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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著了道兒

異種人生 倪匡 7327 2018-03-14
溫寶裕一面搖,一面大聲道:“爸,衛先生來了!衛先生來了,你醒醒。” 照這種情形看來,這位溫伯如先生像是一天二十四小時不斷地處於睡眠狀態之中一樣──本來也是:他要研究夢,不睡覺哪裡來的夢,而沒有夢,又如何研究夢。 我在這樣想的時候,多少帶著調侃的意味,因為我實在想不出“研究夢”是怎麼一回事。 我想著,向前走去,只見溫寶裕越搖越大力,也叫得更大聲,可是他父親卻並沒有醒過來。 這種情形,看起來很是詭異──人再睡得沉,在這樣的搖動和叫喊之下,也沒有不醒過來的道理。 這時候我來得近了,看到溫寶裕父親顯然沒有醒,可是臉上的神情卻在起劇烈地變化。 當溫寶裕還沒有開始搖動和叫喊他的時候,我注意到在沉睡中的溫伯如神情非恬靜平和,帶著很難發覺可是確然又存在的微笑,人只有在心境極度舒暢愉快輕鬆的情形下,臉部肌肉才會自然而然出現這樣的表情。

不但如此,而且他的臉色看起來十分紅潤。而在溫寶裕開始要喚醒他的時候,他的神情開始起變化,先是緊皺著眉頭,臉上肌肉開始抽搐,轉眼之間,和剛才那種恬靜愉快的神情完全相反,現出很痛苦的樣子來。 而當溫寶裕繼續搖動和叫喚的時候,他的神情不但痛苦,而且恐懼之極,甚至於在整個臉上,都有汗珠在沁出來。 這時候溫寶裕也看出情形不對頭了,可是他卻並不停手,反而更著急地想要弄醒他父親,而他父親也就變得更加痛苦和恐懼,簡直令人看了心驚肉跳。 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可是卻直覺地感到這種情形不能再繼續下去,所以我以極快的動作,一下子把溫寶裕和他父親分開。 溫寶裕神情駭然,我向他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不必著急。這時候我想到的是:他父親原來在沉睡中正在做一個好夢,所以神情才會如此愉快。而溫寶裕去搖他叫他,分明驚動了他的好夢,他沒有醒來,卻由好夢變成了噩夢,所以模樣才變得如此可怕。

我不知道如果繼續下去會有甚麼樣的結果──如果溫伯如這時候是在練甚麼內家氣功的話,那麼這種情形就會形成極度危險的“走火入魔”,所以最好的辦法是立刻阻止溫寶裕的行動。 溫寶裕被我推開之後,不由自主大口喘氣,而溫伯如還是沒有醒,只是神情已經迅速地恢復平靜,並且籲了一口氣,我們也跟著一起鬆了一口氣,彷彿和他一起經歷了極度的凶險,而現在一切危機都已經過去了一樣。 我和溫寶裕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一個人竟然可以沉睡到了這種程度,雖然睡覺是人類最最普通的行為,可是這種情形,也使人感到難以形容的詭譎。 看著溫伯如神情恢復平靜,臉上的汗珠在向下流,由此可知他剛才雖然在睡覺,可是所感到的死懼和痛苦是如何之甚!

溫寶裕取出紙巾,過去替他父親輕輕抹汗,情景看來相當溫馨動人。 溫寶裕轉頭向我望來:“發生了甚麼事?” 我也正在想這個問題,而且有了答案,所以立刻就有回答:“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溫寶裕道:“那……那我父親怎麼會這樣?” 我道:“他沒有怎麼樣,他只是在睡覺、做夢,給你一把擾,從做好夢變成了做噩夢,現在又回到了好夢而已。” 我這時候說來輕鬆,可是想起剛才的情景,還是不免心中有很古怪的感覺。 溫寶裕雖然不能否定我的話,可是他顯然心中還充滿了疑惑,所以他不斷搖頭。 這時候溫伯如反而像是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又顯露出心情極度愉快的神情。 溫寶裕卻又擔心:“他怎麼睡得如此沉──人怎麼可以這樣睡覺,要是叫不醒他,那怎麼辦?”

