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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四、歡迎來到裴吉特

紅蝕 墨熊 9337 2018-03-14
林飛羽醒來的時候,眼前正是一片混沌—— 灰暗的天空,濃密的陰霾,陳揚焦急而扭曲的臉。 這個海軍陸戰隊的中尉張開大嘴,衝身邊嚷嚷著什麼,還不時低頭看看林飛羽,似乎也有話要說。 但林飛羽卻什麼也聽不清。 風聲、水聲、槍聲……嘈雜與凌亂的噪聲在耳旁此起彼伏,就好像有一整支交響樂團在演奏著歌劇——主唱還是周杰倫,這一切讓林飛羽本來就還沒清醒的意識變得更加朦朧了。 這是在哪兒? 沙灘、礁石、椰子樹——當然,這是在裴吉特島,一個正在鬧暴動的度假天堂。 林飛羽腦海中緊接著閃過的一個問題,讓他思緒短路了好一陣,“我是怎麼到這兒來的?” 他依稀地記得“慶陽號”,也記得登陸艇,記得冰冷的海風,洶湧的洋面,然後是……

爆炸。 一顆火箭彈之類的爆炸物落在礁石前方,震耳欲聾的轟鳴之後,是漫天飛舞的沙塵,散了林飛羽一臉。他彷彿突然就清醒了過來,打了個激靈,剛要從沙灘上跳起身,卻被陳揚有力的大手給按了回去。 “低下頭!狙擊手!”中尉朝遠處的椰子樹叢比畫了一下:“就在那邊。” 話音未落,一粒子彈打在礁石頂部,伴著尖銳的“嗖”聲,在石壁上擦出一道白痕。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林飛羽背靠著礁石,一身冷汗:“你們的警察朋友叛變了?” 陳揚不僅沒有被這拙劣的笑話逗樂,臉色反而更加難看了。 “敵人的火力非常強,並且配備了重型武器,我們被壓制住了。” 林飛羽掃視了一下四周,在這片被幾塊礁石所遮蔽的小小沙灘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好幾個士兵,有些已經斷了氣,有些還在堅持。周圍的海水被鮮血染得奼紫嫣紅,觸目驚心,旁邊則是被炸出一個巨大凹陷的三號登陸艇——應該說,多虧了鋼板上的這個凹陷,不然林飛羽和陸戰隊員們可能就醒不過來了。

一個看上去可能是通訊兵的戰士,正對著報話機狂吼,“遭到火力攔截”、“請求支援”之類的詞句重複了好幾遍,從他焦急的表情來看,聯絡似乎遇到了一點小小的問題。 林飛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很快便恢復了鎮定。 首先,有一個必須要搞明白的問題: “是誰在向我們開火?” “不知道,”陳揚貓著腰,躲避著遠處的槍手,“但不像是暴亂分子,至少報告裡沒有提到他們會有這種水平的火力。” “這種水平的火力?”林飛羽用大拇指朝身後比了比,面露苦笑:“你指M24?我可不覺得裴吉特島上的老百姓能買得起它。” “埃姆什麼?” “M24SWS,美製戰術狙擊步槍,使用NATO七點六二毫米標準彈,聽聲音應該是海軍陸戰隊用的型號……”林飛羽頗嚴肅地點了一下頭:“嗯,還加裝了消焰器,NS5型的那種。”

“這你都能聽出來?”陳揚頓了頓,收起驚訝的表情:“等等……你的意思是說,在我們對面的是美軍?” “難說,”林飛羽聳聳肩:“在人都沒見著的情況下,我還不好下定論。” “來嘛,正好,”說話的是成建新,他正抱著他的88式,縮在一塊小礁石背後:“我經常夢見和老美的狙擊手對射。” “你就是嘴狠!”陳揚怒道:“到現在一槍還沒放呢。” “這可不能怨我啊,我連個能把槍放平的地方都沒有。” 從這個年輕人平靜的表情和油嘴滑舌的對白中,林飛羽隱約感覺到了他的專業——既沒有因為戰友的犧牲而憤怒,也沒有被眼前的困境所嚇倒,隨時隨地保持一顆沉著冷靜的心,這才是一個精英狙擊手應有的素質。 彷彿是在回應兩人的爭吵,又一串子彈打在了礁石頂端——這次明顯是從港口方向射來。林飛羽縮著腦袋,掃了一眼躲在礁石和登陸艇之間的七八個海軍陸戰隊員。

