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幻小說 巫艷

第5章 第五章

巫艷 倪匡 8978 2018-03-14
瑪仙在這時候,發出了幾下呼喝聲,那兩頭闖了禍,保護主人太心急了一些的大狗,夾尾巴逃走了,消失在黑暗之中。 她並沒有轉過身,只是道:“你……怎樣了?” 桑雅吸了一口氣:“我要到最近的一家醫院去!” 瑪仙喉間,發出了“格”的一聲響:“等我一下,我陪你一起去。” 桑雅十分歡喜,連聲道:“好!好!” 瑪仙的行動相當快,立即向樓梯走去,她始終背對著桑雅,當她踏上第一級樓梯時,她的動作,令得桑雅看得目定口呆! 瑪仙把她身上的那件極薄的絲袍脫下來,順手掛在樓梯的扶手上,她曼妙的背影,在黑暗中看來,散發出柔和的,像玉一樣、像珍珠一樣的光輝,那實實在在是十全十美的少女胴體,完全按照能形成最美麗的視覺效果的比例生長的人體美的極點!

桑雅見過瑪仙鬼怪一樣的臉容一次,但就算見過千百次,這時看到這樣動人的背影,也決不會同時聯想起她那可怕的臉容來的! 當桑雅向原振俠敘述到這一部分之際,他蒼白之極和臉上所現出的那種陶醉的神情,足以說明當時他是如何屏住了氣息,全心全意地在欣賞著瑪仙的身體。 可是,原振俠在桑雅的敘述之中,卻感到一股莫名的詭異! 他全然不知道自己何以會有這樣的感覺,可是他又實在有這樣的感覺,這種感覺,不但令得他遍體都有寒意,而且令得他手背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所以,他陡然地一揮手,打斷了桑雅的敘述,他的目的是要靜一靜,捕捉自己何以會有那種感覺的原因,可是他的思緒一片凌亂,卻什麼也捕捉不到。 桑雅好幾次要再開口,但是都被原振俠做手勢,把他的話擋了回去。

他仍然在不斷問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當然是源自桑雅的敘述,可是,是敘述的那一部分,使自己有了這樣的感覺的? 他開始有一點模糊的概念。 一定是血,自桑雅身體中大量湧出的血,使他有了這樣感覺! 可是桑雅是被狗爪所傷之後才湧出來的血,這其間似乎又沒有什麼詭異之處,又何至於令得自已汗毛凜凜,覺得怪異莫名? 原振俠想了好一會,想不出這種直覺的根源,他只好放棄,只是問:“你的傷口怎樣了?” 桑雅道:“沒有什麼大礙,我不說,你根本看不出我受過傷。” 原振俠悶哼一聲:“看看你蒼白的臉色,也可以知道你曾大量失血……” 桑雅笑了起來:“我失的血並不是你想像那樣多,而且,可以打開我和瑪仙之間的僵局,流點血,太值得了!”

原振俠一聽得桑雅那麼說,心中陡然一動,感到自己捕捉到了一些什麼,對,血,桑雅的血,和瑪仙之間的關係……可是,他仍然無法把想到的那些零碎的因素串連起來,只好再度放棄。 他又道:“狗爪上——” 桑雅道:“放心,我在縫了三十多針的同時,也作了各種防疫注射,我臉色蒼白,那是由於極度的興奮,像有些人喝了酒臉紅,有些人喝了酒臉白一樣,我興奮的時候臉白,那是交感神經和副交感神經——” 原振俠打斷了他的話頭:“算了,別解釋了,我們都不再是醫科新生了!” 桑雅笑了一下,原振俠問:“你不覺得你的敘述之中,有什麼詭異之處嗎?” 桑雅瞪大了眼睛:“沒有啊,倒是後來,瑪仙向我提及了巫師向她施術的情形——你也提及過的,聽起來,倒有點怪異!”

