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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血咒 倪匡 13761 2018-03-14
胖女人雙手連搖:“我不能幫你甚麼,真的不能幫你甚麼!” 古托嘆了一聲:“我不是來要求你的幫助。只是兩年前,你對我說過一些話,我完全沒有在意,現在我想再聽一遍。” 胖女人眼簾低垂,望向古託的左腿。古托沉聲道:“它還在,那個不知怎麼來的傷口,一直在……”胖女人嘆了一口氣,又望向古托。大概是古托那種絕望、哀痛的神情感動了她,她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示意古托進來。 古託在她的身邊擠了過去,那個大木箱子中有一股難以形容的臭味,而且也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坐。古托只好站著,等胖女人轉過身來,他才道:“兩年之前,你提及過咒語──”胖女人憐憫地望著古托:“是,我……在醫院,第一眼看到你的傷口時,我就知道那是血咒語所造成的。”

古托屏住了氣息,因為那陣陣的臭味實在太難聞了:“為甚麼呢?” 胖女人咽了一下口水,道:“因為我見過,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見過。” 古託的神經陡然之間,緊張了起來:“和我一樣,腿上……出現了一個洞?” 胖女人搖頭:“不,看起來像是被刀砍的。我的叔叔,是一個巫師,那個人來向我的叔叔求救,真是可怕極了。在他的右肩上,看起來,就像被割甘蔗的利刀,重重砍過一刀一樣,肉向兩邊翻著,紅紅的,可是又沒有血流出來,真可怕──”當她講到這裡的時候,她真的感到害怕,以致一身胖肉都發起抖來。她抖得如此之劇烈,令得古托彷彿聽到了她肥肉抖動的聲響。 古託不由自主提高了聲音:“有救?” 胖女人嘆了一聲:“當時,我正在幫我叔叔舂草藥,我叔叔是很有法力的巫師,地位也很高──”古托陡然尖叫了起來:“別管其他的,告訴我,是不是有救?”

胖女人的聲音變得緩慢而低沉:“當時,我叔叔講的話,我記得很清楚。他一看到那人展露了傷口,就整個臉色都變了,然後問:'多久了?'那人哭著回答:'一年多了,流過兩次血,求求你,再這樣下去,我不能活了,真是活不下去了!'”古託的面肉不由自主地在跳動著,這正是他在心中叫了千百遍的話:再這樣子下去的話,實在沒有法子再活了!胖女人又道:“我叔叔搖頭,嘆了一聲:'我沒有法子,你是中了咒語,血的咒語。你一定曾經令得一個人恨你恨到了極點,這個人用他自己的血和生命來施咒,要令你在噩運和苦痛中受煎熬。'” 胖女人講到這,向古托瞟了一眼。古托語音乾澀:“我沒有,我一生之中,絕沒有令得甚麼人恨過我,要令我……在這種悲慘的境地中生活!”

胖女人緩緩搖著頭,像是不相信古託的話。古託的口唇顫動著,他想要辯解幾句,可是卻並沒有發出聲音來。辯解有甚麼用?那個傷口就在他的腿上! 他向胖女人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她繼續講下去。胖女人道:“當時,那人就哭了起來,叫嚷著,我記不得他叫嚷些甚麼了。好像是他在表示後悔,同時要我叔叔救他,因為我叔叔是當地最出名的巫師。” 古託不由自主喘起氣來:“你叔叔怎麼說?” 胖女人道:“我叔叔說:'我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辦法,血咒是巫術中最高深的一種法術,我連施咒都不會。據我知道,整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懂得施血咒的方法。至於解咒的方法,我連聽也沒有聽說過!'那個人聽了之後,本來就蒼白的臉色,變成了一片灰色……先生……你怎麼了?那個人的臉色,就像你現在的一樣!”古託的身子搖晃著,已經幾乎站立不穩了,但是他還是勉力挺立著,道:“我沒有甚麼,那個人……後來……怎麼樣了?”

胖女人吞了一口口水:“那個人……兩天之後……發了瘋,在甘蔗田裡,奪下了一柄割甘蔗的刀,割斷了自己的喉嚨。” 古托發出了一下呻吟似的聲音來,向外面直衝了出去,他幾乎是從那道樓梯上滾跌下去的。 他自己十分清楚地知道,只要他的意志力略為薄弱一點,他也早已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了!他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離開那條陋巷的了。胖女人的話,令得他思緒一片渾沌,本來就是一片黑暗,現在黑暗更濃更黑了! 咒語,血的咒語,巫術,黑巫術中的最高深的法術……這一切,全是不可接受的,但是卻又縈迴在古託的腦子之中,驅之不去。古托自己問自己:“是不是應該相信這些事呢?” 古托實在無法令自己相信這些事,雖然他把一切經過詳細地敘述著,但是他仍然無法相信。

原振俠也可以感到這一點,他感到古托根本不相信那胖女人的話。即使在完全沒有出路的絕望境地之中,他仍然不認為去尋求咒語的來源,是一條出路。這可以從古托惘然、淒哀的神情中看得出來。 原振俠沉聲道:“巫術和咒語,畢竟太虛玄了些!” 古托苦笑了一下:“我的遭遇這樣怪異,或許正要從虛玄方面去尋求答案!” 原振俠揮著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從小所受的教育,便白費了!” 古託的聲調有點高昂:“或許我們從小所學的,所謂人類現代文明,所謂科學知識,根本一文不值。至少,它們就無法解釋在我身上發生的現象!” 原振俠不想和他在這個問題上爭論下去,他問:“後來又怎樣?” 古托道:“我隱居了六個月,不瞞你說,在這六個月之中,我蒐集了很多有關巫術方面的資料,詳細閱讀它們。我已經可以說是巫術方面的專家了!”

