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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八章

武器浮生錄 伊恩·M·班克斯 8407 2018-03-14
他睡到黎明過去,然後散個步思考。他從維修通道從旅館進入擴建建築,將深色眼鏡留在口袋裡。旅館把他的舊雨衣洗乾淨了;他穿上它,戴上厚重手套,在脖子上圍了條圍巾。 他小心沿著暖化的街道和滴水的路磚走,抬頭望著天空,呼吸走在他面前。微弱的陽光跟微風升高了溫度,使得小片落雪掉下建築碎塊和電線;排水溝流著清水與起伏的潮濕冰堆,建築的水管流著或滴著融雪,在車輛經過時發出潮濕的嘶聲。他穿過馬路到另一頭有太陽的地方。 他爬上階梯、穿越橋樑;他輕手輕腳踏過沒有加溫或加溫失效的結冰部份。他但願他能穿上更好的靴子;腳上的鞋子看來不錯,但是抓地力不足。為了避免摔倒,你得像個老頭走路,手張開好像準備抓根棍子,儘管想挺身行走卻得彎腰。這讓他不高興,但繼續照走而不理會地面情況改變,結果摔得四腳朝天,並不會對他更有吸引力。

當他真的滑跤時,那發生在幾位年輕人面前。他小心走下幾階結冰樓梯,通往一座火車轉接站上方的吊橋。年輕人們朝他走來,彼此大笑跟開玩笑;他輪流注意著變化莫測的階梯跟那群人。他們看來非常年輕,而行為、舉只跟尖銳的嗓音都充滿著能量,突然令他感覺到自己的年紀。他們一共四人;兩位少年嘗試讓女孩印象深刻,大聲地說話。其中一位女孩特別高、有著深色皮膚,毫不自覺其剛剛成熟的優雅。他注意看著她,挺直身軀,就在這時腳從底下滑掉,有點嚇到地急於恢復行走姿勢。 他摔在最後一階,坐在那裡一會兒,然後剛好在四位年輕人盯著他之前站起來。 (其中一位少年放聲大笑,刻意用戴著手套的手蓋住嘴。) 他刷掉雨衣尾端的一點雪,還把一些抖到那位少年身上。他們經過走上階梯,都在笑著。他走過橋樑中央──對著背部竄起的疼痛扮了鬼臉──然後聽見有聲音叫他;他轉身,接著一枚雪球正中臉龐。

他瞥見他們消失在階梯頂端之前大笑著,但他忙著清掉鼻孔跟刺痛眼睛的雪,好能看得更清楚。他的鼻子激烈悸動,不過沒有再次斷裂。他繼續走,經過一對挽著手的老夫婦,後者搖搖頭、發出嘖嘖聲,說了什麼有關該死的學生的事。他只是對他們點頭,拿條手帕將臉抹乾淨。 他離開橋時微笑著,走上更多階梯到一處舊辦公室建築下的廣場。他曉得,他過去某段時間可能會因剛發生的事而困窘,對滑倒、似乎即將摔倒,還有這麼容易被騙轉回頭而被砸到雪球,以及讓那對老夫婦見證他的丟臉感到尷尬。他以前可能會追上那些年輕人,起碼跟他們打上一架,但現在不會了。 他停在廣場一處小熱飲攤前,點了杯湯。他倚在攤位上,用牙齒扯掉一隻手套,然後將冒煙的碗捧在手裡感受溫暖。他走向欄杆,坐在一張長凳上緩緩喝著湯,小心地啜飲。湯攤的男子擦著櫃檯、聆聽無線電台,吸著用鍊子系在頸上的陶製煙斗。

他的背仍然因滑倒而隱約疼痛。他越過碗中騰起的煙對著城市微笑。是他活該,他對自己說。 等他回到旅館時,他們已經留了訊息。貝夏願意見他。他們會在午餐後派輛車來,除非他要拒絕。 “這真是個好消息,夏瑞狄恩。” “是啊,我想是吧。” “你不是還那樣悲觀吧,是嗎?” “我只是說,別抱持希望。”他躺回床上,看著天花板的畫,用耳機傳訊器跟斯瑪說話。 “我可能只是去見他,但我懷疑我能有機會把他弄出來。也許我會發現他變得老態龍鍾,然後他說,'嘿,扎卡維啊;還在替文明對付那些腦袋空空的人啊?'這樣的話我得把我的屁股弄出這裡,好嗎?” “我們會把你弄出來的,別擔心。” “要是我到時說服了那傢伙,你還要我去恩普林棲息地嗎?”

