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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四章

垂暮之戰 约翰·斯卡尔齐 10772 2018-03-14
我正要站起身來,哈里拉住我的手。 “你要幹什麼?”他問。 “過去跟她聊聊。”我說。 “你真想那麼做嗎?'他問道。 “你說什麼?”我問,“當然。” “我是說,也許應該讓杰茜或我先上去跟她聊兩句,”哈里說,“看看她是不是想見你。” “我的天哪,哈里,”我說,“我們又不是該死的六年級小學生。那是我老婆。” “不,那不是,約翰。”哈里說,“那完全是另外一個人。你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跟你說話。” “約翰,就算她跟你說話,你們也不過是兩個陌生人。”杰茜說,“你希望從這次相遇中得到某種東西,那是不可能的。” “我沒希望得到任何東西。”我說。 “我們只是不想讓你受到傷害。”杰茜說。

“我不會有事的。”我說著,看著他們倆,“拜託,讓我去吧,哈里。我不會有事的。” 哈里和杰茜對視了一眼。哈里放開我的手。 “謝謝。”我說。 “你打算跟她說什麼呢?”哈里很想知道。 “我打算向她道謝,謝謝她救了我的命。”我說著,站起身來。 這時,她和她的兩名同伴已經買了餐點,正朝餐廳裡頭的一張小桌子走去。我徑直走到桌邊。他們三人正在說話,但在我走近時停了下來。她原本背對著我,但在她的同伴抬頭看我時轉過身來。我看見了她的臉,停下腳步。 當然,這張臉變樣了。除了膚色和眼睛的明顯變化外,她比凱茜年輕多了——那是半個世紀之前的凱茜的臉。但就算是半個世紀以前的凱茜,也還是和眼前的這個女人有所不同;她比凱茜苗條,是殖民軍在基因中預先設定的健康體態;凱茜的頭髮一直亂得像無法梳理整齊的鬃毛,就算是在她年華老去、別的女人都把頭髮梳理得像個家庭主婦時也不例外,而我眼前這個女人則是一頭整齊的齊耳短髮。

最不對勁的就是頭髮。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不是綠色皮膚的人了,所以幾乎沒注意膚色的改變。只是這樣的髮型與我記憶中的凱茜大相徑庭。 “盯著別人看不太好吧。”那個女人用凱茜的聲音說,“什麼都別說了,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我是。我腦海裡有個聲音說。 “對不起,我不想打擾你們,”我說,“但我想你可能沒認出我。”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的確認不出來。”她說,“相信我,我們沒在一起進行基礎訓練。” “你救了我,”我說,“在珊瑚星上。” 聽了這話,她稍稍吃了一驚。 “真該死,”她說,“難怪我沒認出你來。我上次看見你的時候,你的下半邊腦袋都不見了。別誤會,沒有冒犯的意思。你居然還活著,實在太出乎我的意料了,當時我可不敢打賭說你能挺過來。”

“我有活下去的目的。”我說。 “顯然如此。”她說。 “我叫約翰·佩里。”我說著,伸出一隻手,“我想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簡·薩根。”她說著,握住了我的手。我稍微多握了一會兒,終於放開手時,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 “佩里下士,”她的一個同伴通過腦伴查詢了我的信息,“我們還急著吃飯呢。得在半小時之內趕回去,所以,如果你不介意……” “你記不記得在別的地方見過我?”我打斷他的話問道。 “不記得。”她說著,板起了臉,“謝謝你過來打招呼,但我現在真的想吃飯了。” “我想給你發點東西,”我說,“是一張照片。發到你的腦伴裡。” “真的沒這個必要。”簡說。 “就一張照片而已,”我說,“發完就走。遷就我一下吧。”