原振俠又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他捕捉到零碎的因素之中,又多了一樣:巫術! (血,自桑雅身體中湧出來的血——和瑪仙的關係——巫術——再下面是什麼呢,原振俠仍然無法將之組織起來。) 對於瑪仙自己來講述大巫師如何向她施術這一點,原振俠倒很有興趣知道,所以他道:“請繼續說下去。” 瑪仙向樓上走去的速度,不是太慢,也不是太快,可是在桑雅的感覺上,是其快無比,幾乎是一閃即過。 桑雅也知道,當他和瑪仙之間的僵局打破之後,這種情形,他以後一定常有欣賞的機會,瑪仙曾表示歉意,那自然是她為什麼讓他欣賞她裸體的背影的原因。 桑雅自然也想到過,瑪仙由於臉容如此可怕,所以也特別喜歡炫耀她那動人的胴體,這是任何少女都有的心理。

他並沒有等多久,瑪仙已從樓上下來,她頭臉上已包紮好白布,身上也穿了普通的衣服,她一下樓就問:“你還能開車?” 桑雅道:“我想可以,如果我不能,你會駕駛?” 瑪仙笑了起來,這次,她的笑聲十分動人:“我會駕駛?你指的是潛艇、噴射機,還是坦克?” 桑雅“啊”的一聲:“對不起,我忘記你的監護人是誰了,有這樣的監護人,自然什麼都有機會學。” 他們一起向外走去,瑪仙道:“也不盡然,像我這樣子,少了許多女孩子應有的活動,自然時間多出來,可以學會其他女孩子學不會的東西。” 離開屋子,在經過花園時,那兩頭大獒犬又悄悄跟了過來,瑪仙道:“如果你不反對——” 桑雅連聲道:“不反對!不反對!” 瑪仙像很高興——她是不是高興,自然無法自她的神情中看出來,但是走在她身邊的桑雅,可以在她變輕鬆了的腳步上感覺得出來。

桑雅的車子相當小,兩頭大狗擠在後座,看起來有點滑稽,瑪仙要開車,桑雅就坐在她的旁邊。 到最近的醫院,約莫十來分鐘車程,在這段時間中,他們兩人一直在交談,桑雅在一開始,就覺得瑪仙的知識之豐富遠遠超過她的年齡——從日本醫院來的資料,她今年應該是十八歲。 當桑雅表示了對這一點的訝異之際,瑪仙的回答是:“我的監護人對我很好,當他發現我的智力並沒有問題時,就一直替我請最好的教師,教我一切我想學的東西。” 接著,她的聲音之中,充滿了少女的自傲的喜悅:“我有三篇純數學的論文,發表在蘇聯科學院的院報上,分別用德文、法文、英文寫成,到現在,蘇聯科學院還在世界各地找尋這三個數學權威!” 桑雅聽得悠然神往,只能發出“啊啊”的低呼聲,然後好奇地問:“你的監護人——”

瑪仙緩緩搖著頭:“他只是我的監護人,和我一點也沒有親戚關係,我完全不知道我在世上還有什麼親人。” 桑雅大是訝異,他自然知道,打聽人家的身世是一件十分不禮貌的事,所以他有許多問題都不好意思問出來。 瑪仙倒是十分大方:“陶先生是在耶加達的街頭髮現我的,那時,我是一個才出世的嬰兒,我想……多半是我的樣子把我的親人嚇壞了,隨便把我包了起來,拋棄在街頭的。” 桑雅吸了一口氣,瑪仙對她自己來歷的分析,自然不會離事實太遠。 印尼的國民文化水準不會太高,忽然誕生了這樣一個怪嬰,沒有當場把她弄死,自然不會有勇氣將之養大,那麼,拋棄在街道,就是最順理成章的處理方法了。 桑雅這時正盯著瑪仙握住了方向盤的雙手在看著,她的衣袖擲到臂彎部分,露出一小截,小臂上的肌膚,和她衣領開口處露出來的頸際和一抹酥胸上的肌膚一樣,看起來都是那樣柔滑細膩,而且,在極淺奶油棕色之中,透著淡淡的粉紅,那是一種艷麗無比的膚色。

正宗的印尼人是棕種人,本來就天生有著談棕色的美麗皮膚,而荷蘭人又曾長期佔領過印尼,如果瑪仙有著白種人的血統,那麼,她有那麼好看的膚色,也就不是什麼令人詫異的事情了。 桑雅繼續著話題:“你算是運氣好的了,恰好遇上了陶先生,要不然,命運不堪設想,說不定叫野狗叨了去,也說不定被——” 他講到這裡,陡然住了口,本來,他是想說“說不定被人當作鬼怪打死”的,但總算及時住口,沒有說出來。 瑪仙苦笑了一下:“我如果在嬰兒時期就死了,不過是世上少了一個痛苦的人而已,當我開始會思想,開始覺得自己與眾不同,絕對無法和正常人一起生活之際,我真不知道該感激陶先生好,還是恨他的好!” 瑪仙的聲音聽來更苦澀:“誰能說我一定願意過這樣的生活?”