“是的。你得使用座艙組件;我們不能冒險將仇視外來者號靠近那裡。若你真的帶走貝夏,他們會進入最高警戒;我們屆時沒辦法不受注意進出,而那可能導致整個星團群起反抗我們的干預。” “那麼,搭座艙組件到恩普林要多久?” “兩天。” 他嘆息。 “我想我們能應付。” “你都準備好了,打算今天做些什麼嗎?” “是啊。莢艙埋在沙漠裡上過漆了;座艙組件藏在最近的氣態行星,等待相同的信號。要是他們拿走我的傳訊器,我該怎麼聯絡?” “嗯,”斯瑪說。 “我會很想說'早就告訴過你了',然後丟個探子或刀鋒飛彈給你,不過我們不能這樣做;他們的觀測一定有能力偵測到。我們能做最好的就是在軌道放個微衛星進行被動掃描。換言之,觀察。要是它發現你陷入困境,我們會呼叫莢艙跟模組去找你。備用計劃是用電話,你相信嗎。你已經有個未列在公開資料的先鋒基金會號碼……扎卡維?”

“什麼?” “你確實有那個號碼對吧?” “喔,是的。” “喔,我們有接上梭羅託的緊急服務網;你只要撥三個1,對接線生大叫'扎卡維!'我們就會聽見了。” “我真是信心十足啊,”他喘息,搖了搖頭。 “別擔心了,夏瑞狄恩。” “什麼,我居然會擔心?” 車來了;他從窗戶看見它。他走下去會見莫倫。他很想再穿上戰鬥裝,不過不認為他們會讓他穿著那玩意兒穿過高度警戒區。他穿上舊雨衣,還有戴著深色眼鏡。 “您好。” “你好啊,莫倫。天氣真好。” “是的。” “我們要去哪裡?” “我不曉得。” “可是開車的是你。” “是的。” “那麼你一定知道我們要去哪。”

“請再說一次?” “我說,你一定知道我們要去哪裡。” “對不起。” 他站在車旁邊,這時莫倫伸手打開門。 “好吧,起碼告訴我那會不會很遠,我也許想通知我的人我一陣子沒法回來。” 高大男子皺眉,滿佈疤痕的臉皺成詭異的方向跟不尋常的模樣。他的手在盒子按鈕上遲疑。莫倫的舌頭舔著嘴唇,專心想著。所以他們其實沒有真的切掉他的舌頭;他想莫倫的問題一定出在聲帶。為何這人的上級沒讓他裝人工或重新生長一副器官,他推斷不出來,除非他們偏好讓屬下的答覆受到限制。顯然他們會沒辦法講你的壞話。 “是的。” “意思是會很遠?” “不是。” “做個決定吧。”他站著,手放在敞開的車門上,對灰髮男子的不友善無動於衷;他寧可能重設他的內建語言能力。

“對不起。” “那麼地點很近,在城市裡嘍?” 滿是疤痕的臉又縐起。莫倫用舌頭髮出嘖嘖聲,按下另一組按鈕,露出抱歉的神情。 “是的。” “在城市裡?” “也許。” “謝謝。” “是的。” 他踏進車內。與他前一晚搭的車不同。莫倫進入分隔的駕駛座,小心系上腰帶;他踩下排檔板,車便平順地駛離。幾輛車馬上跟在他們後頭,然後停在他們離開旅館的第一條街口,堵住追逐的媒體。 他看著渺小而高遠的盤旋鳥群,接著景象消失。起先他以為是兩邊窗外的黑光幕升起來。但接著他看見氣泡;那是某種黑色液體,填滿了車子後方雙層玻璃間的空隙。他按鈕呼叫莫倫。 “嘿!”他大喊。 黑色液體已經淹到窗面的一半,緩緩在他跟莫倫之間變高,另外三面也是。

