心,也不認同當地的“道德”觀念。 但我的答案仍然是不。為什麼? 第一個原因:這樣做太容易成為別人的目標了。 不是開玩笑,親愛的。此時此地,幾乎每個女人都是某個男人的準私人資產。丈夫、父親、情人、未婚夫——總是有那麼一個人。如果他抓住了你,他可能會殺了你——而大家會認為他不應該受到懲罰。但如果你殺了他,你會被吊死、吊死、吊死! 這樣的代價有些太大了。我不想冒這種風險。 但還有一小部分女人不是某個男人的“財產”。所以,又是什麼讓你卻步不前呢,拉撒路? 首先是麻煩。 (最好別告訴格拉海德;這會讓他傷透了心。)協商的過程通常非常長、非常複雜,成本也很高——而且她“成功”的標準很可能是讓你提出締結終身婚約。 更為重要的是,她可能會懷孕。也許我應該為了這次旅行讓伊師塔給我做節育手術。 (我沒有這樣做——我真是太高興了。)(我非常想念你們兩個,你們是另外的我。感謝你們的主動,幫助我完成了這件事。我是不可能主動提出的,雖然我是那麼熱切地想和你們做愛!) 拉祖、勞瑞,請一定相信:這裡的成熟女人不知道她們什麼時候是受孕期。她們依靠的要么是運氣,要么就是靠不住的、毫無效果的避孕方法。而且,從醫生那裡她們也找不到答案。那些醫生自己也不太了解這種事。 (這裡沒有遺傳學家。)在1916年,醫療技術還處於十分原始的階段。我想,絕大多數醫生都非常努力,但是醫學還沒有走出巫醫治病的階段。醫生只能做一些簡單的手術,藥物也只有幾種——我知道它們中絕大多數是沒有用、甚至是有害的。至於避孕——請屏住呼吸!這是法律所不允許的。 這又是一個制定出來就是為了被打破的法律規定——而且也被打破了。但法律和習俗阻止了這些領域的進步。在目前(1916年),最常用的避孕方法是男人戴一個有彈性的、橡膠做的套子。也就是說,他們“性交”的時候和女人是沒有接觸的。不要驚叫;你們永遠不需要忍受這個。聽起來的確不怎麼舒服。 我把最主要的原因放在最後說。親愛的,我被慣壞了。在1916年,絕大多數人覺得一個星期洗一次澡就足夠了。在有些人看來,這個頻率還太多了。其他一些生活習慣也與此類似。諸如此類的事在沒有辦法的時候是可以犧牲的。到了這裡沒多久,我自己身上的氣味就像一隻老公羊一樣。沒什麼。我享受過銀河系裡最漂亮的六個親愛的人的陪伴,所以,我寧可等等。哼,十年也不是很長。 如果你們已經收到了我在今後十年內發出的任何一封信,那麼你們可能會急於去査找公元1916年至1919年之間發生的事情。我之所以選擇1919年至1929年這段時間,既是為了享受這個時期——這是最好的十年,是地球歷史上最後一段幸福時光——也是為了避開第一次地球大戰。這兒的人們稱這場戰爭(它已經爆發了)為“歐戰”,以後它會被稱為“世界大戰”,再以後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在絕大多數歷史資料中,它被命名為“第一次地球大戰的第一階段”。 別擔心;我會遠遠地避開戰爭。這會改變我的一些行程計劃,但不會影響1926年你們接我的時間。對於這場戰爭,我幾乎沒有什麼印象;那會兒我還太小了。但是我記得(可能是從學校的課本上學來的,而不是直接的記憶)這個國家是在1917年捲入戰爭的,一年以後,戰爭就結束了。我確切地記得戰爭結束的那一天,因為那是我的第六個生日,我還以為街上嘈雜的聲音和慶祝活動是為我舉行的。 我不記得這個國家是哪一天捲入戰爭的。我在準備這次行程的時候也沒有去查這個日期;我原本計劃在1918年11月11日戰爭結束日以後來到這裡,為了保險起見,還特意把時間算得很寬鬆。我很仔細地選定了這十年,因為接下來的十年,也就是從1929年到1939年,絕對不是美好的十年——在它之後,第一次地球大戰的第二階段開始了。 我沒有辦法查到那個日期,但我的記憶裡有一條很清晰的線索:一個短語,“八月炮火”。在我的記憶裡,這個短語和這場戰爭緊密相聯。這也與我其他的記憶相吻合:我記得一個炎熱的夏日(在這里八月是夏天),我的外公(親愛的,從遺傳學角度講:是你們母系一支的祖父)把我帶到後院,向我解釋“戰爭”是什麼,以及我們為什麼必須贏得這場戰爭。 