“好吧。”她說,“你快點。” 離開地球時,我隨身攜帶的幾件物品中有一本數碼相冊,裡面記錄了我喜愛的家人、朋友和地方。當初剛激活腦伴沒多久,我就把這些照片上傳到它的板載存儲器裡。現在看來,這真是個明智之舉。隨著莫德斯托號的墜毀,我其他的隨身物品全都丟失了。我從相集中提取出一張,發送給她。我看著她接通自己的腦伴,驀地轉過頭來,瞪著我。 “你現在認出我了嗎?”我問道。 她的動作很快,比一般的殖民軍士兵更快。她抓住我,將我朝旁邊的牆上撞去。我敢肯定,剛剛痊癒的一根肋骨又斷了。哈里和杰茜從餐廳另一頭跳起來,衝了過來;簡的同伴攔住了她。我好不容易才喘過氣來。 “你他媽的究竟是誰,”簡嘶嘶地沖我咆哮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是約翰·佩里,”我啞聲啞氣地說,“我沒想幹什麼。” “胡說。你從哪兒弄來的照片?”她逼了過來,低聲喝問,“是誰替你合成的?” “沒有人替我合成,”我像她一樣壓低嗓門,“這是在我的婚禮上拍的。這是……我的結婚照片。”我差點說是我們的結婚照片,但及時控制住了自己,“照片裡的女人是我的妻子凱茜,她在參軍前就死了。他們用她的DNA製成了你,她有一部分在你身上,你有一部分在那張照片上。一部分的你給了我這個。”我伸出左手,讓她看我的結婚戒指——我在地球上擁有的一切東西中唯一留存至今的物品。 簡怒吼一聲,一把將我抓起來,狠狠地朝餐廳另一頭扔去。我飛過幾張桌子,撞飛漢堡包、調料瓶和紙巾架,最後落到地上。我的頭撞在一個金屬角上,血從太陽穴處滲出來(但馬上便凝固了)。正和擋路的簡的同伴糾纏的哈里和杰茜撇下對手,朝我飛奔過來。簡朝我大步走來,但半路上被她的同伴拉住了。

“給我聽著,佩里,”她說,“從現在起,你他媽的離我遠點。下次再讓我見到你,你就等著我送你上西天吧。”她騰騰騰地走了。她的一個同伴跟了上去,另一個早先跟我說過話的則朝我們走過來。杰茜和哈里站起來擋住他,他伸出雙手,做了個休戰的手勢。 “佩里,”他說,“這是怎麼回事?你給她發了什麼東西?” “去問她自己吧,伙計。”我說。 “你應該稱呼我泰戈爾中尉,下士。”泰戈爾望著哈里和杰茜,“我認識你們倆,”他說,“你們以前是漢普敦路號上的士兵。” “是的,長官。”哈里說。 “你們聽我說,”他說,“我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我想明確一點。無論這是怎麼回事,別把我們攪和進去。你愛講什麼故事隨便你,但只要你的故事裡有'特種部隊'這幾個字,我向你保證,我會親自負責,讓你剩餘的軍旅生涯變得極其短暫,極其痛苦。我不是開玩笑。我會崩掉你的腦袋。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長官。”杰茜說。哈里點了點頭。我啞著嗓子,含混不清地哼哼了一聲。 “照顧一下你的朋友,”泰戈爾對杰茜說,“那一頓揍得他不輕。”他走出餐廳。 “天哪,約翰,”杰茜說著,拿過一條餐巾,替我擦拭頭上的傷口,“你到底乾了什麼?” “我給她發了一張結婚照片。”我說。 “你的手法真夠含蓄的。”哈里四下望瞭望,“你的拐杖呢?” “應該在她把我撞過去的牆那邊。”我說。哈里走過去拿拐杖。 “你沒事吧?”杰茜對我說。 “我想我斷了一根肋骨。”我說。 “我問的不是這個。”她說。 “我知道你問的是什麼。”我說,“肋骨倒不打緊,關鍵是把別的也搞砸了。” 杰茜用她的手摀住我的臉。哈里拿著我的拐杖回來了。我們一瘸一拐去了醫院。費歐瑞納大夫對我極度不滿。

