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幻小說 七都市物語

第3章 貝魯海峽攻防戰

七都市物語 田中芳树 22295 2018-03-14
看著新·卡米洛特市水陸兩棲部隊司令凱涅滋·基爾伏特准中將,另兩人想道:真是個不招人喜歡的傢伙,不得不和這種人進行聯合作戰,最近還真是不走運。 遇上愛克爾羅尼亞市防衛局次長兼裝甲野戰軍司令阿路馬利克·阿斯巴魯後,另兩人覺得:要為了救這種傢伙而捨棄部下的生命,真是恕難從命。 面對普林斯·哈拉魯特市正規軍總司令代理由利·庫路岡,另兩人心想:造物主真是無能,只憑將這個男人放逐到地面一事,就足以抵消其他所有功績。 三位年輕的司令,彼此交換著完全感覺不到善意與親切粒子的視線。他們一邊為不久的將來感到失望,一邊嚐了口各自面前的咖啡;然後不期而至地發出了相同的感想。 “真是難喝至極的咖啡!”

其他三人,泰多梅卡市第二混成軍團司令涅·萊尼艾魯,崑崙市機械化阻擊部隊司令塞薩陸·勞爾·根特雷拉斯中將,聖德拉市軍副司令巴哈茲鹵·夏絲德利中將也出現在會議室中;當六市大同盟軍全體首腦到達會議桌後,室內的溫度徒然開始下降——隨行人員中的一人之後如此自白。 西曆二一九二年,在後來的國際關係學上成為值得大書特書的一年。地球上所存在的七個都市國家中的六個,結成軍事同盟;向剩餘的都市布伊諾斯·松迪挑起戰端。 “反布伊諾斯·松迪大同盟”的成立應被稱為是政治煉金術最高境界的產物,這是數天前誰都無法想像的事。 數年來,布伊諾斯·松迪始終處於“第一市民”獨裁者艾貢·勞德路普的支配之下。他夢想控制南極大陸,不顧一切地發動的侵略作戰;但經波路達·尼古萊殲滅戰一役後,他的野心被永遠地囚印在夢想的世界中。隨著曾經狂言無敵的空中裝甲師團和坦克部隊皆化為前衛藝術家手中的大群金屬造型藝術,勞德路普天才軍事家的名聲也隨之丟棄在南極大陸。他據守在名為布伊諾斯·松迪的城堡中,在他狹小的王國里暴戾恣睢、為所欲為。以他的表兄安凱盧·勞德路普為第一個祭品,處刑了近一萬餘人的恐怖政治雖然目前暫時告一段落,但其極端的獨裁已經威脅到以議員制民主主義為共通理念的七都市的共同基石。就這樣,時間、大義名分、追求利益等因素混合後,產生的微妙化學變化,在這年終於一舉表面化。

不過,雖說政治層次的煉金術業已完成,但軍事層次的友情與犧牲精神卻並不見得會隨之產生。六都市將各自軍事組織中的精英們任命為指揮官,組織對布伊諾斯·松迪的聯合軍。總兵力數為二十五萬六千四百人,達到了布伊諾斯·松迪全軍總數的兩倍半,滿足了“具備比敵軍更多的兵力”的首要戰略條件。可是,其餘的條件卻遠低於普通水準。 補給線過長、指揮不統一、各部隊間明顯缺乏協助與配合的意願;對地理、氣象相關信息的熟悉度遠不及對手;要是細數的話,兩手手指加起來都可能不夠用。 六都市派遣的司令官中,萊尼艾魯、根特雷拉斯、夏絲德利三人的戰意並不多。而基爾伏特、阿斯巴魯、庫路岡三人的戰意非但為零,甚至還達到了負值。他們三人都清楚彼此都是現實主義者。不會為了成就其他兩者的功勳而犧牲自己任何一個士兵。而且,雖然這次他們站在同一陣線上,但下次會怎麼樣只有天知道。在這次戰爭中消耗戰力內虛之時,要是被他人侵略的矛頭冷不防地指向自己,可就得不償失了。

六都市大同盟的成立後不久,就成為對各市當政者和軍事首腦來說噩夢的溫床。之前無人預測到的事態變成了現實。名為布伊諾斯·松迪的共同之敵——或者說是獵物被消滅了後,在七都市成為六都市後,有誰能保證其中的五都市不會結盟,將剩餘的某個都市放入大餐盤中,以慾望的刀叉狠狠切碎成丁呢? 雖然無法天真地為加入壓倒性多數派而歡呼雀躍。但反之,如果脫離這個大同盟,便無法分享名為布伊諾斯·松迪的美味獵物。不僅如此,還會親手為他人創造把自己作為下一個獵物的口實吧。 就這樣,六都市的野心和慾望成為束縛炙傷他們自身肉體和行動的枷鎖。各市政府對將派遣至遙遠拉丁美洲大陸的前線司令們都如此囑咐道。 “用最小努力換取最大成果!”

如此一來,對六位司令來說,避免被他市的部隊當成犧牲品,自然是最優先的課題。 雖然精神與物質上的負擔都非常巨大,但也不能中止已決定的出兵計劃。因為事到如今再宣布中止,不僅會讓布伊諾斯·松迪沾沾自喜,還會提高獨裁者的威信吧。 布伊諾斯·松迪的市街,從面向太平洋與大西洋邂逅的貝魯海峽處展開。北有安第斯山脈,南臨亞馬遜海,長八十五公里,寬一點九公里至八點七公里。在貝魯海峽中共有十四個小島,在所有小島上都筑有布伊諾斯·松迪軍的砲台,兩岸成為軍事設施的展示場。獨裁者勞德路普宣稱這裡的防守固若金湯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從南北兩面突入貝魯海峽後,進行登陸作戰。” 這就是六都市大同盟的基本戰略。這並非是六位前線司令現場作出的決定,而是大同盟成立前後,在泰多梅卡的會議場上,衣冠楚楚的人們制定的計劃。作為戰略當然沒有明顯錯誤之處,但實行的困難度這一要素,在那時卻不知是否故意被遺忘了。

最初,僅憑藉海上兵力進入火力偵察。在作好付出一定損失的覺悟後,艦隊突擊貝魯海峽,以火砲和導彈攻擊海峽兩岸布伊諾斯·松迪軍的軍事設施。以此確認了敵火力分佈,然後從陸地發起真正的攻擊。 在面臨海峽的一帶,大部隊一鼓作氣殺向可以登陸的地點。一邊佔領布伊諾斯·松迪軍分散的陣地,一邊確保眺望海峽的高地,設置長距離火跑和導彈發射架。順勢完好地佔領布伊諾斯·松迪軍面向海峽的軍事設施,完全控制海峽。隨後讓大同盟軍的艦隊通過海峽,向布伊諾斯·松迪市發射艦炮,使獨裁者勞德路普屈服。到了這一階段,大概還能期待反對獨裁的市民們蜂擁而起吧。剩下的只有佔領都市的要害,在他們的保護下樹立“民主的”新政府。 “換言之,每個高地的佔領,都與降服布伊諾斯·松迪市緊密相連。我覺得這是最合理的作戰,你們怎麼看?”