桑雅不由自主,伸手按住了瑪仙的手臂,他手心上有所觸摸到的那種柔滑的感覺,傳達到了他的神經中樞,使他的聲音聽來更是懇切:“我覺得,縱使是一個棄嬰開始起,到你由陶先生扶養長大,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幫助你,使你堅強地活下去!” 瑪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奇怪,那大巫師也是這樣說。” 桑雅怔了一怔:“哦,那個大巫師!” 桑雅把原振俠講給他聽的經過,講了一遍。 瑪仙沉默了片刻,才道:“是的,白天我從醫院逃出來,心中恨透了醫生,在附近兜了一個圈子,我就隱藏在附近的樹林中,準備有一個出來我就嚇了一個,誰知道第一個就遇上那位……原醫生,我嚇了他一下,他反而找我,我就躲進了他車子那行李箱中,誰知道……卻有了和大巫師相見的一段奇遇!”

桑雅聽出她說到“恨透了醫生”之際的語氣,那是真正發自內心深處的恨,想到自己,正是她最恨的一種醫生,心中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他急急岔開話題:“你寧願相信巫術,不相信科學?” 瑪仙道:“我不知道,在這以前,我從來也未曾接觸過巫術。” 桑雅大奇:“那你怎麼會和大巫師接上頭的?” 瑪仙沉默了片刻,車子也到了一家醫院門口,她停了車:“你一個人進去吧,我在車子裡等你,回程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桑雅很想邀她一起進去,但是想到她白布里這種樣子,一定會引起他人的駭異,所以沒有堅持,獨自一個人進了醫院。 他進了醫院之後,縫針、消毒、打針這些事,全都乏味得很,所以,跳過去不提,只說瑪仙如何會和大巫師打交道的事。 那天晚上,原振俠在找不到瑪仙之後,絕未想到瑪仙躲進了車子的行李箱,也載著瑪仙,一起到了小寶圖書館的門口。 ,而心中充滿了對醫生的恨意,對命運的恨意的瑪仙,正如桑雅醫生所料,她的情形如果得不到改善,她根本無意活下去,縮在車子的行李箱之中,她只覺得路程相當遠,她也根本不擔心會到什麼地方去,她早已豁出去,尤其在經過了白天在醫院中那樣的打擊後,她心靈上的創傷,簡直無法可醫治。 當車子停下來之後,她只是在盤算,如何再可以把那可惡的醫生嚇上一大跳。 就在這時候,大巫師自小寶圖書館中走了出來,經過原振俠的車子,瑪仙在行李箱之中,以為是可惡醫生回來了,她正準備解下頭上的白布,猛地跳出去再去嚇人時,意料不到的事正在此時發生了。 她還沒有開始有動作,就听到有人在外面陡然道:“車子裡是什麼?真有那麼大力量的人,為什麼那樣充滿恨意?你的力量……大得異乎尋常,請你出來見我,我是達伊安大巫師!” 大巫師這番話,是用西班牙語說的,那是瑪仙精通的語言之一,她呆了一呆,她當然知道什麼叫“大巫師”,可是卻也不知道達伊安大巫師是何許人,她那時的心情是如此惡劣,就算是一群魔鬼呼喚她出去,她也不會憂慮什麼。 於是,瑪仙和大巫師,面對面站立著,瑪仙只覺得巫師的神情怪異莫名,雙眼之中,迸射出一種異樣的光采來,盯著她看了足有一分鐘之久,才道:“你是我一生之中遇到過的最奇怪的人!