“什麼事?”莫倫問。 他抓住門把。門打開了;一絲冷空氣呼嘯進來。黑液體繼續填著玻璃板之間的地方。 “這是什麼?” 在液體遮住前方的視野前,他看見莫倫小心按下聲音合成器的一個按鈕。 “請別驚慌,斯達伯林德先生。這只是預防措施,以保證貝夏先生的隱私受到保障,”一個顯然預先錄好的訊息說。 “嗯。好吧。”他聳肩;他關上門,待在一團漆黑裡,直到一小盞光亮起為止。他往後坐下,啥也沒做。這預期之外的黑暗也許只是為了嚇他,也許用意是看看他會怎麼辦。 他們繼續前進;無精打采的黃色小燈給車內打出溫暖的感覺,儘管藉由奪去外部視野,大的東西看起來也會顯得小。他調高空氣流通系統,然後重新往後靠。他仍戴著深色眼鏡。

他們繞過轉角,上上下下,轟聲通過隧道和橋樑。他覺得由於沒有外界的參考,他比較能感覺到車輛的動作。 他們在一個隧道裡迴盪了很長一段時間,沿著感覺像是直線下坡,不過也可能是個繞大彎的螺旋。接著車停了。車里安靜了一陣,接著外頭傳來模糊的聲響,也許有說話聲,然後他們又前進了一小段路。他耳垂的傳訊器輕輕戳著。他將接收器貼近耳朵。 “X光,”耳環低語。 他小小地微笑。他等待他們打開門,然後要求交出傳訊器……但車只再度前進了一段距離。 車停了。引擎熄火;他想他們在某個大型電梯裡。他們停下來,再度移動,仍然一聲不響,暫停,然後開始朝前朝下。這次螺旋很明顯了。車的引擎仍沒有聲音,所以他們若不是被拖動,就是在自由滑行。

等他們停下來時,黑色液體緩緩從窗戶排掉。他們在一個大隧道裡,有著長而白的條狀照明。通道往後延伸到開始轉彎之處,前面則通往一扇大鐵門。 莫倫不見踪影。 他試著車門,打開它,踏了出去。 隧道很溫暖,儘管空氣似乎仍很新鮮。他脫掉舊雨衣,看著金屬門。門中間有個較小的門,沒有可以拉的把手,所以他用推的,但什麼也沒發生。他回到車上找到喇叭,用力按下。 聲響撞進隧道裡,在他耳裡嗡嗡作響。他坐回車子後座。 一會兒後,一位女子從小門出現。她走到車旁透過窗戶看著。 “您好。” “午安。我來這裡了。” “是的。而且還戴著您的眼鏡啊。”她笑了。 “請;跟我來,”她說,很快走開。他拾起舊雨衣跟上去。 在門後面,隧道繼續延伸,接著他們從旁邊牆上的一扇門進去;一隻小電梯把他們帶到更底下。女子穿著簡單、包覆全身的黑底白線條衣服。 電梯停了。他們進入一個小走廊,像是私人居所那種,裝飾著圖畫跟盆栽,還有帶著黑斑點的精緻平滑石牆。厚重的地毯柔化他們踏過的腳步,後者來到一個大陽台上,陽台則位在一個大廳的牆面中間;大廳的其餘地帶都覆著書或桌子,他們走下一道樓梯,書則擺滿了他們腳下與頭上的木架。 她引導他繞過地上成堆的書山,來到後面附有椅子的一張桌子。一台機器放在桌上,上面有個小螢幕,四周散落著磁帶。 “請在這邊等。” 貝夏在他的臥室裡休息。這位老人──禿頭,臉佈滿線條,穿著長袍遮蓋投身研究之後長出來的大肚子──在她輕敲跟打開門時眨眼。