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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血咒 倪匡 14378 2018-03-14
而且,在到了小寶圖書館之後,古託有權看的那些書,可能牽涉到極多的秘密,不能大家一起看。那麼,去了又有甚麼作用呢? 不過這時古托既然這樣要求,原振俠也不好意思再拒絕,他點了點頭,算是答應。 在駛向小寶圖書館的途中,蘇耀南說了最多的話,提出了很多問題。但這些問題,全是原振俠早在自己心中,不知問過了自己多少遍的,根本沒有答案。 車子在圖書館前停下,五個人一起走進去。值夜班的職員,看蘇氏三兄弟在這樣的時間,同時出現,有點手足無措。 蘇耀西向職員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忙碌,就帶著各人,來到了他的辦公室。當他們經過大堂的那些畫像之前的時候,每一個人,都不約而同,向那幅初出世的嬰兒畫像,望了一眼。

他們都不出聲。因為在酒吧中找到古託的時候,古托是赤著上身的,古託在接受鹽水注射的時候,也赤著上身,所以,他們都看到過古托胸前的那塊胎記。 那畫中的嬰兒,就是古托。這幾乎在他們的心中,都已經是肯定的事了! 問題就是,畫中的嬰兒,究竟是盛遠天的甚麼人? 到了蘇耀西的辦公室之後,他先打開了一扇暗門。那暗門造得十分巧妙,要接連按下七個按鈕,才能使之移了開來。 在暗門之後,是一具相當大的保險箱。蘇耀西轉動著鍵盤上的密碼,道:“自從我當館長以來,我還是第一次開啟這具保險箱。” 號碼轉對了之後,他在抽屜中取出鑰匙,開了鎖。保險箱的門,顯然十分沉重,他要用很大的氣力,才能將之打了開來。 人人都以為,保險箱打開之後,就可以看到編號一到一百的書本了。在這以前,各人的心中也都在疑惑,覺得再珍貴的書,也不必保管得那麼妥善!

但是,保險箱打開之後,各人都呆了一呆。因為他們看不到書,他們看到的,是一隻相當大的金屬盒子,足足佔據了保險箱內的一半。蘇耀西招了他二哥過來,兩人一起把那金屬箱子搬了出來。 那金屬箱子一望而知,是用十分堅固的合金鑄成的,放在地上,到人的膝頭那麼高,是一個正立方形的箱子。 蘇耀西檢查了一下,發現並沒有甚麼可供打開的地方,只有在一邊接近角落部分,有一道縫。在這道縫的附近,刻著一行字:“開啟本箱,請用第一號貴賓卡”。 蘇耀西“啊”地一聲,後退了一步,把那行字指給古托看。蘇耀南道:“嗯,那張貴賓卡,原來是磁性鑰匙。要是遺失了的話,恐怕沒有別的方法,可以打得開這隻金屬箱了!” 古託一聲不出,只是緊抿著嘴,取出了那張貴賓卡來。當他把貴賓卡向那道縫中插去之際,他的手不禁在發抖!

他心情緊張是可以理解的,他期望他身世的秘密,發生在他身上的種種怪事,都可以通過打開箱子而得到解決。要是萬一打開箱子來,裡面甚麼也沒有的話,古托真是不知怎麼才好了。 由於他的手抖得如此之劇烈,要原振俠幫著他,才能把那張貴賓卡完全塞進去。塞了進去之後,發出一陣輕微的“格格”聲響,那隻箱子的箱蓋,就自動向上彈高了少許。古託一伸手,就將箱蓋打了開來。 那隻箱子,自然是經過精心設計的,內中裝有強力的電池,使得磁性感應箱蓋彈起。 古託一揭開了箱蓋之後,只看到箱內有一個極淺的間格,上面放著一張紙,紙上整齊地寫著幾行字。蘇氏兄弟一看到那幾行字,就發出了“啊”的一聲,原振俠向他們望過去,蘇耀南低聲解釋著他們的驚訝:“這是盛先生的字,我們看得多了,認得出筆跡。”

原振俠已看出,那幾行字是西班牙文,古托盯著看,旁人也看到了。那幾行字是:“伊里安?;古托,我真希望你看不到我寫的這幾行字,永遠看不到。如果不幸你看到了,你必定得準備接受事實。所有的事實,全在這箱子之中,是我親筆寫下來的。當你打開箱子的時候,不論有甚麼人在你的身邊,都必須請他離開,你一定要單獨閱讀這些資料。孩子,相信我的話,當你看完之後,你就知道我為甚麼會這樣叫你!盛遠天”在署名之後,還有日期,算起來,那日子正是古托出世之後一年的事。古托發出了一下十分古怪的聲音,一下子把那個間格提了起來,拋了開去。 取走了那個間格之後,箱子中,是釘得十分整齊的幾本簿子,每一本有五、六公分厚,和普通的練習簿差不多大小。

古託不由自主喘著氣,伸手去取簿子,原振俠向蘇氏三兄弟使了一個眼色。三人知道原振俠的意思,既然盛遠天鄭而重之地說明,只准他一個人看這些資料,他們就不適宜在旁邊。 蘇耀西道:“古托先生,我們在外面等你,如果你有甚麼需要,只管用對講機通知我們!” 古托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只是用十分緩慢的動作,伸手入箱,把第一本簿子,取了出來。而原振俠等四人,也在那時候,悄然退了出來。 他們來到了辦公室外的會客室,蘇耀南道:“他不知道要看多久?” 蘇耀東苦笑了一下:“不論他看多久,我們總得在這等他!唉!有幾個重要的會議,看來只好改在小寶圖書館來進行了!” 蘇氏三兄弟接著便討論起他們的業務來,原振俠一句話也插不進去。他望向窗外,已經晨曦朦朧了。他道:“我現在回醫院去,在上班前,還可以休息一下。古托要是找我,請通知我!”

