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幻小說 時間足夠你愛

第19章 主題變奏XI 養女的故事

和我並肩站在人類這顆古老的行星上,凝視著北方。天已經暗下來了;沿著北斗七星的手柄向下看,到手柄一半的地方向左轉——你看見了嗎?感覺到了嗎?那裡什麼都沒有,除了寒冷和黑暗。把兩隻眼睛遮起來再試一次,用內在的想像力再試一次,現在靜靜地傾聽野鵝的叫聲,它穿過無邊的宇宙,打破了它的寧靜—— 它在那裡,閃著光!鎖定那一點,駕駛你的飛船穿越浩渺的太空。動作輕點,再輕點,不要丟了那個目標。那是一顆處女行星,是新的開始—— 有很多身份、很多名字、去過很多地方的伍德羅·史密斯,帶領這群人去尋找新的開始,一個乾淨、充滿希望的行星。我們到了,他告訴船上的同伴。無盡的未遭人踐踏的大草原、大片未經砍伐的森林、蜿蜒的河流、高聳人云的山峰、看不見的財富和看不見的危險。這是生活的地方,或許是致人死命的地方;但唯一的罪過是不去嘗試。拿起你的鎬頭和鐵鏟;挖出一個廁所、造出你的小屋——下一年會更好,下一年會更強,下一年的犁溝也會更長。

學會種植它,學會吃它。你買不到它;要學會自己創造!不去嘗試怎麼會知道呢?再試一次,要不停地嘗試—— 歐內斯特·吉布森,原名伍德羅·史密斯,有時候還叫拉撒路·龍,等等,是新起點商業銀行的總裁。他走出渥多夫餐廳,站在陽台上,一邊剔牙,一邊看著熙熙攘攘的街景。在他下面,拴著幾頭背上放了鞍子的騾子和一隻套著嘴套的羅普。在他右邊的街上,一隊從遠方來的騾子運輸隊正在托普多拉貿易站(歐內斯特·吉布森的財產.)的碼頭上卸貨。隻狗躺在塵土飛揚的街道中央;騾子和馬等牲口在它身邊走來走去。在他右邊的街道對面,十幾個孩子在梅柏麗小學操場上,正鬧哄哄地玩遊戲。 用不著換地方,光是站在那裡,他就數到了三十七個人。十八年來的變化多太呀! ,托普多拉不再是唯一的居民點了,甚至不是最大的。新匹茲堡更犬一些(也更臟一些),塞浦瑞什和羌克什都可以被稱為鎮子了。這些全都源於先後來到這裡的兩船人。在剛來的第一個冬天,他們差點餓死。

他不願回想那個冬天。那一家人啊! (但並沒有證據證明他們吃人。)好在那家人全死了。 忘了這些吧。體弱的人死了,壞人死了或者被殺;活下來的總是那些更強壯、更精明、更正派的人。新起點是一顆可以為之自豪的行星,在未來很長的時間裡,它會變得越來越好。 儘管如此,在一個地方待上二十年,夠久的了;到了再次出航的對候了。從許多方面說,他和安迪在一起的時候要更好玩一些,願上帝保佑他那可愛、天真的靈魂得以安息吧。他們一起在各個恆星系閒逛,圈地,弄清一個地方的潛力以後馬上離開,從不多作停留。他很想知道他的兒子扎科能否帶著第三批有希望在這裡取得成功的人按時回來。 他撩起他穿的短裙,撓了撓右腿膝蓋以上的部位——檢査那裡的能量槍;他又摸了摸左邊腰帶,檢查那裡的針槍,最後撓了撓脖子後面,以確認他的第二把飛刀是否還在那裡。他準備好了,可以去公眾場合了。他在想是去他銀行的辦公室,還是到貿易站去,看看卸下的那些貨。哪一個都引不起他的興趣。

一頭騾子沖他點著頭。吉布森也對它點了點頭然後說:“你好,巴克。你怎麼樣,小伙子?你的老闆在哪兒?” 巴克緊閉著嘴,然後突然發聲,聲音很大,“伊(銀)行!” 這說明了一個問題:如果克萊德·利摩把它拴在這里而不是銀行前門,意味著克萊德想走邊門,想再貸一筆款子。看看他能使出什麼招數來找到我吧。 也不去貿易站了。克萊德接下來會到那裡去找我,再說里克這會兒還沒來得及像往常一樣偷點東西,我的出現會讓他緊張的,這對他不公平;一個好的倉庫保管員是很難找的。里克總是很誠實——只偷百分之五,不多也不少。 吉布森摸了摸他的襯衫口袋,找出一塊糖,把它放在手上餵給巴克。騾子很小心地吃了那塊糖,對他點點頭表示感謝。吉布森認為,這些變異的、有生殖能力、能繁殖後代的騾子是繼利比驅動之後為移民提供的第二大幫助。它們可以很容易地進入冷凍睡眠狀態。如果你在飛船上裝運活豬,到了目的地後,一半的良種豬都會變成豬肉。還有,在很多方面,騾子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一頭騾子可以踩死一頭野生羅普。

他說:“再見,巴克:我要去走走。走走。告訴你老闆。” “呼(好)!”騾子表示它知道了,“派(拜)!” 吉布森轉向左邊,朝出城的方向走去。他的腦子在考慮,用巴克當抵押物的話能貸給克萊德·利摩多大的款項。一頭溫順的聰明種騾是一筆財富,這也是克萊德唯一沒有被抵押的財產。吉布森十分確信,一旦用巴克做抵押的貸款到期,克萊德就會用腳走路了。這毫無疑問。吉布森不會為此感到遺憾。一個達不到新起點這顆行星的高標準的人是沒有價值的,資助他也沒有意義。 不,不能藉給克萊德一分錢!應該直接買下來,出價是正常價格的十分之一。一頭勤勤懇懇、努力工作的牲口不應該屬於一個懶人。吉布森不需要一頭運送貨物的騾子,但每天騎一個小時對他的身體有好處。成天坐在銀行里會讓他的肌肉鬆弛下來。

再結一次婚,把巴克作為結婚禮物送給新娘——這是一個不錯的主意。但這個行星上的霍華德家族的人都結了婚,而且還沒有哪一對夫婦的孩子到了結婚年齡。這裡所有霍華德家族的人都要隱瞞自己的身份,直到人多到可以讓家族在這裡設一家診所的時候。這樣安全一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在表面上,他避免與霍華德家族的人來往,他們之間也是一樣。但是再結婚也不錯。麥吉家——其實叫巴斯都斯——有兩三個女孩快成人了,也許他應該抽空給他們打個電話。 他感到自己精力充沛、躁動不安、充滿了邪惡的想法。他想知道哪個女人和他有共同的想法,敢於出軌,並一同分享他們的快樂。歐內認識幾個和他有著相同熱情的人,問題是這會兒找不到——找不到願意只是隨便玩玩的人,而他只想隨便玩玩。和壽命短暫的人建立任何嚴肅的關係都是不公平的,無論她是多麼可愛——特別是她非常可愛的情況。