他的雙眼依然明亮。 “特索戴瑞恩,抱歉打擾了。看看我帶誰來見你。” 他跟著她繞過轉角,站在門前,女子指著那位站在放著磁帶讀取螢幕的桌子前的男子。 “你認識他嗎?” 特索戴瑞恩·貝夏戴上眼鏡──他夠守舊得展現自己的年紀,而不是嘗試掩飾之──瞇眼看著那男子。那傢伙相當年輕,雙腿修長,頭髮烏黑,往後捲成一個馬尾,且擁有一副惹人注目、甚至英俊的臉龐,因即使刮過但仍然浮現的鬍鬚而變暗。嘴唇顯露著憂慮,帶著一股專有性;它們嚴厲又傲慢,且只有在眼睛放回臉上時才有種太苛刻的感覺,而──也許是不情願地──,觀察者沒能完全讓深色眼鏡遮住寬大的眼跟濃密眉毛,這點既開放又顯著──讓整體印像上不致令人不快。 “我可能見過他,我不確定,”貝夏緩緩說。他想他也許見過這人。那張臉有著令人憂慮的熟悉感,就算藏在太陽眼鏡後面也一樣。 “他想見你,”女子說。 “我利用機會告訴他這是互惠的。他認為你或許認識他父親。” “他父親?”貝夏說。原因可能正是如此;也許這人長得很像他認識過的人,而那讓他產生一股詭異、些微令人不安的感覺。 “好吧,”他說。 “我們就看看他怎麼說,好嗎?” “為何不?”女子說。他們踏出去到圖書館中央。貝夏挺直身軀,注意到自己這些日子來腰更彎了,不過他仍足夠自負得挺胸跟人們會面。那人轉過來面向他。 “這位是特索戴瑞恩·貝夏,”女子說。 “這是斯達伯林德先生。” “我很榮幸,先生,”他說,用奇怪、專注的表情看著他,臉緊繃又警覺。他伸手握住老人的手。 女子麵露困惑。貝夏年邁、滿是線條的臉很難判斷情緒。他站在那裡看著男子,手在對方的掌心鬆弛。 “斯達伯林德……先生,”貝夏平板地說。 貝夏轉過去面對穿著黑色長禮服的女子。 “謝謝你。” “不客氣,”她小聲說,於是退開。 他看得出來貝夏想起來了。他轉身走向書堆間的一條走廊,看著貝夏跟著他,雙演充滿驚奇。他站在書架之間,然後──彷彿是個無意識的舉止──他開口時輕觸耳朵。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祖先。他使用的姓氏不同。”他拿下深色眼鏡。 貝夏看著他,表情沒有改變。 “我想我知道,”貝夏說,環顧周圍的空間。他示意著桌椅。 “請;坐下吧。” 他收起眼鏡。 “所以您有何貴幹,斯達伯林德先生?” 他坐在老人對面。 “您只需要知道是好奇心。我來到梭羅託的原因……不過是想看看它。我,啊……跟先鋒基金會有關聯;最近高層有些變動。我不曉得您聽說沒有。” 老人搖頭。 “不;我在這裡不看新聞的。” “是的。”他刻意看了看四周。 “我猜……”他轉回來看著貝夏的雙眼。 “……我猜這裡不是溝通的合適地點,對嗎?” 貝夏張開嘴,然後面露惱怒。他瞥了一眼背後。 “也許不夠好,”他同意。他又站起身。 “等我一下。” 他看著老人離開。他強迫自己坐在原位。 他看著整個圖書館。好多的書啊;它們味道真重。如此多的文字坐落在下面,如此多的性命浪費在塗寫上,如此多的眼睛因閱讀而眼皮沉重。