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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十八、惊栗

紅蝕 墨熊 12447 2018-03-14
五分鐘前。 愈發惡劣的天氣,為阿斯朗提供了絕佳的掩護。 烏雲蔽日,飛沙走石,普通人僅僅是在這種環境下行走就已經十分吃力,更別說還要提心吊膽地留意四周了。那些被派出來搜索阿斯朗的僱傭兵,仍舊在山腳下的精煉廠附近瞎轉悠,不時還朝假想中的目標胡亂射上幾槍,而阿斯朗本人呢?她早已經摸上山去,來到半山腰一處平坦的山脊前。 出於體力和人數上的考量,阿斯朗選擇了在樹林和草叢中隱蔽移動,盡可能避免與僱傭兵接觸。這對她來說易如反掌——CATS本來就是為了潛伏和偷襲而製造出來的實驗型作戰系統,主要職能在於偵查和敵後破壞,像阿斯朗之前那樣暴力地捶來打去,已經是屬於有違設計初衷的“野蠻操作”。 現在,她埋身在一小株熱帶植物的樹冠之中,透過頭盔裡的望遠鏡,仔細觀察起這一片山脊上形跡可疑的人群。

山脊的面積並不算大,兩座簡易的長條型工棚坐落其上,分列於兩側,中間則是一個看起來像是直升機停機坪的地方——其實也就是用白色油漆在地上畫了個圓圈,又在中央刷了個大寫的“H”。 三輛帆篷卡車停在兩列工棚之間,每輛車的旁邊還堆著少量金屬箱,十來名身穿黑色制服的僱傭兵則在周圍忙忙碌碌——有的端槍放哨,有的搬箱倒櫃,有兩個似乎還在閒聊。 阿斯朗調整了一下頭盔上鏡頭的焦距,想要看清金屬箱裡的東西。剛好在這個時候,一陣狂風掃過,打得樹冠上枝葉亂顫,完全遮住了視線。阿斯朗急忙用手背撥開枝葉,卻發現最近的那個箱子已經被運上了卡車,而遠處的幾個又都看不清楚。 於是她決定再靠近一些。 就人數來說,放哨的僱傭兵比例很小,因此營區裡到處都是死角,阿斯朗甚至覺得自己大搖大擺地走上前去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但出於謹慎,她還是決定先觀察一下巡邏隊的行進路線,再以路邊的草叢作掩護,悄悄地摸過去。

一輛卡車似乎是完成了裝貨,發動引擎離開了停機坪,從阿斯朗身邊疾駛而過,向山下奔去。這輛卡車鏽跡斑斑,發動機似乎也有點問題,一路顛簸一路吐著黑煙,還發出砰砰哐哐的噪響。 待塵煙散盡,阿斯朗早已不在原來蹲伏的地方,她貓著腰身,躡手躡腳地來到其中一間工棚的牆根處。 “這些暫時不用搬上車!”輕盈而焦急的女聲在不遠處響起:“我們必須優先把'索菲亞'送走!” 索菲亞,這個悅耳而似曾相識的名字——也正是阿斯朗所尋找的目標,從之前得到的情報來看,她是僱傭兵隊伍中僅次於納達少校的指揮官,在少校“陣亡”之後,整個裴吉特島上的軍事行動都應該由她負責。 亦即是說,只要控制住了這個“索菲亞”,僱傭兵們便會亂成一團。

不知是受到了天氣的影響還是質量不過關,心跳感知儀出了點問題——信號非常微弱,偶爾還會冒出來一些莫名其妙的雜音。為了萬無一失,阿斯朗決定採取最直觀的方式確定對方的人數,她從牆角探出頭來,朝人聲的方向匆匆瞥了一眼—— 在三個忙得大汗淋漓的僱傭兵跟前,一個披著白色斗篷的矮小身影正對著他們指手畫腳,儼然一副大領導的氣勢。 阿斯朗不確定這位身著奇裝異服的小丫頭究竟是何方神聖,但本能地覺得她並不好惹,而且從剛才的命令來判斷,她也不是自己要找的“索菲亞”。因此阿斯朗決定暫不輕舉妄動,先靜觀其變。 狂風肆虐得愈發厲害起來,有幾個僱傭兵乾脆摘下了頭上的鴨舌帽,插在胸前的口袋裡。但無論是光著腦袋還是戴著帽子,所有人都兩眼迷離,神情痛苦。那白衣少女也不得不裹緊了身上的袍衫——即便如此,她的斗篷還是被大風吹得呼呼直響,如旌旗招展般上下翻飛。