有人把我推醒了。看清是誰以後,我正想說話,她摀住我的嘴。 “別說話。”簡說,“照理說我不應該到這兒來的。” 我點點頭。她拿開了手。 “說話小聲點。”她說。 “咱們可以用腦伴。”我說。 “不行。”她說,“我想听見你的聲音。小聲點就行了。” “好吧。”我說。 “今天很抱歉。”她說,“只是事情太出人意料了。面對這種事,我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沒關係。”我說,“我不該那麼唐突。” “你受傷了嗎?”她問。 “斷了一根肋骨。”我說。 “真對不起。”她說。 “已經痊癒了。”我說。 她眨巴著眼睛,仔細端詳我的臉,“聽著,我不是你的妻子。”她突然說,“我不知道你把我當成了誰,當成了什麼,但我絕不是你的妻子。在你今天給我看那張照片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

“可你必須知道自己是打哪兒來的呀。”我說。 “為什麼?”她氣沖沖地說,“我們知道自己是用別人的基因造出來的,但他們不告訴我們這些基因的主人是誰。告訴我們又怎麼樣?基因提供者並不是我們。我們甚至連克隆人都不是——我的DNA裡有些部分甚至並非來自地球。我們是殖民軍的小白鼠,你沒聽說過嗎?” “聽說過。”我說。 “所以我不是你的妻子。我到這兒來就是為了說明這點。我很抱歉,但我不是。” “好的。”我說。 “好了,”她說,“很好。現在我要走了。很抱歉,把你扔到了屋子那頭。” “你多大了?”我問。 “什麼?幹嗎問這個?”她問。 “只是好奇罷了,”我說,“再說我還不想讓你走。”

“我的年齡大小無關緊要。”她說。 “到現在為止,凱茜已經去世九年了。”我說,“我想知道他們等了多久才用她的基因製成了你。” “我六歲了。”她說。 “要是我說你跟我見過的六歲小孩子不大一樣,你介意嗎?”我說。 “我少年老成。”她說,然後又說道,“開個玩笑。” “我知道。”我說。 “人們有時聽不出這是個笑話,”她說,“因為我認識的大多數人差不多都是這個年紀。” “這麼小,你們是怎麼過的?”我問道,“我是說,只有六歲、沒有過去,這是什麼感覺?” 簡聳了聳肩,“有一天,我醒了過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發生了什麼事。但我已經存在於這個身體裡,而且已經掌握了許多技能:怎麼說話、怎麼走路、怎麼思考,還有怎麼打仗。有人告訴我,我是特種部隊的成員,是接受訓練的時候了。他們還告訴我,我的名字叫簡·薩根。” “好名字。”我說。 “這是隨便挑的。”她說,“我們的名都很普通,而姓氏大多取自科學家和哲學家。我的班上有個人叫特德·愛因斯坦,還有個人叫朱麗·巴斯德。當然,這些名字的含義,開始的時候你完全不知道。一直要到後來,等他們進一步開發出你的自我認知能力時,你才會知道一點兒。你所認識的人都沒有多少可回憶的東西。直到第一次遇見生人,你才會知道自己和他們的真正區別所在。再說我們也不會經常遇見那種人,我們不在一起混。” “'生人'?”我問。 “這是我們對你們這些人的稱呼,你們是真正'生'出來的人。” 她說。 “要是你們不跟我們一起混,你們在餐廳幹嗎?”我問。 “我想吃個漢堡包。”她說,“大多數情況下,我們並不是不准跟你們混,只是不跟你們混罷了。” “你們有沒有想過自己是用誰製成的呢?”