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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追殺K星人 王晋康 7637 2018-03-14
小飯店里人聲鼎沸,於平寧獨自倚在窗前,把賒店大曲一杯一杯往肚裡灌。工作期間他是從不喝酒的,因為“工作就是有效的麻醉劑”。但在休假期間,他需要酒精來麻醉自己,沖淡對妻女的刻骨思戀。 已經三年了。 酒店依水而建,一帶白水在這裡迂迴宛轉,匯成一塊水面寬闊的小湖,這就是李白歌曰“白水弄素月”,“江天涵清虛”的白河,水波瀲灩,柳絲依依,時有空明的笛聲滾過水面。 於平寧今年35歲,身材頎長,肩膀寬闊,面部棱角分明,鬢邊有一綹十分耀眼的白髮,五官端莊威嚴,但額角直到鼻樑有一條很顯眼的傷痕破壞了它。穿一件半舊的灰色茄克衫,敞著領口。三年前他參加世界刑警組織西安“反K星間諜局”(圈內人常簡稱反K局),已從一名無軍銜的民航駕駛員晉升為上校。每逢短暫的休假,他都要回到家鄉古宛城。這兒已經沒有親人了,他常常獨自到那些煙霧騰騰、酒氣汗臭混雜的小酒館裡打發時光,尋找一些兒時的記憶,把“自我”再描塗一遍。

反K局嚴酷的工作已使他逐漸失掉了自我。 快把一瓶賒店大曲灌完時,腰間的可視電話響了,是局秘書新田鶴子的頭像。這個漂亮的日本女子三年來一直癡狂地愛著他,如果不是妻女在心中留下的陰影,他也許早就接受鶴子的愛了。鶴子恭恭敬敬行著鞠躬禮,說: “於平寧君,你好。” 於平寧仍沉津在對妻女的思念中,不願鶴子在這時插進來,他低聲喝道:“休假期間不要打擾我!” 鶴子在屏幕上連連鞠躬,就像阿拉伯魔瓶里關著的小精靈,她焦急地說:“請不要關機,是伊老闆找你!” 伊老闆是指反K局局長伊凡諾夫將軍。這個俄國佬古板嚴歷,甚至可以說是殘忍。但他為人剛正,處事公平。於平寧自參加反K局以來一直在他的手下,兩人私交很好。這次伊老闆親自來通話,看來確實有急事,他的休假要結束了。

屏幕上出現了便裝的伊凡諾夫將軍。他難得地微笑著,用流利的中國話說: “很抱歉打擾了你的休假,請你儘早返回。” 又一群顧客進入酒館,是一群現代嬉皮士,火紅的頭髮,皮膚上刺青,邊走邊旁若無人地吼著歌。酒店的人多見不怪,仍自顧猜拳行令。女侍們穿著超短裙,嵴背裸露,在人群中穿行著。有時一個酒鬼在她們身上撈摸一把,激起一聲笑罵。窗外,月亮島上的激光廣告異彩紛呈,一忽兒打出一幅: “你想永遠靚麗性感嗎,請服多爾液!” 那位性感的女性頭像剛消失,又換成一個粗獷的西部牛仔: “擁有壯陽春,天天好男人!” 於平寧憂鬱地看著這一群芸芸眾生,他多少有些羨慕。這些人無憂無慮,不知道人類與K星人的戰爭已迫在眉睫。從三年前,K星人就對地球展開了間諜戰,並且越演越烈,這預示著戰爭之神馬爾斯已經日益逼近了。但世界政府對此一直嚴格保密,他們怕造成全球性的恐慌。