銀行家吉布森已經走到了城郊,正打算往回走,發現遠處一所房子裡冒出了一股煙。是哈勃家。以前是哈勃家,他在心裡更正著,他們已經舉家遷往內地了。現在是,嗯,巴德·布萊頓和他的妻子瑪讓麗——很不錯的一對夫婦,是跟著第二批船來的。他們有一個孩子?嗯,沒錯。 在這樣的天氣燒壁爐?也許是在燒垃圾—— 嘿,煙不是從煙囪裡出來的! 吉布森跑了起來。 他到了哈勃家時,整個房子的屋頂都在燃燒。拉撒路停了下來,開始估計當時的形勢。和絕大多數老房子一樣,哈勃家房子的底層沒有窗戶,只做了一扇門,緊緊嵌在牆壁裡,是向外開的——這是針對當時羅普和地龍無處不在的情況而設計的。 打開那扇門就相當於打開火爐的節氣閥。

他沒有浪費時間過多考慮這一點;反正那扇門不能打開。他繞著房子跑了一圈,找到上一層的窗戶,想找個法子爬上去——一架梯子或是其他什麼東西。房子裡面有人嗎?難道布萊頓他們沒有可以聯接起來、用於逃離火場的繩子嗎?很可能沒有;好的繩子是從地球帶過來來的,在這裡要賣九十美元一米——哈勃家不會把這種東西留下來。 一扇百葉窗打開了,濃煙冒了出來—— 他大聲喊道:“嗨!有人嗎!”一個人影出現在窗口,把什麼東西向他扔了過來。 它還在空中的時候他就看清了那是什麼,他機械地牢牢抱住飛來的物品,.並隨著它一起倒在地上,以減輕衝擊力。是一個小孩—— 他抬起頭,看到窗框上有一隻胳膊。房頂塌了下來,那隻胳膊不見了。

吉布森一隻手抱著那個小男孩——不,是個小女孩,他在心裡糾正著——飛快地衝上前去,但很快又急忙退出了火場。他沒去想是否還有人會在這樣的熊熊大火里活下來;他只是希望他們能死得快一些,死前不要受到恐懼的折磨。他把那個孩子抱在懷裡。 “你還好嗎,小寶貝?” “我很好,”她回答道,又低聲說,“但是媽媽病得很厲害。”“你媽媽現在已經沒事了,親愛的。”他輕聲說,“你爸爸也一樣。” “你肯定嗎?孩子在他的懷裡扭動著,想回身看看那所燃燒的房子。 他用他的後背擋住熊熊燃燒的大火。 “我肯定。”他把她抱得緊緊的,離開了這個地方。 往回城的方向走到一半時,他們遇到了騎在巴克背上的克萊德·利摩。克萊德拉了拉韁繩,讓騾子慢下來。 “噢,你在這裡!銀行家,我想和你談一談。”

“別說了,克萊德。” “什麼·你不明白,我必須搞到一些錢。這段時間以來我除了壞運氣,什麼都沒有。看樣子我做的任何事——” “克萊德——別廢話了!” “什麼?”利摩好像才注意到這位銀行家抱著什麼東西,“嗨!這不是布萊頓家的孩子嗎?” “是的。” “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關於這筆貸款——” “我告訴你閉嘴。銀行再也不會藉給你一塊錢了。” “可你必須聽我說。我覺得,我們這個集體理應幫助一個碰到壞運氣的農民。如果沒有農民—— “你聽我說。如果你勞動的時間和說話的時間一樣多,你就用不著談什麼'壞運氣'了。連你的馬厩都臟得要命。嗯……那頭牲口你想賣多少錢?”

“巴克·別想了,我不會賣巴克的。可是銀行家,我是這麼想的:雖然你說話很粗魯,但你是個好人,我知道你不會讓我的孩子們餓死的。嗯,巴克是很有價值的財產,我想用它抵押——嗯,大約——” “克萊德,你能為你的孩子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割斷你的喉嚨,讓別的人收養他們。我不會藉給你錢的,克萊德,一塊錢也不借,一分錢也不借。但是我要買巴克,就現在。你出個價錢吧。” 利摩咽了一口唾沫,猶豫了一下,說:“兩萬五千元。” 吉布森拔腿朝城裡的方向走去。利摩急忙說:“兩萬!”吉布森沒有回答。 利摩拉著韁繩讓騾子轉了個圈,走到吉布森的面前,停下來說道:“銀行家,別趁人之危。一萬八千元,你簡直是在偷我的東西。” “利摩,我不會偷你的東西。你拍賣他吧,我可能會去競價,也可能不會。你覺得他能拍到多少錢?” “嗯……一萬五千元。” “你這樣想·可我不。我不用看它的牙齒就知道它有多老了,下了飛船後你付多少錢買的它我也知道。我還知道這裡的人們能付得起多少錢、會付多少錢。走吧,它還是你的。不過記住,定價由你決定,但拍賣師要收百分之十,哪怕沒賣出去也一樣。但這是你的事,克萊德。別擋我的路;我想帶這個孩子去城裡,讓她躺下來休息一下;她經歷了很可怕的事。” “嗯……你能付多少?” “一萬兩千。” “什麼,這簡直是搶劫!” “你不一定非得接受。假設拍賣能賣到一萬五千元——正像你希望的那樣。你的淨收入是一萬三千五百元。但假設拍賣只能賣到一萬元,我覺得這很有可能,你的淨收入只有九千。再見,克萊德;我現在有急事。” “那麼,一萬三千怎麼樣?” “克萊德,我已經說了我的最高出價。你和我打交道的次數已經夠多的了,你知道當我說最高出價的時候,這就是最高價格。不過,如果加上那個鞍子和籠頭,再回答一個問題,我就再加五百元。” “什麼問題?” “你怎麼會移民的?” 利摩看上去吃了一驚,然後尷尬地笑了笑,“如果你想知道真實原因的話——因為我瘋了。” “全人類都是瘋子。這不是一個回答,克萊德。” “嗯……我父親是個銀行家——和你一樣蠻橫!我幹得還不錯,有一個正當的、受人尊敬的職業,教書,在大學裡。但工資不是很多。我手頭拮据的時候,我父親,總是對我很粗暴。他愛管閒事,總是貶低我。最後,我厭倦了這樣的情況,於是我問他能否替伊馮和我支付'安迪·J號'的費用。我們要移民。這樣他就可以擺脫我們了。 “讓我驚訝的是他同意了。但我沒有反悔;我知道一個像我一樣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可以在任何地方做出成就來……再說我們並不是被扔到一個荒蠻之地;我們是第二批來的,你可能還記得。 “問題是,這裡的確是一個荒蠻之地,我不得不找些紳士們碰都不願碰的事做。但你只需要等一等,銀行家;這裡的孩子們正在慢慢長大,很快就需要成立一所能夠提供高等教育的學府,而不是梅柏麗女士在她那個所謂的學校裡教的那些無用的東西。那才是我的專長——你會稱呼我為'教授'的,而且是非常尊敬地稱呼。你等著瞧吧。” “祝你好運。你接受了我的出價嗎·一萬兩千五百元,加上籠頭和鞍子。” “嗯……我說了我接受,難道沒有嗎?” “你沒說。你還沒有接受。” “我接受。” 那個小女孩很認真地聽著,表情很嚴肅。吉布森對她說:“你能站一會兒嗎,小寶貝?” “可以。” 他把她放下來;她有些發抖,於是拽住他的短裙。吉布森從他的毛皮袋裡掏出了些東西,然後把巴克寬寬的屁股當桌子,寫了一張支票和收據。他把它們遞給利摩。 “把這張支票交給銀行里的希爾達。你在收據上簽個字,再給我。” 利摩不出聲地嘆了口氣,看了看那張支票,把它收了起來。