原振俠“哦”地一聲,並沒有表示甚麼意見。 古托欲言又止:“我不想和你討論巫術和咒語,就在這時候,是我三十歲的生日了,我根本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生日──”原振俠陡地一揮手:“等一等,你的生日?” 古托揚了揚眉:“是,我的生日,每一個人都有生日的,有甚麼值得奇怪?” 原振俠感到了有一種被欺騙的憤怒,道:“可是,你說你是一個孤兒!” 古托微側著頭:“是的,這就關連到我的身世了。我對我的身世,直到現在為止,還一無所知,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可是……可是我從小就受到極好的照顧,我想,王子也不過如此!” 原振俠更不明白了,他並不掩飾他的不滿,所以他的話中,充滿了諷刺的意味:“孤兒院照顧孤兒,會像照顧王子一樣?”

古托並不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道:“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自然甚麼也不知道。但在我一開始懂事起,我就知道,我和所有其他的孩子不一樣,是受著特別照顧的。” 原振俠望定了古托,古托吸了一口氣:“我長大的孤兒院,規模相當大,設備也十分好,有好幾百個孩子,全是和我同年齡的。他們每八個人睡一間房間,可是我卻有自己單獨的房間,還專門有人看顧我。我的飲食、衣服,全比旁的孩子好了不知道多少,而且,當我和任何孩子發生爭執之際,所有的人都一定站在我這一邊。直到我有了是非觀念之後,我才知道,完全是我不對的事,所有人也都曲意維護我!” 原振俠又諷刺道:“聽起來,這孤兒院倒像是你父親開的!” 原振俠這樣說,當然是氣話。天下哪有人開了孤兒院,讓自己的兒子可以在孤兒院中,受到特別照顧這種怪事!

古托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報之以苦笑。由於他的笑容看來是如此之苦澀,那倒令得原振俠感到過意不去,他沒有再說甚麼,只是又替古托斟了一杯酒。 古托緩緩轉動著酒杯,道:“在我應該受教育的時候,我也不和其他的孩子一起上課,而是每一個科目,都有一個私人的教師──一直到很多年之後,我才知道我從小以來接觸過的教師,全是這方面的專家!” 他略頓了一頓,問:“你覺得我的英文發音怎樣?” 古託的英文發音,是無懈可擊的正宗英國音。原振俠相信,由他來念莎士比亞劇中的獨白,絕對不會比李察波頓來得差。原振俠點頭道:“太好了!” 古托道:“那是由於一開始教我英文的老師,是特地從倫敦請來的;我的法文老師,是從巴黎特地請來的。等到我可以進中學時,我就進入了當地一間最貴族化的中學。在這樣的中學之中,一個來自孤兒院的學生,是應該受到歧視的,可是我卻一點也不。和在孤兒院中的情形一樣,我是一個受著特別照顧的學生,孤兒院院長給我的零用錢之多,比任何最慷慨的父親更多,那使得我在中學時期,就有當時最時髦的開篷跑車!”