蘇耀南還想留他下來,原振俠一面搖著頭,一面已經走了出去。 他回到了醫院,只休息了一小時,就開始繁重的工作了。到了中午,他接到了一個電話:“古托先生還沒有出來,只吩咐了要食物。” 到他下班之前,蘇耀西又在電話中告訴了他同樣的話。原振俠回到了家中,到他臨睡前,蘇耀西的聲音,聽來疲倦不堪:“古托先生還在看那些資料!” 原振俠有點啼笑皆非,問:“他究竟要看到甚麼時候?應該早看完了!” 蘇耀西道:“是啊,或許看完了之後,他正在想甚麼,我們也不敢去打擾他!” 蘇氏三兄弟不但不敢去打擾古托,也不敢離去,一直在外面的會客室中等著。他們三個人,全是商場中的大忙人,這間會客室,也成了他們三個人的臨時辦公室,單是秘書人員,就超過了十個。

古託一直到第三天,將近中午時分,才推開門,緩步走了出來。 古託一走了出來,看到會客室中,鬧哄哄地有那麼多人時,他嚇了一跳。而這時在會客室中的人,忽然之間看到一個面色慘白,雙眼失神,頭髮不但散亂,而且還被汗水濕得黏在額上的人,搖搖晃晃,走了出來,也是人人愕然。尤其當他們看到蘇氏三兄弟,一見那人出現,就立時甚麼都不管,恭而敬之迎了上去之際,更是大為訝異。 古托只走了一步,看到人多,就向蘇氏三兄弟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進辦公室去,三人忙走了進去。 在會客室中,一個看來也像是大亨一樣的人,不耐煩地叫道:“蘇先生,我們正在商量重要的事情!” 蘇耀東連頭也不回,只是向後擺了擺手:“你不想等,可以不等!”

那大亨狀的人臉色鐵青,站起來向外就走,但是他還沒有走到門口,就苦笑著走了回來,重重地坐了下來。他當然是有所求於遠天機構的,以遠天機構的財力而言,還會去求甚麼人? 蘇氏三兄弟進了辦公室,看到那隻箱子已經合上,所有的資料,自然也在箱子之中。古託的聲音聽來又嘶啞又疲倦,他道:“三位,我不能向你們多說甚麼──”他說到這裡,深深吸了一口氣:“原來我是盛遠天的兒子,是我母親知道懷孕之後,他們一起到巴拿馬,生下我的。這就是他們那次旅行的目的!” 蘇氏三兄弟互望著,一時之間,不知說甚麼才好。 古托作了一個手勢,續道:“遠天機構的一切照常,我也仍然可以在那個戶頭中支取我要用的錢,我只改變一件事!” 蘇氏三兄弟神情多少有點緊張,古托緩慢地道:“你們三位,除了支取原來的薪水之外,每人還可以得到遠天機構盈利的百分之十──去年整個機構的盈利是多少?”

蘇耀東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道:“去年的盈利是九億英磅左右。” 古托道:“你們每人得百分之十,我有權這樣做的,你們請看!” 他說著,把桌上的一份文件,取了起來,交給蘇氏兄弟。文件很清楚寫著:“伊里安?;古託有權處置遠天機構中一切事務。盛遠天”蘇氏三兄弟感激得說不出話來。古托向他們苦笑了一下:“我要去找原振俠,你們的業務太忙,我不打擾你們了!” 蘇耀南連忙道:“古托先生,發生在你身上的那些怪事,你──你──”古托揮了揮手:“如果事情可以解決,我會告訴你們,如果不能解決,我看也不必說了!” 當他講到這里之際,他神情之苦澀,真是難以形容,連聲音也是哽咽的。蘇氏三兄弟齊聲道:“如果你要人幫忙,我們總可以──”古托搖頭:“不必,我去找原振俠,你們替我準備車子,叫人搬這箱子上車,我要去找原振俠。”

他說著,就雙手抱著頭,坐了下來。蘇耀西注意到,送進來的食物,他幾乎連碰都沒有碰過。箱子中的資料,當然已經給了他一定的答案,可是為甚麼他看起來,更加痛苦了呢? 把遠天機構每年的盈利,分百分之十給他們每一個人,這自然是慷慨之極的行動。但是他們三人都不是貪財的人,他們覺得有盡一切能力,幫助古託的必要! 他們望定了古托,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好。古托只是托著頭,道:“你們照我的意思去做就是!” 三人嘆了一聲,蘇耀南拿起電話,叫人來拿箱子,準備車子,接著,又打電話到醫院,通知了原振俠。 原振俠在醫院門口等了沒有多久,一輛由穿制服的司機駕駛的大房車就駛來。司機打開後座的車門,原振俠看到古托正雙手抱著頭,坐在車中。古托身子沒有動,只是道:“請上車,我有太多的話對你說!”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他的工作,是不能隨便離開崗位的,但古托似乎完全不理會這一點。原振俠遲疑了一下之後,道:“古托,我得先去交代一下──”古托尖聲叫了起來:“等你交代完畢,我只怕已經死了!你是醫生不是?見到一個你可以救的垂死的人,你不准備救?” 原振俠嘆了一聲,沒有再說甚麼,上了車,坐在古託的身邊。