他心想人們不知是否會和他一樣感到煩厭。 “什麼,現在?”他聽見女子說。 “為何不?” 他在椅子上轉身,看見貝夏與女子從書堆後面出現。 “嗯,貝夏先生,”女子說。 “這可能會有點尷尬……” “為什麼?電梯壞掉了嗎?” “沒有,可是……” “那有什麼會阻止我們?我們走吧;我很久沒看過外頭了。” “啊。嗯,好吧……我會安排。”她不確定地微笑,接著走開。 “好啦,史……斯達伯林德,”貝夏重新坐下,短暫致歉笑了一下。 “我們走一小段路到地表上,好嗎?” “好啊;有何不可?”他說,小心別讓表情看來太熱衷。 “您還過得好嘛,貝夏先生?我聽說您退休了。” 他們尋常聊了幾分鐘,接著一位年輕的金發女子從書堆出現,手上堆滿了書。她瞧見他時眨眨眼,接著走到貝夏背後,後者抬頭對她微笑。 “啊,親愛的;這位是……斯達伯林德先生。”貝夏對他報以不同的微笑。 “這是我的助理,烏貝兒·席歐小姐。” “很高興見到你,”他點點頭。 狗屎,他心想。 席歐小姐把書放在桌上,將手擺在貝夏肩上。老人將他細長的手擺在女子手上。 “我聽說我們可能要到上面的城市走走,”女子說。她低頭看著老人,另一手撫平素色的襯衣。 “真是突然。” “是的,”貝夏同意。他對她微笑。 “你會發現老人偶爾也保有出其不意的能力。” “那會冷的,”女子說,開始走開。 “我去幫你拿幾件暖和的衣服。” 貝夏看著她離去。 “真棒的女孩,”他說。 “不曉得若沒有她我該怎麼辦。” “的確,”他回答。他則心想,你得多學習了。 返回地表的旅程花了整整一小時才安排好。貝夏似乎很興奮。烏貝兒·席歐逼他穿上暖衣裳,將她的罩衫換成一件式服裝,把頭髮綁起來。他們坐進同一台車;莫倫負責駕駛。他、貝夏跟席歐小姐坐在寬敞的後座;身著黑袍的女子坐在他們對面。 他們離開隧道,進入明亮的日光中;雪覆蓋著一片大院子,他們前面有座高聳的金屬網門。保全人員看著車通過打開的柵門。車沿著一條小路駛往最近的公路,接著停在岔路口。 “這裡哪邊有露天遊樂場?”貝夏問。 “我總是很喜歡游樂場的喧囂跟忙碌。” 他想起羅托河附近的牧草地有某種巡迴馬戲團在那裡。他建議他們朝那邊去。莫倫將車轉上寬大、幾乎空曠的大馬路。 “鮮花,”他突然說。 他們都看著他。 他將手臂放在椅背上,伸到貝夏跟烏貝兒·席歐背後,鬆開席歐固定頭髮的髮夾。他大笑,身手從後車窗置物架取回髮夾。這個動作讓他有機會回頭看。 一輛大型半履帶車正跟著他們。 “你剛才說鮮花,斯達伯林德先生?”穿黑袍的女子說。 “我想買些鮮花,”他說,先對著她笑,然後是席歐。他交握雙手。 “為何不呢?莫倫,到花市去!”他往後靠,快樂地微笑。然後他往前傾,一臉抱歉。 “假如沒關係的話,”他對女子說。 她笑了。 “當然。莫倫;你聽見了。”車轉向另一條路。 在花市擁擠、慌亂的攤位裡,他買了花送給女子跟烏貝兒·席歐。 “遊樂場在那裡!”他說,指著河對岸,市集的帳篷與全像投影閃耀打轉著。 一如他希望的,他們搭上了花市渡輪。