你天生能使神奇的力量為你做事,也就是說,你是一個天生的大巫師,即使你是一個幼童,也已經會用這種神奇的力量來改變你的命運!” 大巫師說得十分嚴肅認真,也說得很快,瑪仙冷冷道:“是嗎?這或許就是當我是一個棄嬰時,使得一個大富豪發現我,把我養大的原因!” 瑪仙自小所愛的教育十分現代,所以在觀念上,她根本不相信巫術這回事,她這樣回答大巫師,自然是在嘲諷對方。 可是,達伊安大巫師聽了,卻仍然十分認真,連連點頭,“當然是!當然是!” 瑪仙感到自己被戲弄,她的情形如此之糟,而大巫師還說她能憑藉什麼神秘力量去改變自己的命運!自從懂事以後來,她不知多少次祈求自己的臉容變正常些,即使和最醜的醜女一樣,她也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可是結果卻連她自己也不敢多看自己的臉容一樣! 當時,瑪仙冷笑了一下,道:“你願意看看我是什麼樣子嗎?等你看過之後,你再告訴我,神秘的力量有什麼用途!” 那時,她真有這個衝動,要把頭上的白布解開來,讓那個自稱大巫師的人看看,看他有什麼辦法,所以她說著,已動手去扯白布。 而就在這時,大巫師沉聲喝道:“等一等!” 大巫師的聲音並不高,但是自有一股令人不能不順從的力量,瑪仙手下慢了一慢,大巫師已經伸手按到她的頭上。 當大巫師的手一按到瑪仙的頭頂之際,瑪仙發出了“啊”的一下呼叫聲,她是覺得大巫師的手,簡直像是一塊燒紅了的烙鐵一樣,灼得她全身,尤其是頭上奇痛無比。 而大巫師的動作很快,一按之下後,立即縮回來,神情更是異特:“你真是與眾不同!真是與從不同!你有神奇力量,可以達到巫術上的最高境界,可以利用你的神奇力量做任何事。” 聽得大巫師一再這樣說,瑪仙的心中反倒沒有了憤怒感,她當然也絕不興奮,她只是覺得十分疲倦,揮了一下手,“算了吧,我為了改變自己的容貌,不知想了多少年,一點用處也沒有!” 大巫師“啊”的一聲:“你嫌你自己長得太醜?那太容易了!自已的心意,有足夠的力量改變自己的容貌,何況你根本與眾不同!” (中國有一句話“相由心生”,倒有若干和大巫師的論調相擬之處。) 瑪仙聽了只是冷笑幾聲,不願意再和大巫師交談下去,一面冷笑,一面轉身,向十分不明朗的地方走去——她自小就習慣了陰暗,她從來不照鏡子,一個人知道了自己有著一張鬼怪一樣的臉之後,最討厭的東西之一,自然就是鏡子。 當她看書的時候,她用特種的射燈,光線只集中在她要看到的物體上,當她接受個別教育的時候,燈光也是特別安排的,她一樣是在陰暗的角落裡。 所以這時她想離開,也自然走向一個十分陰暗的所在,誰知道她一走,大巫師竟然跟著她走了出去。 (在小寶圖書館樓上看下去,原振俠他們以為大巫師和瑪仙是一起走開的,那是由於大巫師動作和瑪仙配合十分好的原故,實際上,是瑪仙先走,大巫師立即跟了上去的。) 瑪仙覺得大巫師跟了上來,十分厭煩地道:“你又想說什麼?” 大巫師在巫術界之中的地位極高,人人都對他恭而敬之,只怕從來也未曾受過別人對他這種不禮貌的話,可是這時,他一點也不生氣,因為他的確感到這個白布包頭的少女蘊藏著一股神奇的力量,這種力量。他強烈地以他巫師的本能感覺得出來,就是巫術的力量,這是他從前從未曾遇到過的事,這時他的心情也在極度的興奮之中,怎麼去計較瑪仙說話的語氣? 