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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主題變奏VII 從瓦爾哈拉到蘭德弗

——這是我能為他們做的最好的選擇,密涅娃。長久以來,經常會有一些傻瓜想要廢除婚姻制度。這些努力就像要否定重力原理、讓等於三點零、或是通過祈禱來移動山峰一樣無效。婚姻不是牧師們想像出來、讓人們受苦的製度;婚姻就像人的眼睛一樣,是人類發展進化的一部分,它對於人類的作用就像眼睛對於一個人一樣重要。 當然,婚姻也是一種經濟合同,是為撫育後代和保障母親的權利而簽訂的,使母親們可以安心度過孕期和後代的成長期。但是它的作用要遠遠大於這個。婚姻是人類——在無意中——發展起來的、履行必要責任的一種手段,同時使自己在這個過程中很開心。 為什麼蜜蜂會分為蜂王、雄蜂和工蜂,像一個大家庭一樣生活在一起?這是因為對它們來說,這樣的生活方式很有效。為什麼魚幾乎不認識它們的父母但卻過得很好?因為隨機的進化力量使得這種方式對它們來說很合適。為什麼“婚姻”——不管它叫什麼吧——在各處的人類社會中成為一個普遍的製度?別去問神學家,也別去問律師;這樣的製度早在教堂和政治當局訂立規則之前就存在了。就是因為這樣的製度行得通,僅此而已;雖然它有各種瑕疵,但是根據唯一通用的檢測標準——是否有利於生存——來看,它比在幾千年裡不斷出現的、由頭腦簡單的人發明的、用來替代婚姻制度的各種體制都更有效。

我不是在說一夫一妻制;我指的是各種形式的婚姻制度:一夫一妻制、一妻多夫制、一夫多妻制、多妻多夫制,以及其他由此延伸出去的、帶有各式附加規定的婚姻制度。 “婚姻”有著數不清的習俗、規定和安排。但是只有、且僅有那些為孩子提供保障、為成人提供補償的安排才是“婚姻”。 對於人類來說,婚姻會帶來問題,而唯一可以接受的補償是男人和女人可以相互給予對方的東西。 我不是在說“性愛”,密涅娃。性是婚姻的誘餌,但性不是婚姻,也不構成足以維持婚姻的理由。如果牛奶很便宜,為什麼要買奶牛呢? 情意,陪伴,相互信任,能和某人一起笑、一起傷心,能夠容忍對方缺點的忠誠,能觸摸某人、能與之牽手——這些才是“婚姻”,而性只是蛋糕上的糖霜。噢,糖霜可能會非常美味,但它不是蛋糕。婚姻可能會失去那美味的“糖霜”——比如出了什麼意外事故——但它仍然會直持續下去,帶給兩個人無盡的歡樂。

當我還是一個正處於發情期的無知年輕人時,婚姻常常使我感到困惑—— (省略部分內容) ——盡我所能舉辦了一個最為隆重的婚禮。男人是靠面子活著的;我要讓他們記住這個時刻。我讓麗塔穿上她認為最時髦的衣服。她看起來像一棵可笑的聖誕樹,但是我告訴她,她看上去很美麗。這是事實。新娘子不可能不美麗。喬穿上了我的衣服,我把這些衣服送給他了。我則穿上一件荒唐的船長制服,這是我在某個行星上穿的,在那裡穿這樣的衣服是一種風俗。袖口上有四道寬寬的金帶,胸部點綴著從當舖裡買來的裝飾品,一頂海軍上將納爾遜爵士也會羨慕的高高的帽子,其他部分也像印第安酋長的衣服一樣花哨。 我向他們布了道,都是些看似莊嚴、實際毫無意義的滑稽說教,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從布萊斯德所信仰的、他們所知道的唯一教派的教義裡竊取的這對我來說很簡單,因為我在那里當過牧師——但是我加了很多其他的內容,告訴她應該怎樣對他,也告訴他應該怎樣對她,告訴他們兩個人應該怎樣對待還在她肚子裡的孩子,以及他們兩個還會有的其他孩子。

