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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七、卦仙的推理

死亡大獎 王晋康 7037 2018-03-14
到了司明的寓所,玲玲按了門鈴,對著位於門上方的攝像鏡頭說:“司伯伯,是我們。” 電腦合成音說:“請進。”大門自動打開了。玲玲拉田間禾走進寬敞的客廳。玲玲是來過這兒的,所以沒顯出什麼表情,田間禾則驚異地揚起眉毛:對於一個絕對超越時代的科學家,司先生房內的佈置未免太古色古香了。 客廳很空,幾張仿古的桌椅,牆上掛著裱褙過的字畫,最奇特的是迎面牆上供著一個碩大的黑白太極圖,黑的半邊中有一個篆體的“地”字,白的半邊中則是一個篆體的“天”字。兩柱印度香正燃著,青煙裊裊,室內充溢著迷人的異香。田間禾忽然心有所動。他與司先生接觸過幾次,看到的是一個謙謙君子。現在他多少觸摸到司先生內心的自負和狂狷。因為,以“天”“地”配祭的人物除他之外只有一個:西遊記中地仙之祖鎮元子。他的兩個徒兒(1200歲的清風和明月)還對孫悟空誇口說:其實連“天”“地”也不配鎮元子的供祭。

客廳裡沒有一個人,玲玲放下背包,拉著田間禾在天地靈前合掌禱告,看來這是司家的日常功課。然後脆聲喊:“司伯伯,你在哪兒?” 臥室里傳來低沉的聲音:“玲玲,小田,進來吧。” 司明斜倚在床背上,眉頭微蹙,玲玲著急地問:“伯伯,你病了,吃藥了嗎?” 司明微微一笑:“不礙事,不耽誤明天陪你們出去玩。小田,拉把椅子坐下吧。”兩人在床前坐下,玲玲問:“保姆阿姨呢?你吃飯沒有?” “知道你們要來,我讓她暫時回家了,玲玲,給我做一碗薑絲酸醋面片,我知道你做的最好吃。” 玲玲馬上去了廚房,司明則探詢地望望田間禾。田間禾知道司伯伯是故意支走玲玲,讓他有一個說話的機會。因為昨天他已在電話中告訴司先生,他有一件極為重要的、事關玲玲生命的事情要求助於司先生。田間禾小心關上房門,盡量扼要地介紹了玲玲所處的危險:

“伯伯,所以我跟玲玲來北京,我要一步不離地保護她,即使……我也要陪她走完最後的歲月!”他愴然地說:“伯伯,我們都把希望寄託在你身上,如果這些人體自燃確定是人為的,是科學殺人——這一點已經基本上沒有疑問了——那麼這種辦法一定是頂尖的科學家才能搞出來,也只有頂尖的科學家才能破譯。司伯伯,幫幫玲玲吧。” 對這個噩耗,司明沒有顯得太吃驚,他沉思了很久,才嘆息著說:“這些事我都有所了解,西柏縣人認為這是天火,是天意。” “那是迷信,我決不相信。” 司明又沉思良久,陰鬱地說:“不要過於武斷,其實很多東方迷信恰好暗合宇宙的機理,比如,玲玲老外婆常說'500年一劫',實際上'劫'是一個很準確的字眼,人類文明是波浪式發展的,繁榮——災變和衰亡——復甦——繁榮——新的災變。永不停止,從波峰看,是一波又一波的繁榮;從波谷看,則是一波又一波的劫難。科學亦不能改變這個大勢,甚至縮短了上述週期。看看近100年的歷史吧,雖然科學帶來了高度的繁榮,但災禍也成正比地強化:世界大戰、吸毒、核彈、艾滋病、電腦病毒、抗生素失效……一個又一個災禍接踵而來。我甚至覺得,這種加速進行的振盪式發展也許預示著一個超級災變。”

“你說,災變是天意。” “可以這麼說吧,當然,不會有一個老天爺,上帝或釋迦牟尼坐在靈霄寶殿、伊甸園或靈山中,用電腦或生死簿管理著人世。只有一個客觀上帝,自在之天,而且,上帝的旨意常常是通過人手來實現的。” 田間禾聽出了司伯伯的陰鬱心情,他想這一定與玲玲的危險有關,但田間禾無心進行這些玄妙的討論,他起身悄悄拉開門縫,聽見玲玲在廚房裡忙碌,嘴裡還輕輕哼著“吐魯番的葡萄熟了”。田間禾關上門,急迫地說: “伯伯你說得很對,但是——究竟有沒有讓人體自燃的藥物或其實科學手段?能不能防範?玲玲時時刻刻都在危險之中啊!” 司明沉重地說:“從理論上講,這種手段是可能存在的,不過能否破譯它——目前我還沒把握,我想對玲玲作一次最徹底的檢查。”