我問。 “有時候吧,”簡說,“但我們不可能知道答案。他們不說我們的原型是誰、我們是用誰製成的。知道嗎,我們當中有些人是用不止一個人的基因製成的。但話說回來,那些都是死人。一定是,否則他們不會使用這些基因。我們同樣不知道有誰認識我們的原型、他們是不是在殖民軍服役。原型的熟人也不大會偶然碰上我們。再說,服役以後,你們這些生人死得那麼快,所以更不可能碰上我們了。我認識的人裡,沒有一個人遇見過自己原型的親人。或是丈夫。” “你把那張照片給你的中尉看了嗎?”我問。 “沒有。”她說,“他問過。我告訴他你發了一張你的照片給我,被我當垃圾扔掉了。我真的這麼做了,所以就算他去查,也會查出我的確把照片刪了。咱們的談話內容我誰都沒告訴。能再發給我嗎?那張照片?” “當然可以。”我說,“如果你想要的話,我還有別的照片。要是你想了解凱茜,我也可以給你講講她的事。” 昏暗的屋裡,簡註視著我,模糊的燈光使她看上去越發像凱茜了。望著她讓我的心隱隱作痛。 “我不知道,”她終於開口說,“我不知道我想知道些什麼。讓我想想。先把那張照片發給我吧,勞駕了。” “這就發。”我說。 “我得走了。”她說,“記住,我沒來過。要是你在別的地方遇見我,別提我們見過面。” “為什麼?”我問。 “暫時就這麼做吧,這很重要。”她說。 “好吧。”我說。 “給我看看你的結婚戒指。”她說。 “好的。”我將戒指褪下來給她看。她小心翼翼地拿著它,細細端詳。 “上面刻著東西。”她說。 “'對你的愛地久天長——凱茜'。”我說,“送給我之前,她讓人刻上去的。” “你們結婚多久了?”她問。 “四十二年。”我說。 “你有多愛她?”簡問道,“我是說你妻子,凱茜。結婚很久以後,一起生活也許只是一種習慣罷了。” “有時是這樣的,”我說,“但我很愛她,四十二年裡一直愛著她。現在也還愛著她。” 簡站起身來,又看了我一眼,把戒指還給我,然後沒說再見就離開了。 “。”哈里說著,朝我和杰茜吃早餐的桌邊走來。 “上帝保佑你。”杰茜說。 “很好笑。”他說著,坐了下來,“瑞伊人可能是通過超光速粒子得知我們行踪的。” “真是太好了。”我說,“呱,要是我和杰茜知道什麼是超光速粒子,準會更加興奮的。” “超光速粒子是一種非常奇特的亞原子微粒。”哈里說,“它在時間裡倒退的速度超過了光速。到目前為止,這種粒子的存在只是一個理論,畢竟我們很難真正地追踪比光還快、同時又在時間裡倒退的玩意兒。但在躍遷推進器的理論中,超光速粒子佔了一席之地,它存在於任何一次躍遷之中。只要我們把物質和能量傳送到另一個宇宙,目的地宇宙中的超光速粒子就會回流到被那些物質和能量拋在身後的那個宇宙。躍遷推進器每做一次傳送,都會形成一個特定的超光速粒子回流模式。如果你能識別出這些超光速粒子,你就會知道有一艘帶躍遷推進器的飛船正飛過來——並且知道它會在何時到達。” “這東西你是從哪兒聽來的?”我問。 “我跟你們倆不同,不會一天天到處遊蕩打發時間。”哈里說,“我在某些有意思的地方結識了一些朋友。” “如果我們知道了這個超光速粒子模式什麼的,那之前為什麼不做點什麼呢?”杰茜問,“你等於是說,我們一直都是活靶子,能活到現在只是幸運罷了。” “嗯,別忘了我剛才說過,到目前為止,超光速粒子只存在於理論中。”哈里說,“這還只是輕描淡寫呢。它們並不是真實存在的——最多只是數學上的抽象概念,跟我們所存在和活動的宇宙毫無瓜葛。我們所知的任何智慧種族都不曾將超光速粒子應用於任何地方,它們根本沒有實際用途。” “也許只是我們這樣想罷了。”我說。 哈里揮了揮手以示贊同,“如果這個猜測沒錯,那就意味著瑞伊人擁有一項遠遠超過我們發明能力的技術。