那是個小型、容納一輛車的平台。他回頭看著半履帶車在另一邊等候。 抵達遠端河岸。他們駛向市集;貝夏喋喋不休,對烏貝兒·席歐回憶著年輕時的市集景象。 “謝謝你送我花,斯達伯林德先生,”坐在對面的女子說,將花湊到臉前嗅著芳香。 “我的榮幸,”他說,彎身越過席歐輕拍貝夏的手臂,好引起他注意看某個遊樂場設備,那正從附近的屋頂打轉繞過天空。車停在燈號控制的路口。 他再次越過席歐,在她理解到發生什麼事前拉下拉鍊,抽出已經摸到的槍。他看著它,大笑起來,彷彿整件事不過是愚蠢的錯誤,然後轉動它,朝莫倫頭後面的玻璃窗開火。 玻璃碎裂。他已經踢過去,用一條腿從椅子上沖向前,另一腳撞穿解體的玻璃,踢中莫倫的頭。 車往前跳,然後熄火了。莫倫癱倒。這陣陣驚的沉默只剛好夠長得讓他大吼:“莢艙;到這裡來!” 他對面的女子開始移動;她的手扔下花,伸向腰際的一隻口袋。他一拳打在她下巴上,令她的頭撞在背後仍然部份完整的玻璃窗。他轉身蹲在門附近,此時女子失去意識滑到地面,花灑在腳踏墊上。他回頭看著貝夏跟席歐。兩人都張著嘴巴。 “計劃改變,”他說,摘下深色眼鏡,把他們拖到地上。 他把他們倆拖出車外。席歐尖叫著。他拿她去撞車子後部。 貝夏恢復說話能力:“扎卡維,你該死的到底在……” “她有這個,特索戴瑞恩!”他吼回去,揮舞著槍。 烏貝兒·席歐利用槍沒指著她的一秒鐘左右朝他的頭踢了一腳。他躲過,讓女子旋轉,接著空手一記劈在她的脖子上。她倒地不起。他給她的花束滾進車下。 “烏貝兒!”貝夏尖叫,落在女子身旁。 “扎卡維!你對她做了什麼……” “特索戴瑞恩……”他開口。這時駕駛座的門猛力推開,莫倫朝他衝來。他們滾過路掉進排水溝;槍被打飛出去。 他發現自己卡在路邊石上,莫倫在他上面,一手抓住他的領口,另一手往後揮,語音機器在收緊繩上甩動,同時巨大、滿是疤痕的拳頭往下鑽來。 他做假動作,將自己拋向不同方向。他在莫倫的拳頭擊中路邊石時跳起來。 “您好,”莫倫的語音盒說,撞在路面上。 他嘗試穩住,瞄準莫倫的頭一踢,但是失去平衡。莫倫用完好的那隻手抓住他的腳。他扭身擺脫,但仍被對方轉開。 “很高興見到您,”盒子說,隨著莫倫起身、搖晃著頭而旋轉。 他朝莫倫的頭瞄準另一記踢。 “您需要什麼?”機器說,莫倫躲開攻擊往前跳。他撲過去,在混凝土路面滑行一段,翻身然後起來。 莫倫與他面對面;他的脖子血跡斑斑。他踉蹌著,接著想起了什麼,伸手探入上衣。 “我是來幫助您的,”語音盒說。 他往前撲,在高大男子轉身、掏出把小槍時一隻拳砸進莫倫的臉。他太遠抓不到槍,於是旋轉擺動一隻腳,踢中男子手中的槍迫使其抬高。灰髮男子搖晃著退後,面露痛苦、揉著手腕。 “我叫莫倫。我無法說話。” 他本希望那一踢能把槍從莫倫掌心踢掉,但是並沒有。接著他了解到他背後正是貝夏跟失去意識的席歐;莫倫將槍瞄准他,他在那里站了一秒,然後左右擺動身體;莫倫也是,重新搖起頭來,持槍的手晃動著。 “很高興見到您。” 他跳向莫倫的腿。