這種擔心並不是多慮。試想,如果有一天你得知你的上級、同事、甚至父母、妻子、兒女都有可能是K星人製造的複制人,他們與原型一模一樣,與你融洽相處,卿卿我我,但卻伺機想咬斷你的喉嚨。那時,你對這個世界的信念還能保持麼? 全世界只有數百人了解真情,他們都是神經最堅強的人,守口如瓶,默默扛著這付極為沈重的枷鎖,這付本該50億人共同扛負的枷鎖。於平寧就是其中之一。 不是勝利,就是死亡,或者……瘋狂。 於平寧結了帳,給女侍塞了100元人民幣作小費,步履踉蹌地出了酒館。門外的涼風使他清醒了,他在停車坪中找到了自己的風神700,用遙控打開車門,在擁擠的車輛中艱難地倒出去,便直奔寧西高速公路。 風神700是十堰汽車有限公司2035年的新產品,高能電池的電力驅動,時速400公里,續行里程1500公里,有自動導航和防撞功能。不過他沒有使用自動導航檔。從中學起直到當了民航駕駛員,他一直酷愛運動,拳擊、衝浪、攀岩、散打……樣樣精通,手動駕駛時速400公里的汽車更是一種挑戰。

沿著寧西高速公路一路西行,過了西峽、西坪、商南,路邊是逶迤的秦嶺山脈,很快出現了巨大的公路隧道。他的記憶深處又開始尖銳地刺疼起來。 已經三年了,但每當走到這裡時,他仍感到啃嚙心肺的劇痛。三年前,他是中國民航的一名駕駛員,假期中帶著妻子何青雲和女兒青青去西安遊玩。他是從家鄉出發的,行到此處已近黃昏,血色殘陽漸隱於群山,路燈已經閃亮。忽然前邊山口處的天空上出現一個光洞,洞中一道青色光柱套著一個個光環,七彩閃爍,十分迷人。後座上的妻子和女兒興奮得歡唿起來。他立時想到新聞界炒得沸沸揚揚的“不明飛船抵達水星”的消息,常看科幻影片的青青唱歌似地喊: “這是飛碟,不,是宇宙蟲洞,是E·T外星人!爸爸,快去看看!”

她拍著小手在座位上竄跳,妻子笑著按住她,為她拴好安全帶。於平寧在後視鏡上看到了這一幕,妻女的這幀遺照從此永留心中。一分鐘之後,路燈突然熄滅,汽車也突然失控。他趕緊切換到手動檔,但他隨之覺得天旋地轉,陷於半昏迷狀態,失去操縱的汽車衝過護欄,撞在隧道口。 在這場車禍中,只有於平寧檢了一條命,但身上、臉上留下十幾道傷痕。妻女火化前,渾身纏滿繃帶的於平寧不顧醫生勸阻,來到停屍房,在兩具殘缺不全的屍體前守了一夜。那焦黑的干縮的身體,就是笑語盈盈的妻子和妙語解人的女兒嗎? ……第二天早上,同事們拉走了石像般的於平寧,發現他額邊新添了一綹耀眼的白髮。 世界政府非常重視這件事,派了一個精幹的班子來處理,由一個俄國人伊凡諾夫帶隊。伊凡諾夫測試了他的神經系統,發現他的意志十分堅強,觀察力很敏銳,便祥細記錄了他的證言。他告訴於平寧,K星人是一星期前抵達水星的,他們看來並沒有打算正正噹噹地拜訪地球。不久前曾在幾處發現飛碟,行跡飄忽鬼祟。由於它們對雷達基本是隱形的,所以極難發現。這是首次發現他們通過時空蟲洞來劫持地球人,雖然沒有成功。

伊凡諾夫苦笑著說:“地球政府確曾準備歡迎外星文明使者的光臨呢,但顯然他們不是來做客的。” 在那之後,新聞界關於K星飛船的報導迅速降溫了。幾天后,反K星間諜局匆匆成立,隸屬於世界刑警組織。伊凡諾夫打電話問他願意不願意參加,於平寧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捨棄了待遇優厚的駕駛員工作,只帶著盥洗用具向反K局報到。 酒勁開始上湧,是一種舒適的疲倦感。今天喝得太過量了,如果知道要趕長路,他不會這麼放任自己的。他長舒懶腰,迅速抓握手指,讓骨節啪啪脆響。這是他的習慣,是消除疲勞的一種辦法。他揉揉眼睛,知道今天不能再堅持了,便把檔位切換到自動導航檔,目的地定在西安,汽車便根據衛星信號自動行駛。 天已黑了,高速公路上車流如潮,大燈和尾燈組成一白一紅、逆向行駛的兩條河流。於平寧把駕駛椅放倒,紮牢睡眠安全帶,很快進入夢鄉。他夢見了妻女,她們在歡快地叫喊,一道光柱穿著七彩光環向她們壓來,漂亮的光環在夢中顯得怪異可怕,就像一條窺伺獵物的金環蛇。他想衝出去拯救妻女,手腳卻不能動彈,直到光柱把他吞沒……