最年長者,五十多歲的萊尼艾魯中將雖然態度消極,但總算是總結了作戰方案。雖然其他人沒有提出異議,但之後的討論在龜速爬行中前進。 “那麼,我想問問是哪個都市的軍隊首批登陸呢?” “想由貴軍來負責。” “不行,以我軍的能力是不可能做到的。還是貴軍的經驗與實力更值得期待。” 六位司令誰也不想接下這個燙山芋,或露骨或婉轉地推卸責任。 六人的階級都是中將,誰都不想置於他人的下風。雖然並非不想手握全戰局的主導權,但避諱承攬責任的想法,更要在其之上。基爾伏特身穿完美禮節與謙讓的甲胄,阿斯巴魯以冷笑和諷刺見招拆招,庫路岡滿臉不快地沉默不語。 本該有某位身處眾人之上的角色,負責統一指揮六都市全軍。但如果某市司令手握總指揮權的話,便會把他市部隊送入險境裡,而把自己的部隊留在安全地帶吧。彼此猜疑之後,六都市決定派遣相同階級的司令,組成合議制。在得知這個決定的瞬間,感到這場戰爭會失敗者,在六人中至少佔了半數。他們現在熱衷於思考用最小限度的損失從戰場安全撤離的方法。

結束了成果疏淺的會議,六人走出設置在太平洋與安第斯山脈狹小夾逢地帶上的帳篷,交換了純粹出於禮儀的寒暄後,乘上各自的車輛離去。那時,在帳篷外負責警備的某個士兵,聽到了以下的喃喃自語。 “無論多麼無益的作戰,在正式執行前當然是不會失敗的。” 這是誰的發言不甚明了。基爾伏特、阿斯巴魯、庫路岡三位司令當時都正在他的附近,並非本意地聚集在一起等候車輛。 離三十歲生日還差五十五天的瓊汰·諾儒特之所以能成為布伊諾斯·松迪市北部管區司令是由於,“第一市民”艾貢·勞德路普發起的大量肅清,造成軍隊首腦們從公務地表被盡數掃入墓穴所致。 在他坐上那個位置之前,諾儒特侍奉過五位管區司令,而這五人已盡數西歸。最初的一人是因腦血栓病故,其餘四人則是構成勞德路普漫長肅清進行曲中的一個音符。一人是被懷疑與聖德拉市有染。另一人被當成武裝政變未遂的同謀,還有一人的罪名是莫須有的挪用國家資產,最後一人是因同性戀方面醜聞而下台。四人都在沒有物證的情況下被軍事法庭判決有罪,並被當日處刑。

“勞德路普雖然不是聖人君子,但卻要求部下們都是聖人君子”這是勞德路普遭到後世如此惡意諷刺的由來。 在坐上管區司令的地置時,瓊汰·諾儒特不過是個中佐。因為覺得這軍銜過於缺少威嚴,勞德路普突然賜予這位缺少戰場經驗的年青士官以少將軍銜。連跳過大佐與準將的三級特別進升。 勞德路普是個無能的獨裁者,贊同這種意見者為數很少。無論是作為政治家還是作為軍人,他都具有普通人以上的才能。也有些辛辣言論說他“在自我表演才能方面極其出眾”。但不管怎麼說,可以確定的是,他在控制才能的精神機能方面大概存在缺陷。他的心境似乎與發生故障的淋浴器很相似,熱水與冷水交換噴出,與適溫狀態永遠無緣。 這種傾向開始激烈加速,當然是在前些年,南極大陸作戰失敗以後的事。在勞德路普看來,為了加強自己的權威,與其獲得些許的小成功,還不如懲處他人才是正途。

瓊汰·諾儒特在相貌方面對勞德路普沒有什麼競爭意識;雖然他不是醜男,也有著“藝術家風格”般的纖細五觀,但卻是個拄拐杖的瘸腿。他在演習事故中失去了一隻腳,左腳脖被突然倒車的裝甲車給壓碎了;他本應就此退役,但因為這種傷殘對文職工作沒什麼影響,而他的射擊技術也很優秀,才能得以繼續留在軍隊中。他並沒有什麼其他的一技之長,在勞德路普這種人物的支配下,無業殘疾人士的生活非常困難,所以他應該可以算是個幸運兒吧。不過,他本人曾經獲得過當年射擊大賽金牌的經歷,勞德路普不輸給其他眾多獨裁者喜歡沽名釣譽的性格,都起到的莫大的作用;而諾儒特妻子歌露娜利雅還直接向獨裁者寄信投訴,這才確保了丈夫的職位。 這次諾儒特能一舉晉升為少將,也許是因為有關他的記憶還殘留在“第一市民”的腦海中吧。不管怎麼說,勞德路普深悉人事權的效果,或者應該說他對這效果深信不疑才對。

接受任命回到回到官舍的瓊汰·諾儒特,徑直走到客廳中擺放的妻子相片前。 “我回來了,歌露娜利雅。” 諾儒特對照片說道,半拖著不方便的左腳,在只有面積寬敞,卻沒有一件像樣家具的房間中游走了一圈。古舊的地毯上,留下他拖曳的足跡。自己動手倒了杯咖啡,他手持杯子坐在刺繡面料式的沙發上,那是正對著相片的位置。 “這次我成了少將喲,被人稱為將軍閣下了。不過肅清這種東西還真能讓人才見底呢。我竟成了管區司令,真是不敢相信!第一市民閣下想必也並不情願吧。” 一年前去世的妻子,在相片中溫柔地微笑著。諾儒特兩眼中搖曳著回憶的霧靄。他似乎將自己置身於超越時間意義的境界中。 “或者是自暴自棄了吧?那倒並不是無法理解,恐怕他也沒想到其他六都市會一起牽手發動攻擊吧。不過,我覺得不必那麼恐慌。雖然湊齊了數,但這數字是否能同樣發揮作用呢?” 邊說著邊站起身來,從玻璃櫃中取出一瓶威士忌。向喝完咖啡的杯中輕輕注入,接著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敵人不可能從安第斯山直行而下。所以大概是入侵貝魯海峽後,從海上發起攻擊吧。你也是知道的,海峽被我軍的砲火所覆蓋。敵軍大概會付出重大傷亡。如果能拖延時間,敵軍形式上的統一就會出現破裂吧。因為他們想的都是戰鬥時少受損失,渴求的是勝利後獨占利益。” 諾儒特的洞察力很準確,如果說六位前線司令正考慮如何減少傷亡,那麼後方的政治家們正忙著在以古老資料繪製的地圖上規劃,佔據哪裡,租借哪裡,指定哪里為無關稅地區等春秋大夢。 統一、團結之類僅僅是詞典的字眼,並不擁有實體。 “不管如何,我都不會把這個城市交給其他都市的傢伙們。放心吧,歌露娜利雅。” 不久後,新任司令將酒杯放在地板上,裹著毛毯在沙發上進入了夢鄉。 (插圖8) 在布伊諾斯·松迪市的竊聽中心,公安警察的部下們控制著數万個竊聽器,二十四小時監聽著“第一市民”的敵人。一位主任對部下問道。 “諾儒特少將的竊聽結果怎麼樣?” “這是所有記錄!” 錄音帶重播著新任北部管區司令的聲音,重複了兩次,他們以聽覺侵犯他人的私生活。 “雖然多少帶著些批判的口氣,但沒有什麼危害之處,不必告發了。” “與離世妻子的照片對話,真是個哀傷的男人呢,明明還這麼年青,快點再婚不就好了嗎?” “不過,嘛~~總之,他是第一市民閣下任命的管區司令閣下大人——少將閣下。如果立下武勳,就會更上一層樓。