古托吩咐司機,駛到原振俠的住所去。原振俠“嘎”地一聲:“我住的是醫院的宿舍,照我現在這樣的行為,非給醫院開除不可!” 古托立時道:“我造一座醫院給你,全亞洲設備最完善的!” 原振俠十分不滿古托這樣的態度,譏嘲道:“從甚麼時候起,你對生命又充滿熱愛了?” 古托卻不理會他的嘲弄,立即道:“在看了那麼多的資料之後!” 原振俠不由自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古託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那些資料之中,一定包含了盛遠天的全部秘密,連發生在古托身上的怪事,一定也已經有了答案! 這是原振俠急切想知道的事,他盯著古托,希望古托快快把那幾大本資料的內容告訴他。可是古托只是緊抿著嘴,過了半晌,他才道:“這些資料中所寫的東西實在太多,我無法向你轉述。只能告訴你一點,我是盛遠天的兒子,是在巴拿馬出世的。” 原振俠“哦”地一聲:“那一定是他們那次長期旅行間的事,可是──”古托揚起了手,阻止原振俠再講下去,只是道:“我需要你幫助,我們要一起去做一件近代人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所以,你需要了解全部的事實,那一箱資料,就在車後,你要仔細全部閱讀!” 原振俠大感興趣,忍不住轉頭向車後看了一眼,最好立刻就可以看到。 古托忽然又長長嘆了一聲,不再說甚麼。車子到了醫院宿舍門口,司機打開了車門之後,再打開行李箱,把那隻合金箱子,搬進了原振俠的住所。 一進去,古托就打開了箱了,道:“全部東西全在裡面,我只取走了一張遺囑,說明我可以全權處理遠天機構的任何事務!” 原振俠一面拿起了一本簿子來,一面望著古托:“你如何實施你的權力?” 他相當喜歡蘇氏兄弟,所以才這樣問了一句。古托把他處理的方法講了出來,原振俠也很代古托高興。 古托望著原振俠:“如果你答應幫我忙,不論事情辦得成辦不成,你可以得到遠天機構每年盈利的百分之二十!” 原振俠搖著頭:“古托,如果我答應幫你,或者是為了我自己的好奇、興趣,或者是為了你需要幫助,或者是為了其他八百多個原因,但絕不是為了金錢。這一點,你最好早點弄明白!” 原振俠的話,說得已接近嚴厲了,古託在怔了一怔之後,由衷地道:“我弄明白了,對不起──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先借用你的浴室,再藉用你的臥房,好好休息一下。我估計你看那些東西,至少要好幾小時!” 原振俠揮了揮手,打開了那簿子來──自從他打開了第一頁之後,古托做了些甚麼,他根本不知道。他全副精神,全被那些記載吸引住了。 要說明一下的是,那箱子中的幾本簿子,全是手寫的文字。所謂“編號一到一百號”的書籍,只是一個掩飾。 那些文字,全是盛遠天寫下來的,可以說是他的傳記,也可以說是他的日記。所有的記載,有的時候,十分凌亂,也有的時候,講的全是一些日常生活上瑣碎的事情,事業上的事,一點意義也沒有。但是很多部分,卻是驚心動魄,變幻莫測,看得人心驚肉跳,連氣也透不過來。 等到原振俠終於抬起頭來時,天早就黑了,古託在床上睡得正甜。原振俠的思緒極亂,他只是怔怔地望著窗外閃燦的燈火。 盛遠天的自敘,是需要經過一番整理,才能更明白他的一生。而他的一生,和古托身上發生的怪事,有著極密切的關係。 經過整理之後,盛遠天的自述,有著多種不同的形式,有的是日記形式,有的是自傳形式,有的是旁述的形式。 還要請注意的是,原振俠在看這些記載時的反應和他的想法,當時就表達出來,比較好些。所以把他的想法,用括弧括起來,凡是在括弧中的語句,全是原振俠的反應和想法。 以下,就是盛遠天記載的摘要:我叫盛遠天,在我開始執筆寫下這一切的時候,所有發生的事,都已發生了。 人人都知道我是一個神秘的、富有的人,但我的出身極其貧窮。自小,在鄉間的時候,就喪失了父母,在十歲之前,我是流落在窮鄉僻壤的小鄉鎮間的一個小乞兒,曾經捕捉過老鼠來充飢。這一段日子並不模糊,但是距離現在太遠了,所以並不值得多提,我只是說明,我的出身,是何等貧苦。 在以下的記述中,我所寫下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實的。由於這些記述,孩子,只有你一個人可以看到,而當你看到的時候,我又早已死了,所以我不必諱忌甚麼。在記述中,你可以看到,我絕不是一個人格完美的人,我和世上大多數人一樣,貪婪,拚命追求金錢、狠心、自私,幾乎沒有美德。 有時候我自己想想,我在一生之中,做了那麼多有缺美德的事,極可能是和我童年時過度的貧困有關係。