田間禾的眼圈紅了:“謝謝司伯伯,我們只有指望你了。” 第二天,司明說要陪兩人逛風景。玲玲當然很高興,也很不安:“伯伯,你的工作那麼忙……”司明說:“研究所的工作我已安排好了,難得有一對金童玉女陪著,我也想'偷得浮生半日閒'。噢,對了,我這兒有全國最先進的醫療設備,抽空對你倆做一次最徹底的身體檢查。” 田間禾說:“我用不著吧,身上每個零件都運轉良好——不過只要玲玲去,我也去。” 玲玲不知道兩人是在演雙簧,毫無機心地說:“我去!禾哥你也一定要去,檢查一次沒壞處的!” “好吧。” 司明用整整三天時間,陪兩人逛遍了北京的景點,他擔任著講解員,娓娓講解著積澱在各個景點的歷史之魂,香山的曠逸,故宮的莊嚴,圓明園的悲憤,自然博物館的邈遠……這一切使玲玲如痴如醉。

田間禾則以勉強堆出的笑容來掩飾內心的焦灼和郁悶,他恨不能今天就對玲玲作身體檢查,查出她究竟種下“生死符”沒有,不過他相信司伯伯的安排。 但這種“相信”慢慢打折扣了,因為他逐漸從司伯伯的話語中,讀出一種陰鬱的近乎淒苦的心情。也許他對玲玲的事沒一點把握?因此,他在下意識中把“作出決斷”的日期盡量向後推延?時不時地,他的陰鬱和無奈從一些話語中透出來。慢慢地,玲玲也聽出了異常,但她不明白深層的原因,只是疑惑地看看司伯伯,再看看戀人。田間禾只好佯裝煳塗。 在自然博物館的恐龍骨架下,司明突然說了一段話: “知道嗎,古人說'醫生只能醫病,不能醫命',如果換一個角度理解,實際不無道理,作為一個醫學科學家,當我接觸到醫學的深層機理時,常常覺得無所適從。因為從本質上講,醫學的目的恰恰與自然之道相違背啊。”

玲玲撲閃著長長的睫毛,疑惑地問:“司伯伯,你的意思……” “生物的進化是建基於'遺傳錯誤'上的,正因為有了遺傳錯誤,產生大量的變異基因,其中有害基因被環境淘汰,留下能適應環境變化的有益基因,才使生物包括人類逐漸進化。但現代醫學殫精竭慮在幹的卻是淡化自然淘汰的作用,讓本該死去的病人活下去,並繁衍後代。”他苦惱地說:“有時我真不知道我們這些科學家是在行善還是在作惡。” 即使玲玲再無心機,也聽出了司伯伯的話語中的灰暗,晚上,躲過司伯伯的目光,她悄悄對田間禾說: “司伯伯怎麼了?我看他心情十分晦暗,你們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田間禾暗暗吃驚,只好說:“怎麼可能呢?司伯伯不會,我更不會。不要胡思亂想嘛。”

第三天晚上,司明告訴兩位客人,從明天起他要回所裡上班,不能再陪他們玩了。 “噢,不是說好了要給你們檢查身體嗎?明天就去,然後你們自己安排遊玩的日程。” 田間禾立即答應,祈盼著明天檢查之後司伯伯會給他一個喜訊。 晚飯後,吉中海按慣例去街上閒逛,他是單身,沒什麼家務,又不大喜歡打牌下棋摸麻將之類娛樂,所以,除了看書,他就是到街上閒逛,接觸三教九流的人物。依他的經驗,這種愛好對他的工作大有裨益,因為,乾公安的,要求你心中時刻裝著一個“活”社會,如果你只能通過匯報、材料、報紙、電視這些媒介來了解社會,你的嗅覺就要大打折扣了。 現在,吉中海再次敏銳地嗅到了小城中的恐懼,這種恐懼只不過變換了一種方式:人們不再談論天火、自燃這些字眼,而是強迫自己忘掉它。住宅樓上到處是嘩啦啦的打麻將的聲音,馬路上,緊緊擁抱的少男少女象雕塑般一動不動。算封先生們又回潮了,不知道他們是悟出了吉中海的“絕招”,還是受關鐵口的薰陶而把生死置之度處了。不過奇怪的是,他們的生意已遠不如前些天紅火,對命運已逆來順受的西柏人不再聽取封先兒們的預言了。只有關鐵口的生意還相當火爆,有四五個人圍著他,痴痴地聽他大講玄機。可笑的是,他的行頭已變了,在太極圖、推背圖之上,新添了四個大字,科學算命!