令人滿意地命中。 “不,謝謝。”他們撞進路邊石的一側。 “對不起……” 他揚起拳頭,嘗試再度重擊那人的頭。 “您能告訴我這是哪裡嗎?” 但莫倫轉了身。他的攻擊掠過空氣。莫倫移動,幾乎成功使出頭鎚。他被迫蹲下,頭撞上路邊石。 “是的,麻煩您。” 他張開手指、眼冒金星,將手朝著莫倫的眼睛應該所在之處探去,然後感覺到碰某種柔軟的東西。莫倫尖叫起來。 “我無法回答。” 他手腳並用跳起來,同時踢了莫倫一腳。 “謝謝。”他的腳踢進莫倫的腦袋。 “請您重複一次好嗎?” 莫倫緩緩滾進排水溝,躺在那裡不動。 “現在幾點?現在幾點?現在幾點?” 他顫抖地從人行道站起身。 “我叫莫倫。我能幫忙您嗎?你不准進入這裡。這是私人財產。你以為你要去哪?停住不然就開槍。錢不是目的。我們有強大的盟友。您能指示我到最近的電話嗎?好啊,我會更用力操你,婊子;試試這招。” 他用一隻腳重重踩莫倫的語音機器。 “嘎──內無使用者可維修之裝置──” 另一腳終於使它安靜下來。 他抬頭看著貝夏,對方蹲在車旁邊,烏貝兒·席歐的頭枕在他腿上。 “扎卡維!你這個瘋子!”貝夏尖叫。 他拍掉身上的灰,回頭看著旅館的方向。 “特索戴瑞恩,”他平靜地說。 “這是緊急事件。” “你又做了什麼好事?”貝夏──雙眼瞪大,滿眼驚駭──對他咆哮,從席歐了無生氣的形體瞥向莫倫,接著眼神繞過失去意識躺在車裡的女子的腳,花散落在她癱軟的腳邊,最後才回到席歐已經透出瘀傷的脖子。 他望著天空。他看見一個微粒。感到滿意後,他回去面對貝夏。 “他們打算要殺你,”他告訴她。 “我被派來阻止他們。我們準備……” 遮著河跟花市的建築後方傳來一陣噪音;一陣碰碰咻咻聲。他們雙雙抬頭看著天;那微粒變大成莢艙,帶著光環出現在通往花市的建築後面。莢艙掠過其產生的燦爛光環,似乎在搖動著,接著一道光沿著相同的線竄回莢艙,彷彿是在回應。 花市上方的天空有如燃燒般閃耀;他們下面的路面彈跳著,然後一陣嚇人的音爆炸過道路,在更遠處傾斜城市上方的懸崖之間彈跳。 “我們有大概一分鐘,”他說,上氣不接下氣。 “然後我們就得離開。”莢艙自天上俯衝而下,一個四公尺的黑色圓柱體撞上路面。它打開了艙門。他跑過去拿出一把碩大無比的槍,觸摸著幾個按鈕。 “現在我們沒時間了。” “扎卡維!”貝夏說,嗓音突然控制住。 “你瘋了嗎?” 一道刺耳、尖嘯的聲響躍過城市,從峽谷上方傳來。他們都看著一個纖細的形體急速沖向他們,腹部朝下穿過空氣。 他朝排水管吐了口口水。他抬起電漿步槍,瞄準快速接近的點,然後開火。 一條光束從槍口躍向天空;戰鬥機被炸成煙,在螺旋狀的碎片中轉開,尖叫地墜毀在峽谷下去的某處,聲響轉為雷響,在整個城市不斷迴響。 他回頭看著老人。 “再說一次剛才的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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