在我懂事以來,我所受的教育,其實只有一項:為了生存,為了不致於凍死、餓死,甚麼事都要做。旁人挨餓,挨凍,不關我的事,重要的是我自己不能凍死、餓死! 雖然日後我無情無義,自私狠毒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求最低限度的生存,但是根本的觀念,一定就是在那時形成的。 我無意為自己辯護,只是想你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和我所記述的,每一個字都是事實! 到了我十歲那一年,一個人認作是我的堂伯,收留了我,不久,他就帶著我到了美國。他是一個體格十分強壯,脾氣十分殘暴的人。他到美國是去做工,他帶我到美國去的目的,究竟是甚麼,我一直都不了解。或許,他覺得自己做工,沒有知識,一輩子不能出頭,所以想培養我,將來可以報答他。 在美國,我由十歲住到二十二歲,這是痛苦不堪的十二年。我的堂伯把我送進學校,在學校中,我受盡同學的欺負,又幾乎每天要挨他的毒打。當我還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時,所捱的毒打之慘,講出來沒有人會相信,我只是咬緊牙關忍受著,絕沒有哼過一聲。 在美國中學畢業之後,我在一家工廠之中,找到了一份低級職員的工作。我的堂伯就開始靠我供養他,他又開始酗酒,脾氣更壞。終於,在我二十二歲那年,我不再顧他,離開了他,不理他的死活,向南方逃走。 從那天晚上我離開他之後,我一直未曾見過他,後來也打探不到他的消息。 人生的際遇,有時真是很奇怪的。當我還只是一個小乞丐的時候,如果不是忽然有這個人,自稱是我堂伯的話,我始終只是鄉間的一個流浪漢,絕不可能遠渡重洋到美國去,我的一生自然也不是這樣子了。而如果我的一生不是這樣,孩子,世上當然也不會有你,伊里安? ;古托這個人! 某一個你完全不相識,想也想不到的人的一個莫名其妙,或者突如其來的念頭,會影響到你的一生,這真是玄妙而不可思議的。 我向南方逃,由於我的體格很壯,又能吃苦耐勞,一路上倒不愁沒有工作。當然,那全是低下的工作,我在肯塔基種過煙草,在阿拉巴馬搬運棉花,也在密西西比河的小貨輪上,做過水手。這樣混了五年,我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典型的美國土著,有不少人還認為我是印第安人。 在我二十七歲的那一年,也是由於一個極度偶然的機緣,我又走上了另一種生活的道路。人生的變化,有時真是無法可以預測的! 事情是開始在一個小酒吧中。 小酒吧中亂糟糟,煙霧迷濛,幾乎連就在對面的人,都看不清楚。每一個人都被煙熏得半閉著眼──口倒是個個張得老大,方便向口中灌酒。 蹩腳音樂震耳欲聾,盛遠天和一個年紀至少比他大十歲的吧女,就在這個小酒吧的一角調情。他認識那個老吧女已經有一個多月了,“買”過她幾次。那老吧女看來像是墨西哥人,有一對很深沉的眼睛,而更重要的,是她有超特的性技巧,所以儘管年紀大了,仍然可以在酒吧中混下去。 這個吧女有一個極普通的名字:瑪麗,但是有一個不平凡的外號:“啞子瑪麗”。 啞子瑪麗真是啞子,啞得一點聲音都不會出,也沒有人知道她是哪裡來的,瑪麗這個名字,也是酒吧老闆替她取的。在這種小酒吧中當吧女,會不會出聲倒並不重要,只要她是一個女人,而且有超特的性技巧,自然會不斷地有生意上門。 盛遠天不是喜歡啞子瑪麗,但是他正當青年,生理上需要洩慾。啞子瑪麗能令他在生理上得到快樂,他也就慷慨地付給啞子瑪麗更多的錢。 那天晚上,盛遠天才領了工資,他買了一條相當廉價的銀鍊子,銀鍊子上有一朵粗糙的玫瑰花,也是銀製的。當他們在一角,盛遠天一手用力搓捏著她碩大但已經鬆軟的乳房時,一手把那條鍊子取了出來,示意這是他送給她的禮物。 盛遠天的意思,只不過是想瑪麗高興一下,在“服務”的時候,格外賣力而已。可是他卻沒有想到,瑪麗一看到盛遠天把鍊子送給她,立刻現出激動之極的神情來,雙眼之中,淚花亂轉,口唇劇烈地顫動著。看她的樣子,是竭力想講一些感激的話,但是卻又苦於出不了聲。 盛遠天笑道:“那不算甚麼,寶貝,那隻是一點小意思,不算甚麼。你喜歡的話,我可以買更好的東西給你!” 瑪麗雖然一點聲也出不了,可是她會聽。當她聽得盛遠天那樣說的時候,她的神情更是激動,可能在所有的顧客之中,從來也沒有人對她那麼好過,所以她一面淚如雨下,一面抱住了盛遠天,哭了起來。怪的是,瑪麗哭得那麼傷心,可是她在哭的時候,也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的。旁邊有人看到了這種情形,有的起哄道:“盛,把啞子瑪麗娶回去吧!” 在眾人的哄笑聲中,也有人叫:“那可不行,他娶了啞子瑪麗,我們就少了許多樂趣!” 