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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胡說八道

異種人生 倪匡 7471 2018-03-14
溫伯如他先是完全沒有聽出我在諷刺他,神情得意洋洋,像是受到了誇獎的小孩子,搖頭晃腦的道:“我這一劑藥,叫做──” 可是他說到這裡,立刻停了下來,回頭向門口望了一眼,神情緊張,不再往下說,卻去問溫寶裕:“你媽有沒有來?” 溫寶裕搖了搖頭,溫伯如再問:“她會不會來?” 溫寶裕再搖頭,溫伯如很煩躁:“你別只是搖頭,開口說話啊!” 溫寶裕樣子很無可奈何,只好道:“媽她不會來。” 溫伯如還是不滿意,一面搖頭,一面道:“我在這裡做的事情,等一會我要和衛先生說的話,萬萬不能讓你母親知道……小寶,你到大門口去守著,要是你母親萬一出現,你立刻大聲叫嚷。” 這位溫伯如先生防範自己的妻子到了這種地步,真是匪夷所思至於極點。

溫寶裕當然不願意去當守門大將軍,他道:“不用了吧,媽無緣無故怎麼會來這裡。” 溫伯如大是惱怒:“叫你做些事情,你就推三阻四!” 我忍不住笑道:“請放心,我肯定尊夫人蓮駕不會光臨。” 溫伯如瞪了我一眼,我道:“尊夫人最怕我,見我如見鬼,有我在的地方,她絕不會出現。” 我這樣說,實在白癡也可以知道我是在“胡調”,目的只不過想替溫寶裕解圍而已。可是溫伯如卻立刻望向我,神情羨慕佩服之極,像是能夠使溫夫人感到害怕,是世界上最偉大最了不起的事情一樣。 他望了我一會,才道:“她不會來就好!” 一連說了兩遍,問我:“剛才我們說到哪裡去了?” 這次不但我忍不住哈哈大笑,連溫寶裕也笑了不停。這位溫伯如先生怕老婆的程度,遠在歷史上著名怕老婆的陳季常先生之上。有詩嘲笑季常怕老婆,詩云:“忽聞河東獅子吼,柱杖落地心惘然。”

現在溫伯如根本沒有聽到溫媽媽的任何聲音,只是想到了她可能出現,就惘然到了連我們剛才的話題都忘記了! 雖然我承認溫媽媽確然相當可怕,可是卻也不至於到了這種程度,真是太過分了。 我不想節外生枝,所以不和溫伯如詩論這個問題,只是道:“剛才我們說到了這湯藥能使人入眠。” 一提到湯藥,和提到他妻子的時候,溫伯如判若兩人,立刻生動活潑,說話加上手勢:“當然,所以我把它命名為'黑甜湯',這劑湯藥用四十九味藥材,取大衍之數,再用百年老桑樹所結的黑桑椹以及處頭蜂所采的老槐花蜜為引,取其陰陽調和之意,引人入眠,效果如神。” 需要補充的是,溫伯如在說了四十九味藥材之後,一口氣將四十九種藥材的名字,全部背了出來,其純熟流利的程度,使人目瞪口呆。

我吸了一口氣,這時候已經不敢再有半分輕視之意,我問道:“我們只不過被……藥氣攻心,就睡了一個下午──” 溫伯如大笑:“要不是我用'醒神散'把你們弄醒,只要黑甜湯一直在沸滾,有藥氣上升,你們就會一直在黑甜之鄉,不會回來。就算取走了黑甜湯,你們也至少睡上三個對時!” 我雖然毫無輕視之意,可是在聽了之後還是不由自主搖了搖頭,不能相信。 溫伯如說話的時候用詞很古怪,睡覺他不說睡覺,而說“在黑甜之鄉”,這是古代的說法,而更古怪的醒來他不叫醒來,而叫“回來”,聽來相當詭異。我笑了一下,道:“蘇東坡有詩:三杯軟飽後,一枕黑甜餘。看來尊駕這湯藥不必三杯,就可以使人長住黑甜鄉了。” 我學著他的說話方式,果然大大對了他的胃口,他笑得很開心,道:“三杯還得了,只要一滴,開水一升,再加一滴,就能令人熟睡一個對時。”