原振俠忍不住問:“古托,一個人到了中學,不再是小孩子了,難道你沒有對自己的這種特別待遇,發生過任何疑問?” 古托喝乾了酒:“當然有,不單是我自己有疑問,連我的同學,他們也有疑問。由於我的樣子,十分接近東方人,所以同學一致認定,我一定是東方哪一個國家的王子,將來要做皇帝的,所以才會受到這樣的特別照顧。” 原振俠問:“你相信了?” 古托搖著頭:“當然不信,於是我去問孤兒院院長。” 原振俠欠了欠身子,有點緊張。 從原振俠第一眼看到古托開始,就覺得這個人有著說不出口的怪異。如今聽他自述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經過,更是怪得無從解釋。看來,這自然和他的身世有關,那麼,孤兒院院長的回答,就十分重要。

古托沉默了片刻:“我第一次問,院長沒有回答,只是笑著說:'享受你能享受的吧,孩子,這是你應得的。你的學業成績這樣好,真使人欣慰!'我當然不能滿足於這樣的回答,幾乎每天都去追問他一次。我已經可以肯定,在他的心中,對我的身世來歷,一定蘊藏著巨大的秘密,我非逼他講出來不可!”原振俠附和著:“是啊,一個少年人,是對自己出身最感興趣的時候。” 古託的聲音,有點急促:“可是不論我如何威逼利誘,軟硬兼施,那頑固的老頭子,始終一句也不肯透露。我那時年紀還輕,甚至用了不少不正當的手段──”他講到這裡,現出了深切後悔的神色來,雙手搓著,嘆了好幾下。原振俠並沒有追問他“不正當的手段”是甚麼,想來一定是極其過分的。 古托靜了片刻,才繼續道:“到後來,院長實在被我逼不過了,他才說:'孩子,你一定會明白你的身世的。當然是因為你太早明白的話,對你沒有好處,才對你隱瞞的,你要明白我的苦衷!'聽得他這樣說,我只好放棄了,我又不能真的把他拋進汽油桶去燒死!”原振俠吃了一驚,知道古託所謂“不正當的手段”之中,至少有一項是威脅著,要把從小照顧他的孤兒院院長,在汽油桶中燒死!如果古托用了這種方法,而仍然不能逼問出他自己身世來的話,那真是沒有辦法了。古托又沉默了一回,才道:“在院長那邊,得不到結果,我當然不肯就此放棄。反正我要用錢,似乎可以無止境地向院長拿,他也從來不過問,所以我花了一筆錢,從美國請了幾個最佳的調查人員來,調查我的身世。” 古托講得興奮起來,臉也比較有了點血色。原振俠用心聽著,他早就想問,為甚麼不請私家偵探去調查。 一個人,在現代社會生活,一定有種種紀錄可以查得出來的。 古托道:“那幾個調查人員,真的很能幹,一個月之後,就有了初步的結果。” 原振俠“哦”地一聲,大感興趣,古托道:“初步的調查結果是,我是在我出世之後的第七天,由院長抱進孤兒院來的。” 調查報告寫得十分詳細,記載著那一天的年月日,和後來院長告訴古託的生日,只差七天。所以古托知道,自己是出世七天之後,就進入孤兒院的。 調查報告還指出:“在一個名叫伊里安?;古託的孩子進了孤兒院起,本來是設備十分簡陋,只收容了三十多個棄兒的孤兒院,大興土木,擴建孤兒院。原來在孤兒院附近的土地,也全由孤兒院購買了下來。”孤兒院方面得到的金錢援助,據調查所得,來自瑞士一家銀行的支持。調查到了瑞士銀行,真抱歉,所有的調查,一碰到了瑞士銀行,就非觸礁不可,它們不肯透露任何秘密。我們透過了種種關係,只能查到這一點:有一個在瑞士銀行的戶頭,可以無限制地支持巴拿馬一間孤兒院經濟上的所需,只要這家孤兒院的負責人,說出戶頭的密碼,就可以得到任何數目的金錢。至於這個戶頭為甚麼要這樣做,戶頭的主人是誰,不得而知。 “孤兒院的經濟來源既然如此豐足,所以在不到兩年時間內,這家孤兒院中的孤兒,可以說是變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孤兒。而其中一個,更受到特別照顧的,是伊里安?;古托。”孤兒院的院長,是一個極度虔誠的天主教徒,一個對孤兒教育有著狂熱的宗教家和教育家,他的忠誠程度是絕對不用懷疑的。孤兒院雖然有著可以隨意運用的金錢,但是他把每一元錢都用在孤兒身上,自己的生活過得十分清苦,而他也以此為樂,院長是一個配得上任何人對他尊敬的人。 “我們的調查到此為止。很可惜,根據調查所得,我們只能假定,古托先生是一個大有來頭的人物,但是他究竟有甚麼來頭,全然無路可循。” 古托嘆了一聲,道:“是真的,院長的伙食,和院中的兒童是一樣的,他真是個值得尊敬的好人。” 原振俠道:“調查等於沒有結果!” 古托吸了一口氣:“也不能算是完全沒有結果。以後,我又委託了好幾個偵探社去作過調查,得回來的報告都是大同小異。那至少使我明白了一點:我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有人要我的日子過得極好!” 原振俠攤了攤手:“這一點,大約是不成問題的了。