“你還有多少個兄弟?”林飛羽小聲問道:“能動的。” 陳揚沉默了片刻:“這兒的都是了,還有兩個傷員,其他班聯繫不上,我的副連長也失踪了。” 那多半是犧牲了——林飛羽把話憋在了口邊,按住陳揚的肩膀道: “你們這支連隊來自號稱'蛟龍'的第一海軍陸戰師,對吧?” 陳揚像是受了什麼鼓舞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氣:“是。” “那麼我想,你的人無論如何都應該會執行之前下達的命令——在沒有接到新命令之前。” “應該……是的。” 林飛羽伸出手,指著港口的方向:“能聽見那邊的槍聲嗎?” 陳揚點點頭。 “你的人正在執行你的命令,他們正試圖向港口集結,”林飛羽皺著眉道:“我認為作為他們的連長,你有義務與他們會合,並給予進一步的指示。”

“當然,”陳揚瞄了一眼遠處的碼頭建築:“我怎麼可能丟下我的兄弟呢。” “很好,那我們就有目的地了。”林飛羽稍稍抬起頭,衝礁石後面的沙灘掃了一眼——這個動作又迎來一槍狙擊,幾乎是貼著他的頭皮飛過。 “從這裡向港口移動,最近掩體在那兒,”林飛羽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座小木屋——看上去應該是漁民用的工具室,要不然就是廁所之類的東西:“離我們大概150米……” “150米……”陳揚搖了搖頭:“太遠了,狙擊手至少能開3槍。” “他會像打靶一樣把我們全部幹掉,”林飛羽沉默了兩三秒:“所以我有個點子,我幫你把狙擊手放倒,然後你帶著你的人迅速拿下港口,在那裡集合隊伍。” “啥?”陳揚面露難色:“你開玩笑吧……”

“抱歉,這次不是。”林飛羽朝港口比了比:“港口那幾棟破房子藏不了多少人,你的'蛟龍們'應該很容易就能拿下,在那裡先建立起防線,然後看能不能與'慶陽'號取得聯繫。” “不是這個意思!林參!”陳揚顯得很急:“我得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確保你的安全,可你現在卻要去拿自己的生命冒險,這我決不能答應……這裡是戰場,你不是軍人,我們有義務保護你。” 林飛羽突然露出暴怒的神情: “我現在是少校,你明白嗎?少校!我和你講道理你卻這個不行那個不行……中尉!馬上執行命令!”他衝陳揚勾了勾手:“先給我把95式,快。” “但是……” “不用槍,那個狙擊手可不會自己死掉!你難道想讓我衝過去用牙咬嗎?”

陳揚拗不過面前的這位“少校參謀”,只得轉身從沙灘上拾起一把粘滿沙塵的95式突擊步槍——槍把部分還沾著血跡,遞到林飛羽面前。林飛羽利索地接過來,拉了一下槍栓,然後指著地上的一具海軍陸戰隊員屍體道: “這躺的是誰?” “陳澤亮……一排的副排長陳澤亮。”陳揚喉頭輕動:“上岸時被狙擊手打中了脖子,當場就犧牲了。” 林飛羽二話不說,單手把屍體拖到跟前——即使是陳揚也不得不承認,看上去體格瘦弱的他,力氣還真不小。 “餵,那邊的狙擊手,你叫什麼?” “成建新。”對方用彆扭的姿勢行了個軍禮:“首長有什麼指示?” “M24是手拉槍栓,兩次射擊之間大概有三四秒鐘的間隔,我負責壓制,你有信心一槍命中嗎?”

“關鍵是,您要怎麼壓制?” 在周圍士兵詫異的注視下,林飛羽抓住陳澤亮軍服上的領子,對已經死去的戰士輕聲喃道:“對不住了,兄弟……”然後扭頭面對成建新:“一槍命中,敢向我保證嗎?” “對面不一定只有一個槍手……” “我問你話呢!” 成建新摸了摸下巴,“沒問題!首長,我等你的信號。” “就是現在!”在林飛羽念完最後一個字的同時,他把陳澤亮的屍體移向身側,推出礁石。 伴隨著子彈穿過人體時發出的“噗”聲,屍體被打得向後翻倒。而就在同一剎那,林飛羽站起身,直起腰,抬槍昂首,對著叢林的方向連續兩次三發點射。 緊接著是88式射擊的聲音,成建新朝林飛羽子彈落點的方向又補上了一槍。 “打中了!”他大聲喊道:“好像沒死!沒死!”