我們在這場技術競爭中落了下風。” “那我們該怎麼趕上他們呢?”杰茜問。 哈里笑了,“嗯,誰說過要趕上他們了?記得我們在豆莢上第一次見面時討論過的殖民軍的先進技術嗎?還記得當初我說他們的高技術是怎麼來的嗎?” “通過同外星人接觸。”杰茜說。 “正確。”哈里說,“途徑有兩個:要么通過貿易,要么通過戰爭。喏,如果真的有辦法追踪到超光速粒子從一個宇宙退到另一個宇宙,我們自己也許就能開發出這種技術來。但這種科技研發既耗時間又耗資源,我們消耗不起。更簡單可行的辦法是從瑞伊人手裡把這種技術奪過來。” “你是說殖民軍打算重返珊瑚星?”我說。 “那當然。”哈里說,“但現在的目的不光是把珊瑚星奪回來,這甚至不會是我們的首要目標。現在,首要目標是搞到他們的超光速粒子探測技術,找到克制它的方法,或是反過來用它對付瑞伊人。” “上次去珊瑚星的時候,我們被狠揍了一頓。”杰茜說。 “我們別無選擇,杰茜。”哈里溫和地說,“我們必須得到這種技術。如果這種技術擴散出去,宇宙中的所有種族就都能追踪到殖民防衛軍的行動了。毫不誇張地說,他們甚至會比我們自己更早知道我們的行踪。” “結果就是又一場大屠殺。”杰茜說。 “我猜,他們這次會投入更多的特種部隊。”哈里說。 “說到這個——”我說著,將前一天晚上同簡見面的事告訴了哈里,在哈里走過來之前我已經跟杰茜說過了。 “這麼說她到底還是不打算殺了你。”等我說完後,哈里說。 “跟她說話感覺一定怪怪的。”杰茜說,“就算知道她並不真的是你妻子,那種感覺肯定還是怪。” “更不要說她才六歲。我的天,真是太奇怪了。”哈里說。 “年齡的影響還是看得出來。”我說,“她在情感上很不成熟,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自己的感情。正因為不懂如何面對自己的感情,她才把我扔到了餐廳另一頭。” “嗯,她知道的只有打仗和殺戮,”哈里說,“而我們有一生的回憶和經歷,讓我們處變不驚。就算傳統軍隊裡的年輕士兵也有二十年的人生經歷。事實上,這些特種部隊全是童子軍。這可有點觸及道德底線了。” “我不想揭你的舊傷疤,”杰茜說,“但你真能從她身上看出任何凱茜的影子嗎?” 我想了想,“有件事很明顯,她長得很像凱茜。”我說,“還有,我覺得從她身上感覺到了一絲凱茜的幽默感和火爆脾氣。凱茜有時候很衝動。” “她過去有沒有把你扔到房間的另一頭?”哈里笑著問道。 我也咧開嘴笑了,“如果她有那個本事,好幾次真有可能那麼乾了。”我說。 “在這個方面,基因遺傳得了一分。”哈里說。 混蛋突然激活。一條消息說,我確認收到,並告訴了哈里和杰茜。 “我還以為只有我自己才在有意思的地方有朋友呢。”哈里說,“原來你一直在瞞著我們呀,約翰。” “我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說,“我以前從沒見過基岡。” “只不過是殖民軍第二集團軍司令罷了。”哈里說,“我敢肯定沒什麼要緊的大事。” “你的笑話真有趣。”我說。 “現在已經0915點了,約翰。”杰茜說,“最好現在就上路。要我們跟你一起去嗎?” “不用了,你們吃早飯吧,”我說,“我自己走過去就好。繞著基地走兩三公里就到艾森豪威爾區了,我能及時趕到的。”我站起身;抓了一個油炸圈餅在路上吃,友好地在杰茜臉頰上啄了一口,走開了。 其實,艾森豪威爾區離這裡不止兩三公里,但我的腿好不容易復原了,我希望鍛煉它一下。費歐瑞納大夫說得沒錯,新的這條腿的確不止是新,還讓我感覺渾身勁頭大增。當然,我剛剛重傷痊癒,能活下來完全是個奇蹟。經歷這種事以後,任何人都會覺得精神百倍。 “別回頭。”簡在我身後衝著我耳邊說。 我差點被一口油炸圈餅噎住。 “我希望你以後別再偷偷摸摸跟在我背後了。”我頭也不回地說。 “對不起。”她說,“我不是故意想惹你生氣,但我本來不應該跟你說話。聽著,這跟你要參加的這次簡報會有關。” “你怎麼知道簡報會的事?”我問。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他們交給你的任務。接下來。只有這樣,你才會安全。當然,不存在百分之百安全的事,盡可能吧。” “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我問道。 “你很快就會知道。”她說。 “那我的朋友們呢?”我說,“我是說哈里和杰茜,他們有麻煩嗎?” “我們都有麻煩。”簡說,“我沒法幫他們,幫你已經夠吃力的了。照我說的做,這很重要。”她的手飛快地碰了碰我的手臂,之後我才發現她已經不見了。 “佩里下士,”基岡將軍回了個禮,“稍息。” 我被帶進一間會議室,放眼看去全是高級軍官,軍銜標誌上的金屬比一艘十八世紀的縱帆船還多。一看就知道,我是會議室裡級別最低的人。除我之外,軍銜最低的是個中校,紐曼中校,我尊敬的訊問官。我渾身上下都覺得不自在。 “你看起來有點失魂落魄的,孩子。”基岡將軍對我說。跟房間裡的每一個人以及殖民軍的每一位士兵一樣,他看起來也最多不過二十幾歲。 “我覺得有些失魂落魄的,長官。”我說。 “嗯,可以理解。”基岡說,“請坐。”他指了指桌邊的一把空椅子,我坐了下去。 “我聽說過很多關於你的事,佩里。” “是,長官。”我盡量不去看紐曼。 “聽起來你並不興奮啊,下士。”他說。 “我不是想引人注目,長官。”我說,“只是盡我的本分罷了。” “即便如此,你還是夠引人注目的了。”基岡說,“珊瑚星上空,有一百艘交通艇成功地脫離飛船,只有你的飛船降落到地面,這在很大程度上都要歸功於你下令打開交通艇空港大門。”他用拇指點了點紐曼,“紐曼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他認為我們應該為此給你頒發一枚勳章。” 就算是基岡說,紐曼認為你應該在部隊年度聯歡中飾演《天鵝湖》的主角,我也不會有這麼驚訝。基岡注意到了我臉上的表情,咧開嘴笑了,“是啊,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在同行中,紐曼那張臉是最板的,正因為如此,他才承擔了這項工作。嗯,怎麼樣,下士?覺得你配得上那枚勳章嗎?” “長官,我配不上。”我說,“我們的交通艇墜毀了,除了我以外,沒有別人倖存下來。這很難說成什麼功勳。再說,成功降落到珊瑚星地表應該歸功於我的飛行員費歐娜·伊頓。” “飛行員伊頓已經被追授一枚勳章,下士。”基岡將軍說,“她已經死了,勳章不會給她帶來什麼安慰,但儘管如此,對於殖民軍而言,嘉獎這樣的行為仍舊十分重要。儘管你很謙虛,下士,但你同樣會被授予勳章。珊瑚星之戰中還有其他倖存者,但那些靠的都是運氣,而你卻在困境中顯示了領導才能。你以前也曾表現出獨立思考的能力,包括那次對抗康蘇人時設計的射擊程序和對你所在的集訓排的領導。瑞茲軍士長特別提出了你在最後的實地戰鬥演習中使用腦伴的方式。我曾經跟那個狗娘養的一起服役,下士。瑞茲甚至不會讚美他的母親把他生下來,不知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想我明白,長官。”我說。 “我也這麼想,所以要給你頒發一枚青銅勳章,孩子。祝賀你。” “是,長官。”我說,“謝謝您,長官。” “但我叫你來不是為了這個目的,”基岡將軍朝桌子另一頭打了個手勢,“我想你還沒見過斯齊拉德將軍吧,他負責指揮我們的特種部隊。