他把收據遞了回來,道:“謝謝你,銀行家,你這個吝嗇鬼。你希望我在哪兒把它交給你?” “你已經交貨了。下來。” “什麼?我怎麼去銀行?我怎麼回家呢?” “走著去。” “什麼?好吧,大家都使卑鄙下流的手法吧!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在銀行交貨。” “利摩;我之所以為這頭騾子支付高價,就是因為我現在需要它。但我發現我們兩個並沒有達成一致。好吧,把我的支票還回來,我退給你收據。” 利摩吃了一驚。 “噢,別,你不能這樣!我們已經成交了。” “那麼馬上從我的騾子上下來,”吉布森把手放在每個男人都會隨身攜帶的多用途刀的刀柄上,“然後跑回城裡,這樣你就能在希爾達下班之前趕到。動作快點。”他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利摩的眼睛,十分冷酷,全無表情。 “就不能和你開個玩笑嗎?”利摩嘟囔著說,他從騾子上下來,急急忙忙地向城裡走去。 “對了,克萊德!” 利摩停了下來。 “你還要說什麼?” “如果你看到志願消防隊朝這邊過來,告訴他們已經太遲了;哈勃家已經不存在了。但是告訴麥卡錫派幾個人去檢查一下也無妨,就說是我說的。” “好的!好的!” “還有,克萊德——你過去是教什麼的?” “'教什麼?'我教'創造性思維'。我告訴過你,我受過很好的教育。” “沒錯。你最好快點。希爾達一到點就下班,她要去梅柏麗女士的學校接孩子。” 吉布森沒理會利摩回答了什麼,他抱起那個小姑娘,說:“站穩些,巴克。站著別動,你這個老傢伙。”他把小女孩高高舉起,讓她輕輕地跨騎在騾子頸背,“抓住它的鬃毛。”他踩著左邊的馬鐙,從她身後躍上騾背,坐在鞍子上。他把她抱起來一些,讓她身體的一部分靠在他的大腿上,另外大部分坐在前鞍部分上,“抓住這個角,親愛的。兩隻手都抓住。舒服嗎?” “有趣!” “是很有趣,小姑娘。巴克!聽到我說話了嗎,小伙子?” 騾子點了點頭。 “走吧,走回城裡去。走慢要穩。別絆腳。聽明白了嗎?我不用韁繩。” “好的……走了! “好的,巴克。”吉布森拉了一下韁繩,讓它鬆鬆地搭在巴克的脖頸上,然後雙腿夾了夾騾子,讓它開步。巴克緩緩地向城中走去。 過了幾分鐘,小姑娘低沉著聲音說:“我媽媽和爸爸怎麼樣了?” “他們都很好。他們知道我會照顧你。你叫什麼名字,小寶貝?” “多拉。” “很好聽的名字,多拉。可愛的名字。想知道我的名字嗎?” “那個男人叫你'銀行家'。” “那不是我的名字,多拉;只是我某些時候的工作。我的名字是……'吉比叔叔'。你會叫嗎?” “'吉比叔叔',這名字真好玩。” “沒錯,多拉。我們坐的這頭騾子叫巴克。它是我的朋友,現在也會成為你的朋友,向它問聲好吧。” “你好,巴克。” “哈肉(羅)……都(多)拉!” “嘿,它講話比別的騾子都要流利!是嗎?” “巴克是新起點最好的騾子,多拉。而且是最聰明的。我們以後要把這個籠頭摘掉,巴克嘴上一點兒也不需要這樣的東西,到那時它會講得更流利……你可以教它說更多的詞。你願意這樣做嗎?”“噢,願意!”多拉又補充說,“如果媽媽允許的話。” “你媽媽會同意的。你喜歡唱歌嗎,多拉?” “噢,當然了!我會唱拍手歌。可咱們現在不能拍手,能嗎?”“我想咱們還是抓緊鞍子比較好。”吉布森很快在心裡過了一遍他記得的較為歡快的歌曲,排除了一些不適合讓小姑娘唱的歌,“這個怎麼樣?” 那裡有一個當舖 就在街角 那是我經常保存大衣的地方 “你能唱這個嗎,多拉?” “哦,這個調子太簡單了!”小女孩唱了起來,她的音調非常高,讓吉布森想起了金絲雀,“就這麼多嗎,吉比叔叔?什麼是'堂坡(當舖)'?” “是可以在你不需要大衣的時候替你保存大衣的地方。還有很多呢,多拉,有成千上萬句呢。” “'成千上萬——'哈,差不多跟一百一樣多了吧。對嗎?”“差不多,多拉。這裡還有幾句。” 那裡有一個小攤 就在當舖旁邊 那是我妹妹賣糖果的地方 “你喜歡糖嗎,多拉?” .“哦,是的!但媽媽說糖很貴。” “明年就不會很貴了,多拉;我們會收穫很多做糖的甜菜。但是……'把你的嘴巴張開,眼睛閉上,我會給你一個驚喜!'”他在襯衫口袋裡摸了摸,道,“哦,對不起,多拉;驚喜只能到了貿易站才能給你了;巴克吃了最後一顆糖。巴克也喜歡吃糖。” “它也喜歡?” “是的,我會教你怎麼給它餵糖,別出什麼差錯,被他咬掉手指。但是糖對它不太好,所以只能作為一個驚喜給它,獎賞它的好表現。對嗎,巴克?” “呼(好的)!……魯本(老闆)” 吉布森讓巴克停在梅柏麗小學前,孩子們正好放學。他把多拉抱下來,她看上去很累,所以他又把她抱起來。 “等一下,巴克。”走在後面的幾個學生盯著他們看,讓出一條路,讓他走了進去。 “下午好,梅柏麗女士。”吉布森幾乎是出於本能地來到了這裡。女校長是一位長著一頭灰髮的寡婦,五十多歲,已經死了兩個丈夫了,正在謹慎地努力尋找第三個,但這個希望很渺茫。她想自己養活自己,而不是和女兒、繼女或者媳婦生活在一起。她曾和歐內斯特·吉布森共享激情快樂,也和他一樣,對這件事很謹慎,沒有聲張。他覺得她在各個方面都很明智,本來應該是可以考慮的結婚對象,可惜他們倆的生命長度不同。真不幸。 他沒有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們兩個都是第一批到這裡的,那時誰都不知道他是霍華德家族的人。再一次在地球上出現的時候,他剛剛在塞昆德斯完成了回春治療。組織這次移民行動時,大家覺得他大約三十五歲左右。從那時起,他一直很小心,每年都給自己增加一歲。海倫·梅柏麗認為他和自己歲數相當,她接受了他的友誼,兩人不時共享生活中的激情,但她從沒想過要擁有他。他非常尊敬這個女人。 “下午好,吉布森先生。咦,這不是多拉嗎!我們很想你,小寶貝;出了什麼事!這是擦傷嗎?”她仔細查看傷處,一句也沒問那個小姑娘為什麼渾身上下臟得像個泥猴。 她直起身子。 “看起來只是蹭髒了。我很高興看到她;早晨她沒有和帕金森的孩子們一起來,我還有點納悶呢。瑪讓麗·布萊頓病得很重,也許你已經知道了?” “不太清楚。我能把多拉放在哪裡躺幾分鐘?我要和你談談。私下談談。” 梅柏麗女士的眼睛睜大了,但她立刻回答道:“沙發——不,把她放我床上吧。”她在前面領路,孩子把她的床單弄髒了也沒說什麼。在他向多拉保證他們只離開一小會兒後,兩個人又回到教室裡。 