照顧你的人,把照顧你的責任,交給了忠誠可靠的院長,而他顯然也做到了這一點。問題是:那個要照顧你的人是誰?” 古托自己拿起酒瓶來,斟著酒,喝著:“我想世界上,只有院長和那個人自己知道,他們不說,這就永遠是秘密。我曾設想過,可能我是一個有某種承繼權的人,時機一到,一公佈我的身分,我就是一個國家的君主。” 原振俠抿著嘴──這種設想雖然很大膽,但也不是沒有可能,在權力鬥爭中,常有這樣的事發生。 古托又道:“我也想到過,那個照顧我的人,可能是我家庭的大仇人。他害死了我的父母,又感到極度的內疚,是以才用金錢來作彌補,拚命照顧我。” 原振俠揮著手:“這太像是小說中的情節了!” 古托十分無可奈何:“你別笑我,我作過不下兩百多種設想,只有這兩種比較接近。後來,我想反正我有用不完的金錢──等到我中學畢業之後,進入了大學,院長把那個瑞士銀行戶頭的密碼告訴了我,於是我隨便要多少錢,都可以直接向銀行要。有一次──”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現出一種相當古怪的神情來,道:“有一次,我想知道那個銀行戶頭,究竟可以供應我多少錢,那是我大學快畢業的那一年。我就利用這個密碼,向那家瑞士銀行要了七億英鎊!” 原振俠陡然吃了一驚:“你要那麼多錢幹甚麼?那可以建造一艘核能動力的航空母艦了!” 古託有點苦澀:“我只想知道那個照顧我的人,財力究竟有多麼雄厚?結果,銀行方面就像是我只要七英鎊一樣,一口答應了下來。那令我覺得,這個戶頭,真正和我自己的戶頭一樣,我實在不必再去考驗它甚麼,所以,這筆錢我又存了回去。” 原振俠嘆了一聲:“真是怪極了,這個照顧你的人,實在對你極好!” 古托深有所感:“是的,自己的父母,也未必有那麼好。不過近兩年來,因為發生在我身上的怪事,我沒有再追究下去。” 他望了原振俠一眼:“現在,又該說回我三十歲生日那天發生的事了。那時,我由於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可是那天一早,就有人來找我,一見面就對我說:生日快樂。由於怪異的事已經太多,我也不去追問,何以一個陌生人會知道我的生日的了。” 古托講到這裡,又補充一下:“更何況,我那時是在瑞士的一個別墅中,也根本沒有甚麼人知道我住在那裡!” 原振俠又欠了欠身子,發生在古托身上的怪異事情,真的不少! 古托當時住的那個別墅,在瑞士日內瓦湖畔。不是超級豪富,自然不能在瑞士的日內瓦湖邊上擁有別墅。而超級豪富之間,最喜歡互相炫耀,只不過古托從來也沒有接受過鄰居的邀請。 他在這間別墅中已經住了好幾個月,當地的郵差,幾乎每天都把一大包郵件送來給他,那是他向世界各地書店,訂購的有關巫術的書籍。而他就在幽靜的環境之中,懷著痛苦、迷茫的心情,不分日夜地閱讀著這些書籍,和聽著各種古怪咒語的錄音帶,觀看著各種有關巫術的紀錄片。希望把發生在他自己身上的怪事,和維維所說的巫術聯結起來。 他雖然這樣做,但是由於在根本上,他不相信有巫術這回事存在,所以可以說並沒有甚麼收穫。那天是他的生日,他自己根本忘記了。 當他的管家來告訴他,有一個自稱是羅蘭士? ;烈的中年男人,堅持要見他之際,他連看也懶得向管家手中的名片看一眼,就揮著手道:“不見!” 管家鞠躬而退,但是不到十分鐘,他又回來了,手中仍然拿著名片,道:“那位烈先生說,他是專為了主人你的生日而來的,三十歲的生日!” 古托陡地一怔,抬起頭來去看案頭上的日曆,可是日曆已有一個多月未曾翻動了。 他問管家:“今天是──”管家告訴了他日子,古托咬了咬下唇,是的,那是他的生日,三十歲的生日。他感到奇怪,從管家的手中接過名片來,看看那位烈先生的頭銜。名片上印著:“倫敦烈氏父子律師事務所”的字樣。 古托記不起來和這個律師事務所有過任何來往,也不知道對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生日的。由於他對自己的身世一直未曾弄清楚,他立即想到:一個知道他生日的人,是不是對他的身世,也會知道呢?所以,他吩咐管家:“請他進來!” 為了使自己看起來比較振作一點,他在來客未曾走進書房之前,又替自己注射了一劑毒品。然後,端坐在書桌後的高背椅上,等候來客。 管家帶著客人走了進來,那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看起來是標準英國紳士,滿面紅光的英國人。他一走進書房,就道:“古托先生,生日快樂!” 古托作了一個手勢,請他坐下。等管家退了出去,古托才道:“烈先生,你不覺得你的造訪,十分突兀麼?” 烈先生現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來:“是的,但是職務上,我非來見你不可,而且一定要今天,在你三十歲生日這天來見你。” 