稍息,不必敬禮。” “是。”但我還是朝斯齊拉德將軍的方向點頭致意。 “下士,”斯齊拉德將軍說,“告訴我,關於特種部隊的情形,你都聽到了些什麼消息?” “沒多少消息,長官。”我說,“只是同朋友閒聊了幾句。” “真的嗎,”斯齊拉德干巴巴地說,“我還以為你的朋友威爾遜下士一定已經向你做了一番全面介紹呢。” 撲克臉從來不是我的長項,現在我更發現這些天來這方面的本事越發退化了。 “沒錯,當然,我們都聽說過威爾遜下士。”斯齊拉德說,“也許你該告訴他,他到處打探消息,自以為做得很隱蔽,其實不然。” “哈里聽到這話會很驚訝的。”我說。 “這毫無疑問。”斯齊拉德說,“我敢肯定他給你講了特種部隊士兵的性質。儘管我們沒將這些信息存人通用數據庫,但這也不是什麼國家機密。我們的大多數時間都用於執行高度機密的任務,極少有機會和你們廝混。我們對此也沒多大興致。” “我們對珊瑚星上的瑞伊人發動的反攻將由斯齊拉德將軍和他的特種部隊擔任突擊矛頭。”基岡將軍說,“要佔領那顆星球,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他們的超光速粒子探測儀,盡可能關閉它,而不是破壞它;但如果有必要,可以將它摧毀。這位戈爾登上校——”基岡指指紐曼身邊那個面容嚴肅的人——“認為我們能判斷出它的位置。上校。” “剛剛才知道,下士,”戈爾登說,“我們在向珊瑚星發動第一次進攻前的監測顯示,瑞伊人在珊瑚星的軌道上部署了一系列小衛星。一開始,我們以為它們是偵察衛星,幫助瑞伊人識別珊瑚星上的殖民地和軍隊活動情況,但現在我們認為那是一組用來偵察超光速粒子模式的裝置。我們相信,接收並分析衛星數據的跟踪裝置就在珊瑚星地表。瑞伊人在準備迎擊我方第一波攻擊期間,將那種裝置送上了珊瑚星。 “我們之所以認定追踪裝置在珊瑚星,是因為他們會認為那裡是最安全的地方。”斯齊拉德將軍說,“如果它在飛船上,如果我們的運氣好,進攻的殖民軍飛船就有可能擊中它。你也知道,除了你的交通艇,沒有任何飛船抵達珊瑚星地面。它很有可能就在那兒。” 我轉向基岡,“我能問一個問題嗎,長官?” “問吧。”基岡說。 “你們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情況?”我問,“我只是個下士,而且沒有了自己的班、排和營。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有必要知道這些。” “因為你是珊瑚星之戰中極少的倖存者之一,又是唯一一個不單憑運氣倖存下來的人。”基岡說,“斯齊拉德將軍和其他人都相信,如果有一個參加過第一次進攻的人現場觀察指導,反擊成功的可能性就會有所提高。這一點我也贊同。而這個人就是你。” “恕我冒昧,長官,”我說,“但我上一次幾乎沒有參加戰鬥,我個人的行動也只導致了一場災難。” “你導致的災難幾乎比所有人都小。”基岡說,“下士,我不騙你,我也希望我們有另外的人選來擔當這一角色,但我們沒有。就算你能提供的建議和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也總比沒有強。此外,你在戰鬥中頗有急智,反應很快。你會有用的。” “我要做些什麼呢?”我問。基岡瞥了斯齊拉德一眼。 “你的位置在雀鷹號。”斯齊拉德說,“那艘飛船的乘員是最擅長這類任務的特種部隊。你的工作就是根據你在珊瑚星上的經驗向雀鷹號的高級軍官提供建議,觀察,並在必要時擔任殖民軍常規部隊和特種部隊之間的聯絡員。” “我會上戰場嗎?”我問。 “你是編外人員,”斯齊拉德說,“很可能不需要你參加實戰。” “你知道這次任務非比尋常。”