我也感到情形很怪異,不過我還是覺得溫寶裕緊張過分,笑道:“等他睡夠了,自然會醒來──他經常這樣子沉睡嗎?” 溫寶裕很不好意思,伸手在自己臉上摸了一會,才苦笑道:“我一直……對他……不是很親近,所以對他的了解……少之又少……真是……真是愧為人子!” 我認識溫寶裕許多年了,從來也沒有聽到過他說這樣感性的話,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只好在他背上用力拍了幾下,道:“看來令尊暫時還不想醒來,我們別打擾他,由得他睡個夠。” 溫寶裕嘆了一口氣:“我是怕你來了,他卻睡覺,你一生氣走了,再要你來可就難了!” 我苦笑:“哪有那麼容易生氣。” 溫寶裕居然瞪了我一眼,我念在他是為了父親的事情,所以不和他計較,只當看不見。

我向屋子指了一指:“先進去看看。” 一走進月洞門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那一列屋子,屋子完全是古代的建築方式,我也不必細表,總之是在中國古裝電影中可以看到的那種屋子。 溫寶裕點了點頭,和我一起走進去,他一步一回頭,看還在沉睡中的父親。 我自行推開門,還沒有走進去,一股藥香撲鼻而來,看自然而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煎中藥的香味,十分特別,沒有另一種氣味能夠有這樣豐富的內容,一口氣將香味吸進去,腦部立刻可以分析出中國上下五千年、縱橫十萬里所包含的一切,其中更混合著甜酸苦辣喜怒哀樂生老病死眾生苦愛。 受中藥香味影響,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中間的一隻紅泥小火爐,爐中炭火融融,爐上是一個比火爐還要大的藥罐,罐嘴熱氣氤氳,香味正是從此而來。

在火爐旁邊,是一張因為年代久遠而得發紅的竹椅,椅上有一柄鵝毛扇,看來是煸爐火之用。 那是一個相當寬敝的廳堂,而當我的視線從火爐移開之後,看到的就是書架和書──有的書在書架上,而更多的書不在書架上,而在各處:地上、茶几上、椅子上、桌子上…… 其中不但有一半以上是線裝書,而且也有大部頭的洋裝書。 可以看出這些書絕非用來裝飾,而是真正經常在翻閱的。 除了書架之外,有一邊牆壁全是藥櫃,放置中藥的櫃子另具一格,由許多小抽屜組成,上面都寫著藥材的名稱。 很難形容這是甚麼樣的環境,說它是書房,說它是藥室,都可以。溫寶裕卻道:“這是我父親的研究室。” 當然要稱它為研究室,也並無不可。 本來在這樣環境和氣氛中,我無論如何沒有發笑的道理,可是我一抬頭,看到了懸著一塊匾,我卻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那匾上題的是三個字:“五香齋”。 溫寶裕顯然不知道我為甚麼會發笑,可是他也知道我不該這樣大笑,所以他瞪著我,等我解釋。 我一面笑,一面指著那塊匾,道:“我只知道你們家開中藥舖,不知道還開滷味店!” 溫寶裕看了一眼,也覺得好笑,可是他卻哼了一聲:“你知道甚麼!” 我開玩笑道:“這五香不就是花椒──” 我話還沒有說完,溫寶裕就大喝一聲:“當然不是,這五香父親告訴過我,是:藥香、書香、花香、茶香和夢香!很有雅緻的文化氣息!” 我笑道:“確然如此,不過就算是滷味店,五香茶葉蛋,也不見得沒有文化。” 溫寶裕沒有再和我爭下去,只是用力吸氣,我笑道:“這五香之中,除了夢香只可以意會之外,其餘的都是淡香而不是濃香,哪裡有像你這樣聞法的!”

溫寶裕伸了一個懶腰,在一張榻上躺了下來,聲音懶洋洋地:“這樣的環境,最好是美美地睡上一覺。” 我正想取笑他莫非好睡覺也有遺傳,卻突然自己也感到了一股倦傭,那種懶怠之感,從身體之中,五臟六腑之內直湧出來,如萬馬奔騰一般,一發不可收拾,迅速傳遍全身,五我不由自主大大地打了一個呵欠,恰好我身邊也有一張榻,我就順勢坐了下來,心想先坐一坐再說,卻不料才坐下,睡意更濃,我心想要回答剛才溫寶裕所說的話,同意這樣的環境最好是睡上一覺,可是轉眼之間卻連開口的氣力都沒有,只是向溫寶裕看了一眼,看到他已經合上了眼睛,而我自己眼皮也變得沉重無比,身子一歪,自然而然進入半睡眠狀態。 從這樣的半睡狀態,到完全沉睡,最多只有一秒鐘的時間,就在這一秒鐘之中,我想到這種情形大大不對勁──我絕對沒有如此渴睡的理由,如今的情形,倒像是中了甚麼蒙汗藥被迷昏了過去一樣。