吉中海對他的厚顏啼笑皆非,不想與他照面,悄悄地繞過去。但關鐵口卻不放過他,遠遠地喊著: “同志哥,我來給你算一卦,不問你要卦金!”吉中海只好走過去,“同志哥,我看你心情鬱悶,諸事不順逐。莫擔心,自古道邪不壓正,鬼魅作祟終將現形。我算你10天之內就會時來運轉,否極泰來……” 吉中海不想听他胡說八道,感念他的好心,掏出10塊錢遞過去,聲稱“不收卦金”的關鐵口欣然笑納了。吉中海繼續散步,一邊無意識地念叨著:科學算命,科學殺人…… 他忽然收住了腳步,紛紛亂亂的思維忽然有一個定格,一個停頓,一個靜音。他想起,上次見到關鐵口,聽他說出“科學殺人”的見解後,他曾心旌搖搖,覺得什麼事情被他忽略了,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之後他認真回想過,沒有想起來,工作一忙就把這事忘掉了。現在,見到關鐵口,那個念頭又竄入他的腦中。

什麼事情?他苦苦思索著。乾了多年的公安,他知道這種直覺是最寶貴的。常常預示著案情認識的重大進展。其實它不是什麼直覺。警察在破案偵察時,會把所有的與案情有關無關的細節都記在心裡,由於信息太大,可能某些細節被暫時忽略。但潛意識已把這些細節記錄在案,潛意識會向顯意識傳遞這些想法,當然是隱晦的,斷續的,就像黑暗中偶然閃現的信號燈光。 什麼事情?他苦苦思索著,大腦仍下意識地指揮兩腿向前邁步,他走過中心廣場,走過電信局,走過百貨商場。有兩個熟人向他打招唿,他滿面笑容地回了一句,其實根本沒看清對方是誰。前邊是縣醫院,急診室裡燈光明亮。他想起司先生曾在縣醫院坐診過。他是在搞研究而非營利。所以看病吃藥都免費,再加上他的名氣,一時間門庭若市,幾十里外的病人都來找“司先生”……