吉布森說了說發生的事。 “多拉不知道她父母已經死了,海倫,我覺得不應該現在就把這件事告訴她。” 梅柏麗女士想了想。 “歐內斯特,你肯定他們都死了?如果巴德在他自己的田里幹活,他應該能看到房子著火,但他有時候會為帕金森先生幹活。” “海倫,我看到的不是女人的手臂。除非瑪讓麗·布萊頓的手背上長著又黑又重的毛。” “不。不,那應該是巴德的手。”她嘆了口氣,“那她就成孤兒了。可憐的小多拉!她是個好孩子,也很聰明。 “海倫,你能照顧她幾天嗎?你願意嗎?” “歐內斯特,你這種說法幾乎是在羞辱我。只要有需要,我會一直照顧她。” “對不起,我沒想讓你生氣。我覺得時間不會很長;會有家庭願意收養她的。這段時間裡,你記錄一下花銷,除此之外,我們再算算'她的房間和餐費要花多少錢。” “歐內斯特,幾乎是零。唯一的花費就是那點飯,就像給一隻小鳥餵的一樣。她是瑪讓麗·布萊頓的小女兒,我樂意養她。” “不肯談錢的事?那好,我可以隨便找個家庭寄養她。利摩家。或是別人家。” “歐內斯特!” “別生氣,海倫。這女孩的父親把他的孩子交給了我,這是他死前最後的舉動。別傻了;我知道你是多麼節省。我還知道你經常收到用食物交的學費,而不是現金。這是一筆現金交易。利摩家會搶著做這筆交易的——還有那麼幾家人也會這樣。我不一定要把多拉放在這裡——我也不會放在這裡,除非你明智一些。” 梅柏麗女士陰沉著臉,然後突然笑了起來,看上去年輕了好幾歲。 “歐內斯特,你是個惡棍、雜種。還有別的一些形容詞,可我只在床上的時候才用。好吧——房費和餐費。” “還有學費。再加上其他一些特殊的費用,比如醫療費等等。” “不僅是惡棍,而且是三倍的惡棍。無論弄到了什麼,你總得付過錢以後才踏實,對嗎·我早該想到。”她瞟了一眼沒有拉上百葉窗的窗戶,“到過道裡親一下就算成交,你這個雜種。” 他們走了出去,她站的位置讓其他人沒法看到,然後吻了他一下。這個吻會讓鄰居瞠目結舌的。 “海倫——” 她把嘴唇壓在他的嘴唇上。 “我的回答是不,吉布森先生。今晚我得忙著安撫那個小姑娘。” “我想說,我知道你要給她洗澡,不過在我找到克勞斯梅爾醫生給她做檢査之前,先不要給她洗。她看上去沒什麼事,但是從斷了肋骨到腦震盪都是可能的。哦,把她的衣服脫掉,把太髒的地方擦一擦;這倒不打緊,也便於讓醫生給她做檢查。” “好的,親愛的。把你淫蕩的手從我屁股上拿開,我要回去工作了。你去找醫生吧。” “馬上去,梅柏麗女士。” “過會兒見,吉布森先生。拜拜。” 吉布森告訴巴克等一下,然後走到渥多夫餐廳。他猜得不錯,克勞斯梅爾醫生在酒吧里。醫生抬起頭看著他。 “歐內斯特!我聽說哈勃家出事了,是怎麼回事?” “哦,你聽到什麼了?把酒放下,拿上你的包。有急事。”“現在,就現在?我還沒見過急到不讓我喝完酒的急診室。克萊德·利摩剛才來過了,給我們買了酒——就是你催著不讓我喝完的這杯。他告訴我們哈勃家燒成了灰燼,布萊頓一家都死了。他還說他想把他們救出來,可已經太遲了。” 吉布森真想揍死克萊德·利摩和這個克勞斯梅爾醫生。他的腦海裡飛快地掠過一個場景:某個黑黢黢的夜晚,克萊德·利摩和克勞斯梅爾醫生遭遇一起致命事故一但是,該死的,雖然克萊德的死不會有什麼損失,但如果醫生死了,吉布森就不得不亮出他的行醫執照——那上面的名字可不是“歐內斯特·吉布森”。另外,這人在清醒的時候還是一個好醫生。最後,不管怎樣,這是你自己的問題,老傢伙;二十年前,你面試了他,同意給他補助金。你看到的是一個聰明的年輕實習醫生,沒有覺察出他以後會變成一個酒鬼。 “既然你提到這個,醫生,我就說說吧。我確實看到克萊德急急忙忙趕往哈勃家。如果他說他到得太晚、所以沒把他們救出來,我可以給他做證。不過,布萊頓一家沒有全死;他們的小女兒多拉得救了。” “哦,是的,克萊德是這麼說的。他說他沒有辦法救她的父母。” “是這樣。我想讓你去看的就是那個小女孩。她身上有多處擦傷和淤痕,可能骨頭也斷了,也許還有內傷,非常有可能被有毒的氣體熏到了。可以肯定的是,她的精神受到了強烈的刺激……在她這個年紀,這是非常嚴重的。她在街對面梅柏麗女士那裡。”他輕聲補充道,“我想你應該快一些,醫生。我確實這麼想。你不這麼想嗎?” 克勞斯梅爾醫生看上去有些不高興。他看了看他的酒,這才站起身,“店主,請你幫我把這個放在吧台後面,我還會回來的。”他拿起他的包。 克勞斯梅爾醫生沒有發現那個小女孩有什麼問題,他給她打了一針鎮靜劑。吉布森一直等到多拉睡著以後,然後去想辦法給他的騾子找個餵養的地方。他來到了瓊斯兄弟店(“優良品種騾子——買賣、交換和拍賣——提供登記在冊的良種騾子”),這地方在他的銀行做了抵押貸款。 密涅娃,這不我的計劃;我只是身不由己。我期望多拉能在幾天或幾個星期內被收養。拓荒者對孩子的看法不像城里人。如果不喜歡小孩,他們就不會具備勇於拓荒的性格。只要拓荒者的孩子們長大,他們的投資就開始有了回報。在拓荒者的家園,孩子是一筆財富。 我當然沒打算撫養一個短壽的孩子,也不擔心會發展到非得這麼做不可的地步——沒這個必要。我已經開始著手處理我的事務,覺得自己很快就要離開,因為我的兒子扎科隨時都有可能回來。 扎科那時是我的合夥人,我們之間是一種基於相互信任的鬆散的合作關係。他是個年輕人,只有一百五十歲左右,但卻很踏實、精明。他是我最近那次婚姻的產物,是菲麗斯·布里奇斯一斯伯林生的。菲麗斯是個很好的女人,還是一流的數學家。我們一起生了七個孩子,每個都比我聰明。她結了幾次婚,我是她的。我還記得她是第一個為家族貢獻了一百個登記註冊後代的女人,獲得了艾拉·霍華德紀念世紀勳章——這只花了她不到兩百年的時間。除了孩子,菲麗斯的另一個愛好就是拿著鉛筆和紙研究幾何學。 我離題了。想開展移民業務並獲利,只需要一艘合適的飛船和兩個合夥人。兩個人都要能當船長,並且能夠組織、領導一次移民,否則你就是把一船城里人扔到一個荒涼的行星上——這種事在大散居早期十分常見。 扎科和我的做法是最恰當的。我們兩個都能擔任太空船的船長,或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行星上充當領袖。我們倆輪換著承擔這兩個任務。其中一個駕著飛船離開後,留在當地的那一個便開始真正的拓荒事業;他沒辦法偷懶,不可能只是揮動指揮棒。他可能不是移民團體的政治領袖——我寧願不當這個領袖;講話太浪費時間了。