一個僱傭兵走到少女跟前,頂著大風喊道: “重要的器材都已經上車了!什麼時候開始搬運樣本?” “外面的樣本都無所謂!”女孩也扯著嗓門回道:“等A隊的車回來!帶走礦區裡的'原石'就行!現在!”她揮了揮手,“把索菲亞裝車!” 前來報告的僱傭兵行禮示意,朝身旁的兩個同伴招了招手,三人一起跑步進入對面的工棚之中。片刻之後,他們合力捧著一個模樣古怪的“人形物體”走了出來,那副小心翼翼的神情,就像是在對待一隻價值連城的瓷瓶,生怕有半點碰擦。 阿斯朗將頭盔裡鏡頭的焦距拉到最大,試圖看清那個東西——它蒙著一層黑紗,上半部分略大,下半部分略小,長著像是“胳膊”的兩根條狀物體,分別被兩位僱傭兵一左一右搭在肩上,下半部分則被另一人抱在懷裡。如果不仔細看,這玩意兒還真有點像人,或者確切地說,像是一具包在裹屍布里的木乃伊。

忽然,一陣狂風捲過停機坪,這個笨拙的“三人搬家小組”被吹得東倒西歪,險些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小心一點!”白袍女孩厲聲呵斥道:“索菲亞比你們所有人加一起都要貴重!” 這難道就是“索菲亞”?阿斯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把身子朝外挪了些許。 在即將被抬上卡車的瞬間,她終於窺伺到了黑紗之下的一角——那是一塊銀灰色的金屬板,一側用鉚釘固定,另一側則嵌著一枚三頭插座,這讓阿斯朗更加困惑於“索菲亞”的真實面目。 “B隊!技術組!全員跟車!”見到貨物已經裝車,白袍女孩朝一旁站崗的僱傭兵搖了搖手,“隨我一起護送索菲亞上船!” 他們開始撤退了!阿斯朗按捺住心頭的忐忑,把頭縮了回來。如果想要攔截“索菲亞”,現在可能就是最後的機會了。

她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雙手,咬了咬牙,最終決定還是不要做傻事。畢竟,之前被她放倒的那些僱傭兵大多是落單者,而且也採取了背後偷襲的方式,要想從正面突破十幾把自動步槍組成的火力網,無異於自殺。 阿斯朗緊貼著工棚的外牆,目送兩輛卡車一前一後從身旁駛過,直到確定它們已經離遠,才又一次別過頭去,朝停機坪的方向望了一眼。 好傢伙!這次連巡邏的人都不見了,只是在另一側工棚的門口還有一個持槍的僱傭兵,為了躲避風襲,他站在門的內側,神情木訥,目光也飄向遠方,似乎根本就不會注意到這邊的阿斯朗。於是她又大膽地往前挪了幾步,走出了牆角,蹲在工棚的窗沿下。 剛才那幾個沒有被裝上車的金屬箱就被隨意地堆放在停機坪旁,完全無人看管,這些箱子已經被封嚴,要打開的話可能還得費一番工夫。

就在這時,阿斯朗頭頂的窗戶突然被人推開,一個端著報話器的黑衣女子探出半個身體,大聲念叨起來: “不,隊長,老闆已經離開了……是的,我現在看不到車輛和B隊的人……對,是兩輛卡車,應該是兩輛卡車都過去了……不,現在屋裡就我一個……是的,還有C隊的那個薩姆……他還活著,但可能堅持不了多久……是!隊長!”這個壯年女人突然清了清嗓子:“我明白!是的……是的,C4已經安裝完畢,一旦撤退命令下達,我立即就可以引爆……是的,請放心,不會留下任何證據,連一隻板凳都不會!” 阿斯朗在這整段好似喃喃自語的通話中,只捕捉到了一個有價值的信息:“現在屋裡就我一個”。 在女人掛掉報話機、準備合上窗戶的瞬間,阿斯朗突然挺起上身,用右手上的利爪頂住了她的下巴。

“不要動!不要出聲!”阿斯朗的身影剛好被女子所遮蔽,屋內即使有人,也根本無法看見她:“不想死就仔細聽我說話!明白的話就點頭!” 那女人的眼睛朝下方斜了斜,並沒有能夠看清半蹲著的阿斯朗,但依舊是點點頭——她能感覺到刃尖的鋒利與冰冷,清楚自己命懸一線,所以不敢有所反抗。 “屋子裡就你一個人嗎?”阿斯朗小聲問道:“點頭或者搖頭。” 那女人先是點點頭,然後又用力搖了兩下。 “還有幾個?用點頭表示數量。” 點頭。 “他帶著武器嗎?” 搖頭。 “你呢?身上有槍嗎?” 點頭。 “拿出來給我!別耍花樣!” 那女人從腰間抽出一把手槍,槍口朝內,小心翼翼地遞到阿斯朗面前。阿斯朗先是用左手抓起尾尖,將心跳感知儀對準屋內掃描了幾秒——這東西看來是真的壞掉了,一點讀數也沒有,然後接過槍把,慢慢直起雙腿和腰身,與女僱傭兵四目交投。雖然談不上漂亮,但這個壯年女人的面容倒也算是和善,還有那麼一點點像阿斯朗的小學老師——難以想像,她竟然和那群凶殘的僱傭兵是一夥人。