醒來時已到臨潼了,路旁的廣告牌向遊人介紹這個旅遊勝地,“華清池的溫泉能洗去你的千里風塵”!睡了這一覺,他覺得精神發煥發,有一種勃勃的新鮮感。但他隨即回想起那個夢境,目光頓時陰沉下來。 那個夢境似乎隱喻了他們的處境。在K星人的高科技間諜手段下,地球人幾乎是無能為力的,就像手握砍砸石器的尼安德特人同坦克作戰。反K局只有以十倍的果決,百倍的獻身,才能勉強維持一種苟安局面。 有時於平寧不無悲傷地想,反K局簡直就像二次大戰中的神風特攻隊,是一群只問奮爭不問成功的自殺勇士。所以,反K局的行事殘忍,無法無天,也就可以原諒了。 他在晚上12點趕到位於西安西北阿房宮遺址的反K局辦事處,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換乘直升機直飛西南。反K局總部和特別行動處設在一起,也是位於一座掏空了的山腹,離太白山不遠。警衛對於平寧作了嚴格的安全檢查,說:

“歡迎上校同志,局長在辦公室等你。” 新田鶴子一看見於平寧,立刻驚喜地站起來。她身材嬌小,眼睛很大,月牙眉,似乎永遠帶著笑容。她以情人的敏銳發現,今天於平寧膚色光鮮、眼睛熠熠有神,這使她十分欣喜。她向於鞠了一躬,低聲說: “局長在屋裡,一直在盼著你呢。” 於平寧從她的殷殷目光中讀出了期盼。他攬過鶴子,在她額上印了一吻,鶴子臉紅了,心中甜絲絲的。 伊凡諾夫是個大塊頭,頭髮已經花白,但臉色紅潤,手掌堅硬有力。他在給小於回禮時頗感欣慰,這次於平寧氣色很好,象“新摘的葡萄一樣新鮮”。往常可不是這樣,在酒缸裡泡了一星期後,他總是顯得煩燥頹唐,要兩天后才能恢復。反K局超強度的、生死不容一發的工作,使所有人都處於精神崩潰的邊緣,他們只有在短暫的假期裡喘口氣,在海濱、滑雪場和女人胸脯上得到鬆弛。只有這個於平寧,每逢假期就把自己禁錮在對妻女的懷念中,他的思戀曆三年而不稍衰。伊凡諾夫也是一個老派的人,注重家庭生活,所以他對於平寧的假期酗酒從不多指責。

於平寧的工作也的確無可指責,在假期中積聚的對妻女的思念和對K星人的仇恨,會轉化成無窮無盡的工作動力。 屋內還有一個人,便裝,黑髮,身材頎長,個頭和他差不多,肩膀寬闊,衣著整潔合體,正含笑看著他。於平寧走上去,親切地搥搥李劍的肩窩。反K局有三個大的下屬單位,所謂鼎足三立。一是特別行動處,由於平寧負責;二是01基地,安全工作由李劍負責;三是快速反應太空艦隊,由祖馬廖夫負責,那兒有十艘太空飛船,可以在10分鐘點火升空,飛向水星執行攻擊行動。在發現了K星人的狼子之心後,地球政府曾組織了一次偷襲,但全軍复沒。此後地球政府又裝備了這種更先進的KG型飛船,做好一切準備,但始終按兵不動。 囿於嚴格的保密限制,三個單位互相之間的接觸不多,但“三劍客”互相都很了解,是神交已久的朋友。將軍說:“事態緊急,李劍上校開始介紹吧。”