古托吸了一口氣:“關於我的生日──”烈先生揮了揮手,道:“古托先生,我認為你還是停止問問題,讓我來解釋,更容易迅速地明白事情的經過。事實上,我也很忙,我已訂下了兩小時之後起飛的班機,要趕回倫敦去。” 古托沒有說甚麼,只是看來很疲倦地揮了一下手,表示同意了烈先生的建議。 烈先生咳嗽了一下,清了一下喉嚨:“古托先生,多年之前,我們曾受到一項委託,要我們在你三十歲生日那天來見你。” 古托悶哼了一聲,烈先生又道:“委託人是誰,當時我還小,是家父和委託人見面的。在律師事務所的紀錄之中,無可稽考,而家父也逝世了。” 古托“嗯”地一聲,他明白,那是叫他不要追問委託人是誰。而他也感到了興趣,因為那個神秘的委託人,可能就是一直在暗中照顧他的那個人。 烈先生把一隻公文箱,放到了他的膝頭上,道:“委託人要我們做的事,看來有點怪異,但我們還是要照做。” 古托瞪大了眼:“你要做甚麼?” 烈先生又清了一下喉嚨:“問你一個問題,這個問題,一定要請你照實回答。古托先生,請留意這一點:這個問題你一定要據實回答!” 古託有點不高興,但他還是忍了下來,道:“那至少要看是甚麼問題!” 烈先生一方面在執行他的職務,一方面可能也感到,委託人的要求有點怪異,所以他倒很同情古託的態度。他道:“是甚麼問題,我也不知道,問題是密封著的,要當你的面打開。” 他說著,打開了公文箱,自一個大牛皮紙袋之中,取出一個信封來,信封上有著五、六處火漆封口。 烈先生給古托檢查了一下,自桌上取起一把剪刀來,剪開了信封,抽出一張卡紙來,看了一下,臉上神情,怪異莫名。 古托吸了一口氣,等他發問,烈先生要過了好一會,才能問出來:“古托先生,在你的身上,可曾發生過不可思議的怪事情嗎?” 一聽得問出來的是這樣的一個問題,古托整個人都震動了起來!他震動得如此厲害,以致他無法控制自己劇烈的發抖。不但他的全身骨骼,在發出“格格”的聲響,連他所坐的椅子,也發出聲響來。 剎那之間,他根本無法好好地去想,他所想到的只是一點:在自己身上發生不可思議的怪事,那還是兩年前的事。為甚麼在多年前,就有這樣的問題擬定了,在今天向自己發問?為甚麼?為甚麼? 他臉色灰白,汗珠不斷地滲出來。烈先生在問了問題之後,由於問題十分怪異,他正在對著寫著問題的紙搖頭。等到他抬起頭來,看到了古託的這種神情之際,他大吃了一驚,連忙站了起來,疾聲問:“古托先生,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這時,古託也正用力以雙手按著桌面,想要站起來。可是他卻發覺,由於太震驚了,以致全身一點氣力也沒有,根本無法站起來。 他看到烈先生正在向他走來,連忙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對方不要接近他。 虧得近兩年來,由於怪異的事發生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習慣於處理震驚。他取出了手帕,抹著臉上的汗,同時盡量使自己鎮定下來。他甚至控制了自己的聲音,不令之發抖,道:“這真是一個怪異的問題,是不是?” 烈先生的神情極度無可奈何:“是的,很怪異。” 古托問:“我想知道,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或是否定的,會有甚麼不同?” 烈先生考慮了一下,又看了一些文件,道:“合約上並沒有禁止我回答這個問題。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你的回答是否定的,根本沒有甚麼怪異的事在你身上發生過,那麼,我就立即告辭,我的任務已完成了!” 古托“哦”地一聲,望著烈先生。 烈先生停了片刻,又道:“如果真有一些怪異的事,發生在你的身上,那麼,就有一樣東西要交給你。” 古托心中的疑惑,已經升到了頂點,他問:“甚麼東西?” 烈先生道:“對不起,我不知道,那是密封著的,沒有人知道是甚麼。” 這時候,古托已經恢復了相當程度的鎮定。他緩緩站了起來,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烈先生,請你把那東西給我。確然有一些怪異莫名的事,發生在我的身上!” 烈先生望著古托,大約望了半分鐘左右,才道:“那麼,我就應該把那東西給你!” 他一面說著,一面已經把一個小小的信封,遞給了古托,信封也是密封著的。 古托望向原振俠:“你猜他給我的東西是甚麼?” 原振俠作了一個“猜不到”的表情。古托道:“就是小寶圖書館的特別貴賓卡,第一號。” 原振俠仍然沒有作聲,心中的疑惑也到了極點,他實在無法想像那是甚麼意思──三十歲生日,一個信用超卓的律師,一張圖書館的貴賓卡,一個怪問題。