工棚裡整齊地擺著兩排木床,其中一張上面好像還躺著個人,已經死了似的動也不動。在房間的另一頭則堆放了些看起來像是籠子和用來做化學試驗的先進器材,與整個工棚簡陋樸實的陳設顯得格格不入。 “那傢伙是誰?”阿斯朗指了指床上的僱傭兵:“傷員嗎?” 女人唯唯諾諾地點著腦袋,樣子頗為滑稽。阿斯朗偏過頭,再次確認了一下屋內的環境,然後用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法翻過窗台,跳進工棚。本來就有些膽怯的女僱傭兵看到阿斯朗的頭盔,更是嚇了一大跳,連忙舉起雙手,向後退了好幾步。 “你不用點頭搖頭了,直接說話吧,”阿斯朗晃了晃手裡的槍,示意對方坐下:“你是醫生嗎?” 女人慢慢坐到床邊,但還是緊張地高舉著雙臂:“……曾經是。”

“放著有前途的工作不做……”阿斯朗嘆了口氣,“算了……我現在要問你幾個問題,你能配合一下嗎?”不等女人表態,她便繼續道:“你們正在準備撤退?” “是……兩小時前接到的命令。” 兩小時前……阿斯朗稍微回憶了幾秒,確定那時候自己和林飛羽應該還沒抵達莫利亞礦井,也就是說,撤退這件事早已是僱傭兵們的“預訂計劃”。 “為什麼要撤退?整個裴吉特島不都在你們的控制之下嗎?” “我不知道,”女人猛烈地搖著頭:“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個軍醫。” “是誰下的命令?索菲亞嗎?” 兩小時前納達少校已經陣亡,從理論上說,有權下達“撤退”命令的也只有索菲亞了。 “不,是老闆的命令……”女人頓了頓,面露疑容:“索菲亞是誰?” 這回輪到阿斯朗摸不著頭腦了:“……那老闆又是誰?” “老闆?老闆是……是……我也說不上來,總之是一個男人,帶著兩個女孩子,他們都是老闆……” 阿斯朗一把揪住女僱傭兵的衣領,將她整個人舉了起來——順帶一提,這個女人個頭不小,比阿斯朗高出至少半個頭:“你在耍我嗎?” 那女人剛要開口回話,阿斯朗突然驚叫一聲: “上帝啊!這是什麼!” 她無意中瞥見了女人身後的“傷員”——那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壯漢,隨後立即就被他身上可怕的“異狀”給嚇到了。 “他?他叫薩姆。” 阿斯朗把女僱傭兵重重的丟在床上,徑直走到“傷員”旁邊: “我是在問,”她指著薩姆歪爛的左半邊身體:“這是什麼?” 這個可憐人的整條左臂都已經變了形,看上去像是一支由數根藤條編成的“肉筒”,在藤條之間和類似於關節的部位,猩紅色的水晶填滿了每一寸縫隙。這些水晶有大有小,形狀也並不統一,但都是些不規則的多邊體,雖然不知道它們紮根在什麼上面,卻個個都像是生物般的微微蠕動著,有時候還會因為互相碰撞而發出輕輕的“咔噠”聲。順著左臂向上看去,這人的整個上半身都佈滿了類似的水晶簇——它們刺穿了肌膚,從皮下滲透出來,看上去就像是長滿了竹筍的坑洼沼澤地。 “弄髒了頭盔要賠”—— 僅僅是因為史密斯中校的這句訓誡在約束著阿斯朗,她才把持住自己想要嘔吐的衝動,但也情不自禁地摀住了嘴,連退數步。 “這他媽的是什麼啊?”憤怒的阿斯朗抬起手槍,對準女人的額頭,“告訴我,這是什麼!” “是薩姆,送來時就這樣了,”女僱傭兵驚恐萬狀地高舉雙臂:“老闆命令我觀察他的身體變化,並與其他被感染動物的記錄進行對比,別的我什麼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阿斯朗一愣:“其他……被感染動物?” 女人顫巍巍地伸出手,指了指房間另一頭的幾個籠子。 阿斯朗克制住滿腔的怒火,把女人又從床上拉了起來,一邊用槍頂著她的背,一邊向前推搡,走到籠子跟前才停下。 這些長方形的籠子比微波爐略大些,只有一面用鐵柵鎖好,其他八面都是結實的金屬板,因此從外面根本看不見裡頭關了什麼。 “把籠子打開!”阿斯朗抖了抖手槍,厲聲令道。 女人面露難色,猶豫了幾秒之後才抬起胳膊,從桌上拿起厚厚的橡膠手套,很仔細地給自己戴上。 阿斯朗咬了咬牙:“你耍什麼花樣呢!” “不,不是的……”女人如鯁在喉:“我……上面警告過我……絕對不能用'裸手'觸摸被感染的生物,尤其不能碰到水晶。” 