然後我又補充了一些話,是對他們兩個、但主要是針對她。我警告他們維持婚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應該隨隨便便就走進婚姻的殿堂,因為他們會遇到一些必須共同面對的困難,解決這些困難需要。 這些話讓她哭了起來,喬也開始掉眼淚。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然後我讓他們跪了下來,並為他們做了祈禱。 密涅娃,我不會為我的偽善道歉。我不在乎那個假想的上帝是否聽到了我的聲音;我只想讓喬和麗塔聽到。我先用布萊斯德上說的語言,然後是英語和格拉克塔語,最後以吟唱我能記住的中的詩句來結束。吟誦到實在記不起來的時候,我就念誦孩子們的校園歌謠: Omme bene Sine poena, Tempus est ludendi;

Venit hora Absque mora, Libros deponendi! ——最後我用一句洪亮的“但願如此!”作為我的結束語。我讓他們兩個站著,手牽著手,然後我以太空飛船主人所擁有的至高無上的權力宣布,他們現在、並且永遠是丈夫和妻子——親吻她吧,喬。 背景是柔和的貝多芬第九交響曲—— 當時我忘了維吉爾的《懲罰詩》,但又需要幾句能留給人深刻印象的詩句,那首打油詩碰巧冒了出來。後來又想起這首打油詩的時候,我覺得它既適用於學生假期,也適用於他們的蜜月。確實非'常合適,因為我知道他們兄妹可以結合,不會受到懲罰(Sine poena) 不用擔心會出現遺傳方面的問題。 Ludendi既可以翻譯成“賭博”或“孩子的遊戲”、或是其他什麼嬉戲,也可以譯成“戀愛遊戲”,或者“性愛”。我已經宣布船上會放假四天,自宣佈時起立即開始,他們不需要做事情,不用學習——這就是libros deponendi。這完全是巧合,密涅娃,只是我腦子裡冒出來的一首拉丁語小詩。拉丁語很高貴,尤其是在你不懂它的時候。

純神話論者會發現老祖沒有很好地翻譯這首詩。人們會奇怪他為什麼要在詩的最後一行用“libros”·一詞替換“liberos”,而不是延續原文那種快樂低俗的雙關語氣?他這麼做似乎不符合他的本性。然而,老祖反复無常的性格在各個'方面都表現得很明顯;至於他偶爾從事的那種禁慾苦行的職業,他並不把它當回事。 JF45th 我們的晚餐很豐盛,是我做的,他們大約只吃了十分鐘。麗塔吃不下,。於是我堆了滿滿一盤美味食物,足夠兩個人吃的,遞給了喬,然後告訴他們在我面前消失;在四天裡我都不想看到他們—— (省略部分內容) ——我要盡快裝上貨物,然後飛往蘭德弗。我沒辦法把他們丟在瓦爾哈拉;喬無法養活一個家庭,而麗塔很快會因為懷孕或是撫養孩子乾不了太多的活。如果他們出了什麼事,我沒法幫助他們;們必須去蘭德弗。

噢,麗塔倒是能在瓦爾哈拉活下去,那裡的人對懷孕女人的看法非常健康,他們認為懷孕的女人比沒有懷孕的女人更可愛,懷孕時間越長,女人越美麗。我也這樣認為,尤其是麗塔的情況。我買她的時候她只是還看得過去;當我們到瓦爾哈拉的時候,她已經懷孕五個月了,顯得容光煥發、光彩照人。如果她在沒有人陪同的情況下離開飛船,她遇到的頭六個男人中就會有一個人想娶她。如果她背上背著一個、肚子裡再懷著一個的話,我們到達的當天她就可能嫁掉。那裡的人很重視生育能力,那個行星連一半都沒有住滿。 我不認為她這麼快就會拋棄喬,但我也不希望她因為男人的關注而感情動搖。麗塔離開喬,選擇某些有錢的中產階級或是遺產繼承人,這種可能性極小。但儘管如此,我仍舊不願冒一丁點風險。我費了很大勁才幫喬建立起自尊,但它還非常脆弱,這樣的打擊會把它擊得粉碎。他現在能夠挺胸抬頭做人了——但這是建立在他是一個已婚男人、有妻子和一個即將出生的孩子的基礎上。我有沒有提到他們結婚證書上的名字是我以前用過的一個名字?他們現在是弗瑞爾·奧格·弗如·龍和約瑟夫·奧格·圣杰,在瓦爾哈拉他們會用這個名字。我希望他們至少在今後的幾年時間裡保持龍先生和龍太太的稱呼。