他要做的事就是努力活下去,強迫那個行星餵飽他的肚子,然後通過自己的例子告訴別人應該怎麼做,必要的時候還要向他們提供建議。 第一批移民讓他們實現了盈虧平衡;船長把人卸下來,然後回去運送更多的移民;這時候是移民初期,這個行星還無法提供任何可以運回去販賣的東西。這次運送移民的收入只是向移民們收的搭乘飛船的費用;如果能有任何利潤的話,只能來自留在那個行星上的合夥人。他要向新移民出售飛船上搭載的其他貨物:騾子、五金器具、豬、受精的雞蛋——最開始都是賒帳的。這意味著留在行星上的合夥人必須非常精明,還得時刻保持警惕——說服那些日子過得很艱難的移民相信這個小子在賺大錢、應該被處以極刑,這並不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 密涅娃,這是我第六次做這種事了——和第一批移民一起留在陌生的行星上。我從來沒有在手中無槍的時候耕地,我防備自己同類的謹慎程度要遠遠高於提防這個行星上其他的危險動物。 在新起點,我們已經挺過了大部分困難時期。第一批移民成功了,儘管只是勉強度過了第一個可怕的冬天——海倫·梅柏麗不是唯一一個和鰥夫結婚的寡婦,這都是因為利比和我沒有預料到的氣候週期。那裡的恆星——通常被稱為“太陽”,密涅娃,你可以在你的記憶庫裡査一下它的類別定義——新起點的太陽是一顆變星,其變動程度和老家地球那邊的太陽差不多,可以造成“異常”氣候。我們到那裡的時候,正好抽到了壞天氣的大獎。 但是,那些挺過那個冬天的人都足夠堅強,能夠經受任何事;第二批來的人日子就好過多了。 我把我的農場處理給了第二批移民,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商業和貿易上。我要準備貨物,讓安迪號飛船卸下第三批移民後載回去。我自己也要回去。準確地說不是“回去”,反正是要去某個地方。等我見到扎科以後再決定去哪裡,以及怎麼去。 我在行星上的業務已經打點好了,隨時可以結束掉。這段時間我過得很無聊,但我發現這個沒有父母的女孩很有趣,正好可以轉移我的注意力。 我應該這麼說,她讓人很愉快。多拉是個早熟的孩子。她和其他小孩子一樣天真無邪,但她很聰明,樂意學習任何新鮮事物。她身上沒有任何惡劣的品質,密涅娃,我覺得她天真的話語比絕大多數成人的更加令人愉快。成人的話題通常部是瑣事,而且缺乏新意。 海倫·梅柏麗對她有著同樣的興趣。事先毫無計劃,但我們兩人發現自己成了她的養父母。 我們討論了一下,決定不讓這孩子參加葬禮。只有燒焦的骨頭,包括幾塊還沒有出生的胎兒的小骨頭。我們也沒有讓她參加紀念儀式。幾個星期後,多拉的狀態看起來不錯,我也有時間刻了一個墓碑,把它豎起來。然後我帶她去墓地看了看。她識字,念了墓碑上的字——她父母的姓名和生卒時間,那個小嬰兒只有去世的時間。 她嚴肅地看著,然後說:“這是不是說媽媽和爸爸永遠不會再回來了。是嗎?” “是的,多拉。” “學校裡的孩子們也是這麼說的。但我不能肯定。” “我知道,親愛的。海倫阿姨告訴我了。所以我想你最好能來看一看。” 她又看了一遍墓碑,然後鄭重地說:“我明白了,我想我明白了。謝謝你,吉比叔叔。” 她沒有哭,所以我找不到理由把她抱起來,安慰她。我能想到的話就是:“你現在想走嗎,小寶貝?” “是的。” 我們是騎著巴克來的,但我把它留在山腳下。這裡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不能讓騾子和馴養的羅普踩在墓地上。我問她是不是想讓我抱著,或者騎在我的背上。她決定自己走。 走到一半的時候,她停了下來。 “吉比叔叔?” “嗯,多拉?” “我們不要把這個告訴巴克。” “好吧,多拉。” “它可能會哭的。” “我們不告訴它,多拉。” 我們回到梅柏麗學校之前,她沒再說一句話。接下來的兩個星期,她變得非常安靜,而且再也沒有向我提起這件事,也沒有——我想是這樣的——向其他人說起。她從來沒有要求再去那裡看看,儘管我們幾乎每個下午都騎著騾子出去,而且隨時能看到那座墓地山。 大約過了兩個地球年以後,安迪·J回來了。船長扎科,就是我和菲麗斯生的孩子,坐著雙輪騾車到我這裡來,討論如何安置第三批移民的事。我們一起喝了酒,我告訴他我要在這裡等下一批移民,以及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盯著我,“拉撒路,你瘋了。” 我平靜地說:“別叫我'拉撒路'。這個名字太引人注目了。” 他說:“好的。但這裡除了女主人沒別人——你說她名叫梅柏麗女士?——而且她去廚房了。聽著,嗯,吉布森,我打算運幾船人去塞昆德斯。掙些錢,然後在塞昆德斯投資。比在地球投資安全,地球的情形仍舊沒有好轉。” 我同意他的看法。 “好。”他說,“但問題是,如果我這樣做了,我可能在十個標準年裡都不會回到這裡來。或者更長時間。哦,如果你堅持的話,我會回來的;你是大股東嘛。但你會浪費你的錢,還有我的。你看,拉……歐內斯特,我不認為照顧那個小女孩是你的責任,但如果你必須這麼做,你可以帶上她和我一起走。你可以把她放在地球的學校裡。只要你擔保她長大後一定會離開,地球的移民政策就不會找你的麻煩。或者也可以讓她住在塞昆德斯,但我不知道那裡目前的移民政策是什麼樣;我離開那兒已經很長時間了。” 我搖了搖頭,“十年又如何·我憋一口氣的時間都比這個長。扎科,我想看著這個孩子長大成人,自食其力。我希望她能結婚,但那是她的事。我不會讓她無家可歸的;她已經經受了一次打擊,她還是個孩子,不能再承受另一次打擊。” “好吧。你想讓我過十年再回來?時間足夠長了嗎?” “長些短些都可以,用不著著急。等時間足夠長、能讓你盈利時再說吧。如果時間長一些,下次你能帶走更好的貨物,比食物和紡織品更好。” 扎科說:“往地球運的貨物,沒有比食物更好的了。用不了多久,我們就不能和地球打交道了,只能在殖民星球中間做貿易了。”“情況有那麼糟?” “很糟。他們不會學習。你的銀行遇到過問題沒有?要不要趁安迪'J還在這裡的時候顯示一下你的武力?” 我搖了搖頭,“謝謝你,船長。但那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那樣一來,我就只好和你一起離開了。只有當沒有其他解決辦法、而問題又很嚴重的時候,我才會考慮是否要用武力。