大巫師這時道:“如果你不覺得自己有巫術的力量。那隻不過因為你不會運用。” 瑪仙悶哼了聲:“你能教我?” 大巫師的回答十分肯定:“當然” 他們一面說,一面向前走著,這時,已經走進了那個陰暗的角落之中,在小寶圖書館上看下來,已經看不到他們兩個人了。 瑪仙陡然站定身子,用手一扯,把包在頭上的白布扯了下來,突然轉身,抬起頭來,把她鬼怪一樣的臉向著大巫師,然後道:“好,那麼你教我,如何能把我的樣子變得和普通人一樣!” 達伊安大巫師本身是巫師的奇才,自幼就被幾個老巫師發現他有著巫術的奇異才能,一生接受神秘奧奇的巫術訓練,在這種訓練之中,所見過及所接觸過的各種詭異現象之多,包括了要注視各種各樣的死屍一樣的臉部達一年之久的訓練在內,可以說見盡了世上玄奧恐怖的現象了,可是當瑪仙陡然揚起臉面來向著他之際,他也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發出了“啊”的一下驚呼聲來。 然後,他們兩人就對視著,在凝視之中,瑪仙只覺得大巫師的雙眼之中,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光采射了出來,這股光采似乎籠罩了她整個鬼怪一樣的臉面時,那令得她產生了不自在的感覺——那是她把臉向著別人時,自己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正當她想偏過臉去,避開大巫師的那種眼光之時,大巫師已然道:“情形是特別一些,但是還是有辦法的,你的力量,再加上我的力量。還是可以有辦法的。” 大巫師又道:“你現在什麼也不必做,讓我運用我的力量向你施術,你所要做的,只是集中你一切可以集中的意志像你將來要變成的樣子。” 如果不是剛才陡然生出了那股信心,一聽得大巫師這樣說,瑪仙一定又要忍不住發出尖厲的笑聲來了——竟然可以想像將來變成的樣子,這豈不是奢望中的奢望?夢想中的夢想?她敢有什麼別的願望,只要人家看到她,不把她當鬼怪,她已經心滿意足了——這正是她懂事以來最大的願望。 可是這時,在大巫師愈來愈盛的目光籠罩之下,她的願望改變了! 當時,瑪仙的心中或許這樣想,反正是達不到的願望,奢望和普通的願望還不都是一樣的,所以這時她意念一集中,所想的是:我要變成一個美女,變成一個絕世美女,變成一個容顏上的美麗和我身體的誘人可以完全配合的絕色美女! 她一開始這樣想,耳際就听到發自大巫師口中的喃喃咒語,那咒語聲令得她的意念更集中,而且進入了一種朦朧的境界之中。 接著,大巫師的雙手揚了起來,自她的頭頂開始,緩慢有力地在她整個頭臉上移動著,撫摸著,瑪仙感到大巫師的雙手有光芒發出來,而且大巫師的手心是火燙的,燙得令人幾乎透不過氣來。 她一動不動地站著,接受大巫師的施術。 (大巫師施術的情形,原振俠在樓上看下來,只看到大巫師發光的手在緩緩移動。) 對瑪仙來說,這時的經歷更是異特之極,她的胴體是那麼晶瑩可愛,她的臉面是那麼可怕,可怕到絕不會有人想去撫摸一下的程度,而這時,大巫師滾燙的手,卻在她鬼怪一樣的臉上每一部分,那麼有力地撫摸著,這使她產生了一種十分激動的情緒,對於自己能變成美女的信念,也愈來愈盛,愈來愈是堅決。 