所謂“一個對時”,就是二十四小時,我向溫寶裕望了一眼,做了一個鬼臉,意思是他父親說話的誇張程度,遠遠在他之上。 溫伯如一點不笨,看出我不相信他的話,補充道:“古人常有一睡經年的,我就是由研究古人長睡的紀錄著手,發明了這黑甜湯的。” 我無意和他再討論下去,一來我對中醫毫無認識,二來萬一他要我試上一試,更不好玩。所以我想就此結束,就順口說了一句:“這湯藥效驗如此可觀,若能裝瓶出售,必能風行全球。” 這句話並沒有任何不對之處,可是溫伯如一聽,卻如見鬼魅,直跳了起來! 他神情緊張之極,叫道:“這是誰告訴你的?” 對於他這種白痴一樣的問題,我一時之間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溫寶裕在一旁,也看不過眼,道:“人人都可以想到這一點,何必有甚麼人告訴他。”

溫伯如望瞭望溫寶裕,又望瞭望我,仍然滿臉疑惑,問溫寶裕:“你沒有將這裡的事情告訴你母親吧?” 溫寶裕嘆了一口氣:“你千叮萬囑叫我萬萬不能對母親說,我怎敢提起半個字!” 溫伯如聽了之後,才算是鬆了一口氣,尷尷尬尬地向我道:“我就是怕讓她知道了之後,一定會逼我將方子交出來去做生意,所以萬萬不能讓她知道。” 這話更聽得人莫名其妙──他家是祖傳開藥店的,有了這樣的好藥,為甚麼不能拿出去賣? 我本來只感到溫伯如的為人很怪,這時候我可以肯定,這人是精神狀態出了問題。我已經打算在離開這里之後,把我的結論告訴溫寶裕,叫溫寶裕替他父親去找醫生。 在我這樣想的時候,溫寶裕也皺著眉,可是溫伯如的表現,接下來卻又很正常,他顯然想逃避我進一步的發問,所以採用了“亂以他語”的方法,忽然岔開了話題,道:“你們是誰開車子來的?”

我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他的做法簡直幼稚之極,我心中雖然很奇怪為甚麼他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討論下去,但我也沒有追問,因為我並不想在這裡多逼留,而且溫伯如然不是可以長談的對象。和他除了中醫中藥之外,好像再也沒有別的話題了,我也想速戰速決,弄清楚他有甚麼話要對我說之後就離去。 我和溫寶裕都沒有回答他這個幼稚的問題,我道:“尊駕想見我,有何指教?” 溫伯如忙道:“不敢當,閣下最近有一個叫做的故事,我拜讀了,想告訴你一些事。” 他這幾句話,聽得我和溫寶裕目瞪口呆,因為隨便我們兩人怎麼想,都絕對想不到溫伯如要見我,是為了要和我討論我記述的故事。 甚至於這時候明明聽到溫伯如這樣說了,我還是不能相信。我覺得如果要我列舉三件世界上最風馬牛不相於的事情,我記述的故事和溫伯如,必然在其中。

而他竟然就是為了要討論這個故事,而特地要溫寶裕把我找來說話。 這事情雖然一點驚險程度都沒有,可是卻不可思議至於極點。 我完全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溫伯如神經不正常,所以才會有這種情況出現。 於是我的反應是向溫寶裕望了過去。溫寶裕也顯然想不到他父親要見我的目的是為了這個,所以向我搖了搖頭,同時他解釋他父親居然會知道我的故事的原因,他道:“上次我來的時候帶了幾本書來,走的時候忘了帶走,其中有你的故事,爸一定是這次看到的?” 他最後一句話是問他父親的,溫伯如點了點頭:“正是,其中有三本是衛先生的故事,我閒來無事,隨便取了一本來翻,正好是。如果是另外兩本,我看了那種胡說八道,就不會看別的,也就看不到了。”

這一番話,令得溫寶裕雙手抱住了頭,怕我生氣之後不會去打他父親而去對付他。而我也當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正合了“又好氣又好笑”的形容,更感到溫伯如此人真是有問題,所以沒有必要和他計較,反倒很欣賞他的率直──他雖然說我別的故事都是胡說八道,但至少還有可以使他和我討論。 所以我定了定神,這樣回答:“能夠使溫先生在藥書之外看其他的書,已經很不容易了。請問對這個故事,有甚麼高見?” 溫伯如的樣子,看來一點都不像開玩笑,他道:“你在這個故事中所說的情形,真是有的。” 我怔了一怔,一時之間難以明白他這樣說是甚麼意思。 溫寶裕比我先有反應,主要是由於他對這個故事十分有興趣,他曾經說過這個故事中的情形“連想想都過癮”,所以一聽得他父親這樣說,大感興趣,忙道:“爸怎麼可以肯定真的有這種情形?”