這一切,看來全像是不規則的、支離破碎的“拼圖遊戲”,但是卻又全然無法拼湊成一幅完整的圖畫。 古托道:“當時,我真是呆住了!” 古托接過那個小小的信封來的時候,心中還在想著:裡面不知是甚麼? 他經歷之怪,已經到了幾乎任何怪事,都不能再使他動心的地步了。但是當他打開信封,看到了那是一張圖書館的貴賓卡之際,他也不禁為之怔呆。 貴賓卡製造得極其精美,質地是一種堅硬的輕金屬。真不明白一個圖書館,製造這樣貴重的借閱卡的真正用意何在。 貴賓卡上印有多種文字,古托可以認出其中的許多種,但是第一行的中國文字,他卻不認識。他沒有學過中文,他只是知道那是中文而已。 在那時候,古托已經知道,自己從小到大所受的教育,也是早經安排的。甚至一早,就苦心地、並不直接地培養他對醫學的興趣,好讓他長大之後,自動地要求進入醫學院進修。 這張圖書館的貴賓卡,是不是也是那個照顧他的人,所安排的呢? 由於古托用盡了方法,都無法查得出那個照顧他的人是誰,他的心中,對那個人已經有了一種極度的厭惡感。所以,當他一看到信封中的東西之後,神情便變得十分難看,面色鐵青,厲聲問:“這是甚麼鬼東西?是誰叫你交給我的?” 古託的神態已經不客氣之極,但是烈先生卻仍然保持著標準英國紳士的風度:“第一,我根本不知道該交給你的東西是甚麼。第二,我也根本不知我的委託人是甚麼人!” 古托陡然感到無比的憤怒,他的一生,從出生之後第七天起,就一直在接受安排,發生在身上的事,全然無法自己作主。那個安排者是甚麼?是命運之神,可以主宰他的一切? 這兩年來,他的生活不正常──無邊的痛苦一直在折磨他,他的心態早就有點不正常,他自己深知這一點,憑藉著他所受的高深教育,他竭力克制著自己,也真要憑藉著無比堅強的意志力,他才不致於變成一個瘋子。可是到了這一刻,他的忍受超越了極限。 他是沒有理由對遠道而來,執行委託的烈先生髮作的。但是一個人,當他超越了忍受的極限之際,是不會再去理會應該或不應該的了。 他陡地大叫起來:“見你的鬼!” 他一面叫著,一面把那張卡,向著烈先生直飛了過去。那張卡來得這樣突然,烈先生全然無法躲避,一下子就砸在他的額角上。 烈先生向後退出了一步,古託一面發出狂暴和痛苦交織的呼叫聲,一面又把那隻信封撕成粉碎,抓起桌上的裁紙刀,向烈先生直衝了過去! 直到這時候,烈先生才大叫了一聲,來不及轉身,就以極快的速度向後退去。當他退到門口之際,一下子撞在聽到呼叫聲而趕來的管家身上,兩個人一起跌倒在地。烈先生那時,也顧不得他英國紳士風度了,他來不及起身,就在地上急速地爬了開去。 古托衝到門口,仍然大叫著,把手中的裁紙刀用力向門上插去。門是橡木,十分堅實,裁紙刀又不夠鋒利,而古託的力量卻是那麼大,所以這一插的結果是,裁紙刀“啪”地一聲,當中斷成了兩截。 古託的手中,仍然握著半截斷刀,抵在門上,不斷地喘著氣,汗水涔涔而下。掙扎站起身來的管家,嚇得不知如何才好。 古托已鎮定了下來,他揮手叫管家離去,同時,他也發現,被他撕成了碎片,散了一地的信件之中,另外有一張寫著字的紙在。由於貴賓卡重,信封一打開,就跌了出來,所以未曾看到字條。這時,他才發現字條也連著信封,被自己撕碎了。 管家遲疑著,還沒有退去,古托已直起身來,道:“將地上的紙片,全拾起來,一角也不要剩下!” 管家虔敬地答應了一聲,古托自己則拾起了落在地上的貴賓卡。烈先生早已跑得踪影全無,留下了他的小圓帽,一直未曾再回來拿。 古託來到書桌前坐下,仍然在喘著氣。他抹了抹汗,等到管家把所有的碎紙片全都拾了起來,他才知道剛才不斷地撕著,將那信封至少撕成了超過一百片。 等到管家把碎紙片全都放在桌上,躬身而退之後,古托把信封的紙張和字條的紙張分開來,拋掉了信封的部分,然後,把字條部分,小心拼湊著。幾十片紙片,漸漸地拼湊起來,在字條上,寫著一句西班牙文:“到圖書館去一次,孩子!” 古託在事後,絕想不出甚麼理由來,可是當時,他一看到了那句話,就像是覺得有一個自己最親愛的人,一面撫摸著他的頭,一面在說著這句話一樣。對一個自小是孤兒的人來說,這種感覺尤其強烈。他只覺得心中一陣發酸,眼淚忍不住就簌簌地落了下來。他一直在流淚,落在桌上的淚水之多,竟令得有幾片小紙片浮了起來。 古托無法拒絕這句話的邀請。 “所以,我就來了,到那個圖書館去。那圖書館的名稱真怪,小寶圖書館!”古託的聲音聽來有點遲緩:“要不是我來,我也不會遇上你。可是,我被迫甚麼也沒有看到就離去,因為我的腿上,又開始淌血了!” 古托講到這裡,臉色蒼白可怕,他不由自主在喘氣,額上的汗珠滲了出來。 他道:“我知道,每年到這一天,我的腿上……一定又會冒血,就是第一次……那傷口莫名其妙出現的那一天。可是我算起來,還有一天,才輪到那日子,誰知道……這傷口的時間算得那麼準,連美洲和亞洲的時差都算在內,一定是這一天,這一刻……”他講到後來,聲音尖銳之極。