到時希望他能體諒我們做這種事是因為上司下達的命令。” 部下無言地聳了聳肩膀。 九月十一日,六都市同盟的大規模運輸艦隊,在太平洋方面現身了。以雷達發現它們的布伊諾斯·松迪警戒艦在發出緊急報告後不久,便永遠地失去了踪影。導火線已經點燃。 北部管區司令的瓊汰·諾儒特少將,乘坐裝甲四輪驅動車《ALC》前去偵察。同行的只有兩台負責護衛的《ALC》,從城市以北到達海峽與太平洋的交接之處。 雖然說是九月上旬,但在大倒轉之後,此地已經進入了金秋時節。在安第斯山頂萬年積雪的下方,遍布著金澄澄的樹林,海峽淋浴著秋日的陽光,也變成了一條黃金綢帶,長達八十五公里延綿至南方。太平洋的波浪趁著今日的強風,無數白浪齊頭並進,帶著與其海洋之名不符的狂傲向著海岸狠狠衝來,又迅捷退下;目前從陸上還未發現敵軍的身影。 “敵軍會突然登陸嗎?司令。” 對著部下的提問,諾儒特微微歪著脖子。他的表情讓人覺到不可靠,部下們感到一陣不安。 “不,我不那樣想。首先只會以海上兵力進行火力偵察。之後,選擇戰略據點開始登陸,然後會選擇能控制海峽的地點。” “能詳細說明一下是哪裡嗎?” 雖然部下的聲音裡混入了揶揄的微粉子,但諾儒特並不介意。 “當然是高地之處。” 說完,諾儒特從《ALC》上下來。柱著松葉拐杖開始步行,拒絕了參謀和副官們驚慌失措的跟隨,只帶著手持水筒的少年勤務兵,悠閒地沿著海岸一路漫步。 諾儒特下屬共有四個步兵師團,二個砲兵連隊。總兵力是三萬八千八百四十名,全員配備自動步槍,雖然反坦克重武器還算充實。可與敵軍相比卻難以遮掩火力軟弱的劣勢。用望遠鏡遙遠著海岸一帶的諾儒特,突然向少年兵問道。 “敵人的指揮官都是一群低能者嗎?” “怎麼可能嘛,AAA、凱涅滋·基爾伏特准、由利·庫路岡的大名連我都知道。” “名將們指揮的大軍嗎?那自然是地上最強的軍隊。不過,那也須指揮官們能那相互配合才行。” 諾儒特在望遠鏡中偵察地形,被岩石和灌木覆蓋的連綿丘陵,讓人聯想到逶迤著的冬季波濤。少年兵耐心等待著,放下望遠鏡的司令柱著松葉杖,又走了起來。少年兵沒費甚麼功夫就追了上去,心志細膩的少年兵始終跟在他身後一步之遙的距離處。 “能展開大軍的地點就在這裡。” 司令的喃喃自語,隨著風滑過少年兵的耳際。 “這樣的話,目的就是那個山丘嗎?” 司令從口袋中取出折疊好的軍用地圖,確認地點。 “知道那個山丘叫什麼名字嗎?軍用地圖上似乎沒有記載。” 被司令問到的少年點著頭,從口袋中取出自家繪製的地圖。他是在這周圍的零散小村落中長大的,所以他的工作是後勤兼導遊。 (插圖9) “卡路迪那斯丘陵。” 諾儒特對少年兵俯首笑道。 “雖然不知道是否是個好名字,但把司令部安置在那裡吧。” “是個好名字喲。”少年兵保證道。 “哦~~為什麼?” “卡路迪那斯是我曾祖父的名字。” “原來如此,那麼這次一定能打贏。” 還沒有到三十歲的年青司令,柱著松葉拐杖,沿著步履艱難的海岸,走向來時《ALC》的方向。 九月十五日。 貝魯海峽攻防戰第一發砲彈鞭笞秋日的海面是在當地時間八點二十五分。 海峽東岸——卡路迪那斯丘陵完備森嚴的地下壕中,柱著松葉拐杖的司令瓊汰·諾儒特一邊被振動和轟鳴聲包圍,一邊思忖道。 “貝魯海峽、阿路馬利克·阿斯巴魯、還有由利·庫路岡!如果與他們一對一比試用兵的話,我連一分勝利的餘地也沒有。可是,如果是一對三的話,也許反而有可乘之機。” 對瓊汰·諾儒特來說,總算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不過,可以說他的希望過於節制了。作為年青軍事家而聲名遠播的三人之間存在的,可不僅僅是矛盾的縫隙,而是足以令大象橫穿而過的巨大龜裂;並且其他三人之間則是一面足以抵達衛星軌道的高大厚牆。 在砲火中混雜著使雷達無效化的鋁片乾擾彈在空中爆炸;黑煙中飛天而起的無數銀色細片,格外受到年青士兵們的注意。 在強襲登陸艇上阿路馬利克·阿斯巴魯這邊,幕僚鮑茲威魯大佐正通過望遠鏡在觀察戰況。 “敵軍的重坦克正向這裡衝來。一百二十毫米·二連射萊福加農炮,備有全天候瞄準裝置,以及二十五毫米機關機……還有什麼東西亂七八糟地跟在後面,看不清是什麼呢。” “造一架那種重裝坦克的費用,足夠我養一打情婦了。” “一想到那個是為了被人破壞才製造的,我就覺得浪費至極啊;那東西要比孩子的玩具更難處理。” “孩子是用自己的飯錢來買玩具,軍人則是用別人的飯錢來買兵器。孩子會餓肚皮,軍需企業則會吃到撐飽。” 在“AAA”的聲音中帶著不成調的惡意高音。 “現實世界就是這麼一回事。所謂的權力,就是能將他人合法犧牲的力量。所以大家才會都想要。” 鮑茲威魯大佐謹慎地避開了附和上司過於露骨的政治言論,再次舉起望遠鏡遠眺;在他視野的前方,敵軍的重裝坦克正被許多巨大的鋼鐵火球所籠罩;數秒的空白後,振動鼓膜的轟鳴繼續響起。哦~~鮑茲威魯大佐一邊單手塞住耳朵、一邊發出感嘆;那輛敵方坦克繼續無動於衷地在山脊線上移動。 砲艦上,一位砲手向炮術長報告,他一臉絕望的神情。 “兩百毫米口徑大砲在近距離射擊,但毫髮無損,對方裝甲實在太厚了。” “再怎麼厚也不及我老婆臉上的粉底,我老婆的粉底啊,那可是連中子射線都可以反彈的呀。” 炮術長笑了,但那刻意做出的笑聲,部下們卻並未附和。因為相同的笑話已經聽了十次以上,足以讓感覺神經麻木了。 在長達共四個小時的砲戰,或者說單方面砲擊後,登陸開始了。登陸艇在海岸聚集,武裝士兵們踩著腳踝深的海水,在海岸的沙灘上印入自己的第一個腳印;登陸艦艇激烈搖動,雖然有暈頭轉向者和跤到自己舌頭的士兵,但登陸行動在不戰而勝中結束了。基爾伏特、阿斯巴魯、庫路岡一腳踩上了各自負責進攻的區域。 沒有在大浪波濤中受到槍砲的洗禮,那麼說來是打算將自己引入內陸嗎?侵略者這樣想道。可是這種想法太天真了。在登陸開始的兩個小時後,最初的砲聲從海峽兩岸響起,在侵略者的軍隊中炸開,濺射出血肉與硝煙的火花。 瓊汰·諾儒特在海峽西岸的懸崖上架設了機槍,因此在東海岸登陸,正攀登斜坡途中的泰多梅卡軍,毫無防備地遭到了來自背後的掃射。 將士們發出哀鳴倒下,死傷者的鮮血乘著氣流,形成紅色氣霧在斜坡流淌。同時,丘陵上的槍砲一齊開火。被烏蘭238彈直接命中的《ALC》,噴出火焰與黑煙;人形的火堆發出慘叫聲,從車門裡滾了出來。