我也只能這樣想了一想,隨即就全身都舒服無比,就此沉沉睡了過去。 我睡覺一向多夢,從小如此,有的夢醒來之後記得很清楚,有的夢醒來之後,了無踪影,其間完全沒有規律。 這時候我睡了過去,就立刻做起夢來,雜七雜八,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個夢,後來沒有一個記得,只記得最後一個夢,是躺在一隻小船上,在一條沿岸風光極好的小河上順流而下,正在感到心曠神怡之際,忽然之間小河的河水起了波浪,同時河水得其臭無比,臭味攻進了鼻孔,大大地打了一個噴嚏,就此醒了過來。 那時候我意識之中知道自己已經醒了,可是由於還是可以清清楚毽感到那股強烈的氣味,所以一時之間又陷入了很迷惑的境界,不知道自己是醒了還是仍然在夢裡。 我下意識地揮動手,努力睜開眼,看到就在我眼前有一張臉,正是溫伯如。

溫伯如手裡拿著一隻噴壺,強烈的氣味正是從那裡發出,他看到我睜開了眼,就向後退,道:“衛先生醒了,請去洗一把臉。” 我一生之中經歷過許多怪事,可是像這次那樣,去拜訪人家,主人在睡覺,忽然自己也睡著了,還要主人叫醒,卻還是頭一遭。 雖然事情沒有甚麼大不了,可是卻有莫名的怪異。 我吸了一口氣,那股氣味還是很強烈,我看到溫伯如走開去,走向溫寶裕,溫寶裕還倒在榻上,睡得很香甜。 溫伯如走到近前,將噴壺向著溫寶裕臉上噴了一下,溫寶裕立刻現出很古怪的神情,接著就大大地打了一個噴嚏,再接著就揮手,睜開眼來。 我知道剛才我醒過來的情形也是一樣。 我立刻想到的是:既然要藥物才能令我們醒過來,那我們之所以突然沉睡,當然也是藥物的作用。 可是我們是在甚麼時候著了道兒的呢? 我心中很是茫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情。只見溫寶裕坐了下來,和我互望了一眼,也是神情茫然。 我這時候當然已經可以說話,可是實在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溫寶裕情形顯然和我一樣,看起來像個傻瓜。 溫伯如卻像是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向溫寶裕道:“小寶,你是甚麼時候來的,先去洗一把臉。” 在我們來說,是經過了一場怪異的經歷,可是溫伯如卻在這種候把洗臉當大事情。 而由於他問溫寶裕是甚麼時候來的,我自然而然向窗外看了一看,一看之下又吃了一驚:我們到的時候是中午,可是現在已經是夕陽西下,漫天晚霞了! 這一覺竟然睡了超過五小時,而且如果不是被那股臭味薰醒的話,更不知道會睡到甚麼時候! 這更可以肯定我們之所以會沉睡,一定是受了一知道甚麼藥物影響的結果。 在肯定了這一點之後,我雖然沒月立刻發作,可是臉色卻也難看之極。 溫寶裕顯然和我的想法一樣,然而他的感覺和我不同──如果我們受了藥物影響而昏睡,那麼做手腳的當然是他的父親,父親和兒子的關係親密,做甚麼都不要緊。而對我來說,溫伯如幾乎是陌生人,被陌生人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形下,弄得昏睡過去,無論如何都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溫寶裕當然明白我的心情,他急急忙戌向我做了一個手勢,一面向他父親道:“我們是中午時分到的,那時候你止在大樹下睡覺,睡得很沉。” 他在回答了問題之後,立刻就追問:“我們──我和衛先生,我們好端端地,為甚麼突然之間會昏睡過去,而且一睡睡了那麼久?” 這正是我們想問的問題,溫寶裕既然問了,我當然不必再重複,只是哼了一聲,表示我心中對被人做了手腳的不滿。 溫寶裕唯恐我發作,和他父親起衝突,所以又向我連連做手勢。而在這時候,溫伯扣卻並沒有回答他兒子的問題──事實上從他的情形來看,他是不是有將溫寶裕的問題聽入耳,都成疑問。