密涅娃,雖然我讓他們立下了那個終身誓言,但我從來不相信他們會信守它。噢,短壽人的婚姻一般都會維持終身,但除此之外,你不能期待太多。麗塔是一個天真的、友好的、性感的小蕩婦,她這些特點很容易讓她犯錯誤,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叉開雙腿迎接男人——這種事肯定是會發生的。但在我找到機會向喬灌輸這樣的思想以前,我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發生。男人應當受得了綠帽子,不為這個頭疼——而麗塔正是那種能給男人戴上一頂漂亮綠帽子的女孩。但在他能用忍耐和尊嚴承受這種事之前,他需要時間成長、成熟,獲得自信。 我給他找了工作,當潛水採珠人,並在一個小飯店裡打雜,外加向飯店的廚師學廚藝。每學會一個菜,他都要向廚師交學費。與此同時,我讓麗塔待在飛船上。我的藉口是外面的天氣很糟糕,在我給她準備好合適的衣服之前,一個懷孕的婦女不應該出門——然後我告訴她這會兒別拿這些事煩我,親愛的;我還得操心貨物呢。

她挺聽話的,只是鬱悶了一會兒。她不喜歡瓦爾哈拉;因為這裡有一又七分之一G的重力。我已經讓他們習憒了失重環境,特別是對挺著大肚子的她來說,失重是很舒服的。她的足弓不需要承受重力,乳房也不會感到脹痛。而現在,她突然發現自己比以前重了許多,行動遲緩,腳也不舒服。另外,她從飛船出入口處看到的巟爾哈拉活像冰凍地獄的一角。所以,她對我提出帶他們去蘭德弗的建議很高興。 但瓦爾哈拉仍舊是她到過的第一個新地方;她想四處看看。裝載好貨物之前,我一直拖著這事不辦。然後我量了她的尺寸,給她買了一套暖和些的當地式樣的衣服。但我暗地裡搞了個小動作;我拿回了三雙靴子,讓她挑一雙。有兩雙是樣子樸素的工作靴;第三雙鞋的樣子庸俗而華麗——但卻小了半號。

於是,當我帶她到外面轉的時候,她穿著一雙擠腳的鞋。天氣也非常冷,刮著大風——我事先看過天氣預報。和其他空港城市一樣,託海姆可看的地方不少,但我沒去那些景點,而是帶她到周圍沒什麼意思的地方轉了轉——一直是步行。等我叫了一隻雪橇帶她回飛船的時候,她已經痛苦不堪了,巴不得回飛船脫下那套不舒服的行頭,尤其是靴子,去泡一個熱水澡。 我問她要不要第二天再帶她去城裡,她很禮貌地謝絕了。 (省略部分內容) ——我其實也沒那麼壞,密涅娃;我只是想讓她待在家裡,又不引起她的懷疑。對了,我買了兩雙那種俗氣的鞋,其中有一雙是合適她穿的號。第一天出遊結束後,趁她在泡那雙疲憊不堪的腳時,我把那雙合適的鞋給她換了回去。後來我說她的問題在於她從來沒有穿過任何一雙鞋子或是靴子,所以,為什麼不在飛船上穿著它們走一走,熟悉熟悉穿鞋的感覺呢?