林飛羽二話不說,單掌撐住礁石的脊背,一個挺身就翻了過去,提著步槍沖向叢林。 “林參!”陳揚也跟著站了起來,對身邊的士兵們吼道:“掩護射擊!快!掩護他!” 林飛羽別過半個腦袋,朝身後畫了畫手:“別管我!帶著你的人去拿下港口!馬上!” 他跑得飛快,眨眼間就鑽進了樹叢,幾發子彈姍姍來遲,釘在椰子樹的樹幹上,撒下片片碎屑。 受傷的狙擊手倒在灌木叢邊——是個塊頭很大的壯年男子,他用左手摀著小腹,那裡已經被鮮血染紅,看起來還傷得不輕。看見林飛羽端著步槍衝到跟前,這人連忙拔出手槍射擊,林飛羽偏了一下頭,子彈貼著腮幫子劃過,繼而飛起一腳,把對方的手槍踢飛。 “別動!”林飛羽彎下腰,用95式的槍口抵住對方的額頭:“解放軍不會虐待俘虜,但是我會。”

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恐懼,狙擊手露出猙獰的面相。他約莫35歲上下,膚色棕黑,身材健碩,從袖口外露出的小臂上那一圈疙瘩肉就能看出,這傢伙絕不可能是普通的島民。 “你叫什麼名字?”林飛羽用英語問道:“從哪裡來?” 狙擊手張開噙著血的嘴巴,艱難地想要發出聲音,卻始終沒吐出一個完整的字,但從那口型林飛羽大致可以判斷,他想要說的很可能是某個F打頭的詞組——某個不那麼文明的詞組。 “不願說是吧?”林飛羽冷冷地道:“看來你是準備體驗一下我的'專業技能'了。” 話音未落,那狙擊手便雙眼翻白,手腳抽了兩下,不動了。 “幹嗎?裝死?”林飛羽小心翼翼地伸手確認,才發現這人是真的沒氣兒了。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拾起腳邊的M24狙擊步槍,平擺在手裡仔細端詳起來。 這是一把很新的槍,看樣子可能是上個月才出廠的產品。從槍機到握把,每一個部件都被精心擦洗過,看得出來,持槍者相當用心——在裴吉特島這種潮濕悶熱的環境裡,使用如此精密的步槍本身就是一種磨煉。 林飛羽丟掉狙擊步槍,把注意力再一次集中到屍體上來。 這個男人穿著一身黑裝,套著軍靴帶著鴨舌帽,服裝上並沒有任何識別標記,林飛羽伸手捏了捏他的袖口——手感像是某種合成纖維,和普通的三元混紡軍服別無二致。在碰觸到他胸口的剎那,林飛羽猛然一愣,忙解開衣服的鈕扣,把領口向兩邊扯開。 一個似乎是香煙盒的長方形金屬物體出現在林飛羽面前,上面嵌著一塊小小的液晶屏,密密麻麻的數據在屏幕上閃閃爍爍,還不時發出微弱的“滴滴”聲。 林飛羽認識這個東西—— “生命指示器?”他眼皮一跳,心中頓生一股不祥的預感。 準確地說,生命指示器是一種醫療用具,它安裝在病人身上,對患者的各種生理指標進行24小時監控,一旦發生“變故”,便會在醫師的監控室里拉響警報。當然,這個狙擊手胸前的“生命指示器”,比醫院用的那種還要精密複雜許多。 林飛羽曾經接觸過類似的裝備,解放軍的特種部隊也曾在任務中使用過它,它的最大作用,就是提醒附近的隊友:“這邊有人出事了。” 就在林飛羽剛剛意識到“此地不宜久留”的瞬間,身旁便槍聲大作。 密集的彈線從腳邊穿行而過,打在地上,泥屑四濺。來不及判斷是什麼人、從什麼地方射擊,林飛羽連滾帶爬地往前跑去,直覺告訴他,現在返回開闊的沙灘絕對是死路一條,反而奔向叢林深處才是更明智的選擇。 深陷叢林,孤苦無援,死亡還在身邊來回翻滾騰躍,這可真是倒霉的一天——只顧著逃命的林飛羽沒空感慨,他趟過一道道灌木叢,穿過一棵棵棕櫚樹,一邊默數著手裡95式的彈藥,一邊朝槍聲響起的位置還擊。