我沒怎麼聽明白,但我記得當時的場景,記得他嚴肅的神態。我還記得當時的天氣(很熱)和時間(就在晚餐前)。 很好,這樣一來,我預計這個國家會在明年八月宣布進入戰爭狀態;我會在七月份找個地方躲起來。我對那場戰爭沒有興趣。我知道哪一方會勝利(這個國家所站的一方會獲勝),但我也知道'無論對於“勝利者”還是“失敗者”,這場所謂“結束所有戰爭的戰爭”(居然這麼稱呼它!)都是一場慘敗——正是它不可避免地引發了大潰敗,並促使我離開了這個星球。我無法做任何事來改變這個結果;沒有悖論。 我會一直躲到戰爭結束的時候。到頭來,地球上幾乎所有的國家都會選擇支持戰爭中的某一方。但也有很多國家沒有參戰,而且戰火也沒有靠近他們,尤其是這個國家南邊的一些國家,在中美洲和南美洲,所以我也許會去那裡。 我有將近一年的時間來計劃這件事。在這裡,改變身份是很容易的。沒有身份證、沒有計算機編碼、沒有指紋、沒有稅務登記號。請注意,這個行星目前的人口和塞昆德斯一樣多(我是指塞昆德斯今後的人口,即你們的“現在”),但這個國家的很多地區沒有執行人口出生登記制度。我自己的就沒有登記,唯一的記錄是家族記錄。一個人可以自稱為任何人!離開這個國家不需要什麼手續。進入這個國家會有一些麻煩,但我有很多時間來解決這個問題。 根據一般的謹慎原則,我應該在戰爭之前離開這個國家。為什麼?因為徵兵。我才不想白費力氣向幾乎不知道戰爭是什麼的姑娘們解釋這個詞的含義呢。一句話,它指的是“奴隸軍”。對我來說,這個詞意味著我應該讓伊師塔把我弄得看上去像現在這個年齡的兩倍。如果我在這兒待得太久,我很可能會不自覺地成為戰爭中的“英雄”,而這場故爭本來在那時的我還沒有上學時就已經結束了。 那樣的話,可就太荒唐了。 所以我會集中精力在這一年掙夠能維持我兩年生活的錢,再把錢兌換成金子(大約八公斤,還不算太重),明年七月一日開始前往南方。這裡有一個小麻煩:這個國家正在與一個南部鄰國進行一場小規模的邊境戰爭。 (到北邊去根本行不通;北邊那個國家已經捲入了這場大戰。)東邊的大海裡有潛水艇;它們會射擊任何漂浮在海面上的物體。好在另一邊的大海裡沒有這些討厭的東西。如果我坐船從這個國家西海岸的某個港口出發,向南航行,最後我就會進入非戰爭區。在這期間,我必須提高我的西班牙語水平——這種語言很像格拉克塔語,但是更好聽一些。我要找一個輔導老師——不,拉祖,我說的不是身體處於水平狀態的女人。你腦子裡還能想點別的嗎? (但轉念一想,親愛的,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值得考慮的呢?錢?) 是的,錢,目前的問題是錢。我已經想好怎麼弄錢了。 。 所以目前最緊迫的問題是要搞到一些錢,然後去賭誰會贏得選舉。我會把贏來的錢放到股票交易所裡,再賭一把——其實不是賭,因為這個國家已經進入了戰爭經濟,而我知道這種情況會持續下去。 要是我能在大選賭局中做莊,而不是單純的下注,那就好了。但這麼做太冒險;我在政界沒有關係。 要知道——不,我還是先介紹一下這個城市的情況吧。 堪薩斯城是一個讓人覺得很舒適的城市。這裡有樹蔭覆蓋的街道,優美的居住區,它的林蔭大道和公園在整個行星都很有名。城市的路況非常好,這促進了汽車運輸業的發展。現在這個時候,汽車剛剛流行起來。這個國家絕大多數地區還是泥土路,堪薩斯城鋪砌的卻是很好的馬路。跑在上面的車輛中,汽車多於馬拉的車。這個城市很繁榮,是地球上最富饒的農業區內的第二大市場和運輸中心,主要出產穀物、牛和豬。這個行業裡骯髒的那一面坐落在城市低處的河灘,而市民們居住在美麗的、有樹林圍繞的山上。東潮濕的清晨,如果有風從河灘方向吹來,人們有時會聞到牲畜圍場裡的臭味;除此之外,城裡的空氣清新芬芳。 這也是個安靜的城市。路上的車永遠不擁擠,得得的馬蹄聲和有軌電車發出的警示鈴聲剛好能襯托出城市的寧靜——相比之下,玩耍嬉戲的孩子們製造的聲音還更大一些。 格拉海德總是對一個文化怎樣利用閒暇時光更感興趣,甚於對其經濟情況的關注。