也有的人道:“不一定,也許盛肯把瑪麗──”在這種小酒吧中,所有的話都是粗俗不堪的。尤其當涉及到啞子瑪麗的時候,每個人都近乎虐待地,盡量用言語侮辱著她,因為人人都知道她不會還口。 盛遠天有點惱怒,大聲喝道:“每一個人都住口!” 有幾個人立時道:“不住口怎麼樣?當我把瑪麗兩條大腿分開來的時候,你──”事情演變到了這種地步,唯一的發展就是打架了。打架在這種小酒吧中,也是家常便飯,一對一的打,在三分鐘之內,就可以擴展成為全酒吧中所有人的混戰。 盛遠天也打過不少次架了,他見到面前有人,就揮過拳去,不知道打了人家多少拳,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拳之後,才在迷迷糊糊之中,被一個人從酒吧的後門,拉了出去。到了那條小巷子中,盛遠天才看清,拉他出來的,正是啞子瑪麗。 盛遠天抹著口角的血,向瑪麗笑了一下。瑪麗流完眼淚之後,臉上的濃妝全都化了開來,使得她看來有相當恐怖的感覺。 盛遠天想掙脫她,可是她卻把盛遠天抓得十分緊,而且還拉著盛遠天開步奔去。 盛遠天一面抹著汗,一面由得瑪麗拉著。年輕而做著粗重工作的他,心中只想著等一會如何在瑪麗的身上,發洩他過剩的精力。 瑪麗拉著他轉過了幾條小巷子,其間經過了幾家廉價的小旅館,那本是他們這種身分的男女最佳幽會地點。可是瑪麗只是向前奔著,一直到了一幢十分殘舊的屋子之前,才停了下來。 盛遠天驚訝地問:“這是甚麼地方?” 瑪麗並不回答,只是指了指自己,看來,她是在說這是她的住所。盛遠天心想,瑪麗多半是想省那一元二角的旅館費,就跟著她走了進去,上了一道狹窄的樓梯之後,進入了一間其小無比的房間。那房間小到了放下了一張單人床之後,門就只能打開一半! 瑪麗推盛遠天進了房間,自己也閃身進來,關上了房門,一關上門,她就開始脫衣服。盛遠天儘管奔得在喘氣,但也迫不及待地脫起衣服來,可是瑪麗一看到他脫衣服,卻作了一個手勢,制止了他。盛遠天愕然,不知道她要幹甚麼,而瑪麗已在枕頭下,取出了一柄鋒利的小刀來,那令得盛遠天嚇了一大跳! 生活在盛遠天那樣的階層中,盛遠天自己的褲袋中,也常帶著鋒利的小刀。可是他一看到瑪麗拿出來的那柄小刀,他也不禁駭然。 小刀只有十公分長,套在一個竹製的刀鞘之中,竹刀鞘上,好像還刻有十分精緻的花紋。而當瑪麗自鞘中拔出那柄新月形的小刀來時,盛遠天只覺得眼前一涼,那柄小小的刀,竟可以給人帶來一股寒意!一種接近淺藍色的刀鋒,一望而知銳利已極! 盛遠天陡然吸了一口氣,搖著手:“瑪麗,這柄小刀子看來很鋒利,可不要開玩笑!” 瑪麗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相反地,她的神情,還極其莊重。在一個年華老去、出賣肉體的吧女臉上,現出這樣莊重到近乎神聖的神情來,如果不是盛遠天又感到她神情中帶著幾分邪異的話,盛遠天幾乎會笑出聲來! 瑪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那柄小刀咬在口中。 盛遠天在這時,真的不知道會發生甚麼事。他向後退出一步,可是房間實在太小,他退無可退,他只好垂下一隻手,使之接近枕頭,以防萬一瑪麗有甚麼怪異的舉動時,就抓起枕頭來,先擋一擋再說。 瑪麗在咬住了小刀之後,她本來已經脫去了上衣,這時又解開了乳罩,把她的一雙豪乳露了出來,向著盛遠天,作了一個十分怪異的笑容。 盛遠天並不是第一次看到她的身體,只是訝異於她這時的動作十分怪。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更將盛遠天看得幾乎要昏了過去。 瑪麗在露出了乳房之後,陡然自口中,取了咬著的小刀來,一下子就刺進了她自己的左乳之中!她的動作又快又熟練,倒像是她做慣了這個動作一樣。 盛遠天想要阻止她,已經來不及了。更令得盛遠天愕然的是,當她把刀刺進了自己的乳房之後,還向盛遠天望過來,笑了一下。那一下笑容,充滿了詭異和幽秘,令得盛遠天陡然一呆。 緊接著,瑪麗把那柄小刀,移動了一下。由於那柄小刀是如此鋒利,立刻就在她的乳房上,割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湧了出來。雖然瑪麗的膚色十分黑,但是血湧了出來,總是怵目驚心的。 盛遠天叫了起來:“天!瑪麗,你在幹甚麼?” 瑪麗用動作回答了盛遠天的問題。她繼而用刀尖一挑,自她乳房之中,挑出了一樣東西來,那東西上還沾滿了血。 盛遠天在一時之間,也看不清那東西是甚麼,只覺得那東西十分小,大約和一個橄欖差不多。瑪麗把那東西,放進了口中,吮乾了上面的血。奇的是她乳房上的傷口,血並沒有繼續湧出來。 