實際上他根本就沒有瞄到人,只是憑著感覺胡亂開火而已。 終於,比預料中還要早幾秒,林飛羽扣完了最後一顆子彈。他丟掉手裡的突擊步槍,變成了一個手無寸鐵、穿著休閒襯衫的落魄逃荒者,身後還有一群來路不明、卻武裝到牙齒的神秘人追殺——這當然不是他理想中的工作狀態。 只不過,林飛羽早已經習慣了——用他自己經常掛在嘴邊的話來說:“這次算好的了。” 天色不佳,枝葉也愈發濃密,在叢林裡還沒跑出多遠,能見度就急劇下降到只能看清身邊的環境。追擊者們也不願意浪費子彈,暗紅色的激光瞄準線取代了射擊,在林飛羽身前身後來回竄動,無論怎麼躲閃都沒法甩開。 客觀地說,林飛羽的速度已經很快了,但對手緊追不捨,顯然也是訓練有素。 大風壓著樹冠呼嘯而過,一草一木都被滲透進來的氣流擾得婆娑擺動,林飛羽的長發也不合時宜地迎風起舞,突然,他停住腳——面前出現了一道兩三米高的小崖,下面是一條淺淺的溪流,水路兩側,則密佈著灌木叢與雜草。 一個逃脫的好機會! 來不及多想,他縱身躍下小崖,貼著斷面向右側橫向跑動了幾步,在人聲漸近的時候,伸手摸了摸頭頂的一叢灌木——它長得尤其茂密,已經探出斷崖小半米,剛好能夠被一手抓住。 林飛羽彈身而起,翻進灌木叢中,還不等他藏定,三個身穿黑衣的武裝分子同時躍了下來——就在他剛剛跳下去的位置。 林飛羽屏住呼吸,聽著“咚咚咚”的心跳聲,死死盯住距自己只有五步之遙的三個人。 他們衣裝齊整,人高馬大,而且裝備精良——清一色的德製G36C型突擊步槍,除了沒有戴鋼盔,這三人的行頭可以說是與真正的軍人別無二致。 突然失去了林飛羽的踪影,三人顯然有些困惑,他們貓著身子,背靠著背,順著斷崖巡視了兩個來回,依舊沒能找到半點蛛絲馬跡。一位戴著鴨舌帽,看起來像是“頭領”的武裝分子朝前方的樹叢比畫了兩下——是個“前進並蒐索”的軍事手勢,相當專業而且標準,那姿勢帥得就像是在拍電影。 林飛羽正要慶幸自己躲過一劫,那三個人又突然停住了腳步。他們按住掛在側臉上的耳麥,像是在仔細聆聽著什麼。 “D隊開始移動了,”那個頭領的英語並不是十分標準,似乎帶著點法國腔,“我們先撤。” 他們的無線電頻道還可以使用!這個發現讓林飛羽確信,島上的電子乾擾就是出自這些武裝分子之手。 “可那個中國人還沒有抓到。” “沒關係,看那衣服不像是當兵的。” “但他會用槍……而且跑得很快。” “劉翔跑得更快,”領頭的人拍了拍同伴的肩膀,“我猜不過是個湊巧搞到把槍的遊客而已,你相信是他殺了羅伯特?” 所謂的“羅伯特”,應該就是那個被成建新擊斃的狙擊手了——林飛羽心想,“他確實不是我殺的。” “就算是吧,無所謂,”另一位黑衣武裝分子——還是個女人,不屑地笑道:“他一個人能怎樣?” “很好,小姐,”林飛羽嘴角一揚,心中暗道:“我們走著瞧。” “好了,我們走,別讓騎士等急了。”頭目打了個響指:“何況叢林裡也不安全。” 騎士? 在林飛羽思考“騎士”是什麼意思的時候,三人已經順著小溪的上游慢慢離遠了。他稍微多等了兩分鐘,直到耳畔只剩下了風的呼響,才敢探出身子,跳下小崖。 他掏出一根橡皮筋,給自己紮好馬尾辮,然後慢慢地環視周圍一圈——這就是所謂的“度假天堂”?狂風在頭頂肆虐,黑暗在身邊環繞,叢林的陰濕惡臭也順著腳底心往上翻湧——還弄髒了他剛買的“李寧牌”旅遊鞋。 如果在野外迷失了方向,那麼順著原路返回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在沒有其他選擇的情況下。