她照我說的做了,然後驚奇地發現穿鞋這麼舒服。我一本正經地解釋說她的腳在第一次穿鞋以後縮小了,所以今天穿一個小時會感覺比較好,以後每天都要多穿一段時間,直到整天穿著它都不會覺得累。一個星期的時間裡,她一直穿著那雙鞋,甚至在什麼衣服都不穿的時候也穿著;她穿鞋要比光腳時更舒服。這不奇怪,因為這些鞋是我精心挑選的,可以支撐足弓,支撐力等於她孕期體重在兩個行星表面的重力之差——在她的家鄉是零點九五個G,而在瓦爾哈拉是一點一四個G。她現在大約比以前重二十公斤;她需要一些足部的支撐。 我不得不警告她不能穿著鞋子上床。 挑選貨物的時候,我帶她到城裡去了幾次,但是我很照顧她,不讓她走路或者站在旁邊。每次我邀請她的時候,她都會和我一起去,但還是更願意待在飛船上讀書。 這段時間裡,喬工作的時間很長,七天裡只有一天休息。所以在我快離開瓦爾哈拉的時候,我讓他辭去了工作,然後帶著這兩個孩子過了一個真正的假期。在一個晴朗、充滿陽光、甚至可以說曖和的好天裡,我租了一架非機器驅動、由馴鹿拉的雪橇,帶著他們去了真正的景點遊玩。我們在鄉村里一家能看到巨人峰峭壁的高檔飯店吃午飯'晚餐是在城裡一家更高檔的餐館吃的,有現場演奏的音樂和娛樂活動,以及美味佳餚。然後我們在喬以前打工的小飯店喝了茶,讓他能聽到飯店的招待叫他“弗瑞爾·龍”,而不是“餵,你!”——他還有了一個機會向大家炫耀他那美麗的、大著肚子的新娘。 她的確是美麗的,密涅娃。在瓦爾哈拉,男人和女人都會在厚重的戶外衣服裡面穿上室內穿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寬大的睡衣。男人和女人的睡衣區別在於所用的材料、剪裁的式樣等。我為他們兩人都買了一套參加晚會的衣服。喬看起來很精神,我也是,但大家的目光都在麗塔身上。她的衣服把她從肩膀到腳都蓋了起來——但衣服本身很透。那件在室內穿的衣服會隨著燈光變化發出橙黃色、綠色和金黃色的微光,又不會讓大家感到刺眼。加上過幾個月就會分娩的明顯事實,於是,她被大家一致推舉為“瓦爾哈拉小姐”。 她看起來很高貴,而且她也感覺到了,她的表情透露出內心的幸福。她也很自信,因為我教過她當地進餐的禮節,以及應該如何站、坐,舉止應該如何等等。加上午餐的預演,沒出一點岔子。 讓她展示一下自己的美貌,這沒什麼。享受眾人注視的寧靜,或大家鼓掌時的喧囂。我不擔心出事,不僅是因為我們馬上就要離開,也因為喬和我讓眾人看到了掛在我們靴子上面的刀。說實話,喬不是一個善於用刀決鬥的人。但那裡的色狼們並不知道這個。有我們這兩頭狼保駕,沒有人敢來騷擾我們美麗的小蕩婦。 ——這個夜晚顯得很短。第二天早晨,我們一整天都在裝貨,麗塔檢査裝箱單,喬核對裝貨量,而我處理財務方面的事,確保我自己沒有被別人搶劫。那天晚上的深夜,我們進入了n度空間,我的導航計算機計算出了第一段前往蘭德弗旅程數據中小數點的最後一位數。我重新設置了重力調節儀,讓它把飛船內的重力從瓦爾哈拉表面的重力慢慢降到比較舒服的四分之一G在麗塔生孩子之前不再調回失重狀態了。然後我鎖了控制室的門,回到我的房間。我滿身臭汗,筋疲力盡。我開玩笑地想,估計洗個澡就到明天了。 正在這時,他們的房門開了——他們臥室的門。在我把他們的房間改成一個套間之前,那曾是喬房間的房門。房門開著,他們躺在床上。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 我很快就明白了他們想幹什麼。他們從床上爬起來,朝我走來;他們想讓我加入他們的快樂活動——他們想要感謝我……感{射我讓他們快樂地度過了這一天,感謝我買下了他們,感謝其他所有的事。這是他的主意?她的?還是兩個人的?我不想找出答案;我只是謝了他們,然後告訴他們我忙得焦頭爛額,筋疲力盡,而且非常臟。我現在只想在熱水里泡著,用香皂洗個澡,然後睡上十二個小時。我還說,感謝他們這麼晚不睡等我;我們休息好以後要製定一下船上的作息時間。 