不'不用武力,正相反,我要對他們實施懷柔政策。” 歐內斯特·吉布森並不擔心他的銀行。不涉及生死的次要問題,他從來不擔心。他只是用頭腦去思考自己遇到的所有大大小小的問題,然後享受生活。 他尤其享受撫養多拉的生活。在他收養她、並買下騾子巴克後——或者說她和巴克收留了他——他就把利摩用過的那個野蠻的馬勒扔了,他讓瓊斯兄弟店做馬俱的人把籠頭變成了一個轡頭。他還定做了另一個鞍子,照他想要的樣子畫了一張草圖,如果能提前交付的話,他還可以再加錢。那個皮革手藝人看著草圖直搖頭,但最後還是交了活。 從那以後,吉布森和小女孩騎巴克時坐的是一個供兩人乘坐的鞍子:成人坐的鞍子仍在原來的位置'但普通鞍子前鞍鞒的部位加了一個小鞍子,還帶有一個小馬鐙,大小兩個鞍子連成一個整體。上面還架了一個小小的拱形木欄杆,欄杆上包了一層皮套,這是小孩可以抓的安全欄。吉布森在這個加長的鞍子上裝了兩條肚帶,讓騾子更舒服一些,騎騾子的人上下陡坡時也更安全一些。 好幾個季節裡,他們一直這樣騎騾子,放學後通常要騎上一個小時或更長的時間。他們三個還談話,有時唱三重唱。巴克的聲音很大,還總跑調,但它的步伐總是能踩上點兒,可以充當節拍器。吉布森領唱,多拉學習怎麼配和聲。他們經常唱的歌是那首“堂坡(當舖)”歌,多拉把它看成自己的歌,還逐漸加上了一些歌詞,包括描述學校校舍旁巴克住的小馬厩的歌詞。 但是很快,隨著多拉漸漸長大、個子變高,那個小小的前鞍已經不夠她坐了。吉布森先買了兩頭母騾子,但其中一個被巴克拒絕了,因為它很“愚蠢”(巴克是這樣說的),另一個不習慣轡頭,總想跑。最後,吉布森又買了一頭母騾。 這頭騾子是吉布森讓巴克自己挑的。巴克諮詢了多拉的意見,但卻沒有問他。這樣一來,巴克的小馬厩裡多了一個伴兒,於是吉布森擴建了馬厩。巴克仍然配種掙錢,但看起來很高興家裡有個比烏拉。比烏拉沒有學會唱歌,話也講得很少。吉布森懷疑巴克在場的時候它不敢張口。當吉布森單獨騎著比烏拉外出的時候,它很願意講話,至少會回答問題。讓吉布森驚訝的是,事情發展的結果是中烏拉成了他的坐騎;多拉騎那頭身材高大的公騾子,他不得不把原來騾鞍的鐙子弄短。樣子雖然可笑,但很適合小孩子的短腿。 但是漸漸地,多拉慢慢由女孩變成一個年輕女人,馬鐙又只好加長。比烏拉生了一頭小騾子,吉布森留下了它,多拉給它取名為“貝蒂”,從小就訓練它。起初讓它馱著空鞍子跟在大家後面,然後讓它在馬厩裡開始習慣馱人。後來,每天騎著騾子散步時,這一群夥伴的數量有足足六個。他們經常野餐。梅柏麗女士騎巴克,因為它是最穩的;多拉分量最輕,騎貝蒂;吉布森還像往常一樣騎比烏拉。在吉布森的記憶裡,那個夏天是最快樂的:海倫和他自己腿挨著腿騎在年老一些的騾子上,而多拉和那頭活潑的小騾子跑在前面,她們時時會跑回來,她褐色的長發在小風中飄揚。 有一次看到這樣的情形時,他問道:“海倫,男孩子們有沒有開始對她感興趣?” “你這個老流氓,你就不能想點其他事嗎?” “得了吧,親愛的;我只是想了解情況。” “男孩子當然在註意她,歐內斯特,她也在註意他們。我會盡量當心一倒也不費事,她很挑剔,稍微差點的人,她才看不上眼呢。” 接下來的那個夏天,歡樂的家庭野餐繼續不下去歲月不饒人,梅柏麗女士只有在別人幫助的情況下才能騎上騾子、從騾子上下來。 人們抱怨吉布森壟斷了銀行業務,這種聲音終於傳到了某個大人物耳中。但在此之前,吉布森有足夠的時間,早已做好了準備。新起點商業銀行是一家貨幣發行銀行;每到一個新的行星拓荒,他(或者扎科)總會開一家這樣的銀行。對於一個正在建立的社會來說,錢是必不可少的;物物交換太麻煩了。人們甚至在需要政府之前就需要交易媒介。 他接到邀請,請他去見城裡的行政委員,討論這件事。他並不感到驚訝;這種事注定要發生。那天晚上,他修理了下巴上的短鬍鬚,把鬍鬚和頭髮染得灰一些,為應付對方的質疑做著準備。他在心裡回想了一下過去聽到的種種能讓河水倒流、太陽靜止、把一個雞蛋說成兩個的說法。今天晚上會聽到什麼新奇的混帳說法嗎?他想听到,卻不抱什麼希望。 他從“逐漸後退”的髮際線上拔下了一些頭髮——該死的,每年都必須裝得老一些,這件事變得越來越困難了!然後他穿上他的軍用花格子短裙……這樣不僅能給人留下更深刻的印象,還可以藏武器——而且能很快拔出武器。他很有把握:自己還沒有令人討厭到要使用暴力的程度。但從前有一次,他想得太樂觀了;自那以後'悲觀主義就成了他的一項決不改變的原則。 他藏起一些東西,把另一些東西鎖起來,設置了幾小機關——這是紮科上次帶來的,沒有在托普多拉貿易站出售。然後他打開門,從外面鎖上。他穿過酒吧出去,告訴酒吧老闆他會離開“幾分鐘”。 三個小時以後,吉布森得出了結論:沒人能想出什麼新鮮的、他在五百年前不曾聽過的說法來貶低貨幣——可能還是一千年前。每種說法都老掉牙了。會議剛開始,他就請求主出入讓小鎮的書記員記下每一個問題,這樣他可以一次回答完所有的問題。他很固執,大家只好按他說的辦。 最後,主出入、行政委員“公爵”吉姆·沃里克說:“好像就這麼多了。歐內,我們想讓新起點商業銀行國有化——我想是這個詞。你不是行政委員,但我們都認為你是有著特殊利益的一方;我們想听聽你的看法。你想反對這個提議嗎?” “一點也不,吉姆。接著說吧。” “嗯·我想我沒明白你的意思。” “我不反對把這個銀行國有化。如果就是這件事,咱們這就休會,回家睡覺去吧。” 聽眾裡有一個人喊道:“餵,回答我那個問題,新匹茲堡的錢!” “還有我那個利息問題!收利息是錯的,《聖經》上是這麼說的!” “怎麼樣,歐內?你先前說過你會回答問題。” “我是說過。但如果你要把這個銀行國有化,這些問題應該問你們的財政部長,就是銀行的新頭兒,不管你們願意叫什麼。順便問一句,你們有人選了嗎?讓他到台上來坐不是更好嗎?” 沃里克敲了幾下手中的槌子,說:“我們還沒有考慮那麼多,歐內。至於現在,暫時由行政委員會兼任財政委員會——如果我們要接手的話。” “哦,你們一定得接手。我要關掉銀行了。” “你是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我退出了。誰都不願惹鄰居討厭。很顯然,托普多拉這裡的人不喜歡我在做的事情,否則今天的會議永遠不會召開。所以我退出了。銀行要關門;它明天不會開了。只要我還是總裁,它就永遠不會營業了。所以我才會問誰是財政部長。我和其他人一樣感興趣,想知道從現在起我們用什麼貨幣,還有這種貨幣的價值。” 