她拋開了小刀,把那自她乳房中取出來的東西,用雙手托著,又現出詭異而虔誠的神情,向著盛遠天走了過來,把雙手伸到盛遠天的眼前,她的神情像是中了魔魘一樣。 盛遠天低頭看去,看出那東西是一個人形的雕刻品。不知道是甚麼刻成的,看來是屬於中南美洲一帶土人的製品。 要不是盛遠天親眼看到,那東西是從瑪麗的乳房中割出來的話,他根本不會多看一眼。 這時候,盛遠天仍然不明所以,看樣子,瑪麗是要將那東西送給他,他就伸手拈了起來。瑪麗籲了一口氣,作著手勢,盛遠天勉強看懂了,那東西是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被藏進她乳房中去的。 這真是匪夷所思到極點的事,這看來簡陋粗糙的雕刻物,是甚麼重要的東西?竟然秘密到了要收藏在一個少女的乳房之中! 盛遠天心中充滿了疑惑,想問,可是瑪麗根本不能出聲,盛遠天只好看她作手勢。瑪麗的神情十分堅決,要他把那個雕刻品掛在胸前。 盛遠天的胸前,本來就有一條項鍊,掛的是一隻銀質的十字架。在他點了點頭,表示接受瑪麗的饋贈之後,瑪麗就把他的項鍊取下來,取出了那隻十字架,自窗口拋了出去,又把那小雕刻品穿上,再掛在盛遠天的項間。然後,後退了一步,向盛遠天作了一個十分古怪的手勢。看起來,像是她的雙臂,像蛇一樣糾纏在一起,看她的神情,像是對盛遠天在行禮。 盛遠天全然不知道瑪麗在做甚麼,他只覺得瑪麗的行動怪異莫名。 當然,在那時,他再也想不到,在下級酒吧里,為瑪麗打了一架,會使他今後的命運,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當時,他只是關注著瑪麗的傷勢。可是瑪麗反倒若無其事,只是扯破了一件衣服,把她自己的胸脯扎了起來。 盛遠天感到相當疲倦,就在瑪麗的床上躺了下來,瑪麗睡在他的旁邊。 第二天,盛遠天醒來時,瑪麗不在,盛遠天也自顧自離去。接下來好幾天,盛遠天都到酒吧去,可是從此,沒有人再見過啞子瑪麗。 像啞子瑪麗這樣的小人物,在茫茫人海之中,消失得像泡沫一樣,是根本不會有人注意的。開始幾天,酒吧中還有人提起她的名字一下,但不到一個星期,早已沒有人記得了。只有盛遠天,曾到過她的住所去一次,也沒有見到她。 盛遠天也漸漸把這個瑪麗忘記了,不過瑪麗送給他的那個小雕像,他一直懸在胸際,他也未曾予以特別注意。而當他注意到那個小雕像有特異之處時,已經是在大半年以後的事情了。 (在這裡,要說明一下的是,盛遠天的記載十分詳盡,對他的生活發生如何變化,變化的因緣如何,都記得清清楚楚,可以說是一部中國人在美國社會中,掙扎求存的紀錄。如果詳細寫出來,也十分有意思,但是和整個故事的關連卻不大,所以全都節略了。)在這大半年之中,盛遠天的生活變化,簡單來說如下:他在一個月之後,跟著一批人,離開了美國,到中美洲的巴拿馬,在巴拿馬的運河區中工作,因為那裡的工資比較高。 在巴拿馬運河區住了將近六個月,有一天晚上,他奉雇主之命,送一封信到一家旅館去。收信人的名字是韋定咸,或者正式一點說,是韋定咸博士。 韋定咸博士是一個探險家,雖然是白種人,可是由於長期從事探險工作的緣故,他的膚色,看來幾乎和黑人差不多。 盛遠天送信去的時候,韋定咸在他的房間中,正和一個身形矮小的當地人,在發生劇烈的爭吵,用的是當地語言。盛遠天在巴拿馬已住了六個來月,也很懂西班牙語了。 韋定咸博士在收了信之後,給了盛遠天相當多的小費。要是盛遠天收了小費,信也送到了,轉身就走,那麼,就甚麼事也沒有了。 可是在這時候,他卻略停了一下。令他停下來的原因,是由於在一隻行李箱上,放著一具三十公分高的雕像。那雕像看起來十分眼熟,盛遠天一時之間,還想不出在甚麼地方見過,所以多看了兩眼。 就在這時候,他聽到韋定咸博士在罵那當地人:“你答應我,可以找到她的,也收了我許多費用,忽然回答我一句找不到了,這算是甚麼行為?” 那當地人苦著臉,連連鞠躬:“博士先生,我也沒有辦法。我已經打聽到,她到了美國,在一家小酒吧混,酒吧老闆替他取了一個名字叫瑪麗。” 盛遠天在看了那雕像幾眼,仍然想不出在甚麼地方曾見過,剛準備離去之際,忽然聽到那當地人這樣說,他不禁陡然震動了一下。 世上叫瑪麗的吧女,只怕有好幾千個,盛遠天這時還未曾想到他們在談的,會是啞子瑪麗。他只是突然想起來了,他感到那個雕像很熟,是因為那雕像和瑪麗割破了她自己的乳房,取出來送給他的那個小雕像是一樣的,只不過放大了許多,所以一時之際,認不出來而已。正由於他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又停留了一會。 這時,他聽到韋定咸在怒吼道:“既然有了她的下落,就該去找她!” 