我讓他們給我洗了澡,然後做按摩。這並不違反我的原則;我教過他們一些按摩手法。喬的指法尤其好,既有力又溫柔。在她懷孕期間,他每天都給她做按摩——即使是在那個小飯店幹完活很累地回到家以後也不例外。 但是,密涅娃'如果不是疲憊不堪的話,我真有可能打破我那條不跟依賴我生活的女人上床的原則。 (省略部分內容) ——在託海姆能買到的每盤磁帶、每本書,用來更新我的產科和婦科知識。我還買了一些儀器和醫療用品,我以前決不會想到飛船上還需要這類用品。我一直窩在我的房間裡,直到我完全掌握了所有新技術,在照顧嬰兒方面至少和很久以前在奧穆茲德當鄉村醫生時一樣熟練。 我密切關注著我的病人,關注她的飲食,讓她做運動,每天檢查她的身體——還要禁止不適當的房事活動。 看樣子,醫學博士拉法耶特·胡貝特醫生,即亞倫·謝菲爾德船長,即老祖(還有其他許多稱謂),對他的病人是過度擔憂了。但他沒有讓她和她的丈夫察覺出來,他把他的擔憂轉化成了動力,根據那時的技術'為各種可能出現的產科緊急情況做好了準備。他在瓦爾哈拉買到的設備和醫療用品在各個主要方面與託海姆的弗麗嘉神殿的配備相差無幾,在那裡每天出生五十個嬰兒的情況並不少見。 看著他帶到船上的大批設備和藥品,他開始笑話起自己來。他想起了在奧穆茲德的那個鄉村醫生,他曾經赤手空拳地接生了很多孩子。那個時候,要分挽的母親坐在丈夫的腿上,丈夫抬起她的雙腿,分得很開,讓胡貝特醫生能夠跪在他們面前接生孩子。 這是事實,但另一方面,他總是隨身帶著一輛破車所能裝下的所有設備。當然,情況順利的時候,他甚至不需要打開工具包。但關鍵是這個:在事情不順利的時候,手頭必須有用得上的傢伙。 託海姆買的有一件東西不是為了在緊急情況下使用的:最新的改進型助產椅。有把手,放手臂的地方墊了墊子;支撐腿、腳和背的部分可以單獨調整位置,在三個方向上平移或是旋轉,助產士和產婦都可以調節,其束縛設備還可以迅速解開。這是一個極其靈活的裝置,孕婦可以隨意調整自己的位置——或是其他人調整孕婦的位置——以使她的產道在孩子出生的時候處於垂直方向上,並且盡可能地張大。 胡貝特·射菲爾德醫生把這把椅子安在了自己的房間裡。簽收之前,他檢查了所有的調節鈕——然後皺著眉頭打量它。這是一台很好的設備,他也毫不猶豫地為此付了大價錢。但是它冷冰冰的,裡面沒有愛;它像斷頭台一樣不人性化。 丈夫的雙臂、丈夫的腿雖然沒有這個好用,但在他看來,這裡面卻蘊含了很多意義。夫妻雙方在一起經歷這場磨難,丈夫的手臂環繞著她,給她安慰,給她體力和情感上的支持,讓助產士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具體的生產過程中。 經歷了這一切的丈夫對自己已經成為父親不會有絲毫的懷疑。即使她曾經和一個路過的陌生人有染,它也會淹沒在這場共同經歷的磨難中,變得無關緊要。 那麼應該怎麼辦呢,醫生?是用這把椅子,還是喬的胳膊?這兩個孩子需不需要經歷這第二次的“結婚儀式”呢?喬的體力和精神承受得了這一切嗎?毫無疑問,麗塔是他們兩人中比較堅強的那個,儘管喬的體重比即將分娩的她更大。如果喬在分娩過程中暈過去、或把她掉下來,怎麼辦? ——在最不應該的時候出現這些問題? 謝菲爾德擔心著這些事,與此同時,他把控制室裡重力調節儀的輔助控制設備轉移到了生產椅上。儘管很麻煩,但他還是決定把他的房間當作分娩室;只有這個房間有足夠大的空間,有一張可以方便使用的床和獨立的盥洗室。在以後的五十天裡,他每次都必須緊貼著那個討厭的東西,才能擠到自己的桌子和櫃子前。但他可以忍受。最多六十天,如果他沒有算錯麗塔的受精時間,對她懷孕過程的判斷沒出問題的話。然後他就可以拆了它,把它收起來。 也許他可以在蘭德弗把它賣個好價錢;它在那裡還是很先進的,他對這一點很有把握。 他把椅子放好,固定在甲板上,把它升到最高的位置上,再把助產士坐的凳子擺在椅子前面。他調整了凳子的高度,直到他感覺很舒服為止。