基岡說,“由於任務和人員構成上的差異,殖民軍常規部隊幾乎從不跟特種部隊接觸。即使是面對同一個敵手,這兩個軍種往往還是各自行動,扮演彼此互不相關的角色。” “我明白。”我說。其實,我知道的東西比他們想像的更多。簡就駐紮在雀鷹號上。 就像順著我的思路往下走一樣,斯齊拉德開口說道:“下士,我知道你跟我的一名手下發生了衝突——一名駐紮在雀鷹號上的手下。我希望不會再次發生類似的事件。” “是,長官。”我說,“那件事是個誤會。我認錯人了。這樣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斯齊拉德朝基岡點點頭。 “很好。”基岡說,“下士,既然被賦予了新的角色,我認為你的軍銜相對於這次任務而言稍低了一些。你現在被提升為中尉,即刻生效。請於1500點到雀鷹號向特種部隊指揮官克里克少校報到。你有足夠的時間收拾自己的東西,跟別人辭行。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長官。”我說,“但我還有些要求。” “真少見。”我說完後,基岡道,“換一個場合,這兩項請求,我一個都不會答應。” “我明白,長官。”我說。 “不過,我同意你的要求。說不定這麼做會有些好處。好了,中尉,你可以走了。” 哈里和杰茜在我向他們發送信息後儘快趕了過來。我將自己接到的任務和升職的消息告訴了他倆。 “你認為這是簡策劃的嗎?”哈里問。 “我知道是她,”我說,“她之前就告訴我了,肯定是向誰遊說了一番。說不定我還真會發揮點什麼作用呢。過幾個小時我就要上路了。” “咱們又要分開了。”杰茜說,“我和哈里的排裡剩下的人也都拆開了,被分派到別的飛船上。我們倆正等著呢,看他們會怎麼安排我們。” “誰知道呢。約翰,”哈里說,“也許我們會跟你一起返回珊瑚星。” “不,你們不會的。”我說,“我請求基岡將軍提拔了你們倆,調離普通步兵崗位。他同意了。你們的第一階段服役期已經結束,你們的崗位變了。” “你說什麼?”哈里問。 “你被調到殖民軍的軍事研究部門。”我說,“哈里,他們知道你在到處打探消息。我說服了他們,讓他們相信把你調過去是件好事,免得你幹出什麼害人害己的事來。你的工作就是研究我們將從珊瑚星上搞來的無論什麼玩意兒。” “可我沒這個本事呀,”哈里說,“我沒那麼好的數學底子。” “你肯定不會被這個攔路虎擋住的。”我說,“杰茜,你也調到軍事研究部門,擔任輔助工作。我在匆忙中只能為你們做這麼多了。那裡的工作不會很有趣,但你們可以在那兒接受別的崗位培訓。重要的是,你們倆將就此離開火線。” “這麼做是不對的,約翰。”杰茜說,“我們的服役期還沒完。我們無功受祿,排裡的戰友們卻要重新加入戰鬥。你也要重返戰場了。我不想這樣,我應該完成服役期。”哈里也點點頭。 “杰茜,哈里,拜託了。”我說,“喏,阿蘭死了,蘇珊和托馬斯死了,瑪姬死了。我的班和我的排全都犧牲了。我在這兒的所有朋友都死了,只剩下你們倆。我有個機會讓你們倆活下去,於是好好把握住了。別的人,我已經無法幫助他們了,只能為你們做點什麼。我需要你們活下去。你們是我在這裡擁有的一切。” “你還有簡。”杰茜說。 “我還不知道簡對我意味著什麼,”我說,“但我知道你們倆的存在對我的意義。你們現在就是我的家人。杰茜,哈里,你們是我的家人。別生我的氣,我只是希望你們平安。你們一定要平平安安的。為了我。拜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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