原振俠忙又遞酒瓶給他,可是他卻搖著頭,一面發著抖,一面自袋中取出一隻小盒子來,打開盒子,求助地望著原振俠。 原振俠看到盒子中是一具注射器和一些藥液,不禁嘆了一口氣,那是毒品!當然在這樣的情形下,原振俠無法勸他戒毒,只好拿起注射器,替他注射。 古託在一分鐘之後,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古託在籲了一口氣之後,雙手掩住了臉,過了一會,才放下手來:“這是全部經過,信不信隨你,我從來也沒有對任何人講過。” 原振俠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當然相信!發生在你身上的怪事,便足以證明。古托先生,在你走了之後,也有一些事情發生。” 古託在沙發上靠了下來,神態十分疲憊。原振俠便將他走了之後,圖書館的館長蘇耀西,錯認他是貴賓卡的持有人的經過,詳述了一遍。 古托看來一點興趣也沒有,原振俠又道:“你或許對這個圖書館的創辦人,一無所知!” 古托瞪著眼,並沒有甚麼特別的反應。原振俠道:“創辦人叫盛遠天,是一個充滿了神秘色彩的傳奇人物──”原振俠把他所知,有關盛遠天的事,講給古托聽。古托表現得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靜,或許是他剛才注射毒品,對他的神經產生了鎮定的作用,或許是他對盛遠天的事,感到了極度的興趣。 等到原振俠講完,古托又呆了片刻,突然問了一句聽來毫無頭緒的話:“你有甚麼意見?” 原振俠一呆:“甚麼意見?” 古托挪動了一下身子:“你不覺得這個盛遠天,和我之間有一定的關係?那是甚麼關係?” 原振俠怔了一怔,他並沒有想到這一點。可是給古託一提之後,他立時想起,當他和古托初見面的時候,他就覺得,古托眼神中所顯出來的那種痛苦、絕望的神情,像是十分熟稔。後來,他也想起了,在小寶圖書館的大堂之中,那些畫像上的盛遠天的雙眼之中,就有著類似的神情! 然而,這就能證明盛遠天和古託之間,有著某種關係嗎?原振俠想了片刻,才道:“我看不出有甚麼關係,只是據我所知,那種貴賓卡,並不胡亂給人,可能是由於盛遠天的主意……”原振俠說到這裡,就說不下去,因為他也弄糊塗了。贈送那張貴賓卡,如果是盛遠天的主意,那盛遠天和古託之間,一定有極深的淵源,而且,那個奇怪的問題,又是甚麼意思呢?如果在古托身上,並沒有發生過甚麼怪事,貴賓卡就不必送了。送卡的人,又怎知在古托身上,可能會有怪事發生? 疑問一個接一個湧上來,沒有一個有答案,那真使人的思緒,紊亂成一團無法解開的亂麻! 隔了一會,古托才緩緩地道:“我到了小寶圖書館之後,進入大聽,就看到了那十來幅畫。” 原振俠還在思索著那些疑問,是以他只是隨口道:“是的,任何人一進大堂,非看到那些畫不可,它們所在的位置太顯眼了。” 古托像是在自顧自說話一樣:“盛遠天回來時所帶的那個小姑娘,後來成為他的妻子,我可以肯定,那是中美洲的印第安人。甚至我更可以肯定,她來自海地,是海地中部山區的印第安部落的人。我在中美長大,對那一帶的人比較熟悉,別人不會注意畫像上左足踝上的幾道橫紋,我卻知道那是某一種印第安女子的標誌。只要她們一會走路,就要接受這幾道橫紋的紋身。” 原振俠聽得有點發呆,古托又道:“你說那女子,幾乎沒有甚麼人聽到過她講話?如果她是一個啞巴的話,那就更……更怪異了。” 原振俠忙問:“怎麼樣?” 古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據我所知,在海地中部山區,一個巫師,如果有了女兒,自小就要把女兒毒啞,令她不能講話,目的是為了防止她洩露巫師的秘密!” 原振俠不由自主,喉際發出了“咯”的一聲響,吞下了一口口水。一個巫師的女兒!那和發生在古托身上的怪事,是不是有聯繫?他遲疑了一下:“不見得……啞女全是巫師的女兒吧?” 古托苦澀地笑了一下,道:“當然不是所有的啞女全是巫師的女兒,不過盛遠天到這個城市來之前,曾在中美洲居住過,那是毫無疑問的事。在那個女子成了他妻子的那幅畫像中,你有沒有留意到他的一個奇異的飾物?” 原振俠只好搖了搖頭。他去過小寶圖書館好多次,也對那個充滿了神秘色彩的大豪富盛遠天十分感興趣,曾經仔細地看過那些畫像,但是卻並沒有留意到古託所說的那一點。 古托道:“那也不能怪你,那個飾物雖然畫得十分精細,但就算特地指給你看,你也不會留意。因為我是在那里長大的,所以我一看到那個銀質的表墜,上面有著半個太陽,太陽中有著一種古怪神情臉譜的圖案,我就知道那是來自美洲土人的製作,而且,是巴拿馬土人的製作。” 原振俠的聲音聽來像是有氣無力,那是由於他也想到了一些事,感到了極度的震驚所致。他道:“而你……是在巴拿馬長大的!” 