大巫師一直在同時吟著咒語,瑪仙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得一下巨大的呼喝聲,就像是一個焦雷,就在她的頭頂炸開來一樣,令得她從朦朧的境界之中醒了過來。 她聽到大巫師在劇烈地喘息著,當她望向大巫師的時候,看到大巫師臉上的汗,像雨水一樣往下流著,然後,大巫師疲倦地揮著手:“你回去吧,巫術的力量會發生作用,你會變成你意念中的模樣。” 大巫師說著,就緩緩地轉過身去,瑪仙又佇立了一會,自己撫摸著自己的臉,發現一如從前,她苦笑了一下,重新紮起白布,在黑暗之中離去。 瑪仙和大巫師之間發生的一切事,自然是由瑪仙講給桑雅聽,再由桑雅轉述給原振俠聽的。 由於過程相當怪異,所以原振俠聽得十分用心,當他聽到桑雅的敘述告一段落之際,他覺得有點不對頭,問:“以後呢?” 桑雅呆了一呆:“什麼以後,瑪仙說她自己回去了,就這樣。” 原振俠緩緩搖著頭:“不對!不對!” 桑雅有點惱怒:“什麼不對?她把一切都對我說了,而且巫術對她一點作用也不骨,她還是那個老樣子!” 原振俠仍然道:“不對,她隱瞞了一些事,未曾對你說起。” 桑雅笑了起來:“你倒知道!” 原振俠想了一想才肯定地道:“是的,我知道,前天晚上,大巫師十分疲乏地上樓來,的確如她所形容的一樣,滿身是汗,而且說,他為了這次施術所花的精力,要經過十二次月圓才能恢復過來。” 桑雅一揮手:“這些事,瑪仙自然無法知道。” 原振俠說得十分緩慢:“大巫師還說,她必須做到一些事,如果做不到,他施的巫術力量也不會有用處,需要她去做一件事,一定極其重要,而她卻並沒有告訴你,是不是?” 桑雅怔了一怔:“她沒提及,我想,那是由於她和大巫師在一起的時候,感覺雖然奇特,但是她根本不相信巫術的原故,所以她也不打算去做大巫師要她做的事,自然也不必提及了。” 原振俠昕出桑雅的語氣中,正在竭力維護瑪仙,而他也不知道瑪仙隱瞞的是什麼,自然也無從再說下去。 他於是道:“猜想起來,她還隱瞞了一些事,大巫師說她有先天成為巫師的條件,大巫師肯向她施術,一定有一點交換條件,她也提都不提。” 桑雅顯得相當不耐煩:“猜想,猜想,你什麼都是猜想,你究竟想暗示什麼?” 原振俠道:“不是暗示,是明明白白告訴你,別低估了巫師的力量,巫術有它不可思議的魔法力量,而她有可能成為一個女巫!” 桑雅聽得哈哈大笑起來:“聽聽!這像是一個醫生所說的話嗎?她如果是一個女巫,那倒好了,至少可以令得她的臉面變得好看一些!” 原振俠疾聲道:“你不是說,她的臉容就算是現在那樣,也值得你迷戀嗎?” 桑雅的回答也變得很快:“當然是,但是如果能有所改善,那有什麼不好。”說到這裡,他誇張地高舉雙臂,大聲叫:“天下所有的巫術的力量,要是能使瑪仙的情形有改善,我寧願自己成為巫術的犧牲品!” 當桑雅醫生叫到最後一句之前,原振俠已經意識到他想講什麼了,正想大聲疾喝阻止他,可是桑雅已叫了出來。 剎那間,原振俠感到了一股寒意,他只好說了一句:“別開這樣的玩笑!” 桑雅卻十分高興:“我們說了那麼多話,她學識之豐富,真叫人吃驚,她還說,我可以時時去看她。” 原振俠作了一個“隨便你”的手勢。桑雅用力一指報紙:“登報人的那個什麼阿財,叫他去死吧!” 他一面說,一面離開了原振俠的房間。 