李劍簡明扼要地介紹了事情經過,講了1分48秒的雷達盲區;講了駕駛員手錶正好是1分48秒的遲慢;還有目擊者描繪的光洞。伊凡諾夫插話說: “又有3名獵人和旅遊者提供了證詞。他們沒看見我們的飛碟,但看到了那個光洞,他們的描繪與司馬先生的描述一模一樣。所以,這一點基本可以肯定了。” 李劍說:“幾點異常加在一塊兒,促使我們不得不採取行動。所以將軍把你召回來。我已暫停了01基地的試驗,遁詞是接到了不利於實驗的情報,要進行一次安全檢查。” 於平寧懷疑地說:“K星人會犯這樣愚蠢的錯誤?他們難道獨獨忘記把駕駛員的手錶撥快1分48秒,以補回時空隧道中的時間缺損?” 李劍苦笑道:“我和你有同樣的懷疑,但01基地的重要性不容我們有絲毫僥倖之心。從另一方面看,K星人偶爾的疏忽也並非不可能,儘管他們的文明高得不可思議。人類在管理猴群時不是也會忘記鎖籠門?當然,也可以假設只有駕駛員被吸進時空隧道,但我想不大可能。K星人不會放過六名傑出科學家而去劫持一名普通駕駛員的。那麼,有可能是這樣的情況:K星人劫持了全部的7個人,但實際目標是6個,於是他們恰恰忘了把第7個人的手錶撥快。” 於平寧把他的話又梳了一遍。李劍的推理還不圓滿,有一些環節比較牽強,但1分48秒的巧合及多個證人證實的時空蟲洞都是難以忽視的疑點。在他的第六感官上,一個警告燈開始急促閃亮,告誡他危險已經臨近,而他的直覺向來是準確的。他說: “好吧,我來問幾個問題。第一點,你們懷疑'天使長'號飛碟上的7人被掉包?或其中一部分被掉包?” 伊凡諾夫和李劍互相看看,堅決地說:“我們是這樣認為。” “第二點,你們為什麼不把6個人或7個人隔離開來作嚴格的審查?我們已發展了新式測謊儀,對K星複製人的心理也有了深入研究。” 李劍再次苦笑: “你的問題表明你對K星人的最新生物間諜技術還不了解。將軍閣下,”他不滿地說,“我早說過,反K局內部過於嚴格的保密製度只能蒙住自己的雙眼。我介紹一點內情吧,儘管這多少洩露了01基地的研究方向。K星人過去劫持地球人後,送回來的是一個模樣相同但內心不同的假冒者。如你所說,咱們辯認這種白皮黑心的間諜已經不困難了,也果決地處死了一批。看來K星人改變了策略,我們後來發現,他們送回來的是白皮白心的真人,與原型一模一樣:外貌一樣,包括指紋、聲紋、腦紋、體臭等;內心一樣,包括童年的隱秘記憶,對親人的摯愛以及對K星人的仇恨等。” “當然,如果真的相同,K星人就不會這麼費心費力了。複製的生物機器人在意識深處藏有一個指令,也就是K星人要達到的某個目標——比如說,竊取01基地的成果並摧毀這個基地,這樣,複製人就能鍥而不捨地朝這個方向前行。但是,”他陰鬱地強調,“這個目的是潛意識的,複製人本人並不知道。就像中華鱘和大麻哈魚按照冥冥中的指令本能地向生殖區域回游,就像一個蒙懂嬰儿知道攝取食物來求取生存。而且,當複制人執行這條指令時,會找出種種理由,找出他作為地球人認為正當的種種理由。因此,即使把他們送入最先進的測謊器下考驗,也不會露出破綻。只有在造成既成事實後,這個間諜才可能暴露,不過對我們來說為時已晚。對此我們暫時還無能為力,我們只知道某處有炸彈,卻連定時器的嚓嚓聲都聽不到。” 他描繪的陰森圖景令人不寒而栗。