古托沉聲道:“是,我在巴拿馬的一個孤兒院中長大──”他特地在“孤兒院”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然後又重複了不久以前,他問過的那個問題:“你不覺得我和盛遠天之間,有一定的關係?那是甚麼關係?你的意見怎樣?” 原振俠的思緒一片混亂,他也隱隱覺得,盛遠天和古託之間,可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但困難就在於理不出一個頭緒來。他甚至於又想到了一點:古托自小就獲得無限制的經濟支持,這樣雄厚的財力,也只有盛遠天這樣的豪富,才負擔得起! 但是,他們兩者之間,有甚麼關係呢? 原振俠回答不上來,他只好道:“我沒有確定的意見,你自己有甚麼感覺?” 原振俠只問古托“有甚麼感覺”,而不問他“有甚麼意見”,是因為原振俠知道,古托曉得有盛遠天這個人,也是他才告訴他的,古托自然更不可能有甚麼具體的意見了! 古托皺著眉,站起來,來回踱著步。過了好一會,他才突然站定,盯著原振俠:“你曾仔細看過那些畫像?” 原振俠點著頭,古托又問:“哪一幅畫像,最吸引你?” 原振俠有點惘然:“我也說不上來。” 古托疾聲道:“你知道哪一幅畫最吸引我?” 原振俠直視著古托,沒有說話,古托道:“那幅初生嬰兒的畫像!” 原振俠“啊”地一聲,是的,他第一次在小寶圖書館的大堂之中,見到古托時,就看到古托怔怔地站在那幅嬰兒的畫像之前。然而,原振俠卻不知道,一個初生嬰兒的畫像,為甚麼會特別吸引他的注意。 古托極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我希望你對那幅嬰兒的畫像,有深刻的印象,你看──”他說著,突然做了一個很古怪的動作──解開了他上衣的釦子,用近乎粗暴的手法,拉開了他的襯衫,讓他的胸膛袒露出來,同時轉過身子,把他的胸向著原振俠。 原振俠只錯愕了一秒鐘,就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錯愕,是因為他不知道古托這樣做是甚麼意思,難道他的胸口,也有一個定期流血的洞?而他驚呆,是因為他立時看到,在古託的胸口,並不是太多的胸毛之下,有著一個圓形的黑色胎記,而那個嬰兒的畫像上,也明顯地,在胸口,有著一個黑色圓形的胎記! 原振俠在驚呆之餘,又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古托放下手來,十分緩慢地把鈕扣一顆顆扣上,道:“對一個有同樣胎記的人,總不免特別注意一些的,是不是?” 原振俠已忍不住叫了起來:“你,你就是那個嬰兒,是盛遠天的兒子!” 古託的神情極其怪異,原振俠在叫出了這句話之後,神情也同樣怪異,因為事情就是那麼怪異! 如果古托是盛遠天的兒子,那他怎會在孤兒院中長大?盛遠天為甚麼要把自己唯一的兒子,送到孤兒院去? 當原振俠初聽古托敘述,他在孤兒院中受到特殊待遇之際,原振俠曾開玩笑地說:看來這間孤兒院像是你父親開的!但那始終只是開玩笑的話,怎有可能是真的?但是古託的無窮無盡的經濟支持、同樣的胎記……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存在於原振俠心中的疑問,同樣也存在於古託的心中,所以兩人同樣以怪異的神情互望著。過了好一會,原振俠才道:“我看,答案可能會在小寶圖書館之中!我曾聽說,有特別貴賓卡的人,可以有權借閱編號一到一百號的藏書。而這些藏書,是放在保險箱中,只有蘇館長一個人才能打得開!” 古託不由自主地咬著手指:“那又怎樣,看了這些藏書之後,會有甚麼幫助?” 原振俠苦笑:“那要等看了之後才知道!” 古托緩緩搖著頭,喃喃地道:“真是怪異透頂,不過總要去看一看的!” 原振俠本來想告訴他,小寶圖書館是二十四小時開放的,要去,現在還可以去。但是他看到古託的神態,極其疲累,他就沒有說出來。 他只是道:“明天去吧,你可以睡在我這裡,你可要聽些音樂?” 古托道:“不用,我就坐在這裡好了!” 古托昂起了頭,抱頭靠在沙發的背上,一動也不動。可是他卻並不是睡著了,他只是睜大眼,不知望向何處,身子一動也不動。 顯然他已習慣於這樣出神,原振俠叫了他幾下,他沒有反應,也就不再理會他,自顧自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一早原振俠就醒了,他向客廳一看,古托已經不在了。原振俠怔了怔,起床,到了客廳,看到古托留下一張字條。 古託在字條上寫著:“謝謝你肯傾聽一個荒誕的故事,我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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