重疊響起的槍聲很快熄滅了那慘叫,斜坡被死亡與破壞所覆蓋。 “原來如此,我們應該在西岸架設炮火,越過海峽發射砲擊,以便援助友軍呢。” 由利·庫路岡冷靜地評價道,但他並沒有實行自己的判斷。目前要想在西岸架設炮火,就必須先以實力排除懸崖上的布伊諾斯·松迪軍,而這樣一來就會遭到來自東岸丘陵上的掃射。大概會付出巨大損失吧。 “沒有必須如此幫助泰多梅卡軍的義務。” 庫路岡這樣想道。其實他有救助友軍的義務,在成立六都市大同盟時,明確規定了軍隊間相互協助扶持的義務。不過就因如此而屈服的話,他也就不是庫路岡了。他一丁點也沒有要對那種毫不現實的條約負責到底的記憶。因此,他做的只是讓自己的部隊在西岸射擊的死角地帶進行集結,然後通過槍戰向泰多梅卡軍進行援助。或者說僅止於試著援助。因為他的位置,就連居於高處丘陵上的布伊諾斯·松迪軍的火力也只能勉強到達。 不過,無法進行短兵相接的白刃戰,普林斯·哈拉魯特軍的槍戰一直持續到黃昏。 這一天,六都市大同盟軍,以防御者三倍的兵力發動登陸作戰,但卻被牢牢釘死在海峽東岸的海岸邊,寸步難行。 說得極端點,大同盟軍的A市部隊展開激戰時,B市的部隊開始休息,B市的部隊開始死戰時,C市的部隊開始睡覺;就這種樣子,不要說相互配合了,就連起碼的互通信息也達不到要求。 對於瓊汰·諾儒特來說,這是讓他各個擊破的天賜良機。或者說,是通向勝利的唯一道路。靈活運用以自動火砲為核心戰力的機械化砲兵部隊,第二天繼續成功阻止了侵略軍前進的腳步。 “血色紅葉,滿山赤染”。 雖然有些文辭過飾,但六都市大同盟軍的官方記錄中就是如此記載的。特別對於泰多梅卡軍與崑崙軍來說,用來形容他們血流遍野的慘狀其實並不誇張。 崑崙軍在付出了巨大傷亡後,再也難以招架敵軍正面展開的火力。於是向在鄰近區域作戰行動中(或者說是裝作在作戰)的普林斯·哈拉魯特軍求援,卻被冷淡地拒絕了。 如果普林斯·哈拉魯特軍的司令不是由利·庫路岡,而是卡萊爾·修泰米茲的話,恐怕是不會拒絕出戰的吧。隨後為了救出一千名崑崙軍士兵,而造成損失自己三千名部下的結果。就算修泰米茲預估到這樣的結果,也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去幫忙,這就是他的為人。正因為清楚這點,修泰米茲才極力推薦庫路岡成為普林斯·哈拉魯特派遣軍的司令。他知道只有比自己更冷靜且遠見卓識的庫路岡,才能帶著更多的士兵活著返回母都市。 庫路岡並不尊敬修泰米茲的才能,值得他尊敬的才能擁有者,並不棲息於這個行星的表面。不過,這個男人討厭虧欠他人,對於他人的信任他會堅持以實績來回答;他一次也沒有辜負過修泰米茲交給他的責任,無論那是多麼平淡乏味的任務。 就這樣,從那天開始一周的時間內,普林斯·哈拉魯特軍始終採取一邊適當地消耗些彈藥,一邊拖時間的戰法。雖然因此給他市軍隊添了麻煩,但那在庫路岡的責任範圍之外。 “AAA”指揮的愛克爾羅尼亞軍,比普林斯·哈拉魯特軍更為謹慎小心地迴避著戰鬥。儘管如此,還是無法毫髮無傷,戰死者的總數已經超過五百人。 “哼,我們為之流血的土地,戰後會變為租界,成為政治家和投機商們趨之若鶩的地方。憑什麼要我們為了那些傢伙的非納稅所得,而在這種邊陲之地戰死不可?” 有個士兵對戰友們如此述說,然後他就被逮捕了。這並非是反戰組織活動的一環,只是傾吐個人的不安與不滿。接到這份報告的“AAA”嘴唇兩端閃動著辛辣的笑容。 “這個士兵說到點子上了。大概在小學裡被老師教育不能說謊吧。這是道德教育的成果。要是處罰的話豈不是在否定教育嗎?” “……可是,這種言論未免太過反動和惡劣了,將軍!” “惡劣的不是這個士兵,如此惡劣的是事實本身,指出實情當然會變得同樣惡劣。” 下達了不予追究的指示後,阿斯巴魯在紙杯中註滿了威士忌。令人不快的事件,也是有好處的,至少可以成為喝酒的藉口。 “我想起來了。龍威議員還在愛克爾羅尼亞的時候,曾經向議會提出過:贊成發動戰爭決議的政治家有義務第一個前往前線之類的法律提案。雖然最後被議會束之高閣。” “只要自己不成為受害者,就沒有比戰爭更有趣的東西了。” 鮑茲威魯大佐回應道,隨後不動聲色地伸出了自己的紙杯。阿斯巴魯一把抄起放在那裡的威士忌酒瓶仰頭狂灌,隨後大佐咧著嘴倒豎起酒瓶。眨眼間浮現出遺憾神情的鮑茲威魯大佐故意輕咳了幾下。 “說起來,龍威議員現在正在泰多梅卡呢。過得還好嗎?” 這個問題,在開戰前的會議席上,阿斯巴魯自己也曾私下問過。 “對了,龍威議員現在還好嗎?” “恩?啊~~是有這麼個人。怎麼勸他都不肯成為議員選舉的候選人,蹲在農園裡不出來。真是個怪人呢。” 泰多梅卡軍司令涅·萊尼艾魯將軍這麼回答。 那大概是因為他不喜歡和你這種沒神經的傢伙打交道。阿斯巴魯心中冷笑道。 在司令部帳篷外,夜晚的強風粗暴地狂飆著。 “AAA”將烈酒與擔憂的不快感一起飲儘後,捏爛了紙杯。 九月二十四日,夏絲德利將軍指揮下的聖德拉軍,以徹底的消耗戰,突破了布伊諾斯·松迪軍防禦陣地的一角。聖德拉軍在開戰以來,首次到達了高地,眼看就能突破山脊線了。 諷刺的是,因為聖德拉軍的砲火造成丘陵上方的土層崩潰,引起的沙土流與落石中斷了攻擊勢頭。而山丘斜坡吹下的氣流,將大量煙塵引向聖德拉軍。 瓊汰·諾儒特看準了聖德拉軍的撤退,分出一部分兵力從正面牽制行動遲緩的普林斯·哈拉魯特軍,另將主力兵力迂迴到聖德拉軍的側面。 雖然由利·庫路岡一眼看穿了敵軍的陽動作戰,但卻沒有採取任何積極的對應。 此時,如果庫路岡擁有全軍的總指揮權,大概會將大部分兵力一舉投入主戰場,佔領丘陵,追擊全面退卻的布伊諾斯·松迪軍吧。然而,庫路岡並沒有那種權限。沒有權限等同於沒有責任。不過,庫路岡姑且還是試著將他的見解以無線電通知聖德拉軍司令夏絲德利中將,但得知因電波妨礙而無法通信後,也就沒再做出任何無益的努力。總之,只要對敵軍的陽動作戰採取適當的對應,就能避免普林斯·哈拉魯特軍的損失。 先不管庫路岡為人的本質,在這場攻防戰中,他是徹底作為利己主義的使徒來行動的。在眼前的戰鬥告一段落後,副官向正準備鑽入帳篷的庫路岡問道。 “司令,請下達指示。” “適當地打一下。” “適當?能給些具體的指示嗎?” 副官弗陸納大尉的聲音混雜著半分困惑半分習以為常,庫路岡不厭其煩地回答道。 “別浪費彈藥,別妨礙司令的療養。” “療養——嗎?” “司令正在失眠療養。” 裹著毛毯,庫路岡倒頭就睡。他說的是事實,因為他有失眠症的傾向,所以這次不能說是在裝病。 幾乎同一時刻,在長達三小時的槍戰後,凱涅滋·基爾伏特准指揮下的新·卡米洛特軍也控制了丘陵下方的一塊區域。成排的特殊合金防禦壁與戰壕在槍林彈雨中,緊急構建起野戰陣地。在這時發生了一件難以置信的小事。他們收到來自母都市的通信,為了使新·卡米洛特在戰後處理上佔據有利地位,要求他們儘早攻入布伊諾斯·松迪市內,佔據市中心地帶;基爾伏特不得不為之愕然。 “基爾伏特將軍,這是命令。些許的犧牲在所難免。但一定要佔領聖·馬丁廣場,那裡是布伊諾斯·松迪市最有經濟價值的地帶。” “些許的犧牲指多少?要產生一萬名未亡人和孤兒,市政府才會覺得滿意嗎?或者說,還覺得不夠?” “這是與效果相抵的損失喲。” “無論如何,在下絕不會讓士兵因胡來的作戰行動而白白送死!” “不是白白送死,是名譽的犧牲。我們這裡努力控制市民們無責任的反戰言論,而在前線的你要是也不鼓舞士兵的話,那還如何是好?” “如果市政府的大人物們能來最前線,並名譽地戰死的話,我馬上把士兵們的士氣上升到沸點給你看。” 超過基爾伏特耳膜承受能力的爆炸聲在他身邊響起,榴彈的碎片掠過他的頭髮。基爾伏特單手拿著對講機,不斷向部下們發出指示。但他的行動似乎並未給對講機另一頭的大人物帶去半點感動。 “總之,這是命令,將軍。” “那麼也請對布伊諾斯·松迪軍下命令吧。讓他們放棄無謂的抵抗,把都市雙手奉上吧。” 基爾伏特的聲音已經降至冰點以下。 “這是聖戰。為了打倒暴戾恣睢的獨裁者勞德路普。還有比這更有意義的戰鬥嗎?” “那是他們的獨裁者,而不是我們的獨裁者。給予勞德路普權力的布伊諾斯·松迪市民們,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以血贖罪自然無可厚非,但難以置信的是我們難道也有去背負罪孽的義務嗎?” “沒有漫長討論的空暇,現在唯有行動起來。” “真是同感。” 回答的同時,基爾伏特右手徒然發力,拉斷了話筒的電線。他向著身旁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的幕僚們轉過頭說道。 “最好還是換個交稅的對象吧。只會下達錯誤命令的傢伙根本不頂用。” 九月二十九日。 戰鬥激烈,卻在毫無進展中結束。 泰多梅卡軍暫時到達了丘陵頂上的外沿區域,立即受到反擊,面對交叉火力,他們並沒有退卻。看來萊尼艾魯將軍對於佔領地,是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棄了。 接到這份報告的時候,阿路馬利克·阿斯巴魯嗤笑起來。 “哼,始終拘泥於戰術上的勝利。明明能不能活著回去才是重點。難道覺得在高地陣亡的話,會離天國比較近?” 這種批評應該說是過於苛刻了。泰多梅卡軍雖然也想後退,但他們的退路卻完全暴露在布伊諾斯·松迪軍榴彈砲部隊的眼皮底下,身陷進退維谷之中。 瓊汰·諾儒特麾下的布伊諾斯·松迪軍士氣遠遠高於六都市大同盟軍的推測與期待,借用“AAA”的話來說就是“認真的工作狂”。並非為了獨裁者,而是為了母都市存亡之戰的信念,或者說錯覺之源,不斷讓他們抵禦著強大敵人的攻擊。 僅僅這天,泰多梅卡軍的戰死者就突破二千四百名,損失坦克六十五輛,火砲四十門,傷亡極為慘重。 司令萊尼艾魯將軍被指揮車旁落下的砲彈碎片給擊中,左上肩部負傷。痊癒需要三星期,不過指揮上沒有什麼大礙。對這份報告,大概既有為之安心者,也有為之咋舌者吧。 “AAA”阿路馬利克·阿斯巴魯的部隊,也遭到無耐的損失。因泰多梅卡軍的半崩潰,愛克爾羅尼亞部隊的右翼暴露了,在撤退的前一刻,遭到敵軍炮火襲擊。對於“AAA”來說,這二百名戰死者在他的計算之外。 (插圖10) “今天真是這場戰爭中第二倒霉的日子。” 阿斯巴魯一邊後悔逃跑晚了,一邊抱怨;幕僚鮑茲威魯大佐隨即問道。 “對於司令來說,曾經的哪一天是最大的倒霉日?” “別用過去時,要用將來時提問。今後情況會變好的預見,在我看來比除盡圓周率的可能性還要低呢。” 事到如今,阿斯巴魯的這種見解不再是少數派。 大同盟軍不要說是攻入布伊諾斯·松迪市了,現在就連控制海峽北岸都還未實現,遠遠出乎許多人的意料。 “現場指揮司令在幹什麼?按照預定,布伊諾斯·松迪市不是早該失去所有防禦據點,就差繳機械投降了嗎?” 從新·卡米洛特再次發來的通信,不由分說地責罵前線司令。 “正採取最佳對策。” 凱涅滋·基爾伏特准一面為通信器不止一台而感到遺憾,一面簡短扼要地回答。他故意省略了目的狀語,由此可見這回答的獨辣之處。從一開始他就全盤否定這次遠征。為了取得對布伊諾斯·松迪的勝利而鞠躬盡瘁之類的事,遠在他思考地平線的彼岸。當寒冬到來之際,沒有禦寒裝備的遠征軍便不得不放棄戰爭開始撤退。直到那時為止極力迴避無益的戰鬥,將損失減到最小。基爾伏特採取的最佳對策正是為此而努力的。 “雖然他市的士兵很可憐,但還是請他們負擔損失吧。” 不過他並未公然露骨地表現出來。他並不喜歡被人指責犯下利敵行為。實際上,在他看來,因發動侵略行動而導致布伊諾斯·松迪軍民同心的六都市同盟主導者,才真正配得上利敵行為之名。 此時,與基爾伏特持相同看法的僚將,至少還有兩人。他們以各自的方式,為了讓自己的部下生還,巧妙地對上層的命令陽奉陰違。換言之被稱為“大同盟軍”或是“大遠征軍”的大部隊,其實只有半數在作戰。如果這樣也能取勝,那豈不是在冒犯軍事學法則了嗎? 十月六日。 因為地面部隊的海峽東岸作戰毫無建樹,後方的大同盟綜合作戰委員會終於斬斷本就不長的忍耐尾巴。決心只憑藉海上戰力突破海峽,直指布伊諾斯·松迪市。 大同盟的海上戰力比起布伊諾斯·松迪市,原本就佔有壓倒性優勢。十月一日,在亞馬遜海面,聯合艦隊曾經砲擊了前來攻擊運輸艦隊的布伊諾斯·松迪艦隊,並將三艘驅逐艦,六艘導彈巡邏艦送入海神波塞冬之口;所以他們現在才充滿信心地圖謀海突破峽。考慮到雙方海上戰鬥力的對比,這個作戰計劃也並非完全無謀。但是,無論體積作戰計劃,在紙上談兵中,都不難成功。 無視布伊諾斯·松迪的地面戰鬥力,強行突破貝魯海峽的作戰;在十月二十二日,以徹底失敗而告終。