會場一片死寂;接著全場大亂,主出入不得不猛敲槌子,警衛們也變得異常忙碌。所有的人都在嚷嚷,“我的種子貸款怎麼辦?” “你還我的錢!”“我賣給漢克·布羅夫斯基一頭騾子,收了他一張個人憑條——我怎麼把錢拿回來?”“你不能這樣對待我們。”吉布森平靜地坐著,全神戒備,但外表上一點兒也沒顯現出來。沃里克終於讓大家漸漸安靜下來,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歐內,我想你得解釋一下。” “當然,主出入先生。清算過程可以按照你們的想法有序地進行。有存款的人會拿到……鈔票,因為他們存的就是鈔票。至於欠銀行錢的人——這個,我不知道;這取決於委員會制定的政策。我想我應該算是破產了。你們得告訴我,我的銀行被'國有化'到底是什麼意思。在那之前,我不可能知道應該怎麼做。 “但我不得不採取以下措施:托普多拉貿易站不會再用鈔票收購貨物了,因為我的鈔票可能變得一文不值。每筆交易必須是物物交換。但我們還會繼續出售貨物,收回鈔票。今晚來這里之前,我把每樣貨物的標價都取下來了。存在這種可能:我必須收回我發行的鈔票,但我也許只能用我手裡的這些存貨來兌回鈔票。這或許會迫使我提髙價格。一切都取決於'國有化'是否僅僅是'沒收充公'的另一種說法。” 吉布森花了幾天的時間向沃里克解釋銀行業和貨幣的基本原理,很耐心,一點兒也不煩躁。之所以向沃里克解釋,是因為沒有其他人選。別的行政委員都聲稱自己忙於農場或生意,沒有時間當這個差。只有一個名叫利摩的農民想當央行行長或財政部長(職位的稱呼暫時還沒有達成一致)候選人。儘管他聲稱自己家族幾代人都從事銀行業,本人還持有相關行業的碩士畢業證書,他的自薦還是沒有得到大家的支持。 沃里克從吉布森手裡接過銀行保險箱(這也許是新起點的唯一一個保險箱,肯定是唯一一個地球出產的),開始檢査它裡面的庫存。他大吃一驚,“歐內,錢在哪裡?” “什麼錢,公爵?” “'什麼錢?'為什麼這麼問,賬簿上顯示你收進來了成千上萬的錢。你自己的貿易站顯示有近一百萬的結餘。我還知道你一直在收幾十個農場的抵押還款。而且,近一年或是更長的時間裡,你很少貸款給別人。大家抱怨的主要就是這個,歐內,所以行政委員會才不得不採取行動。那些錢都進了銀行,卻沒有錢出來。現在到處都缺錢。所以告訴我,錢在哪裡?” “我把它們燒了。”吉布森輕鬆地說。 “什麼?” “當然了。鈔票堆起來很佔地方。雖說我們這裡沒有很多小偷,但我還是不敢把它們放在保險箱外面——如果被人偷走的話,我就完了。過去的三年中,一有大筆的錢進到銀行里,我就會把它們燒掉。為了更安全。” “天哪!” “有什麼問題嗎?公爵。那隻是些廢紙。” “'廢紙'?那是錢。” “'錢'是什麼,公爵?你身上有嗎?一張十元的就行。”沃里克震驚得直發楞,但他還是找出二張紙幣,“讀一下上面的字,公爵。”吉布森催促道,“漂亮圖案和高質量的鈔票用紙這裡還做不出來,先別管那些——讀一讀上面寫了什麼。” “寫著十元。” “是這樣。但更重要的是,上面寫著銀行將按照面值接受這張鈔票,持票人以此償還他欠銀行的債務。”吉布森從他的毛皮袋裡拿出一張一千元的鈔票,點燃了它。沃里克滿面驚恐,看得發呆。吉布森拍了拍沾在手指上的紙灰,“只要在我手裡,它就是沒用的廢紙,公爵。但如果我讓它進入流通,它就成了一張我必須兌現的欠條。等一等,讓我把那張鈔票的系列號記下來;我把燒了的鈔票號都記下來了,這樣我就知道還有多少錢在流通。有很多,但我能告訴你精確到個位的數額。如果銀行歸你們了,你們會償付此前我的債務嗎?還有,那些欠銀行的債務怎麼辦?償還給誰?你們,還是我?” 沃里克看上去很為難。 “歐內,我不知道。該死的,做生意我一竅不通。但他們在會上說的話你也聽到了。” “是的,我聽到了。人們總是期望一個政府能夠實現奇蹟,即使是那些在其他方面非常精明的人也這麼想。把這個沒用的保險箱鎖上吧,我們到渥多夫去喝上一杯啤酒,討論一下這個問題。” “——或者,它應該只是一個為公眾服務的記賬和信貸系統。在這個體系裡,交換媒介是穩定的。如果再做其他的事情,你就是在操縱別人的財產,把彼得的搶過來給鮑爾。 “公爵,我盡了最大的努力,通過保持主要物品價格的穩定來保證貨幣的穩定——特別是小麥種子的價格。在二十多年的時間裡,托普多拉貿易站為一等小麥種子支付的價格保持不變,然後加價賣出,增加額也始終保持不變——即使這樣會讓我損失一些錢也罷。有時候我確實會遭到損失。把小麥種子作為貨幣本位其實不是很合適;因為它會腐爛。但這裡還沒有黃金或鈾,而我們必須要有東西作為標準貨幣。 “現在,公爵,當國庫——或者是政府的中央銀行,無論你管它叫什麼——當它再次開門營業的時候,你肯定會面臨很大的壓力,要你做各種各樣的事情:降低銀行利率,增加貨幣供應量,向農民保證用高價收購他賣的東西、用低價賣給他他要買的東西。兄弟,無論你做了什麼,他們都會用比咒罵我更惡毒的詞來咒罵你。” “歐內——只有一個解決辦法。你知道怎麼做……所以這個財政部長你來幹。” 吉布森哈哈大笑起來,“不,先生,小兄弟,我已經為這樣的事情頭疼二十多年了;現在該你了。你抓了這個燙手的山芋;就繼續抓著吧。如果我由著你把我再放回到那個銀行家的位置上,他們會把我們兩個都處死的。” 變化——海倫·梅柏麗和鰥夫帕金森結了婚,他們一起住在農場上一幢小小的新房子裡,農場由帕金森的兩個兒子經營;多拉·布萊頓成了“梅柏麗女士小學”的女校長。歐內斯特·吉布森不再是銀行家了,他成了里克百貨店的幕後股東,他自己的倉庫裡則堆滿了怕安迪突然到來而準備的貨物。他希望它能很快到來,因為新的庫存稅正在一點點地消耗他為貿易活動而準備的現金,而通貨膨脹又在降低這些現金的購買力。最好快一點,扎科,在那些人一點一點地吞噬我們之前! 終於,飛船出現在新起點的空中。船長扎科·布里奇斯和第四批移民中的第一梯隊一起走了出來——幾乎所有人的年紀都很大。吉布森忍住了沒有發表評論,直到兩個合夥人單獨待在一起的時候: “扎科,你在哪裡找到的這些快死掉的人?” “把這叫做慈善行動吧,歐內斯特,這麼說好聽點。” “發生了什麼?” “謝菲爾德船長,如果你想讓我們的飛船再回地球的話,歡迎你自己帶它回去。我不去了。不去地球了。如今在那地方,只要一個人到了七十五歲,他就正式被宣布死亡了。