三個人都面色陰沉。於平寧苦笑著說: “你的話幾乎讓我同情這些第二代複製人。他們在為K星人毀滅地球,但至死還認為自己是為地球盡忠。” 伊凡諾夫陰沉地說:“沒錯。但愈是這樣才更危險。” “第三點,讓我幹什麼?” 李劍看看將軍。伊凡諾夫簡單地說:“你去找到他們,盡量加以甄別,然後把複製人就地處決。” 那條環節怪異的光蛇,殺死他們! ……於平寧冷笑道:“讓我一個人去區別真假猴王?我是地藏王腳下的靈獸'諦聽?'你們把這顆熱栗子推給我,叫我承擔誤殺好人的罪責。” 伊凡諾夫冷冷地說: “罪責由我承擔好了。我們既無法準確區別,又沒有理由關押他們。但是,一旦某個複制人混入01基地,他就能輕而易舉地破壞它。要知道,從種種跡像看,K星人發動一場戰爭的日子已屈指可數了,而在01基地的研究成功之前我們只有狠下心腸。無罪推定的法律準則在反K局裡不適用,我們是採取有罪推定——對可能是K星間諜的人,只要找不到可靠的豁免證明,就一律秘密處決。”他對於平寧悶聲說: “我可以下一個處決7人的手令。這樣你就沒有責任了,相反,只要你能區別出一個無辜者,就算是你的功德。這種方法你是否覺得心理上比較安寧?” 於平寧不再說話。他知道老伊凡諾夫從本質上講並不是殘忍嗜殺者,是嚴酷的事態逼迫他違犯本性。那些怪異的光環在眼前飛舞撞擊,一片慘綠的光霧,仇恨在於平寧心裡逐漸膨脹。殺死他們! ……於平寧悶聲說: “駕駛員我不管。”殺死一個普通的駕駛員絕不在我的使命之內。 伊凡諾夫望望李劍,頜首道:“好吧。他的身份不一樣,可以長期關押。” “六個人都在基地嗎?” 李劍說:“不,在基地里處決他們震動太大。將軍和我商定,給六個人一個短暫假期,藉口是基地要做一次安全檢查。這是六個人的國籍,家庭電話,地址,還有照片。” 於平寧接過紙條,上面有五男一女,其中一個亞美尼亞人,一個日本人,一個韓國人,一個美國人,還有兩個中國人。 “我先從美國人開始,最後解決國內,讓自己的同胞多活兩天。你們不會反對我的這點私心吧。”他苦澀地開著玩笑。 三個人又商議了一些具體事項。李劍告訴他,01基地的科學家都有一個護身符,是圓形的微型電子裝置,可以用衛星定位系統尋踪持有者,持有者也可向衛星求援。 “這個小圓片向來是形影不離身的,所以你的追踪十分容易。”李劍苦笑道,“這件事實在具有諷刺意義,它本來是保護科學家安全的器具,現在反過來使用了。” 伊凡諾夫說,這次行動代號為“核桃”,除了世界政府的少數知情人外,對各國政府保密,“因此,你不能指望各國情報部門的配合。相反,還要時時提防他們,提防新聞記者。另外,你不能攜帶武器通過各國的入境檢查,只能就地解決了。” “沒有問題,我對黑社會十分熟悉。” 伊凡諾夫給了他5000美元、5000元世界共同貨幣的現金,又給他一個信用卡:“這個信用卡可在任何銀行兌換現金,金額沒有限制。” 於平寧接過現金和信用卡,問道:“如果六個人都是複制人——我是說假如,假如六個人都被處決,難道不會影響01基地的研究?” 李劍苦笑道:“哪能不影響?但總比混進一個K星間諜好。01基地早就為這幾個科學家配了B角,正是防備不測事故。再說,那項研究已經接近成功了,所以影響不是太大。” 臨分手時李劍緊緊握著於平寧的手說: “將軍對你評價極高。