我也一樣。如何謀生是由環境決定的,但休閒娛樂卻不是。我說的休閒娛樂不是指性行為。對於度過了青春期的成人來說,性不會佔用很多時間(除了極少數怪人,比如傳說中的——以及格拉海德)。 下面的敘述不適用於十年以後,當然更不適用於一百年以後;這是一個時代的末期。但在1916年,一個典型的堪薩斯城市民的各種休閒娛樂活動都是他自己組織的;他的社會活動包括去教堂,和血親、姻親一起活動——吃飯、野餐、玩遊戲(不是賭博),或者只是串門和閒聊。絕大多數活動花不了多少錢,常常一點也不花——給教堂捐錢除外。教堂是宗教信仰的場所,但也是社交俱樂部。 主要的商業娛樂活動被稱為“活動影像”,是一種把黑白影像投放在空白牆上的無聲戲劇表演。這是很新的事物,非常受歡迎,也非常便宜。在收費變成一枚五分鎳幣以後,人們就把它叫做“五分錢表演”了。每個社區(以步行距離來定義)都至少有一個這樣的劇場。這種形式的娛樂及其技術衍生產品與上述生活模式的最終消亡有很大關係;汽車運輸對這種模式的消亡同樣起了很大作用(這一點可以向格拉海德請教)。但在1916年,它們還沒有擾亂看起來穩定的、像烏托邦一樣的生活。 社會道德淪喪的情形還沒有出現,道德規範的力量還很強,社會習俗也有約束力。此時此地,沒有人相信偶爾出現的不滿情緒是這個社會文化即將死去的先兆。在這個時代,文化教育達到了這一社會文化所能達到的最高水平。親愛的,1916年的人們根本想像不到2016年。他們甚至不相信自己會捲入第一次世界大戰;這也是為什麼我說的那個人會當選政府首腦。 “我們是中立國”,“我們的自尊不允許我們參加戰爭”,“他使我們遠離戰爭”。在這些口號下,他們向著懸崖進發,卻不知道懸崖就在那裡。 (事後耍小聰明是個惡習……尤其是當這個“事後”同時是預見未來的時候。一想到自己在做的正是這種事,我就覺得很惱火。) 現在讓我們來看看這個可愛的城市的另一面吧。 這個城市表面上是個民主城市,其實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它是由一個並未擔任公職的政客統治的。選舉只是一本正經地走個過場,結果都是他預先安排好的。城市的街道修建得寬大平坦,只是因為這是他的公司修建的,給他掙錢。學校很好,真的能夠起到教育功能——因為這個統治者希望如此。這個人很實際,表現得很和善,做事從來不過分。所有跟“犯罪”(指所有非法的活動,包括嫖娼和賭博)有牽連的事都由他的副手辦理;他自己從來不碰。 這些犯罪活動中有很多是由一個組織來處理的;該組織後來被稱為“黑手黨”。但在1916年,它還沒有名字,也從來看不到。這也正是我不敢開設賭局的原因;我會侵犯這個政客某個副手的壟斷利益——這對我來說是非常危險的。 所以,我只能按照當地的規則,當個下注的人,而且守口如瓶。 這裡“體面”的市民有漂亮的房子、花園、教堂,還有幸福的孩子們。他看不到犯罪,從來不會(我想)產生懷疑,對此的思考就更少了。這個城市被明確的、但卻沒有標示出來的界線劃分成了幾個區。以前奴隸的後代住在一個區,這個區是個緩衝帶,一邊是“高級”住宅區,另一邊則是那些被賦予某個行業壟斷經營權的人統治並居住的地區,比如賭博和性服務業。只有在夜晚、在不成太的規矩下,這幾個區的活動才能混雜在一起,白天則什麼都覺察不出來。最大的老闆制定了嚴密、但卻簡單的規則。我聽說他只有三條不可違抗的規矩:街道要寬敞平坦。不能碰學校。不能殺死住在某條街道以南的任何人。 在1916年,這個城市運轉得很好——但好日子已經不多了。我得停筆了;我和K·C·影像設備公司約好了用他們的一個實驗室——私下用用。然後我必須回到騙人錢財的工作上去:通過還算合法的、對別入不造成傷害的途徑,把人們和他們的錢財分開。 永遠愛你們,直到你們的現在和未來, 拉 又及:你們真該看看我戴著圓頂禮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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