他的繼承人可以繼承他的財產,他不能擁有財產,配給證也被取消了——任何人都可以殺了他,不需要任何理由。我不是從地球上搜羅的這些人;他們是在月亮城上的難民。我裝上了盡可能多的人——無艙室乘客;,麼進入冰凍睡眠,要么別上船。我堅持他們用硬通貨或是藥品支付船費;冰凍睡眠讓我能夠把每個人的費用降下來;我想我們能實現盈虧平衡。如果不能的話,我們在塞昆德斯還有投資;我沒有讓我們兩個賠錢。我想是這樣。” “扎科,你擔心得太多了。掙錢還是賠錢——誰在乎?關鍵是要享受這個過程。告訴我下一步我們去哪裡,這樣我就能開始挑選貨物了——我已經儲存了重量是飛船裝載量兩倍的貨物。你裝船的時候,我可以把我們不帶的東西賣掉,把賣的錢進行再投資。我是指留給一個霍華德家族的人。”吉布森沉吟著,“這個新情況是否意味著,短時間內,這個地方不會開設霍華德診所了?” “我想這是肯定的,歐內斯特。即將需要回春治療的霍華德人最好和我們一起走。不管我們去哪裡,或早或晚,我們肯定會去塞昆德斯。這麼說'你肯定會和我一起走了?你的問題都處理完了?那個小姑娘怎麼樣了?就是那個短壽人。” 吉布森笑了起來,“我不會讓你看到她的,兒子;我太了解你了。” 船長佈里奇斯的到來使吉布森有三天時間沒和多拉·布萊頓一起做每天騎騾散步的功課。第四天放學的時候,他出現在學校。布里奇斯要離開兩天採辦些備用品。 “今天有時間散步嗎?” 她沖他笑了一下,“你知道我有時間。等一等,我換一下衣服。” 他們騎著騾子向城外走去,吉布森還像往常那樣騎著比烏拉,多拉騎的是貝蒂。巴克馱著鞍子(是為了它的自尊心),但鞍子上是空的;現在只有在舉行慶典的時候才會騎它。按照騾子的壽命看,巴克已經很老了。 他們在一個離城很遠、灑滿陽光的小山頂上停了下來。吉布森說:“為什麼這麼安靜,小多拉?巴克的話都比你的多。” 她在鞍上轉身看著他,“我們還能一起散幾次步?這是不是最後一次?” “為什麼,多拉!我們當然還會在一起散很多次步。” “我想知道。拉撒路,我——” “你叫我什麼?” “我在叫你的名字,拉撒路。” 他盯著她看,沉思著。 “多拉,你不應該知道那個名字。我是你的'吉比叔叔。” “'吉比叔叔'走了,'小多拉'也走了。我現在長得幾乎和你一樣高,我知道你是誰已經兩年了,而且在那以前我就猜過——猜你是個。但我沒對任何人提過,而且永遠不會提。”“別做這樣的承諾,多拉;沒有必要。我只是不想因為這件事讓你有負擔。我是怎麼暴露身份的?我想我一直非常小心。” “你是非常小心。但自從我記事以來,我差不多每天都能看到你。一些小事情。不仔細觀察你的人是不會注意到的——我是說非常仔細地觀察你,每天。” “哦,這倒是。但我本來沒打算會隱瞞這麼久。海倫知道嗎?”“我想她知道。我們從來沒有談論過。但我想她和我猜得一樣……而且她可能已經知道你是那種瑪士撒拉人——” “別用那個詞稱呼我們,親愛的。這就像管猶太人叫'猶太佬'一樣。我是霍華德家族的一個成員。一個霍華德人。” “對不起。我不知道叫這個會有問題。” “嗯……也沒什麼,真的。只是這個詞會讓我想起早已逝去的一段時光,遭受迫害的一段時光。對不起,多拉;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叫'拉撒路'的。那隻是我眾多名字中的一個,'歐內斯特·吉布森'也能看作是我的真名。” “是的……吉比叔叔。是一本書裡的一張照片。在鎮圖書館裡有一本需要用閱讀器才能看的那種微縮書。我看到了那張照片,翻過了一頁——然後我又點了回去,仔細看了一下。那張圖片裡的你沒有留鬍鬚,頭髮很長……但我盯著它看的時間越久,我就越覺得他像撫養我長大的叔叔。但我不能肯定——也不能問。” “為什麼不問,多拉?我會把事實真相告訴你的。” “你想讓我知道,你才會告訴我。你做每件事、說每句話都是有原因的。在我年齡還很小、我們一起騎騾子的時候,我就明白這一點了。所以我什麼也沒有說。直到——直到今天。我知道你要離開了。” “我說過我要離開了嗎?” “請別這樣說!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有一次你告訴我,當你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你聽到野鵝在空中鳴叫。長大後,你想搞明白它們去了哪裡。那時我不知道野鵝是什麼;你還不得不向我解釋了一下。我知道你會追隨野鵝而去的。當你聽到它們的鳴叫時,你就要走了。已經有三四年了,你在腦海裡一直能聽到野鵝的鳴叫聲。我知道……因為當你聽到這些時,我也能聽到。現在飛船來了,野鵝的鳴叫聲越來越大了。所以我知道。” “多拉,多拉!” “請別這樣。我沒有想要阻止你,真的沒有。但是在你走以前,我非常想要一樣東西。” “你想要什麼,多拉·嗯,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但我會在約翰·麥吉那裡給你留些財產,應該足夠——” “不,不,請不要這樣!我現在已經長大了,能夠養活自己。我要的東西不需要任何花費。”她直直地盯著他看,“我想要一個你的孩子,拉撒路。” 拉撒路·龍深吸了一口氣,極力讓他的心跳平穩下來。 “多拉,多拉,我的小寶貝,你自己還是個孩子;你現在談要孩子太早了。你不是想要和我結婚——” “我沒有說要你娶我。” “我想說的是,在一兩年裡,或者三四年裡,你會想結婚的。到那時,你就會很高興你沒有生我的孩子。” “你拒絕我了?” “我是說,你不能任由離別的悲傷促使你倉促決定。” 她在騾鞍上坐得直直的,挺著胸、昂著頭。 “這不是倉促的決定,先生。我很久以前就下了這樣的決心……甚至在我猜測你是一個——霍華德人之前。很早以前。我告訴了海倫阿姨,她說我是個傻女孩,我必須忘掉這個想法。但我從來也沒有忘記過。如果說那時我是個傻女孩的話,現在我已經長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拉撒路,我沒有其他要求。可以請克勞斯梅爾醫生幫忙,用注射器或者別的什麼。或者——”她又一次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也可以採用通常的做法。”她垂下眼簾,“但是,無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