與海峽北部地面部隊的聯繫,因布伊諾斯·松迪軍的妨害而失敗,突入海峽的二十艘艦艇,受到兩岸導彈和高速巡邏艦的魚雷攻擊,再加上電磁吸附式水雷,讓艦艇逐一爆炸沉沒。還有些運氣不好的,因沉沒的僚艦阻擋了航路而打算迂迴之際,卻被導彈打個正著,一幅潰不成軍的慘相。 以海上戰力強行突破海峽失敗後,大同盟軍不得不醒悟到:要獲得勝利除了依靠地面部隊控制沿岸以外,別無他法。大概是終於考慮到冬季到來的影響吧,從後方緊急發來“十月內再次展開全面攻勢”的粗糙命令。但再次開戰之前,是不可能準備好冬季作戰補給的。 “還沒放棄嗎?真是群貪得無厭的傢伙……” 阿斯巴魯咋舌道。他沒有配合海上部隊突入海峽,是因為事先已報告過地面部隊已無餘力作戰;但報告似乎收效甚微。 十月二十四日。 初冬第一場冰雨,降臨到六都市同盟軍的頭上。暗褐色的蒼穹低垂著籠罩頭頂,潮濕的寒氣巨幕一波波湧來,擊打在將士們的身上。 “冬之女王,似乎已吹響最初的笛聲。” 阿路馬利克·阿斯巴魯雖然是個散文氣質的擁有者,但此時卻使用富有詩意的表達方式。不過,鮑茲威魯大佐覺得那並非他的創作,而是引用了某人的箴言才對。 “現在開始,溫度每降低一度,士兵的鬥志就會隨著減少一層吧。” “那該怎麼辦?” “本想拖到春天,但似乎行不通呢。” 我們先撤吧之類的話,到底還是說不出口。況且他不喜歡聽到阿路馬利克·阿斯巴魯打了敗仗之類的指責。再者,就算回到母都市,將其立場與行為正當化的理由也是必要的。那群躲在安全的溫暖地帶玩弄軍備預算數字的鼠輩們,比起戰敗更憤恨於不戰而退。 “彈藥和兵器我會用光給他們看。因為我不想被與市政府蛇鼠一窩的軍火大佬們記恨。不過,被士兵的家人們怨恨也不是件有趣的事。” 不過,離勝利條件如此遙遠的戰爭也實屬罕見,“AAA”不由得苦笑起來。古典軍事學中的“天時、地利、人和”盡數欠缺。尤其在缺少第三個條件這點上,阿斯巴魯自己也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不抱疑問,全力完成交予的任務”之類的奴隸道德標準,阿斯巴魯根本不屑一顧。 不管如何,重任與期待再次投注於地面部隊。十月二十五日,六都市各軍的前線司令,在可以遠眺卡路迪那斯丘陵的掩體司令部內,整齊排列出滿臉不快、精疲力竭的撲克臉。不過,六人中的半數也許是在裝出超過真實的疲勞表情。基爾伏特凝視著面前的牆壁,阿斯巴魯的視線在天花板上塗鴉,庫路岡觀察螞蟻在地板牆角爬行的軌跡。 庫路岡、阿斯巴魯、基爾伏特三人以各自的方式表達著不快,而其他三人則更不快且不幸。比如說庫路岡只要忍耐阿斯巴魯和基爾伏特;而崑崙軍司令根特雷拉斯,則必須忍耐庫路岡、阿斯巴魯、基爾伏特這三人的存在。 被人詢問意見的庫路岡,中斷了螞蟻的觀察回答道。 “本來就不是個好季節,這是不可能取勝的作戰。” 庫路岡的聲音不帶任何溫度。再加上用過去式陳述事態,正好與他冷淡批評家的模樣相得益彰。 “到了十月後半,新北極的寒氣流將沿著海峽襲來。要開戰就該選擇春季或是初夏。不過,就算如此;補給線過長的不利依然無法克服。” “事到如今,再說這些有什麼用?” 根特雷拉斯中將怒目而視。他始終不渝地指揮著正直、誠實、無回報的戰鬥,結果就是部下陣亡的數字,比起基爾伏特、阿斯巴魯、庫路岡三者的總和還要多得多。因此,他相信自己要比這三人加起來都更有發言權。 “動員了超過三十萬人的大軍,一無所獲地撤退。這真是個不錯的笑料。雖然冬季的確快要來臨,但在到來之前使布伊諾斯·松迪屈服也並非不可能。只要所有六都市軍捨棄小我,為了共同的目標,團結一心,就一定能建立戰術優勢。” 他的主張並非單純缺乏說服力,至少另兩名將軍頷首著同意他的看法。而另三人則好像在聽著已經滅亡民族的宗教歌曲一般,帶著毫無誠意的表情向著各自的方向。 “六都市組成的大同盟軍,在戰鬥力方面完全滿足勝利的條件。但是,他們的司令數過多,協調心太少。這種不平衡將無法引導他們走向有利的局面。” 開戰之後,瓊汰·諾儒特曾向獨裁者支配下的市政府如此報告。隨著戰況的推移,證明了單腿不便的年青司令的洞察之準確。然而,因為總兵力對比是一比三,大同盟軍的司令也並非個個無能,所以這場戰爭有著足夠出現危險局面的餘地。 在第二天,十月二十六日的戰鬥中,凱涅滋·基爾伏特准的指揮極為巧妙。他先引出布伊諾斯·松迪軍的一支部隊,然後在其到達最遠行動範圍之時,施以猛烈的反擊。在局部優勢火力打開的戰線缺口上,新·卡米洛特軍緊咬不放;在半日之內,向前推進了比過去一個月還多的距離。 如果瓊汰·諾儒特到達與直接指揮晚上兩個小時的話,凱涅滋·基爾伏特准肯定能完全佔領卡路迪那斯丘陵。那樣的話,六都市同盟軍便可以在丘陵上設置導彈發射架與遠距離大砲;在控制貝魯海峽制海權的同時,對布伊諾斯·松迪市進行砲擊。恐怕幾天之內就能迫使敵人簽訂城下之盟吧。 不過,七都市共存體制變為六都市共存體制的機會,似乎暫時喪失了。卡路迪那斯丘陵頂部的斜坡傾斜度非常大,而且因為地基柔軟,坦克和大砲自不必說了,有時就連四輪裝甲車也會因輪胎陷於黏土之中,而急速降低前進速度,為了推進短短八十米的距離往往要耗費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 在沒有遮蔽物,被敵軍炮火覆蓋的斜坡上;士兵們只能藏身於坦克或者坦克殘骸的身後,根本無從還擊。 半途而敗的戰術,還不如最初就失敗的戰術。基爾伏特沒有如此自嘲的空閒,他的指揮車冒著槍林彈雨前進,因泥濘的黏土導致車身無法動彈後,他跳下車開始徒步前行。 背後徒然噴射出轟鳴、閃光、強熱。回頭越過肩膀,發現指揮車已中彈燃燒起來。基爾伏特沉默不語,此時的他不是在迴避槍彈,而是在煙炮與冰雨的濃湯中游泳,從大塊岩石的左方向作半週運動。 凱涅滋·基爾伏特准鋼玉色的瞳孔中,映出瓊汰·諾儒特握著手槍的身影。 可是,基爾伏特並未改變姿勢,控製表情的肌肉沒有絲毫動彈;在迫近的死亡面前,他就好似在激流中巍然佇立的岩石般,正視著槍口。這是就算面對執掌生死的超越者,也拒絕彎膝折腰的剛毅。 瓊汰·諾儒特猶豫著是否開槍。他的猶豫中包含著詩意與非詩意的理由。詩意的理由在於敬畏對手的剛毅;非詩意的理由在於疑惑,那份剛毅到底從何而來?難道諾儒特自己才是被瞄準的一方?