溫伯如立刻回答:“我見過。” 由於他回答的語氣是如此肯定,我不禁聳然動容!因為在中記述的故事十分奇特。 接觸過這個故事的朋友,明白故事的內容,相信在聽了溫伯如的話之後會和我有同樣的反應。 在這個故事之中,最主要的是記述了一種“思想逆轉”的現象。這種現象由某一種外星人的力量形成,主要是針對地球人的罪惡思想。也就是說當地球人產生罪惡思想,由罪惡思想指導要發生罪惡行為,主要是侵犯、傷害他人的時候,思想會逆轉。 聽起來好像很複雜,舉一個例子就很容易明白:當一個強盜用刀刺向被害人的時候,強盜的行為由他的思想指導,當他的思想逆轉之後,就和原來的意圖恰好相反,原來強盜要去殺傷他人的意圖,變成了他要殺傷自己,所以結果就是他用刀砍向自己。

這是一個小例子,而思想逆轉的情形,也可以有大例子:當殘暴的統治者要鎮壓人民,悍然下令用坦克車機開槍去屠殺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時,發生了思想逆轉,結果機關槍的子彈,反而射向統治者,坦克車的履帶,反而將統治者壓扁! 這就是溫寶裕所說“想想都過癮”的情形。 確然是想想都過癮──在有力量可以令罪惡思想逆轉的情形下,所有侵犯傷害他人的行為,都立刻成為罪犯傷害了自己。 這種立刻就降臨的報應,比起等匪徒做了壞事之後,再等上天不知道在甚麼時候給他報應要好得多。 在這種令罪惡思想逆轉的情形下,就不會再有任何侵犯傷害他人的罪惡行為,也只有在這種情形下,地球上才會有真正的和平,地球人才能夠晉身於高級生物的行列。 雖然白素曾經對我的這個結論略有異議,她說:如果地球人靠外來力量控制思想,才能避免罪惡行為,那還是不能算是高級生物。 而我的意思是,思想逆轉能夠使罪犯毫無例外的自食其果,窮凶極惡的殺人犯都殺死了自己,傷害他人的也都傷害了自己,久而久之,地球人自然會知道不能做任何侵犯傷害他人的事情,雖然開始是受外來力量控制,可是在經過了一個進化過程之後,地球人還是可以有希望成為高級生物。 白素對此倒沒有意見,只是感嘆:“那種外來力量,曾經出現過,不知道是不是終於對地球人感到失望,所以又離開了。” 我道:“沒有完全離開,我們還可以努力去尋找,把這種力量找回來。” 我這樣說,也不是完全沒有根據。在中,發生在巴拿馬,就有三個強盜在搶銀行的過程中企圖濫殺無辜,結果打死了自己。 又有一幫強盜,想攔路搶劫一個探險隊,結果在亂槍掃射中,也變得他們自相殘殺,全部遭到了報應。 經過追究,發現強盜的這種不可思議的行為,就是有外來力量使他們思想逆轉的結果,又發現這種力量來自一艘神秘的天空飛行物體,我們的推測是:現在還偶然在發生這種力量的飛船,已經失去了控制,可能是被原來的主人放棄了,可是發生力量的能力還在,在某種天象(雷電交加)的配合之下,會忽然起作用,使犯罪者思想逆轉,自食其果。 我感到在我所有離奇古怪的經歷之中,最有意義的就是這一件了。別說人類可以由此進化成為高等生物,能夠和宇宙間其他的高級生物相往來,就單是憑此就使人和人之間,再也沒有侵犯傷害他人的罪行,就可以想像人類的生活會變得多麼美好。 真是想想都過癮! 所以在之後,我一直沒有放棄繼續追究,希望能夠有進一步的發展,也因此做了不少事情,可惜一點成績都沒有。 而這時候聽得溫伯如這樣說,雖然我並不感到溫伯如能夠提供甚麼真正的幫助,可是我還是十分有興趣聽他怎麼說。因為這件事情如果能夠成功,對人類生活的影響實在太大,有萬萬分之一的希望,都不應該放過。 所以當我和溫寶裕,在被溫伯如突如其來的話震撼,恢復了鎮定之後,就急不及待地問:“你見過?” 在我們這樣問的時候,還以為事情和在巴拿馬發生的相類似,他曾經看到過有壞人在作惡的時候當場自食其果。 可是接下來溫伯如所說的一切,簡直令我們如同騰雲駕霧一樣,不知道身在何處。 溫伯如先又肯定了他的說法,道:“是的,我見過。” 接著他又道:“那地方本來充滿了罪惡……” 他說到這裡,搖了搖頭,感嘆了一句:“地球上實在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罪惡!” 