那當地人哭喪著臉:“我去找了,可是當我去到那裡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她根本不會發出任何聲音來,自然也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盛遠天聽到了這兩句話,他實在忍不住了。雖然他知道他只是送信的小廝,在這種場合下插口,是很不禮貌的事,但是他還是忍不住道:“先生,你說的是啞子瑪麗?” 那當地人陡然轉過身來,緊盯著他,神情看來像是當他是大救星一樣:“你知道啞子瑪麗?求求你告訴我她在哪裡,韋定咸先生要殺了我哩!” 韋定咸也神情專注地望著盛遠天,盛遠天的神情很無可奈何,道:“半年之前,我倒是和她每晚見面的,可是現在,我不知道她在甚麼地方!” 當地人苦嘆一聲,韋定咸卻像是受了戲弄一樣,陡然之間,怒氣勃發,一躍向前。他看來已有五十出頭年紀,可是向前撲過來的架勢,卻還矯健的像一頭美洲黑豹一樣。 盛遠天絕未曾想到,像韋定咸博士這樣的上等人,也會忽然之間動起粗來,所以連躲避的念頭都未曾起,一下就被抓住了胸前的衣服。韋定鹹的神情,看來又焦急又凶狠,抓住了盛遠天的衣服,吼叫著:“你見過她?你替我把她找出來!” 盛遠天又是吃驚,又是生氣,他覺得對方實在不講道理之極了。所以,他也顧不得自己和對方身分懸殊,爭吵起來一定是他吃虧,他用力一推韋定咸,同時,自己的身子,也掙了一掙。 可是韋定咸把他的衣服抓得十分緊,在一推一掙之下,盛遠天身上那件衣服,“刷”地一聲,被扯下了一大幅來。盛遠天心想這個博士簡直不可理喻,正準備後退之際,忽然看到韋定咸雙眼發直,盯在他的胸口上,連眼珠都像要跌了出來一樣! 韋定咸在剎那之間,神態變得這樣異特,令盛遠天吃了一驚,不知道他下一步準備怎樣。他正想轉身逃出去之際,韋定咸陡地叫了起來:“別動,站著別動,看上帝的份上,求求你站著別動!” 盛遠天心中苦笑了一下,站定了不動,韋定鹹的視線,仍然緊盯在他的心口,而且急速地喘著氣。在那一剎間,盛遠天的心中,由於對方的神情實在太怪異,他甚至閃過了一個十分滑稽的念頭──這位韋定咸博士,不會是一個同性戀狂吧? 韋定咸接下來的動作,令盛遠天也感到自己這樣想太可笑了,因為他立時知道了韋定鹹的目標物是甚麼。韋定咸自口袋中,取出了一枚放大鏡走近盛遠天,湊著眼,通過那放大鏡,全神貫注地,看著盛遠天項際所懸著的那個小雕像! 他看得如此仔細,而且看得如此之久,又一直在喘著氣。盛遠天被他噴出來的氣,噴在胸口上,弄得很不舒服。 韋定咸足足看了五分鐘之久,才直起身子來。當他直起身子來的那一剎間,他的神情,像是不知道應該如何才好,想說話,可是開了口幾次,又沒有說出甚麼來。 當他終於說出話來之際,卻又不是對盛遠天說的,他向那當地人揮了揮手,道:“這裡沒有你的事了,你滾吧,記得以後別讓我再見到你!” 一直在愁眉苦臉的那個當地人一聽,大喜過望,連聲道:“一定不會再讓你見到,韋定咸先生,再見了──不,不會再見了!” 他像是一頭被人踩住了尾巴,才被鬆開的老鼠一樣,逃了出去。 在那當地人走了之後,韋定咸向盛遠天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坐下來。然後,他轉身,走向寫字台,打開了一個公文袋。 盛遠天並沒有坐下來,他只是在迅速地轉著念:那個小雕像──韋定咸一看到了那個小雕像,就變得這樣失魂落魄,一定是這個看來絕不起眼的小雕像,有著甚麼重大的關係在! 盛遠天這樣想,一大半原因,自然是由於他是親眼看到,啞子瑪麗用鋒利的小刀,剖開了她自己的乳房,將那小雕像取出來的緣故。 盛遠天這時想到的是:韋定咸如果要這小雕像,自己應該如何應付呢? 盛遠天還沒有想出應付的辦法,韋定咸已經轉過身來,手中拿著一張支票,來到了盛遠天的身前,道:“這是你的!” 盛遠天低頭向支票一看,當他看清了支票上的銀碼之際,他不禁低呼了一聲:“我的天!” 支票上的數字,寫得清清楚楚,是美金五萬元。在那一剎間,盛遠天看到的,不但是那個數字,而且透過了那個數字,他看到了房屋,店鋪……一切生活上的享受!那時的物價低,這張支票,可以在美國南部,換一個相當具規模的牧場了! 盛遠天盯著支票,那數碼太吸引人了,令得他一時之間抬不起頭來。他聽得韋定咸道:“這是你的,你把項間的那東西給我。” 一個“好”字,已經在盛遠天的喉際打著滾,快要衝出口來了。然而盛遠天畢竟是一個聰明人,在那一剎間,他想到:韋定咸一下子就肯出那麼高的代價,那證明這個小雕像,一定是極有價值的東西。自己雖然對這小雕像究竟有甚麼用處,一無所知,但是韋定咸是一個學識極豐富的人物,他一定知道這小雕像的真正價值的。 眼前自己所得的,固然已是一筆大數目,但是又焉知不能得到更多? 當他想到了這一點之際,他緩緩抬起頭來,道:“不!” 韋定咸博士看來是脾氣十分暴烈的人,不過盛遠天不怕,帶他到美國來的那個堂伯,脾氣更壞,盛遠天有應付壞脾氣人的經驗。