他腦中靈光一閃,終於想出那個重要的信息是什麼:病歷,司明先生免費看病的病歷。 在對四個橫死者家中搜查時,他曾幾次發現縣醫院的病歷,是專為司先生用的,上面蓋著免費戳。司先生為了收集遺傳病資料,曾給數千人看過病,所以這幾人都有司先生看病的病歷並不奇怪。他自己,弟弟弟媳,吉玲玲等也都有這麼一本病歷呢。 但是,真的沒有一點異常嗎? 不管怎麼說,死亡大獎名單上的5個人(包括玲玲)正好都在司先生那兒看過病,這是不是一種巧合? 他搖搖頭,想趕走自己的胡思亂想,他覺得世界上最不該懷疑的,應該就是司明教授了。他是從奧林匹斯山下來的希克拉波底,他恂恂有長者之風,仁者之心。而且——說到底,他會有什麼作案動機? 不要胡思亂想了,不要忘了,你曾因田間禾——天火的諧音去無端懷疑那位青年,鬧了個大笑話。 但對司明的懷疑一旦種下,他就再也擺脫不掉。他想起,自燃事件全部是司明來到小城之後發生的,還有,公安局的人都認識到,人體自燃如果是科學手段所致,則它的發明者一定是位頂尖的科學家,而司明正好符合這一點。 單憑這些片斷破碎的資料就去懷疑司教授,未免太草率了。但他不由想起田間禾最近的幾個電話。田間禾說司伯伯最近心情很不好,他的很多思想是非常超前的,鋒利得讓人膽寒。田間禾無心之中說了這個名詞:鋒利。吉中海覺得用得很好,鋒利的刀劍能殺人,過於鋒利的思想也能殺人的。 田間禾還說,司先生正在給玲玲作檢查,最徹底的檢查,他正祈盼著檢查的結果,吉中海不由苦笑:假如司明真有問題,那麼,把玲玲送給他檢查,不是把羊羔送入虎口麼! 他又想起,從仝大星的自燃開始,一直到現在,雖然不少人都認識到“自燃”可能是人為的,但只有兩個人明確地指出“科學殺人”或“從理論上說用科學手段使人體自燃是可行的”,這兩人是:算命先生關鐵口和醫學科學家司明教授。 吉中海離開縣醫院,向縣公安局返回。他覺得渾身燥熱,意識最深處在一聲接一聲地報警,儘管對司明的懷疑還很零亂,很不成熟,但他的直覺已經告訴他,這回他不會再錯了,他一定要加緊追查下去。 吉中海不是坐而論道之人。他知道單憑這些材料,根本不足以讓縣、市省公司局對司明作出什麼動作,那可是在國家掛著號的大人物啊。吉中海決定獨自行動。他算了算,第二天正好有北陽到北京的民航班機,於是他匆匆回到縣局,留下一個請假條,便發動摩托奔北陽而去。 芳草公寓是北京的高級住宅區,住戶大都是沒有官位的高級知識分子和社會名流。門口,衣冠楚楚的警衛認真地登記來訪客人,身著制服的保安在院內巡邏。吉中海今天是來做樑上君子的,但他並不把這套保衛程式放在心中,他知道,在“官本位”的中國,除了對高級領導人的保衛,其它的保衛常常流於形式。吉中海用真實姓名在門口作了登記,徑直來到司明的住宅。正是中午1點,院內幾乎無人。他在門口用手機打通了司明的電話,隔著厚重的橡木門,隱約聽見門內微弱的鈴聲一遍一遍響著。室內無人,正如吉中海所料,他們還在司明的研究所內,大概正在為“玲玲”檢查身體。這個念頭一浮出,吉中海又是渾身燥熱。可憐的玲玲!她對這一切毫不知情,說不定那位“仁愛慈祥”的司伯伯正在她體內種生死符呢!可案情仍是毫無頭緒,根本無法對司明採取任何措施! 吉中海十分焦灼,在他對司明的懷疑中,另一個念頭,一種模模煳煳的反懷疑頑強地向上浮。司明真是兇手?這又回到那個一直困擾他的癥結:他是什麼作案動機?還有,他用什麼辦法能使人體自燃? 沒有答案。 司明的房門是電子鎖,吉中海鼓搗了十分鐘,門開了。他回頭瞥瞥走廊和院子,沒有一個人影,便閃身進屋,輕輕鎖上房門。與田間禾一樣,他首先被屋內那個醒目的太極圖吸引住。在一個超前時代的科學家屋裡醒目地懸掛著古老的太極圖,總感到有那麼一股巫氣或妖氣。 他的檢查就是從太極圖開始,他把太極圖取下,仔細地檢查了背面。這是一件純粹的木製品,沒有什麼異常。接下來他從書房開始檢查,書房里站滿了書櫃,至少有數千本書籍和光盤,根本無法逐一檢查。他只能從中抽查了一些。這兒大都是有關遺傳學的專業書藉,縱然吉中海自學過遺傳學,但這些書籍對他仍太深奧了。他也檢查了書桌抽屜內的筆記本和稿紙簿,仍沒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吉中海已經開始後悔自己的孟浪了。這樣倉卒的沒有周密計劃和重點的搜查,本來就不能指望獲得什麼成果,但他仍不懈地干下去。接下來檢查臥室。與客廳和書房相比,臥室顯得十分寒傖,一個簡單的單人硬板床,踏板上放一雙拖鞋,牆壁上光禿禿的,只有手書的兩個字:返樸。