阿斯朗感覺到事態愈發嚴重起來了: “……如果碰到的話呢?” “如果碰到的話……”女人艱難地吞了吞口水,“就會……”她怯生生地指著不遠處的薩姆:“就會變成那個樣子。” 阿斯朗扭頭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一股莫名的恐懼從心底噴湧出來,迅速流遍全身,讓理應早已沒有觸覺的她戰栗不已。 “拿出來,”阿斯朗用槍口指了指一個純白色的籠子:“讓我看一下。” 她需要一個證據。 女僱傭兵打開籠門,把兩隻手都伸了進去,小心翼翼地捧出一隻毛絨絨的囓齒類動物——可能是松鼠或者幼獾之類的東西。 “這是第一個送到我這邊來的被感染體,時間大概是昨天晚上9點,”女僱傭兵轉過身,將它輕輕攤在桌面上:“我已經觀察了它整整一天。” “為什麼會叫你觀察?” “那、那可能是因為……”女人回頭看了看阿斯朗,頗無奈地道:“我拿過洛馬琳達大學醫學院的博士學位吧?” “……哪個洛馬琳達大學?美國的那個?” 女人點點頭:“06屆博士畢業生。” “嘿,我他媽就不懂了,你放著年薪百萬的工作不做……”阿斯朗搖搖頭,“算了算了……你觀察出什麼名堂了沒有?這'感染'是怎麼回事?” “在解剖之前還不好下定論,”女人用手輕輕摩挲著那隻動物的背,皮毛之下顯出了些許紅色的細小顆粒,“但我注意到每種動物被感染的程度都不一樣,這只栗尾豚鼠身上的水晶一直沒有變化,而其他樣本的感染程度都在緩慢增加……” “你說的'樣本'都是動物嗎?” “對,”女人點點頭,“豚鼠,靈貓,還有一條小蛇……嗯,還有人,”她朝窗戶指了指,“外面肯定還有更多被感染的動物散在島上,我們不可能把它們都抓到。” 阿斯朗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昨天夜裡遇到的大狗——顯然,那“東西”也是“被感染者”中的一員: “如果接觸水晶就會立即被感染,那麼按理說,整個島上應該到處都是這玩意兒了。” “不……”女人沉默了幾秒,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或許……我只是猜測,”她頓了頓:“這種'疾病'還處在潛伏期,比如這只豚鼠,它雖然已經被感染了,但只能說……怎麼形容好呢?只能說是病毒的攜帶者,還沒有發作,或者說,還沒有被激活。” 女人提供的情報很有價值——這也讓她撿回了一條命,起碼阿斯朗現在不准備殺她。 “那這水晶又是從哪裡來的?” “我不清楚,”女人搖搖頭:“你也看到了,我只是個醫生,但我知道在礦井裡面還有一個臨時試驗室,有五個從美國請來的生物學家在下面工作。所以我估計……” “你估計什麼?” “我估計礦井裡有更多的樣本,說不准這水晶就是就是從那裡挖出來的礦石。” 礦工在挖掘的時候,不慎驚擾到了自遠古時代起就凝結在地下的“惡魔”——某種人類從來沒有發現過的、結構類似於水晶但性質完全不同的“元素”,這的確是非常合理的假設。阿斯朗突然覺得自己很有必要下礦井去看看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雖然她天生就對礦井這種又邋遢又狹窄的環境沒有好感。 “而且我發現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女人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她捧起豚鼠,轉過身面對阿斯朗:“你看哦,這個部分,”她用手指輕輕撥弄了一下豚鼠屁股上的小小水晶凸起:“我只要一碰這裡——” 阿斯朗剛想要上前一窺究竟,遠方忽然傳來一聲詭異的悶響。 那是多麼可怕的聲音啊! 所有玻璃窗都在同一時刻被震得微微打顫,地面、天花板、眼前的一切,連同整個人的思想和身體,都隨之上下顛簸起來。這是一種帶著回音的刺耳沉鳴,彷彿從遙遠的地獄深處迸發而來的汽笛聲,由外而內,由表及里,撕開耳膜的防線,直接在顱腔內震盪迴響。 即便是戴著頭盔的阿斯朗也有些站不住腳,難以克制的眩暈感讓她不得不伸手扶住牆面,眼裡所看到的景像也彷彿是出了錯的數碼視頻,全是重影。 