因為在溫寶裕說了我們來到時的情形之後,溫伯如就眉心打結,像是自顧自在想些甚麼。 溫寶裕也看出了他父親並沒有在意他的問題,正想再問,可是他沒有開口,溫伯如的神情突然變得十分緊張,一伸手,抓住了溫寶裕的肩頭,疾聲問:“你看到我在睡覺,有沒有想弄醒我?” 他心中的緊張,旁人完全可以從他的行動之中看出來──他一面問,一面竟然用力搖溫寶裕,倒像是溫寶裕做了甚麼十惡不赦的壞事,他這個做父親的正在拷問一樣。 看到了這種情形,我立刻感到溫伯如的精神狀態很有問題,至少不能說正常。 事實上,一個人活在現代社會,卻採取了這樣離群獨居的生活方式,就已經證明他很有問題了。 這時候他追問溫寶裕是不是曾經企圖弄醒他,更是緊張得沒有道理──有客人來了,主人在睡覺,好不容易把我請來的溫寶裕,當然要喚醒他。 溫寶裕被他父親搖晃著,點頭道:“是──” 他才說了一個字,溫伯如更是緊張,連聲音都變了,進一步追問:“你做了些甚麼來弄醒我?” 他在極短的時間內,把這個問題重複問了三遍,溫寶裕根本連回答的機會都沒有。溫寶裕這時候也看出情形有些不對頭,他關切地問道:“爸,你怎麼了?” 溫伯如大叫一聲:“回答我的問題!” 溫寶裕嚇了一跳,連忙道:“我……搖你……叫你……” 可憐的溫寶裕,平時何等伶牙俐齒口若懸河,可是這時候被他父親嚇得連講一句話都斷斷續續,幾乎難以為繼! 溫伯如居然也還知道自己嚇倒了人,他道:“你別怕,來……你做給我看,當時你是怎樣想弄醒我的。” 他說著,就走過一邊,在一張榻上躺了下來──這個廳堂之中還有一個特色,就是至少有七八張榻,看來是為了不論在何處,想到躺下,就立刻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就找到有躺下之處。這種情形當然也不能說是正常。 溫寶裕向我望——我向他點了點頭,表示我現在沒有問題,正在靜候事態的發展。 溫伯如躺了下來之後,還閉上了眼睛,裝成在睡覺。溫寶裕走了過去,搖他、叫他。 這時候我要努力克制自己,才能不出聲,而主要克制的力量,來自對溫寶裕的同情。溫寶裕的母親,是如此特別,熟悉我記述的故事者一定不會陌生,而他的父親,行為又如此這般,難以形容! 溫寶裕有這樣的父母,他居然十分正常,真是難得之極。由此可知人還是要靠自己,遺傳固然有一定的影響,可是決定做怎樣的人,主動權還是在自己的身上。若是遺傳決定了一切,人類如何還能夠有進步。 溫寶裕做了一會就停手,溫伯如睜開眼:“就那麼一陣子?” 溫寶裕苦笑:“或許那時不只這一陣子……不過究竟多久,我不記得了。” 溫伯如瞪了他一眼,像是對他的回答不很滿意,揮了揮手,坐起來,雙眼翻向上,自顧自在思索,很是用心。 我和溫寶裕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才好,溫寶裕來到了我的身邊,向我鞠躬行禮,我拍了拍他的肩頭,溫寶裕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正在這時候,溫伯如突然大叫一聲,滿臉喜容,站了起來,疾步走到書桌之前。 那是一張極大的書桌,比乒乓球桌子還要大,桌上凌亂之極,要詳細形容,至少要好幾百字,所以只好籠統說有關中醫中藥的東西,桌上幾乎全有。 溫伯如來到桌子前,很是忙碌,又是翻書,又拿一些藥聞、嘗,忙個不停。 溫寶裕在這個時候居然不忘幽默,向我低聲道:“你看我老爸像不像那種怪博士?” 我忍住了笑:“簡直就是──不過是純中國式,而並非洋式。” 溫寶裕苦笑,我道:“再問他我們為甚麼會突然昏睡──問他究竟做了甚麼手腳。” 溫寶裕非常維護他的父親,立刻道:“公平一些,我們入睡的時候,他正在熟睡,不能對我們做任何手腳。” 我沒好氣:“難道你認為我們是自己睡著的?” 溫寶裕也知道這說不過去,他遲疑道:“或許是環境實在太適宜睡覺了,受到了這種適合睡覺的環境的強烈暗示,就等於受到了催眠一樣,會不知不覺進入睡眠狀態。” 對於他能夠在急切之間想到了這樣的解釋,我雖然知道事實並非如此,對他的急智也相當佩服。 