林飛羽很討厭在陰暗的叢林裡摸爬滾打,他的對手顯然也不喜歡,而且理由還挺特別——“何況叢林裡也不安全”這句話似乎別有深意,在一個連摘朵花都可能被罰款的度假聖地裡,再茂盛蠻荒的叢林,也不過是人為保留下來的後花園,還會有什麼“不安全”的呢? 深一腳淺一腳,林飛羽踩著爛泥般的地面,從沒覺得步行會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兩隻看上去可能是猴子的小動物趴在樹上,用古怪而幽怨的眼神盯著林飛羽,還發出似笑非笑的詭異啼鳴,讓他很是不自在。 確實,和之前的想像相比,林飛羽的行動出了很大差錯——他本應該穿著休閒裝,戴著蛤蟆鏡,梳著馬尾辮,坐在風景如畫的海濱,手裡還要端上一杯混著馬蒂尼的檸檬汁,或者混著檸檬汁的馬蒂尼,然後像一個真正的“情報工作者”那樣,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一些偷雞摸狗的活動——蒐集情報,拷問犯人,或者與哪個前凸後翹的美人兒接接頭什麼的…… 可惜,林飛羽從來就不是一個真正的“情報工作者”,他甚至都沒有接受過正規的諜報訓練,但他每次所執行的任務,卻也非一般“情報工作者”可以勝任。 遠方隱約傳來了零星的槍響,林飛羽側耳一聽,發覺是95式射擊的聲音,不禁加緊了腳步,朝交火的方向奔去。 在路過一塊木質路標的時候,好奇心又讓他暫時停了下來——他看了看前面,又瞅了瞅身後,別說是什麼建築物,連條能夠被稱為“路”的痕跡都沒有,在這裡豎著一塊箭頭形的木牌,它會寫些什麼呢? “如果你迷路了,朝此方向直行可以回到裴吉特鎮。” 林飛羽念完上面的英文後一聲苦笑,心想這可真是個人性化服務的典範。 突然,一陣異響傳進耳蝸,他禁不住打了個激靈,渾身發毛。 “嘶……嘶……” 不像是狼,海島上也不會有狼。也不是蛇或者其他什麼小型蜥蜴——這響動很大,至少也得是猴子這個重量級的動物。 林飛羽隨手拾了根樹枝——不算是有效的武器,但起碼能夠壯膽,興許還能嚇唬嚇唬沒見過世面的動物。他挪著步子,朝聲音響起的方向緩緩靠近。 什麼東西在蠕動——就在前方的灌木叢裡!光線昏暗,枝葉婆娑,林飛羽很難辨認那個東西究竟是什麼,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它已經覺察到有人在靠近,所以減緩了動作,屏住呼吸,聲音明顯比剛才小了許多。 “嘶……” 林飛羽用手撥開面前的草叢,深深吸上一口氣,然後探出頭,快速掃視了前方幾眼。 就在這時,一片紅雲從面前掠過,它拖曳著詭異的軌跡,一蹦一跳,迅速消失在了幽暗的樹叢深處,只留下在空中閃閃爍爍的紅色光斑。 林飛羽覺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應該說肯定是眼花了,他合上因為錯愕而張大了的嘴巴,又揉了揉眼睛,卻依舊能看到在枝葉之間搖曳的點點紅霧,它是如此耀眼明亮,又是那麼縹緲模糊,就像懸浮在森林裡的一障紅紗,輕薄如煙,隨風而散。 不管這東西是什麼,它都沒有被寫進裴吉特島的旅遊指南。 林飛羽吞了吞口水,決定跟上前去一探究竟,可剛邁出步子,他就被什麼東西給絆了一下,險些跌倒在地。 一具屍體。 一具中年女性的屍體——像是剛被野獸開膛破肚,鮮紅的血染紅了周圍的草葉,內臟散了一地,模樣煞是駭人。