說了之後,他總算沒有繼續發揮,就接著說下去:“我到那地方的時候,情形剛開始轉變──” 請各位注意,以下是溫伯如大段大段的敘述,我在經過了一定程度的精簡之後,記述下來。 在他的說話過程之中,我和溫寶裕都問了很多問題,我也選擇主要的記述在下面。 這些問題和溫伯如的反應,我都加上括號,以免紊亂。 而溫伯如當時在說的時候,他說的情形又怪異,他說得沒有甚麼系統,經過我整理精簡之後,也還可能相當亂。不過好在他所說的一切都沒有脫離“思想逆轉”這種現象的範圍,所以應該不難明白。 溫伯如在說了“情形剛開始改變”之後,頓了一頓,忽然又道:“我先說說那地方原來的情形。” 我想請他長話短說,可是溫寶裕顯然明白他父親說話的習慣,所以推了我一下,向我搖了搖頭,示意我不要打擾。 我就沒有再出聲,這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溫寶裕著亮了燈,又泡了茶,溫伯如雙手捧住了溫寶裕遞給他的茶杯,神情很滿足,開始他的敘述。 他道:“那地方本來充滿了罪惡,各種各樣的犯罪行為都有,社會治安差到極點,每天都有人死於各種形式的謀殺、暴力搶劫、傷害等等,更是家常便飯。弱小者和普通的女性,安全更沒有保障,從六歲到八十歲的女性,都會受到變態者和獸性勃發的強姦犯的侵犯,有的被殺害,有的下落不明,成為失踪人口。警察的數字不斷增加,監獄里關滿了各類罪犯,法律雖然完善,而且也很嚴厲,可是並不能壓制惡人的犯罪行為。而更可怕的是由於罪犯在犯罪之前毫無跡象可循,所以無法防範,普育人就只好成為罪犯惡行下的犧牲品。所謂經過了幾千年進化而來的'文明社會',其實和原始森林沒有分別,一樣是弱肉強食。當好端端在路上走,忽然遇上了搶劫,要是反抗就會送命!” 溫伯如越說越是激動,他的話聽起來確然相當可怕,不過我並不感到甚麼特別。因為他說的情形,就是目前地球上人類社會的普遍情況──地球上上萬個由人類社會組成的城市,每個都是如此,並無例外,地球人就是生活在這樣的狀態之中,所以並不值得大驚小怪。 而且如果從“弱肉強食”這一點來看,強盜搶劫、強姦婦女、各種謀殺……等等罪行,只不過是小蔫哉的小罪。還有更大規模的弱肉強食行為,在公然進行。例如組成大商業集團的奸商,對弱小者的侵犯掠奪傷害,就遠在一般強盜之上。而到了登峰造極地步的,當然就是打起各種旗號可是原則不變都是用軍隊警察來維持的強權統治。在強權統治之下,種種惡行甚至於都以法律的名義來實行,黑白顛倒,至於極點。 比較起來,溫伯如所說的那個地方的情形,還不是人類社會中最可怕的情況。 所以他雖然說得很激動,我卻聽得有些不耐煩,故意大聲喝茶,又站了起來。 溫伯如瞪了我一眼,繼續道:“我去到那地方的時候,所有人、所有的傳媒都在討論一件怪事,怪事發生在三天之前的午夜,真可惜我沒有親歷其境,不過既然所有人都這樣說,也可以相信這本來是無法使人相信的怪事,確然曾經在三天之前發生過。” (聽到這裡,我忍無可忍,大聲問道:“究竟是甚麼怪事,請你這就說出來。”) 溫伯如向我揮了揮手,示意不要打岔。 他道:“那怪事是,三天前的午夜,那地方每一個人都聽到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聲音所說的一番話。” (才聽他說了這兩句,我就忍不住搖頭。這兩句話聽來很簡單,絕不高深。可是就在這兩句簡單的話中,卻處陶都違背情理不合邏輯,根本不能成立。聽了之後,使人懷疑自己是在精神病醫院之中。) (只要略想一想,就可以知道“每個人都聽到”這種說法,就已經大有問題,因為既然在“午夜”,就必然有很多人已經睡覺,不可能聽到有人說話。而且說是聽到了有人說話,卻又“不知道聲音從哪裡來”,更是不知所云至於極點!) (我向溫寶裕望了一眼,溫寶裕恰好也向我望來,而且低聲問道:“你知道他在說些甚麼嗎?”) (我回答:“我能把他說的話倒背出來,可是我不知道他在說些甚麼。”) (溫寶裕苦笑。) 