韋定咸博士一聽得盛遠天拒絕了他,立時暴跳如雷,吼叫道:“你看看清楚,這是五萬元!小子,你一輩子從早工作到晚,也賺不到這一半!” 盛遠天十分鎮定,道:“或許是,但瑪麗給我的這個東西,十分神秘,一定有不止值五萬元的用途!” 韋定咸吸了一口氣,盯著盛遠天,樣子像是要將他吞了下去一樣,盛遠天一點也不怕地望著他。韋定咸過了好半晌,才嘆了一聲:“好,你要多少?” 盛遠天道:“我們不妨坦白些,瑪麗在給我這東西時,是割開了她的乳房取出來的!” 韋定咸發出了一下驚嘆聲:“真想不到,原來是這樣收藏法的,真想不到!” 盛遠天又道:“我不知道那有甚麼用,也不知道它價值何在,我的條件是,由這東西可能得到的所有利益的一半。” 盛遠天說完之後,盯著韋定咸,韋定咸也盯著盛遠天,兩人都好半晌不說話。接著,韋定咸“哈哈”大笑了起來,用力拍著盛遠天的肩頭,道:“好,小子,好!我接受你的條件,反正世界第一富翁,和世界第六富翁,並沒有多大的分別!” 盛遠天呆了一呆,一時之間,他還不知道對方這樣說是甚麼意思。但是他立即明白了:這個小雕像,關係到一筆鉅大的財富,如果韋定咸一個人得到了,他就是世界第一富翁,而分了一半給他之後,還可以是世界第六富翁!盛遠天對自己剎那之間的決定,可以有這樣的後果,欣喜若狂。 他喘了好一會,才問:“那……是甚麼?是一個……巨大的寶藏?” 韋定咸“嗯”地一聲:“你的頭腦很靈活,我喜歡頭腦靈活的人。不錯,那是一個寶藏,小子,你放棄了五萬元,可能得到五千萬,也可能甚麼都得不到,再加賠上性命!你可以再考慮一下。” 韋定咸說得十分誠懇,聽起來,不像是在恐嚇。盛遠天也早就下定了決心,所以他道:“我願意賭一下!” 韋定咸點點頭,向著盛遠天伸出手來。盛遠天把那小雕像取了下來,交給韋定咸,韋定咸又仔細看了半天,才道:“這個小雕像,是從海地來的,用當地的土語來稱呼它,它名字是'幹幹'。土語的音節大都很簡單,重複的音節也特別多,'幹幹'的意思,就是保護,這是一個守護之神。” 盛遠天用心聽著,他指了指行李箱上那個大雕像。韋定咸道:“那是仿製品,仿製得也算是不錯的了。在海地共和國的山區中,住著不少土著,有兩個族,是最大的,這些大族,都精於巫術──”他講到這裡,望向盛遠天,盛遠天道:“我聽說過,海地的'巫都'是舉世知名的。聽說他們甚至有辦法,念了一種咒語之後,可以驅使屍體下田去耕作!” 韋定咸點了點頭,神情變得嚴肅,語調也相當緩慢:“對於神秘的巫術,我所知不多,但是'幹幹'卻是巫師權威的象徵!” 盛遠天大是奇怪,“哦”地一聲,他想問:如果是那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會在一個低級酒吧的吧女體內呢?不過他沒有問出來,只是聽韋定咸講下去。 韋定咸道:“為了這個小雕像,不知曾死了多少人,死的,全是出色的巫師。” 盛遠天不禁打了一個寒戰,這小雕像一直掛在他的心口,他再想也想不到,它會有那樣的曲折神秘。 韋定咸又道:“守護之神,是一種象徵,守護的,是一個傳說中的寶藏。在西印度群島,巫術盛行了將近一千年,精通巫術的巫師,是有著至高無上權威的人物,據說遠在南美洲各國的重要人物,也常常飄洋過海,來請海地的巫師為他們施術。當然,這些人全都攜著極貴重的禮物。而巫師本人,認為他們精通巫術,是天神賜給他們的力量,所以他們收到的禮物,自己並不享用,都存儲起來,獻給天神。年代久遠,積累起來的各種寶石、黃金,據一個曾看到過的人說,世上沒有一個寶庫,有更多的珍寶!” 盛遠天吸了一口氣,那實在太吸引人了,一個屬於歷代巫師的寶庫,他的氣息不由自主急促了起來。韋定咸瞪了他一眼,像是在告誡他:別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 盛遠天自然也知道,這樣的一個寶庫,在當地人們的心目之中,是屬於天神的,一定受著極其嚴密的保護。要將之據為己有,當然不是容易的事! 韋定咸托著那小雕像,道:“這是守護之神,本來兩大族的巫師,每十年一次,輪流執掌,執掌著守護神的那一族,在執掌期間,可以享受到很多利益。所以,不知從甚麼時候起,十年輪流的執掌制度,受到了破壞。自從第一次,利用巫術和武力,搶奪守護神成功之後,這個小小的雕像,就一直在鮮血和生命之中轉手。兩大族的巫師,為了使自己能得到守護神,精研巫術,這是海地的巫術越來越盛行的緣故。” 盛遠天聽到這裡,忍不住問了一句:“博士先生,世上有巫術這回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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