在大口大口的呼氣之後,她拼盡全力睜開雙眼,卻看到了令人驚駭非常的一幕—— 那個有著美國頂尖醫學院博士頭銜的女人,倒在地上,雙手摀臉,指間滲著血絲,發出令人費解的“嘶嘶”聲。她的身體在不住的抽搐,似乎已經完全喪失了活動能力。而那隻本來已經半死不活、一動不動的豚鼠,卻趴在她胳膊肘旁邊,用一種詭異而惡毒的目光朝阿斯朗這邊凝視。 怎麼可能?一隻普通的小獸,怎麼會有如此盛氣凌人的壓迫感? 阿斯朗慢慢站穩腳跟,試探性地往前邁了一步: “你還好吧?” 她剛準備伸手去攙扶女人,那隻豚鼠突然挺直上身,用可怕的嘶鳴朝她發出警告。也就在這時,阿斯朗注意到這隻小動物的下半身已經變成了陀螺狀的水晶環,體積甚至比原來的本體還要大,顏色也比之前更深。 “哇!” 像是一隻受驚的小貓咪,阿斯朗朝後一步猛跳,手腳並用地趴在地上,她弓起背部,擺出馬上就要向前撲去的攻擊姿態。 打小時候起,阿斯朗就一直覺得自己比同齡少女的膽子要大——而且要大很多,但是今天,她渾身戰栗,冷汗直冒——她是真的怕了。 房間裡的每一個籠子都在顫抖,而且幅度越來越大,阿斯朗不知道裡面曾經都關了些什麼,但她可以確定,現在那裡面一定都裝著怪物——像是眼前這只豚鼠般的半水晶怪物。 “是那聲音!”阿斯朗心想:“一定是那聲音'激活'了這些動物身上的'感染'!” 作為這驚悚一幕的巔峰,女人鬆開了捂著臉的雙手,撐住地面,想要爬起來。似乎是胳膊上的力氣不足,她沒有成功,胸口壓住豚鼠又倒了下去。阿斯朗發現這女人身上從脖根到背心的衣物已經支離破碎,紅色的細長水晶筍佈滿了整個上半身,錯落有致,就像是豪豬背上的刺。不僅是這些晶石本身在迅速長大,新的水晶筍也從身體的其他部位緩緩鑽了出來,一邊微微蠕動,一邊散出火焰般的紅煙,蒸騰翻覆。 出於人類本能中的恐懼,阿斯朗向後退了兩三步。突然,她想起身後還躺著另一個被感染的僱傭兵,連忙回頭查看。 薩姆不見了,只留下牆上足有兩米見方的一個大洞,洞的破口如犬牙般細碎,屋外的狂風透過這個洞灌進工棚內部,將碎屑、紙片和其他小物件吹得上下翻飛。 無論是誰在牆上開的這個口子,它的力氣一定大得嚇人,與昨晚遇到的大狗相比,根本就不在一個重量級上——它絕對是一隻真正的怪物! 詭異的“嘶嘶”聲將阿斯朗的注意又吸引回了身前,但她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模樣,便被什麼東西重重踹到肩膀,向後仰倒過去。 雖然感覺不到疼痛,但通過CATS系統上顯示的數據,阿斯朗依然能大概判斷出身體承受的損傷,以及剛才那一擊的分量—— 她還扛得住。 襲擊者沒有給阿斯朗任何喘息的機會,“刷”的一聲整個兒撲了上來,將她壓倒在身下。 從已經殘破不堪的製服上看,這個怪物應該就是剛才倒在地上捂著臉的女人。當然,她現在已經完全不能稱之為“人”了——菊花般綻放的水晶簇取代了她的整張臉孔,中央則是一個像是章魚嘴似的奇怪凸起,細小的水晶片組成了兩圈齒狀的物體,看樣子是準備要把阿斯朗給生吞活剝。 阿斯朗偏過頭,躲開了第一次啃咬,她注意到女人的兩條上臂長出了盔甲似的水晶護肩,但肘部以下仍然是維持著有機物的狀態——只是已經血肉模糊,活像兩條從中間被剁爛了的樹根。 “都跟你說了,放著好好的醫生不做……”阿斯朗抬起右腿,頂住對方的小腹——那裡仍然是柔柔軟軟:“現在後悔來不及了吧?” 一個標準到可以當做柔道教學的臥姿巴投——阿斯朗把怪物狠狠向後掀去,將它那張可怕的菊花腦袋重重摜到地上。 在雙臂掙脫的瞬間,阿斯朗以肘撐地,將身體上下翻了個個兒,然後以左手為軸,側旋半週,用一記漂亮的鞭腿將怪物掃了個四腳朝天。 地上散落了許多紅色的水晶碎片,這讓阿斯朗突然信心大增。她一個後空翻拉開距離,順手操起剛才掉在地上的手槍,舉起便射。子彈擊穿了怪物的頭部和肩膀,它只是稍微抽搐了幾下,便又堅挺地站了起來,但被射中部位的水晶並沒有復原,這讓它本來就醜陋扭曲的外形顯得更加光怪陸離。 顯然,水晶怪並非刀槍不入——意識到這一點的阿斯朗連忙雙手握槍,仔細瞄準。 這次被擊中的是左腿膝蓋,效果立竿見影——怪物馬上便跪倒在地,但它沒有屈服,而是以手代腳,一點一點地向阿斯朗這邊爬了過來。 就在阿斯朗猶豫是該繼續打還是趕快逃時,另一邊的工棚里傳來了密集的槍響,由於大風的關係,聲音不是很清楚,其間似乎還夾雜了一點人類的呼喊與哀鳴。