他發現還可以把生產椅的高度降低十到十二厘米,即使這樣還是有空間供他操作。做完這些,他爬到生產椅上,開始撥弄那些調節旋鈕。他發現這個椅子甚至可以供跟他一樣高的人使用。這種設計並不過分;瓦爾哈拉有些女人比他還要高。 密涅娃,根據我計算的天數,麗塔已經過了預產期大約十天了。他們倒沒有擔心,因為我刻意地模糊了這個日子;我也只是有一點點擔心,因為經過檢查,她各方面都很正常、健康。我告訴他們在生產過程中應該怎麼做,讓他們不斷練習,我還對他們進行了催眠教育,讓她做那些能使生產更容易的運動。我不喜歡縫合產道;產道應該擴大,而不是被撕裂。 讓我真正煩惱的事情是,我可能需要擰斷一個怪物的脖子。我是指殺死嬰兒。我不應該逃避這個現實。我在那個不眠之夜所做的所有計算並沒有排除這個風險——而且如果我做的假設中有任何一個出了岔子的話,出現問題的概率還會高於我的想像。 如果我不得不這樣做,我希望能盡快了結。 我比她要擔心得多。其實我不認為她在擔心;我在做催眠教育時非常用心。 如果我不得不做這件可怕的事,我必須趁他們不注意時迅速完成,讓他們永遠別看到那個嬰兒,並把屍體處理掉。那以後,我還要處理一個棘手的問題,就是如何修復他們之間的感情。他們仍然會是丈夫和妻子嗎?我不知道。也許我只有去看到她的反應以後才會有自己的想法。 終於,她的宮縮來了,間隔時間越來越短,所以我讓他們上了那個生產椅——這很簡單,這裡只有四分之一的重力。在練習的時候我們已經調整過生產椅的位置,他們對此已經很習慣了。喬爬上椅子,坐在那裡,兩條大腿分得很開,膝蓋高於身體的其他部位,腳跟被固定住了。這個姿勢不是很舒服,因為他的身體不像她那麼柔軟。然後我把她抱起來,放在他的大腿上——這也沒什麼問題,在人為調節的重力下,她的體重還不足四十磅,也就是十八公斤。 她把她的腿叉開,幾乎形成了一條直線。她的身子從他的大腿上向下溜。喬用力防止她從他的兩腿間滑下去。 “這樣夠低的了吧,船長?”她問道。 “很好。”我說。單獨使用這把椅子可能會讓她的位置更舒服一些,但那樣的話,她可能就不會讓喬用雙臂抱著她了。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們還有其他姿勢可以選擇。 “你要親吻她,喬,我來綁帶子。” 我用坐膝帶把他們兩人的左膝綁在一起,然後把她的腳用我加的另一個支架固定住。固定胸部、肩膀和大腿的帶子緊緊地綁在了他的身上,即使飛船解體,他仍舊會待在那把椅子裡。但在她身上沒有綁帶子。她的手抓住把手,而他的手和臂膀則是有生命的、溫暖的、充滿愛意的安全帶,護在她的乳房下、隆起的腹部上面,但沒有碰到它。他知道應該怎樣做,我們練習過。如果我需要在她的腹部加點力量,我會告訴他的——其他時候不要碰它。 我的凳子固定在飛船甲板上,我還加了一條固定用的安全帶。把自己綁在凳子上後,我提醒他們激烈的時刻馬上就要到來——這一步我們沒辦法事先練習;因為有可能導致流產。 “用手抓緊她,喬,但是讓她呼吸。舒服一些了嗎,麗塔?” “嗯——”她氣喘吁籲地說,“我——我的宮縮又來了!” “用力,親愛的!”我再一次確認我的左腳放在控制重力調節儀的位置上,然後密切關注著她的肚子。 一個大傢伙!胎兒的頭露出來以後,我幾乎一下子就把重力由四分之一G升到了兩個G。麗塔大喊一聲,然後胎兒就像一個西瓜一樣,一下子湧出來,正好掉到我的手裡。 我把腳收了回來,重力調節儀使我們又回到了低重力加速度的狀態下。與此同時我掃了一眼那個小嬰兒。是個正常男孩,全身發紅,皮膚皺著,看上去很醜陋。我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他大哭起來。
註釋: 裡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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