林飛羽小心翼翼地用樹枝翻動屍體,看到一張屬於當地人的古銅色的臉,表情木然,嘴角微陷,似乎並沒有經歷多大的磨難就離開了人世——實際上,林飛羽覺得她根本就還沒來得及感覺到痛苦,便被什麼東西奪去了性命。 既然屍體已經殘缺不全,也就無從判斷致命傷來自何處,林飛羽蹲在地上,盯著屍體,百思不得其解。 片刻之後,遠方又一次響起了密集的槍聲——依舊是95式在射擊。很顯然,港口那邊的戰鬥還沒有結束。比起地上慘死的女人和那詭異的紅光,林飛羽覺得還是海軍陸戰隊員的性命更重要些,畢竟,他們是自己的同胞,而且也是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後援力量。 沒多走幾步,前方隱約傳來了引擎的轟鳴,由遠而近緩緩朝這邊靠來。林飛羽這才注意到身前幾米處的樹叢後方,正有一條公路蜿蜒向前——路況雖然是不敢恭維,但從上面密集的輪胎印來看,這八成還是一條“主幹道”。 嘈雜的人聲轉入耳蝸,林飛羽連忙側身閃到樹旁。一輛看起來十分殘破、連牌照都沒有的卡車伴著幾個手持G36的武裝分子,沿著公路,逆著槍響的方向衝了過來。 他們要去哪?林飛羽不禁覺得有些詫異,這些穿著黑衣黑褲黑軍靴的傢伙,裝備精良,體格健碩,怎麼看都不應該是那種會在一個小島子上搞革命的“暴亂分子”;相反,比起裴吉特島的警察,他們倒更像是正規軍,以這些人的裝備和軍事素養,要佔領整個島子根本是件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 而更奇怪的是,他們正在“撤退”——槍聲在他們背後劈啪作響,他們卻像什麼也沒有聽見一樣,慢悠悠地踱著步子,不時地還互相說笑幾句,彷彿港口裡的戰鬥與自己毫無干系。 明明在海灘上進行了阻擊,為什麼不一鼓作氣把陳揚他們趕下海去?是沒有這個實力?還是沒有這個必要?撤退之後呢?他們會在哪裡集合?集合之後又會做什麼?所有的問題,林飛羽都想不出答案,在抓到一個“活口”之前,他恐怕永遠也得不到答案。 目送著隊列離遠,直到引擎的轟鳴完全被獵獵風聲所吞沒,林飛羽才敢從藏身的灌木叢裡探出腦袋,左右觀望了一陣之後,貓著腰走到道路中間。 他蹲下身子,仔細端詳起地上的痕跡。輪胎印就像是由一坨石軲轆碾出來似的模糊不清,連形狀都看不出來,可見這輛破車已經有些日子沒有維護過了;人的足印卻恰恰相反,從在泥地上壓出來的輪廓判斷,他們穿著統一制式的步兵靴——連鞋底的紋路都一模一樣。 之後的路程比想像中來得平靜,雖然林飛羽小心謹慎、邊走邊藏,卻一直沒有再遇到其他武裝分子,或者別的什麼東西。沒過多久,枝葉間便顯出了港口建築物的輪廓,一塊寫著“歡迎來到裴吉特”的巨大廣告牌橫臥在道路中間,滿是彈孔。 “歡迎來到裴吉特……”林飛羽揚了揚嘴角:“真是言簡意賅。” 此時此刻,港口裡已經完全聽不見槍聲,戰鬥似乎是有了結果——只是林飛羽現在還看不出誰勝誰敗。 碼頭外圍的幾間木屋子飄著縷縷青煙,在狂風和烏雲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殘破。整條街巷空無一人,只有紙屑在半空中打著轉兒,港口從裡到外都是一片死氣沉沉,宛若廢都。 但牆上的新鮮彈孔卻說明了這樣一個事實——就在幾分鐘之前,這裡剛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戰鬥,交戰者朝對方傾瀉了大量彈藥,把這個雖然破舊,但還算寧靜和平的小碼頭變成了戰場。 