她朝面前的怪物射出最後兩顆子彈,然後扔下槍,準備過去看看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路過停機坪的時候,阿斯朗注意到每一個金屬箱都在不安分的搖來晃去,好像正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面破殼而出。 她穿過另一間工棚牆上的大洞,卻發現自己已經來遲了。襲擊這裡的傢伙打穿了牆壁進來,把每一個人都剁成了碎塊——以至於都不好分辨究竟有幾個受害者,然後又打穿了另一面牆壁出去。 它下手極狠,而且速度驚人,唯一端著槍的殘屍,也只是打出了幾發子彈。阿斯朗丟掉了手裡的彈夾,走到朝向山脊的破洞前。 陰風呼嘯,即便是穿著CATS作戰服戴著頭盔,她依舊可以感覺到那吹拂面門的陣陣寒意。 山下,被烈烈颶風撥亂的蒼翠正在瘋狂地左搖右擺,就像是一口氣灌下三瓶伏特加的醉漢,一邊摩挲著發出嘈雜的囈語,一邊像海浪般上下起伏。忽然,在這片美輪美奐的綠色汪洋之中,浮現出了彷若星火般轉瞬即過的不和諧—— 一道紅光。 然後又是另一道紅光。 已經猜到那是什麼的阿斯朗,被難以名狀的恐懼與絕望所包圍,她對這個島的命運,對自己的命運,突然有了一種很不祥的預感。 她轉過身,退回屋內,看到地上的殘肢碎肉在自己腳邊翻滾蠕動,反而見怪不怪了。如果說被“感染者”接觸過的一切都會變成新的“感染者”,那麼很快,整個裴吉特島就會變成爬滿了“移動紅色水晶”的地獄。 也許,還不只是裴吉特島。 她蹲下身,撿起一小段可能是手腕的東西,在它的表皮上佈滿了細細密密的錐形紅色凸起,有些已經鑽出頭來,散發著晶瑩剔透的光,就像是結婚戒指上的小塊紅寶石。 阿斯朗突發奇想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她記得有哪個研究員曾經提到過,CATS作戰服採用了最先進的生物納米技術和纖維材料,理論上講,應該也算是“有機物”的一種,但顯然,水晶對它沒有產生任何影響。而之前那個倒霉女人也使用了橡膠手套——橡膠當然是典型的有機物,可也沒有被水晶感染。 這同樣是很有價值的情報,也許在不遠的將來,這個發現會拯救許多人的生命。 無論如何,阿斯朗暫時是安全了,她抬起頭,強壓住心頭的厭惡,觀察起這個已經被血肉和內臟“裝飾”得面目全非的工棚。 所有的木床都已經被拆除,在臨時搭起的行軍桌上,擺放著一排看起來非常先進的電子儀器,其中大部分阿斯朗連名字都叫不出來,更別說是用途了。尤其是放在房間角落那個像是浴缸的怪玩意兒,上面插滿了大大小小的接口,讓人很難想像“裝”在這個上面的會是什麼東西。 憑著基本的軍事常識,阿斯朗覺得這裡很可能就是僱傭兵們的臨時指揮部,這些稀奇古怪、滴答作響的儀器,也多半是類似於“數字化作戰系統”的東西。 她突然感嘆起造化弄人——本來準備自己端掉的指揮部,卻被一個怪物給搶了先手。現在要做的,就是趕緊恢復與AFSOC總部的聯絡,明確接下來的任務——當然,還得把裴吉特島上目前的可怕情勢給報告上去。 無線電干擾依舊沒有被解除,又不會用僱傭兵們的報話機,翻來覆去,阿斯朗發現她能夠操作的就只有平攤在桌上的一台軍用筆記本電腦。此情此景,讓她不禁想要感謝起微軟來——雖然它們製作的東西總是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和漏洞,但起碼教會了世界上大部分人使用同一種操作系統。 應該是採取了什麼特別的手段,這台電腦的無線上網並沒有受到干擾的影響,阿斯朗試探性地雙擊了一下瀏覽器,谷歌的頁面馬上就跳了出來。 現在,一個最直觀的問題擺在了她的面前:要怎樣用這台筆記本電腦同AFSOC或者國防部取得聯繫呢? AFSOC沒有也不可能有自己的網頁,美國國防部——五角大樓雖然有對外的主頁,但那隻是給外人看的“參觀信息”,如果使用那裡的郵箱或是論壇,恐怕要好幾個小時後才能得到回复,而阿斯朗顯然沒那麼多閒工夫守在這里幹等。 用MSN嗎?