我搖頭:“還是等令尊來回答這個問題吧。” 溫寶裕走向書桌,叫他父親,可是溫伯如根本不理會他,溫寶裕提高了聲音:“是你要我去請衛先生的,我好不容易請了,你怎麼這樣子待客!” 作為兒子對老子說話,說到這種程度已經算是到頂了,總不能罵老子混蛋吧。 可是事實上不論溫寶裕這時候說些甚麼,都不是問題,因為他父親根本沒有聽進去。 溫伯如全神貫注在他自己的工作上,很顯然他的工作有了成績,因為他不但神情高興,忍不住笑了,而且越笑越是大聲,以至於手舞足蹈,碰凳拍桌。 我示意溫寶裕不理他,等他自行發作完畢,再作打算。 因為這時候我發現這位溫伯如先生,醒的時候和他熟睡的時候差不多──他睡的時候叫不醒,醒的時候同樣叫不聽。 只見溫伯如高興了好一陣子,才心滿意足地籲了一口氣,坐了下來。 真到這時候,他總算向我們望了過來,也像是到這時,才又想起了我們的存在。 那時他的行為又很正常,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忽然有了新的發現,解決了我許久以來的疑惑,所以怠慢了貴客,真不好意思!” 我有點啼笑皆非,只好道:“我們來了之後,忽然睡著了,一睡就睡了一個下午,卻不知道是甚麼緣故?” 我必須抓緊時間發問,要不然他忽然又有了甚麼新的發現,又去忙他自己,不知道甚麼時候才輪到和我們說話了。 雖然這個問題,我們已經問過他許多次了,可是顯然只有這次他才聽進去。他一聽之下,呵呵笑道:“你們不知不覺之間,著了我的道兒也!” 聽他的語氣,倒像是開黑店的用蒙汗藥昏了客人一般,真正豈有此理。 我立刻向溫寶裕瞪了一眼,溫寶裕苦笑:“當時你在外面睡覺,如何下手?” 溫伯如笑得更歡:“何勞山人親自下手!” 我又好氣又好笑,索性忍住了氣:“願聞其詳。” 溫伯如笑嘻嘻地向那個小火爐上的藥罐指了一指,我怔了一怔,道:“你是說,我們聞到了藥香,就會昏睡過去?” 溫伯如點了點頭:“不但是聞到了藥香,而且藥在沸滾,藥氣攻心,就令人立時三刻想要睡覺。” (在這裡我需要作一些聲明,聲明可能相當長,請大家給一些耐心,因為這些聲明屬於必須。) (在這個故事中,雖然不屬於主題,可是牽涉到許多有關中醫和中藥的問題。這些問題如果要認真討論,十分複雜煩冗,而且很枯燥乏味,只好約略說一說。) (我主要想說明的是中醫自有一套完整的理論,而根據這套自成系統的理論來解釋人體、醫治疾病。這套理論和西醫的理論完全不搭家,一點關係都沒有。最原則的分別是中醫理論根本不認為疾病是由病菌引起,中醫理論中沒有細菌這回事,病因只和身體內的陰陽五行金木水火土有關。) (所以中醫並不屬於實用科學的範疇,而屬於玄學的範疇──這樣說絕不是貶低中醫,只是指出事實。) (由於中醫自有理論,所以也有它自己的語言和表達方式,像溫伯如剛才所說“藥氣攻心”,實際上就是說我們吸進了藥在沸滾時冒出的蒸氣。) (而在下面的敘述中,無可避免地會涉及很多中藥的名字,更和故事無關,所以也盡可能略去。) 當時我聽溫伯如如此說,並不相信,大搖其頭。溫伯如道:“聞香入睡,睡得香恬,對心神大有好處。” 我只好道:“尊駕這是甚麼藥,能有這樣的安眠作用。” 我在這樣說的時候,其實很“不懷好意”,意存諷刺。因為世界上很多人苦於失眠,各種各樣的安眠藥是一門生意額十分巨大的事業,而大多數都效果並不良好,有副作用,而在服藥之後睡過來之後,會感到不舒服。 像我們剛才那樣,只是吸入了一些蒸氣就睡了一個下午,硬被弄醒也毫無不舒服之感,只怕如果喝上一些藥,可以睡得更好,豈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安眠藥了?他家現成開藥店,為甚麼不生產製造,可以有極大的利益。 我這樣說了之後,溫伯如反應很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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