不管是哪種原因,諾儒特的躊躇只不過是在沙漏中掉落的沙粒才能計算的瞬息,但卻足以改變狀況。在瓊汰·諾儒特周圍,瞄准他的近半打的子彈把地皮都掀了起來,諾儒特與基爾伏特同時相後跳去,就在那時,豆大的雨滴再次落了下來,水之簾幕遠遠隔開了兩人。基爾伏特與諾儒特的個人史就這樣翻入下一頁。 結果,這天位於上方位置的守軍一直保持著優勢,攻擊方不得已只好悻悻而歸。 而最悲慘的莫過於萊尼艾魯將軍指揮下的泰多梅卡軍。 在他們的退路上,有數個巨大的泥潭等候著他們。數天前,大地被他們的砲擊給轟得坑坑洼窪,雨水流入後形成了泥潭。將士們不得不跳入泥潭,半游泳半逃命。被泥漿弄得行走不便,正要摔倒之際,後方的坦克卻徒然壓來,將發出悲鳴的士兵碾碎;混雜著泥水、鮮血與內臟一起飛濺到其他士兵們的臉上。身心交瘁的士兵們,已經喪失了對這種事發出悲嘆的神經彈性。不過,對於那些造成自己現狀的犯人,他們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憎惡了。 “王八蛋,我要是活著回去,一定要宰了所有對這次出兵投贊成票的議員。那些傢伙現在肯定躺在暖爐前的沙發上,拈著手吃魚子醬。” ……這麼喊叫的士兵應該沒有可以透視一萬公里彼岸的能力,但他卻從偏見與憎恨之中準確地把握了事實。 同一天的幾乎同一時刻——時間差誠然無法忽視,在六都市大同盟後方本部所在地新·卡米洛特,各都市代表團的三百六十人,正在夫人們的陪同下,火熱地舉行盛大的慶祝宴會。佔領布伊諾斯·松迪後領土劃分的談判似乎圓滿落幕了。 “不過,真是些沒用的傢伙呢。明明擁有對手三部的兵力,卻連市街也無法攻入,真是丟臉。” 他們對於恥笑自己的軍隊,有著自己堂堂正正的理由。因為勝利是早就注定的事,剩下的只要軍隊打贏便萬事大吉。 “確實如此,真沒用呢。只會一味要求補給物資。” “太寵孩子和士兵的話,都是不會有好結果的。人不受點苦是成不了才的。沾滿血泥,互助戰友,越過死亡的經驗,才會讓他們健康地成長嘛。” “說得好!能鍛煉人的學校,沒有比戰場更好的地方了。飢餓與污穢都是富貴的經驗。” “沒有必要輕信他們的所有要求。他們吃胞後就會想打瞌睡了。我覺得可以讓他們動動腦子去掠奪布伊諾斯·松迪軍的物資,滿足自己的需要。” 在這些謳歌言論自由之人跟前的餐桌上,堆積著多到無法挪動的魚子醬,以及由大龍蝦組成的小山丘和廣闊平原。發動戰爭者比作戰者過著更低水準生活的例子,在歷史上從未有過。這是在人類發明了戰爭這種簡便解決手段以來,不曾改變的法則。 在七都市的戰爭中,補給問題是經常無法擺脫的難題。把三十萬人的士兵移動到一萬公里之外,就非得搬運三十萬人的糧食與燃料不可。就算是在二十世紀後半的大批量空運時代中,確保如此巨量的物流也並非易事。更何況當前只有完全依賴陸路與海路來負擔,再加上運輸隊自身的燃料費也無法忽視。要說這是經濟高效的話,恐怕就是自欺欺人了。 最前線的士兵們,從戰場被遺棄的敵我雙方士兵們的屍體上,搶奪攜帶口糧用以果腹。貪圖於沾滿血腥與泥土味的黑麵包,冷凍蔬菜還未解凍(或者說無法解凍)就直接放在嘴裡狂嚼。 因為是以冬季到來之前完成作戰為前提所製訂的補給計劃,士兵們連隔熱纖維制的防寒服也未裝備。對著因寒冷、疲勞、憤憤不滿而拒絕行動的士兵們,軍曹厲聲斥責道。 “你們不是難民,都一副什麼熊樣。鼓起勇氣站起來,站起來戰鬥!” 隨後一個士兵,將寫有“勇氣”字樣的紙片,貼在燃料耗盡的坦克車身上,朝著軍曹冷笑道。 “好啦,這樣的話,沒有燃料的坦克也能動起來了喲。” 承受著士兵們飽含敵意的嘲笑合奏曲,軍曹一臉鐵青地離去了。雖然他很想把那個士兵痛揍一頓,但分明感到其他士兵的槍口正朝向他集中。 到了午後,雨雪的勢頭更猛;同時伴隨著氣溫下降,視野能見度降低;士兵們的士氣從通向憂郁冬季的斜坡上,無止境地滾落而下。 在布伊諾斯·松迪軍的司令部中,瓊汰·諾儒特將軍披了一件粗製的大衣,眺望著雨幕。比起指揮數万軍團的將軍,他給人的印象更像是位等候畢業考試的學生。 十月二十日,諾儒特從管區司令晉升為布伊諾斯·松迪全軍總司令。開戰前不過是一介無名士官的他,現在卻已是母都市防禦戰的英雄、勇氣與愛市精神的象徵。連續肅清活動後,將大任交給無名士官的勞德路普,從結果上可以說是成功了。大規模的肅清掃盡既存人力資源的同時,也給了未知人才予以機會;這是歷史上極為罕見的例子,“貝魯海峽攻防戰”也是如此。瓊汰·諾儒特這個看著亡妻照片自言自語,性格無法用開朗陽光來形容的青年,本來最多也就是個能升到佐官層次的人物。但話說回來,成為將軍的他似乎比身為佐官的他更具有才能。這對於偶然錄用他的人來說,應該能感到滿意吧。 就這樣,瓊汰·諾儒特接受了布伊諾斯·松迪防禦總司令的稱號,晉升為中將。獨裁者將人事權作為誘餌,釣上那些與自己持相同價值觀的人。這是他常使的手段。而且他根本沒想過,存在與自己持不同價值觀的人類。 “第一市民”勞德路普從心底里深信,自己大度地把多到奢侈的恩寵,賜給了這位除卻打仗便一無是處的無名青年。 在構成六都市大同盟軍司令部的六位司令中,最忠於軍人與國家權威責任的模範人物大概是塞薩陸·勞爾·根特雷拉斯中將吧。雖然他對此次遠征絕無好感,但比起士兵們的生命,對他來說上司的命令與自己的軍功,擁有更高的重要性與緊急性。 十月二十八日,直通勝利與光榮的機會,好像就在他眼前伸出了無形之手。 這天,對於崑崙軍的前進,布伊諾斯·松迪軍的抵抗極為微弱。看來似乎是彈藥見底了吧。崑崙軍的前進,過了正午後,好像滾石般順利。根特雷拉斯命令南下的所有部隊全速前進,自己也乘著《ALC》待機在前線陣地附近。 “崑崙軍前進了,阿斯巴魯將軍。” “隨他們便,山丘上埋著他們的考勤卡嗎?急什麼呢?” 聽到報告的“AAA”對著冰冷的空氣,冷笑不已。 “沒前額葉①的指揮官,就沒有長命百歲領取退休金或養老金的資格。” ①前額葉是腦中用於思考、意誌等神精作用的中框部。 他很清楚。所謂的陷阱,就是誘導敵人前往其希望前進的方向。布伊諾斯·松迪軍彈藥的減少大概是實現。可六都市同盟軍也並非擁有無盡的彈藥。比起熟知地形地利的布伊諾斯·松迪軍,同盟軍的命中率很低,消費的卻是敵軍三倍的彈藥。因冬季氣候惡劣,來自太平洋方面的海上輸送開始斷絕。結果雖能證明補給計劃的遲緩,但對阿斯巴魯來說已經不能再消耗,本就捉襟見肘的彈藥了。