加入了CATS項目之後,阿斯朗與之前的生活已經一刀兩斷,別說是MSN,連屬於自己的手機號碼都沒有,而且指望用MSN與美軍高層取得聯絡——這未免也太扯淡了。 別無他法。 擔著洩密的風險,她打開了五角大樓的“秘密留言”系統,輸入了自己的用戶名和密碼,祈禱這一次——至少是這一次,國防部的那些值班人員足夠敬業,能夠盡快發現自己送過去的這封郵件。 等等……為什麼要用郵件?在看到筆記本電腦屏幕頂端的攝像頭後,阿斯朗突然愣了一下——審核文字的準確性可能需要好幾道手續,但視頻的真偽也許只需要專家看上一眼即可。 阿斯朗褪下頭盔,甩了甩頭髮,稍稍調整了一下筆記本電腦的位置,好讓攝像頭剛好能照到自己疲憊不堪的臉。 “這裡是阿斯朗,隸屬於美利堅合眾國空軍特種作戰大隊CATS項目組,軍階為技術士官,軍籍號814107851,”她撩了一下耷拉在耳畔的髮梢:“我正在裴吉特島執行代號為'科莫多龍'的高機密軍事任務,行動編碼AF49。”不知為何,阿斯朗的聲音裡突然有了點淡淡的悲愴,“行動遭遇了重大挫折,除我以外的全部隊員已經確認陣亡,襲擊者為身份不明的僱傭兵,為首者名叫納達,曾服役於法國外籍兵團……” 身後似乎有什麼東西響了一下,阿斯朗緊張得汗毛倒豎,連忙回頭看了幾秒。她愈發覺得此地不宜久留,於是決定直接跳過過程說重點: “目前裴吉特島出現了極端異常的現象,”她明顯加快了語速,“我無法肯定這與僱傭兵有必然的聯繫,也無法確切並科學地對該現象進行描述,但就我目前的觀察……” 又是一陣騷動似的怪響,她扭過頭,四下觀望了幾眼,覺得那應該是地上某塊爛肉“蹦跳”時發出的動靜。突然,像是受到啟發了似的,阿斯朗靈機一動,抓起一小截斷肢——它已經有一半被紅色水晶所吞噬,變成某種……像是塑料積木與海參的混合體。 “我不知道視頻的清晰度如何,”阿斯朗捧著斷肢,在鏡頭面前晃了兩晃,“但現在的事實是,這種東西正在爬滿整個裴吉特島,被它們接觸到的任何有機體都會被同化……我知道這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請相信……我沒有瘋,裴吉特島現在所面臨的……”她眉頭緊鎖,潤了潤喉嚨:“……是一場末日浩劫,用術語來說——就是'第七級生態災難'。”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也明白這樣說的後果,但此刻的阿斯朗已經別無選擇: “根據目前的判斷,我有理由相信'科莫多龍'任務已經無法繼續執行,在得到新的指示前,我會設法蒐集更多的情報,並儘力調查本次事件的起因。”她仰起頭,閉上雙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會在六個小時之內發出回報,如果沒有,請視為陣亡。另外,無論審核這段視頻的人是誰,請務必再次確認我所說的話——”她潤了潤喉嚨,“你們所遭遇的是一場'第七級生態災難',請準備好最高規格的'滅殺'手段,如果不能把它控制在島上……”她微微點了點下巴,覺得該說的都已經說得差不多了,“就這樣吧……阿斯朗離線。” 在扔掉斷肢的同時,阿斯朗用力點下了發送鍵。 “如果這個時候屏幕上顯示'網絡連接中斷',那將是多麼震撼而充滿黑色幽默的場面啊”——想到這裡,她竟然笑出了聲來。 看到屏幕上的進度條緩緩向前推移,阿斯朗開始思考下一步的行動——是在周圍展開調查順便等待回音,還是去莫利亞礦井深處一探究竟?理智告訴她,前一種選擇更加安全而且保險。 但阿斯朗決定選擇後者。 並不是因為愛國主義或者責任、正義這類大而虛無的東西——也許將來阿斯朗面對媒體時會說這些,但至少現在,充斥著這個女孩頭腦的,是想要發掘真相的渴望——強烈到難以自抑。 是的,阿斯朗必須承認,和十年前相比,自己並沒有多大變化。她還是那個在花園裡挖洞捉鼴鼠的小女孩。即便曾經跌斷了脊椎,即便現在被軍隊套上了枷鎖,即便穿著昂貴的試驗型裝甲,但對於未知事物的好奇,依然是她靈魂深處最不安分的那份悸動,依然是她身而為人、不可磨滅的本性。 阿斯朗的自我剖析並沒有持續太久,她突然發現電腦的屏幕上似乎有一個臟東西,於是本能地伸手過去摳了兩下—— 一股涼氣立刻從鼻腔直鑽胸膛! 那不是什麼“臟東西”!而是一個倒影!