他這時離開的腳步之輕鬆,就像他不久之前離開夕陽大道三十三號時一樣。 桑雅在醫院的急診室中,料理完了傷口出來,疾步走向車子,他生怕瑪仙已經離去了,瑪仙還在,雙手托著頭,正在睜大眼睛沉思。 桑雅道:“沒有事,幾天就好。” 瑪仙沒說什麼,仍然由她駕車,駛回她的住所,在歸途中,瑪仙向桑雅說了她和大巫師相識的經過,最後感嘆了一句:“人生的際遇,真是太偶然了,誰知道我躲進了行李箱之後,竟然會有一段那麼奇異的經歷!” 車子已到了洋房門口,桑雅躊躇著不肯離去,瑪仙邀請他進去坐了會,桑雅更是高興之極,在言語之中,竭力表示自己對她的迷戀之意,可是瑪仙卻每次都把話題岔開了去。 一直呆到天色將明,桑雅才依依不捨告辭,臨走時,還輕握了瑪仙的手一下,由衷地道:“你上樓梯時的情景,足夠我回憶一生!” 瑪仙發出了一下充滿發幽嘆的輕笑聲,轉身走了入去。 桑牙雅開車回到住所時,天色已然大明,他看到了原振俠留下的紙條,準備整理了沾滿血漬、又被狗爪撕破了的衣服之後就下樓去。 而等他在換好衣服,洗了一個臉之後,報紙也來了,他拿起報紙,就看到了那則不倫不類的尋人啟事,他只當是原振俠的傑作,所以就去找原振俠算帳,等到弄清楚之後,他又興致勃勃地向原振俠講述他找到瑪仙的經過,只覺得精神振奮無比。 在桑雅離去之後,原振俠的心情卻有點沉重,他還在想究竟是什麼曾令得他有遍體生寒的恐怖之感?是不是因為瑪仙和神秘莫測的巫術發生了關係呢? 而且瑪仙的來歷為術奇特,監護人竟然是鼎鼎大名的陶啟泉,這也有點不可思議,他知道,要地陶啟泉方面了解瑪仙的一切十分困難,世上只有那位有著無數神秘經歷的先生和他的夫人才有這個能力。 原振俠想了一想,本來想打一個電話給那位先生,但想起那位先生曾說過,電話是最不受歡迎的不速之客,隨時可以騷擾他人,他拿起電話又放下,雖然事情和他無關,但是他的兩個朋友,桑雅和阿財,顯然已被牽涉了進去,他覺得有必要去了解一下。 原振俠的性格十分隨和,阿財和桑雅兩個人,不論在學識上或是社會地位上,都有著極顯著的不同,但是在原振俠的心目中,倒是一視同仁,全把他們當朋友的。 他決定寫一封信,請那位先生,若方便,向陶啟泉問一下有關瑪仙小姐的一切,陶先生是瑪仙的監護人,應該知道她許多事的。 寫好了信,他又拿起報紙來,把那段尋人啟事再看了一遍,實在沒有法子不發笑,一直到他在赴醫院途中,一面駕著車,一面還是忍不住想起來就發笑,很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在醫院門口,他竟然又看到了呆立著的在東張西望的阿財。 原振俠停好了車之後,走近阿財,在他的肩頭上重重拍了一下。 阿財嚇了一大跳,拍著心口:“原醫生,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原振俠感到意外,因為他是對著阿財走過去的,阿財怎麼會看不見他?他還沒有問,阿財已經十分忸怩地道:“我只顧注意來來去去的女人,沒有註意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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