溫伯如在繼續,而且越說越不像話:“沒有人知道他們聽到的話是誰說的,只知道那聲音又權威、又莊嚴,所以雖然他們完全不相信他們聽到的話,卻還是相信了──” 聽到這裡,我已經忍無可忍,溫寶裕顯然是怕我發作起來他父親會更難堪,所以搶著道:“爸,你在胡說八道些甚麼啊!” 溫伯如本來一本正經神情嚴肅地在說著不像話的話,一下子給溫寶裕打斷了他的話頭,怔了一怔,像是一時之間腦筋轉不過來,不知道如何反應才好。 溫寶裕神情很難過,顯然他也看出他父親的精神狀態不是很正常,他走向他父親,道:“爸,我看……別再說甚麼了,衛先生很忙,不要耽擱他的時間──” 溫寶裕已經說得很委婉,我也趁機老實不客氣大點其頭,很明顯地表示同意溫寶裕的話,以為溫伯如會明白,就此放過我們──實在不知道他再說下去,會說出甚麼樣的話來。 連“不相信聽到的話,卻還是相信了”這種話都說得出來,還要我們繼續聽下去,實在太過分了! 卻不料他根本不看我,瞪著了溫寶裕,大有怒意,斥道:“你少胡說八道!衛先生正在追究而沒有結果的事情,我可以用我親身的經歷提供他寶貴的資料,我說的每一句話,對他來說都重要之極,他忙的是甚麼,還不是對不明白的事情去尋根究底,怎麼會沒有時間聽我的話!” 我在一旁,感到啼笑皆非、尷尬之極。他們儿子說老子胡說八道,老子又說兒子胡說八道,究竟是誰在胡說八道,本來都不關我的事,可是我卻偏偏要聽下去,真是無辜受難。 溫寶裕回頭向我苦笑,我也只好向他苦笑。 溫伯如連喝了幾口茶,才算消了氣,向我道歉:“小孩子胡說八道,衛先生別見怪。” 我只好道:“小寶也不是小孩子了。” 溫伯如向兒子瞪了一眼,雖然神情還頗有“小孩子真不懂事”的意思,可是眼色之中,卻充滿了關切之意,這種父子之情,倒也絕對不是假裝出來的。 我感到無可奈何,向溫寶裕做了一個手勢,表示既來之、則安之,且讓他繼續說下去。 溫寶裕神情極度感激,幾乎沒有當場向我叩頭。 溫伯如喝完茶,繼續開口,才聽他說了兩句,我和溫寶裕就大驚失色又徬徨,不知道該如何才好。 溫伯如繼續說的,其實也絕對不是甚麼驚天動地,他說的是:“早一個晚上,我在趕夜路,忽然路上有三個人,攔在路中心,我只好停車──” 他竟然完全忘記了剛才的話題,說起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來,我和溫寶裕都想阻止他,可是有剛才的經驗,只怕越阻止事情越糟糕,所以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繼續苦笑。 溫伯如卻完全不知道他自己有甚麼不對,在說了有三個人攔在路中心之後,又說了一大堆他心中害怕、不知道如何才好的心情,然後才道:“等到車子駛近,我看到這三個人不像是壞人,就停了車,讓他們上車。” 照溫伯如所說,正在深夜,路上並無其他車輛人等,而他讓三個陌生人上車,這種行為的危險程度,高到了甚麼程度,實在難以評估。 溫寶裕有點緊張,不由自主吞了一口中水。 溫伯如續道:“這三個人上了車,一個坐在我身邊,兩個坐在我後面,他們上車的時候,我和他們打了照面,就立刻放心,因為雖然壞人不會在臉上刻字,可是人是好是壞,總多少可以在長相上看出來。” (我心中暗想,溫伯如用外表來判斷人心的這種方法,真是死了還不知道怎麼死的典型,像他這種糊塗的人,居然還可以活著,也算是奇蹟。) (這時候我也豁出去了,不管溫伯如再說些甚麼,我聽著就算,根本不打算深究。) (卻不料溫伯如再說下去,“三個人上車”的事情,卻又居然和半夜在那地方人人聽到有人說話的怪事,接上了榫,這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世事真是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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