是一個出現在阿斯朗身後不到一米處的巨大物體的倒影! 史密斯中校曾經告誡過她,不要過分依賴心跳感知儀之類的高科技,她以為那不過是用來強迫自己訓練的說辭,但現在看來卻非常有道理。僅僅是憑藉著一點點的運氣,阿斯朗閃過了正對著後腦勺的直擊,怪物甩動它像流星錘一般結實的紅色大手,把筆記本電腦連同桌子一起砸了個稀爛。 阿斯朗側翻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顯然還沒有從驚恐中緩過勁來。站在她面前的這個怪物少說也有兩米高,一張人臉嵌在胸口,表情安詳——這面孔還挺眼熟,如果沒記錯的話,它應該就是十分鐘前躺在木床上那個動彈不得的“薩姆”。 “我的上帝啊……”剛才那一擊,讓阿斯朗覺得自己屬於少女的那個部分已經給徹底嚇死了,“這是什麼鬼東西……” 除了雙腿和左臂,“薩姆”身體的其他部分已經完全被不對稱的水晶簇所取代,左臂更是“發育”得尖刺嶙峋,粗壯彪悍,似乎比阿斯朗的整個人都還要大,一晃起來,還發出丁零哐當的怪響。 一陣嘈雜詭譎的“嘶嘶”聲之後,怪物突然伸出肉條似的右臂,一把勾住了阿斯朗的纖腰。 “該死!” 在被怪物甩到半空,丟向屋外的同時,阿斯朗伸手為自己戴好了頭盔——這可是第一等的大事,倒不是害怕自己漂亮的臉蛋在戰鬥中劃傷擦破,而是害怕被水晶接觸到裸露的肌膚,染上那該死的紅疫。 接地前的剎那,她翻轉身體,四肢朝下,如貓般優雅地著陸,就落在停機坪的正中央。 “我知道你不怕我……”阿斯朗直起身子,面對著朝自己橫衝而來的薩姆,從容不迫地冷冷自語道:“但我也不怕你。” 怪物拼盡全力的一擊,將停機坪上的一個鐵箱砸了個稀爛,裡面崩裂出來的水晶碎片四散飛濺,落在地上之後還不住地左搖右擺,彷彿是某種有生命的小動物。 阿斯朗輕而易舉便躲過了怪物的猛襲,此刻已經站到了它的身後。老實說,比起阿斯朗之前遇到的那些僱傭兵,這頭怪物要好對付得多——它的動作更慢,反應也更遲鈍,最重要的是,它還沒有槍。 在又一次閃過長鞭般的觸手掃擊之後,阿斯朗突然俯下身子,雙爪出鞘,一個前衝將怪物的兩條肉腿齊刷刷地斬斷,這頭兩米高的龐然大物即刻轟然倒地。 它掙扎,蠕動,艱難地翻轉過身體,朝阿斯朗探出雙臂,一點一點挪了過來,那樣子既無助又恐怖,好像充滿了怨念的垂死武士。 不知為何,阿斯朗心底憑空生起一股怨氣,她仰天長嘯,跳到怪物的身前,舉拳便打,彷彿要把之前在胸中積聚的恐懼都發洩出來。水晶的質地比想像中要脆弱很多,可能還沒有玻璃堅固,阿斯朗的每一次揮臂,都能砸出一個裂口和些許碎片——當然,也只是如此而已,要想把整根水晶簇折斷,憑她的力氣似乎還辦不到。 彷彿無聲的吶喊般,怪物渾身上下都飄起了烈烈紅焰,它抽搐著抬起頭——或者說胸口,從薩姆的臉孔上方射出一根細長的水晶刺,剛好擦著阿斯朗的肩頭飛過,重重扎在工棚的牆壁上。 阿斯朗大吃一驚,連忙翻身後跳,拉開距離退到牆邊。她偏過頭看了看插在牆上的水晶——就像是一根晶瑩剔透的菱形長矛。 “好嘛,想玩點刺激的是吧……”阿斯朗順手操起僱傭兵丟在地上的G36突擊步槍,對著怪物一陣狂射,足足打完了一整個梭子。 噼劈啪啪的子彈撕開了怪物的外殼,打得它花枝亂顫,紅色的碎屑殘片散了一地。阿斯朗注意到手裡的這把G36裝備有擲彈筒,於是抬起槍口,稍作瞄準,轟出一顆榴彈。 可憐的薩姆終於得到了解脫,在火光中變成一攤混雜著血肉的紅渣。 塵煙隨風而散之時,一聲悶雷響徹寰宇,阿斯朗抬起頭,看見一片壓抑而絕望的天空——黑壓壓的烏雲,像只張牙舞爪的魔鬼,貪婪地把裴吉特島攏在懷心,它的每一聲吐息,都從電閃雷鳴開始,一墜下凡間便化做呼嘯的狂風,簡直要把整個世界都撕成碎片。 阿斯朗丟下步槍,默默地轉身離去。那落寂的身影,就像一個獨自沖向敵陣的騎士,孤單而決絕,不帶一絲遺憾與徬徨。 她並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在礦井底下等著她。 她也並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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