雙方如果耗盡彈藥進入白刃戰,山丘下方位置將極為不利的道理不言自明。為了預防最糟事態,非得留下些彈藥不可。 “崑崙軍要被自己的長官害慘了。” 他預言敵軍會先讓崑崙軍呈突出位置,隨後從背後砲擊切斷崑崙軍的退路;最後以集中火力殲滅密集的崑崙軍。他的預言完全中標。 “根特雷拉斯將軍戰死。” 聽到這份報告時,阿斯巴魯正在自己帳篷中喝啤酒。那是本週配給的最後一瓶。 “願他的靈魂安詳吧——當然如果那傢伙真有靈魂的話。” 據說根特雷拉斯將軍被穿甲砲彈直接命中,上半身不知道被轟到哪裡去了,只有下半身摔倒在鮮血與泥濘中。失去指揮官的士兵們慌亂逃竄、無序被殺。 “逃跑了?真是群膽小鬼,把山丘上的戰友屍體與自己的自尊心丟了一地後,決定滾下來了嗎?” 無情的口吻說著無情的台詞,阿斯巴魯將空空如也的啤酒瓶高高扔向鉛灰色的天空。他喊來了鮑茲威魯大佐,下令如果敵軍追擊的話,就射擊掩護敗退的己方軍隊。對於這個男人來說,這已是他對友軍作出的最大協助,也是對自己的準確判斷所作的最大讓步。總之由於他的指令和其後的指示,減少了崑崙軍的損失是不變的事實。 不過,阿斯巴魯當天晚上就為自己下達的指令,感到後悔不已。因為在這場無法完胜的戰爭中,減少損失也就意味著戰爭將被延長。 在阿斯巴魯為母都市撰寫戰況報告時,首先無情地描寫了崑崙軍的慘狀,然後開始敘述自軍的狀況。 “另一方面,我軍上至司令部,下至一介普通士兵,都未曾退卻過半步,確保佔領地……” “AAA”阿路馬利克·阿斯巴魯並未虛構內容。只是沒有記述軍隊未曾前進半步的事實。就算如此,如果是有正常閱讀能力之人,便能明白戰況的不利。阿斯巴魯心想,不明白的傢伙就是低能。不過這場愚不可及的遠征本身,就已證明市政府首腦的愚昧了。 此時由利·庫路岡,因鄰接崑崙軍的潰敗,而一時陷於自軍崩潰的危機之中。如果此時他能慌張一下,便證明這個男人也有些可愛之處。不過從一開始他就沒指望過僚軍,所以他沉著冷靜地指揮後退,沒有出現任何掉隊者。 由利·庫路岡的打算有些驚世駭俗。他此時正計算著煽動崑崙軍為司令報仇雪恨,讓別人犧牲從而使自軍滴血不沾地後退。並且,最後通過自軍的後退,誘使敵軍突出,如布伊諾斯·松迪軍在丘陵下展開的話,就砲擊丘陵上部,製造一場人工山崩,把所有敵軍全部埋入泥土之中。不過,因為瓊汰·諾儒特嚴令伊諾斯·松迪軍的控制攻勢,最終沒能得逞。就這樣,在凌寒與泥濘中不斷流血的“貝魯海峽攻防戰”之名本身,其實是在述說長達百日連續淒慘戰鬥的歸宿。戰火終究還是沒有波及布伊諾斯·松迪市區。 十月三十一日,依然冰雨連綿。 凱涅滋·基爾伏特准與阿路馬利克·阿斯巴魯兩位將軍在總司令部不期而遇。現在也只有這裡才能喝到咖啡,所以他們明知難喝卻還是來了。在等待咖啡之時,阿斯巴魯開口道。 “差不多是極限了。” “同意閣下的看法。恐怕繼續作戰既無益也不可能。” 兩人同時轉過視線,透過窗戶眺望被冰雪籠罩的海峽。雖然因確認了與自己持同樣見解之人的存在,而無法置疑心中的安心感。但不愉快的心情卻化為海浪,圍繞著心底翻騰難以平息。毫無高潮、糾纏不清的連續戰鬥,給他們的身心都帶來了徒勞感的重負。 “我們跨越半個地球來到這裡,稍微改變了貝魯海峽西岸的地形。在地理學上,不正是一場意義深遠的出色作戰嗎?” 在阿斯巴魯好像笑聲的波動中包含著毒素,這波動透過窗戶,深深滲入溶化於冰雨中的大地中。終於等來的咖啡,熱氣騰騰地熏著基爾伏特沉默的下顎。阿斯巴魯也拿起咖啡杯,忽然憤憤不平地嘟囔道。 “可是,一想到勞德路普取勝後的得意表情,就沒什麼好心情。那傢伙想必正期待著美味的勝利賀宴吧。” 凱涅滋·基爾伏特准用鋼玉般的瞳眸看向阿斯巴魯,將自己的意見繼續沉默了數秒後。 “……我不那樣認為。” “AAA”饒有興趣地對視著他。 “哦~~為什麼?” “趕走我們守護母都市的人,並非待在官邸中的勞德路普。” 基爾伏特只說了一句,但足以活化阿斯巴魯的腦細胞。 “原來如此,因為一個舞台上不需要兩個主角呢。” 雖然六都市大同盟軍,受到彼此之間不配合、厭戰情緒、還有最致命的半數司令消極態度的影響,不斷瓦解。但布伊諾斯·松迪軍擊退壓倒性數量的敵人卻是事實。正因為數年前,勞德路普侵略南極大陸失敗的記憶還未風化,所以諾儒特司令的名聲將更光輝奪目吧。 “二流的獨裁者,都是善妒之人,現在勞德路普大概正對新的英雄妒火中燒吧。一方面思考著既不傷及自己體面,又能排除諾儒特的方法;另一方面卻考慮到對方的軍事才能,而舉棋不定。” “那麼,要推一把嗎?” “AAA”阿路馬利克·阿斯巴魯臉上蕩漾著微笑的漣漪,轉瞬即逝;凱涅滋·基爾伏特准鋼玉色的瞳仁一隅捕捉到了那份笑容,一言不發。 阿斯巴魯當場開始撰寫發給敵軍的通信文稿草案。 “布伊諾斯·松迪軍將士們勇敢戰鬥的姿態,讓我軍刻骨銘心。特別是對司令瓊汰·諾儒特將軍的才能與氣量,不禁深懷敬畏。沒能為他帶來更相稱的光榮……” 要求基爾伏特署名之後,也籤上自己的大名,阿斯巴魯再次綻開帶著毒素的笑容。 “數年來,在七都市的戰爭中,侵略的一方必定敗北。猴子在相同道路上迷路了三次後,也會找到正確的出口。而那些擔任公職的人,似乎連猴子的層度也不如。” 基爾伏特低聲自語道。 “儘管這次是六都市聯合對抗一個都市,結果還是慘敗收場。他們多少也會反省一下了吧。” “正因為是六都市所以才會輸。” 阿斯巴魯故意用辛辣的口吻指出了基爾伏特避免明言的事實。 “六個腦袋的龍,還不如一個腦袋的蛇。我算是切身體會了。” “閣下認為自己獲得總指揮權便贏得了嗎?” “我還沒有那麼自大。” 阿斯巴魯聳聳肩。 “而且首先,憑什麼為了實現那些只把士兵生命視為消費品的政治家的妄想,非得費盡心機不可?我要是獲得總指揮權,與其出戰找死,還不如坐等那些政治家中途放棄。” “身為軍人卻在批判政治嗎?” “我才沒批判政治。我是在譴責犯罪。” 阿斯巴魯的聲音,就好像高山上的熱溫泉,在低溫中沸騰。察覺到這點的基爾伏特,鋼玉似的雙眼微微一瞇,打量著僚友。表情就如同看見了某隻脾氣暴躁的野狗正保護小狗一般。 總之不管如何,成立六都市大同盟的政治魔術,似乎並未帶來軍事魔術的連動。基爾伏特心想這樣也不錯。如果七都市變為六都市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