我真心希望你用非凡的直覺,從6個待決犯中甄別出幾個無辜者來,多少減輕我的自責。當然,甄別結果要絕對可靠。”他隨即補充道: “我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不要把我的話看成要求。我只是在淌幾滴鱷魚的眼淚。” 他的聲音沉悶,憂傷和自責十分真誠。於平寧沒有說什麼,同他再次握手。將軍送他到門口,打開那扇沉重的櫟木門時,老人微帶傷感地說: “小於,我快要退休了,是我自己要求的。我的思維已經遲鈍,不能勝任這項工作了。小於,好好乾。” 他沒有說他已經建議上司破格提升於平寧,接任他的位置。於平寧把感動藏在心底,默然同老人握手,拉開房門。 走出房門,他就把在屋中的苦澀沉悶收藏起來,他只能讓下屬看到一個冷靜自信的於平寧。將軍的機要秘書劉若紅正在與新田鶴子閒聊,兩人在咯咯地笑,看見於平寧出來,劉若紅眼睛一亮,問:“上校閣下,你回來了?這裡有人想瘋啦!”她看看鶴子,大笑起來,隨後又關心地問:“又要出去?” 於平寧含混地說:“一個短差,很快就回來的。” 劉抿嘴一笑:“好,不打擾了,我要給將軍送文件呢。” 現在,鶴子定定地看著他。她知道於平寧每次出去都是和死神搏鬥,他笑容輕鬆地從這裡走出去,很可能就不會再回來,所以她的羞怯中多了一些母愛的情感。於平寧把她攬過來,準備象往常那樣同她吻別,但鶴子推開他,突兀地說:“你還從來沒有請我去作客呢。” 於平寧略有些吃驚,隨即笑起來,知道自己這回不能再逃避了。他從鑰匙串上取下公寓的房門鑰匙,遞給鶴子: “呶,給你。你先去吧,我處理一些公務後才能回去。” 等於平寧回家時,小小的公寓已經變了。他素來有潔癖,清潔女工把他的公寓整理得一塵不染。但一個男人的房間未免刻板沉悶。鶴子只是給屋裡加了一些小小的點綴,這兒吊一串風鈴,那兒設一盤吊蘭,桌上放一盤疏密相宜,蒼翠淡雅的文竹,配著紫色砂盆,屋裡的氣氛頓添幾許溫馨。 鶴子正在廚房裡忙碌,說:“你不用進來了,飯菜馬上就好!”於平寧便在廳內踱步,欣賞著鶴子的匠心。他忽然看見君子蘭下多了一幅鏡框,是妻子和女兒早年的照片,女兒剛過周歲,憨態可掬。妻子斜著身子望她,目光中盡是愛意。他不由得捧起鏡框,為鶴子的用心細密而感動。 鶴子已在餐廳擺好飯菜,出來喚他。於平寧笑著問:“你從哪兒弄的照片?” 鶴子笑道:“女人只要有心,沒有辦不到的事。吃飯吧,我做了兩個日本菜,兩個中國菜,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飯桌上,於平寧對生魚片、蝦子冬筍、麻辣豆腐及壽司米飯贊不絕口。鶴子不怎麼動箸,只是含笑看著他,加一句“承蒙誇獎”。她新浴過後,雲鬢蓬鬆,酡顏暈紅,於平寧有些不能自持了,他忽然發現: “怎麼沒拿酒呢?” “不,我不想讓你喝酒。於君,”她一字一頓地說,“希望你能從喪妻失女的哀痛中解脫出來。找到新的愛情是對尊夫人的最大安慰,相信她的在天之靈肯定會贊成我的話。” 於平寧領會到鶴子的拳拳愛心,他推開飯碗,把鶴子攬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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