筆力遒勁,不知道是否是他的筆跡。 他一邊細心翻檢著,一邊側身聽著外邊的動靜,突然一陣急驟的電話鈴聲,在寂靜的房間內顯得十分聒耳。他來到客廳,盯著正在閃爍的電話機。是什麼人打來的?是不是他的同黨?他很想拿起聽一聽,但最終還是謹慎佔了上風,他打消了這個主意。 電話停響了,他正要返回臥室,發現茶几上一本筆記。因為這個位置過於顯眼,他剛才反倒沒注意。雖然不指望從這本筆記中發現什麼,但他仍習慣地拿起來。筆記本中有一處摺頁,他首先從這兒翻開,立刻睜大眼睛,這兒有著太確鑿的犯罪證據!筆記上工工正正地記著: “實際時間”一欄記著正是四人的死亡時間,只有玲玲的時間欄是一個大大的問號,而且,用紅鉛筆重重劃了一道。 吉中海眉頭緊皺,緊張地思索著。現在完全可以確定司明與四人自燃案有關係,否則他怎麼知道四個人的死亡的“原定時間”?但吉海想破腦瓜也想不出來,司明為什麼將如此確鑿的證據放在如此顯著的位置!莫非他算定吉中海要來搜查,故意放上它以示嘲弄?還是他良心發現,打算向警方自首? 吉玲玲名下的紅色橫線就像是一道血淋淋的警示。玲玲危在旦夕,不能再猶豫了。他撥通北陽市公安局的電話,請他們速與北京市公安局聯繫。 5分鐘後,一個電話打到他的手機上,電話中那人說,他姓李,北京市公安局刑警隊的,他馬上帶車到芳草住宅區門口,然後帶上吉中海直接去司明研究所。那兒在四環路之外,比較偏僻。 這位李同志聽起來很精幹,吉中海覺得放心一些,他揣上筆記本,快步走到住宅區大門口,一分鐘後,一輛未帶警燈的豐田麵包車急速駛來,穿便衣的小李拉開車門請他上車。從車輛和小李的便服來看,北京市公安局是相當謹慎的,他們並未完全信服吉中海的發現。小李說話很有分寸,他說,他奉北京公安局的命令,全力配合吉中海的工作,“不過,司先生是很有份量的科學家,對他採取正式行動必須謹慎。” 司明研究所是一幢漂亮的新建小樓,院門口掛著一塊小小的謙遜的銅牌:遺傳病研究所。這兒的警衛不是太嚴,大門敞開著,豐田麵包開進去時,門衛隔著玻璃揚揚手,就讓通過了。在一個女醫生的指點下,兩人來到二樓檢查室。田間禾和玲玲坐在旁邊,忘情地擁抱著,一點不在乎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倒是一些工作人員常常送去好奇的一瞥。 吉中海走近侄女時,他們還沒發現,仍默默地依偎在一塊兒。吉中海敏銳地發現兩人的表情不大對頭。他們不像是熱戀中旁若無人的親熱,倒像是生離死別之前的感傷。莫非玲玲已猜測到自己的命運?他們看見了吉中海,忙站起來,玲玲抿抿頭髮,淡淡地問: “伯伯,你來了?” “嗯,我到東北搞外調,順便看看老戰友。” 他知道自己說漏嘴了,作為老戰友,身旁的小李未免太年輕。但玲玲沒注意到這一點,她和田間禾只是禮節性地問小李打了招唿,然後目光灼灼地盯著檢查室的門口。很快,門開了,司明走出來,他看見了兩位不速之客,但並沒有驚疑或者驚懼。他朝兩人點點頭,寒暄了兩句。田間禾迫不及待地問: “司先生,玲玲……我和玲玲的檢查結果沒毛病吧!” 司明躊躇未言。田間禾的臉色刷地變白了,嘴唇微微顫抖,用目光死死地看著司明的嘴巴。玲玲突然笑了,伸開雙臂摟住田間禾的頸項,旁若無人地來了一個長吻!她柔聲說: “禾哥,有了這段愛情,我就是明天去死也值得了,司伯伯,”她微笑著轉向司明:“不必瞞我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讓我死?” 田間禾大驚失色,驚愕地看著玲玲。吉中海和小李互相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色,悄悄做好拔槍的準備,奇怪的是司明神色自若,既未否認也未氣憤,玲玲平靜地說下去: “我無意中看到了你的筆記,兩天前看到的。我看到了那份確鑿的死亡名單,我特意把那一頁折起,把筆記本放到客廳的茶几上,司伯伯,我想你一定會安慰我,或向我解釋的,可是都沒有。你還是行若無事地把我帶到檢查室來。司先生,請你告訴我,我到底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必須去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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