沒有屍體—— 地上的血跡說明戰鬥中有人員傷亡,卻沒有任何屍體出現,這也就表示,雙方沒有拼個同歸於盡,至少還有一方能派出足夠多的“活口”來收屍。 林飛羽貼著牆根,一步一步地挪到屋角,在他蹲伏的地方,彈殼散了一地,他小心地拾起其中的一枚,在手心裡揉捏了幾下。 五點八毫米口徑——這是一顆從95式突擊步槍裡彈出來的子彈殼,從現場的狀況來看,他的主人在這裡掃出了整整一梭子。很自然地,林飛羽抬起頭,伸直脖子朝前張望,想要找到可能的彈著點。 “不許動!” 就在這時,一個硬邦邦的東西頂住了後背。 一開始是緊張與害怕,但林飛羽馬上就恢復了鎮定——對方說著有點京腔的標準漢語,肯定是個中國人。他舉起雙手,慢慢轉過身,兩個海軍陸戰隊員面無表情,並排而立。雖然95式那黑洞洞的槍口迎著自己的面門,但林飛羽反而很是安心。 “你是……”左邊的士兵似乎認出了眼前蓬頭垢面的林飛羽:“你是那個……那個參謀?”他馬上放低了槍口,“國家安全保衛局的少校?對不起!首長!”他馬上立正行持槍禮:“我一開始沒有認出您來,所以……” “唔,別在意,”林飛羽聳聳肩,心平氣和地笑道:“是我不好,沒料到裴吉特島的旅遊項目這麼狂野。” “連長一直在擔心您的安危,我們本來就要派人去叢林裡找您了。” 不知為什麼,這句話讓林飛羽感覺有些傷了自尊。 “我也正要找他,”他突然收起笑容:“帶路吧,士兵。” 臨時指揮所設立在港口中央的一座老式大屋內。這裡原先可能是港務局,或者辦公室之類的地方,總之面積不小。裡面則分成許多看上去很“現代”的小寫字間——至少目前林飛羽沒在裴吉特的其他地方看見過這種佈局。 空間中瀰漫著一絲硝火的氣味,雜物、文件和玻璃碎屑散得到處都是,一番飽經摧殘的樣子。大廳正中的牆壁上,掛著一張巨幅世界地圖。 “好兆頭……”林飛羽苦笑一聲,在兩個士兵的陪同下,朝陳揚走了過去,中尉注意到他的靠近,馬上大步迎來,立正行禮。 看著衣衫襤褸、灰頭土臉的林飛羽,陳揚強忍住想笑的衝動,扭頭對身旁的部下揮揮手: “去給林參找一件衣服來,快!” “最好是風衣,M號的,”林飛羽頗認真地在自己身上比畫了幾下,就好像是在對著位裁縫說話:“黑色,長擺,要能蓋過膝,啊……對了,”他打了個響指:“最好是國產貨,我喜歡國貨,阿迪王、江丹頓,總之越山寨越好。” 陳揚覺得自己已經開始習慣眼前的怪傢伙了——在處久了之後,他發現這個叫林飛羽的同齡人還挺……怎麼形容好呢?可愛?可笑?可氣?也許算是都有一點吧。 “來點什麼嗎?林參?”這個北方漢子爽朗地笑了起來:“我這裡找到了一些補給,麵包、水果,還有當地的特產魚乾——都是新鮮食物,肯定比我們帶的軍用口糧好吃。” “如果我說我現在想要一瓶可樂,”林飛羽一把扯掉身上破破爛爛的花斑襯衫,“你不會掃我的興吧?” 在林飛羽並不算寬大的胸口上,一道可怕的疤痕自左邊鎖骨開始,一直延伸到右肋下沿,仔細看去的話,會發現在他身上還密佈著大大小小好幾處傷疤,與他那結實而健美的肌肉配在一起,多少讓在場的人有些心生敬畏。 很顯然,這個外表纖細孱弱的男子,絕對不會像看起來那麼簡單。 “首長……”陳揚用非常嚴肅的語氣答道:“這裡真的沒有可樂。” “沒有可樂?” 林飛羽糾起眉毛,好像挺委屈: “我算是明白這裡的人為什麼要政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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